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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考卷十六
宋 叶梦得 撰
定公
嗣君继立不论正与不正皆无不即位之礼吾固言之
矣惟定公有元年而无即位盖实惟即位不可以追书
古者天子七日而殡诸侯五日而殡殡而后即位此丧
次之位也明年改元然后正即南面之位故书即位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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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定公则正月至于五月昭公犹未殡国犹昭公之国
及公之丧至自乾侯而立定公以癸亥至戊辰即位盖
历五日而殡殡而后即位此即南面之位也旷年不可
以无君不可待明年而后改元即位此亡乎礼之礼君
子许焉故书日六月癸亥公之丧至自乾侯戊辰公即
位年可追书位不可追书故正月可称元年而即位必
以六月然国而有君孰使非其节而不得行其正礼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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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昭公之子公衍公为公果公贲公衍公为之生其母
偕出于产舍公衍先生公为之母曰相与偕出请相与
偕告三日公为生其母先以告故公为为兄及昭公之
出始季公若怨季平子献弓于公为与之出射于外而
谋去季氏公为以告公果公贲因以告公遂至于出公
居郓公衍入羔裘于齐而喜与之阳谷故公私喜于阳
谷而思于鲁曰公为为此祸也且后生而为兄其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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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侯使告子家羁曰公衍公为实使群臣不得事君若
公子宋主社稷则群臣之愿也子家羁对曰立君有卿
士大夫与守龟在羁弗敢知丧至坏隤公子宋先入从
公者皆自坏隤反而奔宋即位是为定公昭公之弟也
昭公既命公衍为太子矣公衍公为公果公贲皆庶子
而公衍长则宜立者也季氏夺公衍而立定公则定公
盖授于季氏而不授之昭公以不当立夺所当立以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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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
凡诸侯卒五日而殡既殡而后即子即丧次之位始君
之也明年朝于庙以见先君然后即南面之位改元以
临其国人此有国之常礼不幸有不得行与不及行则
以义而起之有不失其宜亦君子之所与也晋厉公死
悼公以诸弟周入立以即丧次之位则过矣以待明年
则国无君故以辛巳朝于武宫乙酉即位于朝历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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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公犹悼公之为也然见即位而不见朝庙则异乎悼
公之为礼非世子而嗣位者尊之非君也亲之非父也
其辞与君父一施之者受国焉也悼非受国于厉定非
受国于昭虽欲为君父之辞而不可得朝庙而后即位
犹有受之先祖焉未失为亡乎礼之礼也定即不知出
此曾谓鲁之诸臣不如晋之诸臣乎春秋显书其日虽
以既殡之节许之乃其无所受命焉而为君者亦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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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游吉曰先王之制诸侯丧士吊大夫送葬惟嘉好聘
享之事于是乎使卿推是等而上之则天子之丧诸侯
以大夫吊卿会葬乃其节欤诸侯葬天子于礼无正文
考之以礼诸侯之事上莫大于朝然先生分五服各以
岁一见五年而一周是一岁之间朝者惟一服而四服
常居其国故曰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时巡礼所
以为是别者天下之大以王国言之诸侯之众一岁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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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此先王所以权轻重而制疏数之节也然则王丧天
下其可皆至欤周官国有大故大司徒致万民于王门
令无节者不行于天下小司徒师其属而跸于王宫凡
所以谨非常严事守也而况五服之广襄王之丧鲁使
公孙敖吊不至而奔于是叔孙得臣往会葬其吊葬者
以卿春秋无讥焉灵王之丧郑上卿有事子展使印段
往伯有曰弱不可谓其非卿也子展曰与其莫往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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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礼犹有存者晋文襄之霸令君薨大夫吊卿供葬事
盖僣王礼周之末造时也而鲁诸公复有会齐晋楚三
国之葬邾子滕子有来会鲁之葬惟强弱之所为则礼
于是尽亡矣谷梁曰周人有丧鲁人有丧周人吊鲁人
不吊周人曰固吾臣也使人可也鲁人曰吾君也亲之
者也使大夫不可也故周人吊鲁人不吊以其下成康
为未久也是说也谷梁盖以为君亲之不知其何据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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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入郢公羊谷梁作入楚左氏作入郢或曰左氏误非
也此春秋之新意正当作郢春秋外非国未有书入者
入国亦未有书地者固宜为楚也入之为言得而弗居
也虽概以为贬然未有以见恶数俘而出祝祓社司徒
致民司马致节司空致地而还其入而不失礼有如郑
之入陈者焉使吴概得书入楚则与陈何辨故君子变
文以异之言郢而不言楚不与其得入楚也于越入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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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甚也大凡经字三家不同者左氏近实为多此前柏
举之战公羊传作伯莒谷梁作伯举亦当以柏举为正
则以郢为楚无足怪疑二氏皆口传而氏见策书书是
以音同而字异也
外传记晋文公请隧襄王弗许曰先民有言改玉改行
叔父若能光裕大德更姓改物创制天下以自显庸也
而缩取备物以镇抚百姓改玉之为言君臣之礼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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玙敛仲梁怀弗与曰改步改玉若然则昭公之出意如
盖尝以君之服而见宗庙矣璠玙是也阳虎仲梁怀皆
季氏之家臣阳虎不与季氏故欲暴其恶于既死之后
仲梁怀欲掩之故言既复从臣位为改步则璠玙亦不
当敛也此事他书皆不载惟略见于阳货之言意如既
逐昭公而内无君宗庙之祭诸侯之事其谁主乎昭公
在外七年鲁固未有历年虚其宗庙而不祭者也季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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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来奔则纳之是将何所受命而春秋于祭祀则无
别见于会葬与奔则无异文与有君者同书焉盖诸侯
朝天子其国中之事必以卿摄之故与其君同意如不
受命于君则自摄之矣自摄与篡何异春秋不变其词
而一施之盖知宗国之事君子所难言后世必有观其
时而察其事者阳虎为有證也适历之役晋侯将以师
纳公范献子为之辞曰若召季孙而不来则信不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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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始练冠麻衣跣足而听命则献子之为也及昭公
不听荀跞告之曰子姑归祭则意如之主鲁祭久矣不
然使意如事君之恭诚若是昭公有晋之援而卒谢之
岂知终不可使北面而事之者乎
定六年仲孙何忌帅师围郓左氏公羊文无何字哀十
三年魏曼多帅师侵卫公羊文无曼字此经之阙文尔
微三传参校无以知也而公羊遂皆以为讥二名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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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名徵在讳徵不讳在讳在不讳徵其传之久矣未有
以二名为非礼者宁公羊未之闻乎诸侯之臣前此以
二名书者甚多叔孙侨如季孙意如之类皆著于经而
曼多何忌亦自先见正使非礼何以独讥二名又至是
而后始发也公羊虽不尽其说而何休以为定哀之间
文致太平欲见王者治定无所复为讥惟有二名其妖
妄至于此极然推公羊之意无自而然必有以启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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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梁阙文传皆不为义独杜预范宁为之辞意二传阙
皆在传成之后独公羊传经遗脱是以得肆其诞而不
疑也
左氏传子路为季氏宰将堕三都于是叔孙氏堕郈季
孙堕费公山弗狃帅费人袭鲁孔子以申句须乐颀下
伐之而服至堕成公敛处父为仲孙氏谋不从公遂围
成按子路季氏之家臣尔非鲁用之而授以兵固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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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三月不违曰家不藏甲邑无百雉之城于是叔孙州
仇帅师堕郈季孙斯仲孙何忌帅师堕费若然是二臣
感孔子之化而自堕非子路能堕之也故家语亦言孔
子言于定公以三家过制请皆损之乃使仲由为季氏
宰堕三都叔孙氏不得意于季氏因公山弗扰袭鲁如
左氏所云以吾考之此皆欲尊孔子而妄为之说也论
语记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子路不悦若孔子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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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者孔子欲从之必有说矣既召孔子又安得反有袭
鲁之事按经定公十年孔子为司寇相公会齐侯于夹
谷之后连见叔孙州仇仲孙何忌再以两师围郈郈叔
孙氏之邑也左氏谓叔孙氏之臣公南欲杀州仇不克
以其党公若为郈宰州仇复以侯犯杀公若而侯犯叛
州仇遂与何忌围郈后二年而经书叔孙州仇堕郈则
州仇自以侯犯叛而坏其邑之险何预于子路既而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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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公山弗扰之故也末书公围成成孟氏之邑正如公
敛处父之言谓成为孟氏之保障无成则无孟氏使孟
氏伪不知而我不堕则成之围亦何忌阴与其臣同谋
以拒鲁三者与孔子略不相及其言自相异则何足据
孔子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使孔子
为政于鲁得行其志其于三家处之宜有道矣必不至
轻用一门人也抗必不可遽去之三家而反贻患于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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逮于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岂以天子弱
诸侯僣大夫强诸侯胁至于陪臣执国命虽大夫亦不
能自立故郈有公若公为之乱而费有公山弗扰之变
至成而公自为之行焉故前见大夫而自围其邑后见
大夫而自堕其城且皆帅师如外伐然所以示公室之
至衰微论语其悠谬之传参见于左氏公羊与家语以
乱经者殆未可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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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本宋邑萧叔大心以平宋乱之功得封为附庸事在
庄十二年至宣之十二年书楚子灭萧附庸不言灭盖
萧后进为国矣然定之十一年复书宋公之弟辰入于
萧以叛则萧仍为宋邑盖楚去萧远不能有其地故虽
灭之复以其地归宋而宋以为邑也襄六年书莒人灭
鄫而昭四年书九月取鄫鄫已灭于莒则鲁得复取之
盖莒属鄫以为附庸为鲁所取尔凡取邑系国国取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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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十三年许男成复见卒盖复亦再封之或以不告或
史失书也
成邑也邑不言围此何以言围内邑也内邑初未有言
围者自成之三年始见叔孙侨如围棘取汶阳之田不
服犹之可至昭之十三年叔弓帅师围费费吾大夫之
邑而不能服则丑矣吾大夫之邑若以一军围之犹之
可也至定之十年叔孙州仇仲孙何忌围郈以二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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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定之十二年公至自围成则国之为国者无几丑不
足言也故定公之围特书至焉凡公之出未有不告于
庙归而必书至此礼之常也然在其国中者春秋皆略
而不书以为此在吾境内无嫌于公之不返也昭之在
郓固欲书而不得于是以定见焉则三家之恶有不可
容于天下矣
石尚归脤先儒多以礼有受脤无归脤为讥非也归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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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兄弟之国庆贺之礼亲异姓之国必言国者知其非
在京师也归脤在聘覜问庆贺致襘之间合而为六此
正谓诸侯以故不能来祭者王归之以致其恩焉周惠
王使宰孔赐齐桓公胙曰天子有事于文武使孔赐伯
舅胙此盖其事据谷梁生曰脤熟曰膰礼以血祭祭社
稷五祀则生也以馈食享先生则熟也脤当为血祭之
肉膰当为馈食之肉齐胙以有事文武而赐乃馈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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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周为客天子有事膰焉盖膰惟及兄弟之国而齐以
其功宋以其客天子之特赐也行人之六礼言脤而不
及膰通异姓之国尔周之盛时诸侯以职来祭共其祀
贡骏奔走以执笾豆未有敢后其祭于国又有以胙致
福于天子之礼天子受而膳之既不失其职又能致福
有故而不能来然后以胙归之彼有致福则此有交福
报施之道上下之为称今鲁之来祭与致福未必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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邾子来会公三家皆不必义杜氏以为不用朝礼故曰
会何休以为非会于都则二氏以为会公于国中也惟
范宁言会公于此蒲学者多从二氏盖以会不言来朝
来聘来盟例推之在中国言来国外不言来故疑其为
入国中之词也吾以为不然会不言来者盖会者诸侯
相与命事不主于公与朝聘盟者异不可言来来故在
他国合为一辞不必以来为辨乃公在比蒲而邾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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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棐者同故惟此三书皆特言公比蒲蒙上文则不再
自地其言来者沓与棐皆境外而比蒲则境内之地也
且来战于郎亦言来何必入其国中而后言来乎萧叔
朝公不言来正谓朝公于谷谷齐地自不应言来以文
考之其理甚明不必范氏而后知也
姒氏卒左氏曰不称夫人不赴且不袝也葬定姒不称
小君不成丧也不赴于诸侯不反哭于寝不袝于姑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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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之妾母也方春秋初诸侯尚谨妾母之礼而隐公又
有致国于桓之志故不敢致其为夫人则三礼之不备
无足怪者若姒氏审为定公妻始逆而至固已称夫人
矣何以待此三礼备而后得称耶且前言不称夫人本
不为三礼不备以其妾母非夫人故不备三礼不得言
薨与葬也今乃为不赴不祔而不称夫人则是尝为夫
人以其不备礼而贬之其说自不可通杜预言公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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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此尤非是定公虽薨相距不远然臣子既能葬姒氏
何难于赴与祔而不为审果不祔则哀公终身遂不祭
其母耶杜氏又谓反哭故书葬且前例言不称夫人故
不言葬非谓不反哭杜氏见三礼所阙者二而此书葬
故取此一语附会成就之尔谷梁以为妾母是也凡诸
侯自成风以后妾母皆致其为夫人故敬嬴书卒葬皆
同正夫春秋以成风见之故不尽识姒氏盖定公始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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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其实也度左氏意亦若以为妾者特以其书葬与前
例不同故疑之不敢显言杜氏遽以烦于丧礼为言此
不特不知经亦不知礼不知传矣
卫庄公娶于齐诗谓之庄姜晋怀公娶于秦左氏谓之
怀嬴古者妇人盖有姓系其夫者矣姒氏定公之妾哀
公之母也考仲子宫见于经皆在惠公僖公之后妾不
得配其主故可系之于其子敬嬴与襄公之定姒已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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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丧未君既未可致之为夫人又未可系之于哀公鲁
人尊之以配定公谓之定姒盖犹姜氏之配庄公嬴氏
之配怀公其传之有自矣春秋从而不易也
哀公
盗贱者也古者庶人不传质为臣不敢见于诸侯传质
而后为之臣贱者庶民无传质之道则不为臣故民为
其君服皆齐衰三月以其不为臣故不言弑其君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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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谓之弑乎周官掌戮墨者使守门劓者使守关宫者
使守内则者使守囿髡者使守积此皆刑人先王不以
有罪而终废人者也然而太宰阍人言王宫每门四人
而无其官盖所谓刑人者皆王宫而被刑者也大夫士
不同各随其官而任之吾何以知其然楚鬻拳以兵諌
楚子而自则楚人以为大阍犹有先王之旧典也谓之
大夫士则已刑而去其位不可见名于其君谓之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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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乎贱者犹曰弑焉所以正人君之不能以其官也阍
人之职潜服贱器不入宫贱器者任器之可以害人与
兵同者也使吴子而能谨此虽刑人其何得肆乎而礼
刑人不在君侧夫不在侧可也固不害其为门关内囿
古之因材以用人虽籧篨戚施且不废况不幸而被刑
者而公羊谷梁皆为君子不近刑人之说盖误矣左氏
谓吴伐越获俘以为阍使守舟吴子观舟以刀弑之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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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人亦非是寺人奄也寺人掌王之内人及相道女宫
出入之事何言不得近记礼者遂谓阍为门吏之贱古
者不使刑人守门盖又公羊谷梁误之也
左氏言蔡申事以为蔡昭侯将如吴诸大夫恐其又迁
公孙翩逐而射之入于家人而卒则弑昭侯者翩也故
杜预以翩为大夫据左氏记盗杀郑公子騑公子发公
孙辄事以为尉止司臣侯晋堵女父子师仆五族之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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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何为不以名氏见而谓之盗耶盖左氏不了书盗之
义或谓之非大夫或谓之贬辞故于盗杀卫侯之兄絷
言琴张吊宗鲁仲尼曰齐豹之盗而孟絷之贼以齐豹
为卫司寇守嗣大夫作而不义其书曰盗则意以翩为
不义与盗同书而不得以名见也盖亦妄矣天下之恶
孰大于弑君春秋未书加之辞以为极天下之辞不足
以为贬姑著其实贱者弑书盗公羊所谓贱者穷诸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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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之锴射杀翩逐公孙辰杀公孙姓公孙旴而春秋见
书公孙辰出奔吴因信其传而妄意之此事盖全无有
公孙辰之奔累于申或别以他罪不可知要弑申者非
翩盗非大夫既不得君蔡侯所以不言弑其君而谓之
杀蔡侯申其不以君臣道者春秋之法也何大夫之云
耶
或曰未踰年之君无子则不计世不立庙踰年则计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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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立阳生矣齐人不以计世立谥而曰安孺子然而春
秋书曰陈乞弑其君荼是成其为君也安有君而不计
世乎不谥不庙齐人之失也然而阳生当立者也而未
君齐荼不当立者也而已君当立不当立者其人也成
君不成者者其义也春秋不以人废义不以义废人各
以立权之而已故晋奚齐齐荼皆不当立也奚齐未踰
年不成其为君荼既踰年不夺其为未成君而弑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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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阳生者焉然后以人正之故不以荼君阳生春秋之
义深矣阳生之事公羊载景公初欲立舍而乞从之阳
生以问乞乞曰千乘之主将废正而立不立必杀正者
则阳生固正矣左氏言齐燕姬生子不成而死诸子鬻
姒之子荼嬖诸大夫恐其为太子而请之景公不从公
疾高国立荼寘群公子于莱公卒公子嘉公子驹公子
黔奔卫公子锄公子阳生奔鲁吾以两传参之燕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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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者皆庶子也阳生长而荼幼此诸大夫所以不欲
立荼而陈乞以阳生为正盖无嫡则立长者正也荼死
虽阳生为之而以陈乞主弑者阳生君而荼废矣阳生
既当立则义不可以君荼又不可以阳生而没荼之弑
故推其本而加之乞则春秋盖正阳生也谷梁曰阳生
入而弑其主以陈乞主之何也不以阳生君荼何也阳
生正荼不正不正则其曰君何也荼虽不正已受命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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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不知立子以长之义也
楚灵王之死观从矫蔡朝吴之命而召公子比于晋与
之盟因四族之徒以入楚杀太子禄而以公子比为王
灵王闻之而缢春秋不坐观从书楚子比比自晋归于
楚弑其君于乾溪陈乞召公子阳生于鲁诬鲍牧而强
与之盟以立阳生阳生立而杀孺子荼春秋不以阳生
当弑而书陈乞弑其君荼者观从陪臣也不得君其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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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能自为乱乎观从不能杀太子禄而立公子比则灵
王迁延于外犹未至于死则弑灵王者非观从所能为
比为之也陈乞齐之执政也使荼不当立而阳生当立
则其初以死争之可也既不能正而与高国共立荼矣
则荼乞之君也乃伪事高国而去之卒逐二人而召阳
生此岂阳生所能自为者乎阳生与荼不能两立涂之
人所知也未有阳生立而荼可全者则弑荼者非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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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恶无所遁其情不知者以彼初不闻其谋与乞泣而
对朱毛以为可免也故曰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
其是之谓乎
宋公灭曹书入而不书灭此学者之所甚疑盖因伐曹
将还曹人诟之公闻之怒命反之遂灭曹其事本左氏
以为未足信然曹之灭见于公羊及史记皆同非特左
氏一人之言也或者以荆败蔡师于莘以蔡侯献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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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未可以臆断故吾以为此春秋之义盖经之笔削有
因事而著法者虽不尽以实见而其为法者大亦终不
没其实以其为目者自后可以考也故宋未灭虢而前
言灭下阳不嫌于速楚已入陈而后书入陈不嫌于缓
灭与入之实固在但抑扬之不同尔然则曹已灭而不
言灭犹之盂之会执宋公者实楚子也不与楚子得执
宋公故分之在会之诸侯概言执宋公则此不与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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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本一事以重书则记灭不记入以轻书则记入不记
灭但断此春秋遂终不然其灭亦必有以见之也
左氏记弑君而以疾赴春秋从而书卒者三吾信其一
而不信其二信者楚麇也不信者郑髡顽齐阳生也或
曰事皆出于左氏何可以决择为异乎曰吾于左氏驳
而不信者不独阳生也凡左氏所载事后世所宜据也
然必覈其本末而有验参于经而合然后其义之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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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本末而无验参之于经而不合考之于义无所在徒
曰以赴告为辞则复何取于经乎麇之事吾以围之前
见者知之亦以见于庆封之饰辞非吾敢臆决而髡顽
与阳生皆无他见独左氏云尔经既无异辞事又无自
来从为之告则不可强之为义则无说则吾何信乎或
曰髡顽则然阳生先以季姬之故请师于吴欲以伐我
及季姬嬖而辞师吴子怒故复与我伐之齐人用是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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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以阳生赴吴吴师不退将自海入齐齐人败之而还
则齐固不畏吴也崔杼之弑庄公盖以说晋为辞尔非
实为晋也阳生未见齐人有欲弑之者而吾自能败吴
齐何惧而遽弑其君乎
哀公用田赋季康子之为也左氏记季康子初使冉有
问于孔子之言与春秋外传所载虽异而实同哀公之
赋不用此乃推丘以上之赋而均之夫屋井邑之民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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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皆入于私室其存于公家者无几而季康子又率其
意而妄取之故夫子以为若子季孙欲行而法也则有
周公之典在若欲苟而行又何访焉左氏外传所记略
同则论语所谓季氏富于周公者谓其所取多于周公
之旧典而学者乃以贫富论周公周公岂以富称者哉
冉求不能救故哀公遂行书于春秋欲吾徒共暴冉求
之罪则言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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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之赋以为固古之旧名则太宰之九赋也诸侯与三
等采地亦各有赋皆敛之于其君而贡于王然九赋言
财贿则非特泉而已郑氏谓各入其所有谷物以当赋
泉之数其理宜然矣以其为常赋故立之为定名军赋
非常赋也有军旅之事乃征之则县师稍人所言者是
已郑氏注小司徒以司马法推畿内采地自亩百为夫
夫三为屋屋三为井积十井为通合三十家出马一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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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徒二十人杜氏注作丘甲以邦国井田自四井为邑
四邑为丘合十六井出戎马一匹牛三头四丘为甸合
六十四井出长毂一乘马四匹牛十二头甲士三人步
卒七十二人其法虽未必尽然大体或不过是以其非
常赋故不立为定名时赋取之而已要之先王军赋皆
成于乘乘者甸之所出也甸方八里司马法积十井为
通积十通为成成方十里则井田之甸而多于甸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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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乘则其数同矣故稍人言丘甸之政令礼言惟社丘
乘供粢盛或谓甸为乘者以赋所出名也军赋皆成于
乘则凡师旅之事当自甸为之而成公作丘甲子产作
丘赋皆不本于甸而本于丘此其所以为厉民也
赋有口赋有军赋口赋常赋也卿大夫国中自六尺以
及六十野自六尺以及六十有五皆征之者是也公言
二吾犹不足者是已成公作丘甲则军赋也甲者甲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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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守臧孙纥言甲从已聊叔纥言帅甲犯齐师楚商臣
言以宫甲围成王赵鞅言晋阳之甲王子朝言郊要饯
三邑之甲者是矣军赋成于乘而后始出甲士三人今
以丘为之举甸之法而加之丘也作者犹县师言作其
众庶稍人言作其同徒輂辇者也左氏以为有齐难盖
因难作而起之用已则止非若税亩遂常行而不废故
不言初而谷梁以为甲胄之甲谓使丘民为农而为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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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独施于丘乎哀公用田赋亦军赋也军赋自丘而
上方出马一匹牛三头则自丘而下为邑为井为屋为
夫者皆未有赋今推丘以上之赋而均之夫屋井邑之
民此所谓田赋也盖亩百为夫一夫受田百亩至于邑
皆井田之民以其通夫屋井邑皆赋不可为一名故总
谓之田左氏与国语载孔子告冉有之言虽不同而其
详皆可考左氏曰君子之行也度于礼施取其厚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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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无厌则无以田赋将又不足所谓丘亦足矣者自丘
而上牛马之正赋也国语曰先王之制土藉田以力而
视其远迩赋里以入而量其有无任力以夫而议其老
幼于是乎有□寡孤疾有军旅之入则征之无则已其
岁收田一井出稯禾秉刍缶米不过也是所谓任力以
夫而议其老幼者自丘而上以夫家之众寡而为赋者
也所谓田一井出稯禾秉刍缶米者自丘而下量出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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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同徒輂辇牛马之赋则非古矣故皆言非周公之法
盖作丘甲者犹止徵其人而用田赋者又徵其物自百
亩之田无有免者则尤有甚于丘甲者也
昭公夫人称孟子吴姬姓子子姓妇人以字系姓则夫
人不当系宋姓三家皆不为说惟杜预以为谓之孟子
若宋女吾初不敢以为然既而求子之义而不得至论
语陈司败之言曰君娶于吴谓之吴孟子而礼坊记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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讳不言姬氏而曰吴孟子者昭公也去吴号而存其为
孟子者春秋也盖昭公之讳娶同姓不敢正其名曰夫
人姬氏故冒宋姓以子称而又畏吴不敢废其国号故
复系之吴夫不去国号而冒之宋是自暴也则存宋子
之称以著其失而去吴号以全其讳者孔子为之义也
郑氏谓孟子为且字其为哀公谥孔子曰尼父亦谓之
且字犹云姑以是为言尔非正字也或曰人姓可以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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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改之则不可昭公改而春秋因之则可春秋因文
以为义者也或曰昭公娶同姓可谓大恶孰有大于文
不讳而不书曰是安得不书夫人之恶孰有大于文姜
之孙哀姜之丧还春秋且据其实而不敢没况孟子乎
然君不君臣不可不臣父不父子不可不子春秋之教
也娶于同姓昭公之罪吾国人安得弗夫人乎记曰夫
人之不命于天子自昭公始春秋书曰孟子卒而不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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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夫人自不得言小君则虽欲书夫人可乎孟子卒孔
子与吊适季氏季氏不絻放绖而拜盖鲁人亦不以夫
人丧之则季氏之为也孔子则不然吾君既已妻之矣
讳而不夫人之可也吾国人不夫人之不可也故孔子
虽老而吊季氏季氏不絻绖而拜以从主人之制乃孔
子则以为当絻者春秋书孟子卒之义也吾故言春秋
讳国大恶未有全没而不书者必婉其辞而微见之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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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氏载吴以子服景伯之言不以哀公见晋侯既而悔
之囚景伯景伯谓太宰曰鲁将以十月上辛有事于上
帝先王季辛而毕何以世职焉若不会祝宗将曰吴实
然杜预谓吴人信鬼故以诳之赵氏非之以为事同儿
戏此与左氏载狄人败卫懿公囚史华龙滑与礼孔以
逐卫人三人曰我太史也实掌其祭不先国不可得也
乃先之其事适同杜预亦以蛮夷畏鬼故恐之以当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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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则景伯之事亦诬矣岂当时有因缘卫事而为之
说者乎然此哀公时事也若左氏亲见之必能辨其妄
今既书之则左氏非哀公时人亦可见矣
西狩获麟更东汉谶纬之后妖诞之说固不胜辟亦不
必辟特三家各为异论实有以启后世说者之妄则不
得不辨盖是哀公从禽西郊而获麟尔其义则孔子为
之也周之春夏之冬也春自狩之时先王以仲冬教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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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同辞故与春狩于郎一施之乃不曰地而曰西不使
麟得为地有不言公狩不使麟得为公获而后因麟以
起法也春秋所致意也而左氏谓叔孙氏之车子锄商
获麟以为不祥以赐虞人仲尼观之曰麟也而后取之
若然是叔孙氏之猎而其车子得麟也何以名狩乎谷
梁谓引取之于其地非狩也非狩而曰狩以大获麟也
此盖拘狩于郎于禚之例不知狩实非一地也此为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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薪采者也薪采盖微者何为以狩言之为获麟大之也
麟者仁兽有王者则至无王者则不至有以告者曰有
麇而角者孔子曰孰为来㦲反袂拭面涕沾袍公羊言
薪采未必有意而为谶纬者遂附成其说以麟为木精
薪采者庶人燃火之意为汉兴之象其言经遂至此乎
此皆三家略知经绝于此为孔子所深致意而不知其
说故各以其意妄言其事也详公羊言麟有王者则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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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而不终其说古之圣人欲显其道而不能以迹示人
者未尝不取类于物其在周易则谓之象乾以龙象圣
人而潜见飞跃之节可求矣渐以鸿象贤者而进退邪
正之义可明矣孔子非有意于麟而麟适获因之以伤
其道有不得而言者也明矣姑著其实而绝笔于是而
已矣颜渊死子哭之恸曰天丧予拭面沾袍之事又安
可谓之无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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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考卷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