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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 (自动笺注)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内篇卷十八
             明吕柟
  鷲峰東所
公元1472年
壬辰八月二十一日與叔應熊先生鷲峰東所先生却其幣顧跪曰自行束脩以上學者之禮先生笑曰拜即是禮焉以幣為吾不能依本畫葫蘆問學聖人教人只是立志定則學成
夫子吾衰之嘆獨歸夢於周公者豈以堯舜道傳禹湯武周公周公沒而傳冺焉故夫惓惓念慮惟欲繼周公以續斯道之行乎先生曰此亦孟子論承三聖之意盖指道人臣者而言也周公生成西周之治孔子周公吾其為東周傳道之論雖亦有理不必如此牽附
問易云三人行則損一人一人行則得其友與三人行必有我師同否先生曰彼言致一也雖然只要虛心吾心不虚則雖千萬人有善在所不取三人乎吾心若虛則雖一二人有善在所取况三人乎又曰此道學之正傳前乎孔子樂取於人者此也後乎孔子以能問於不能者此也不然匹夫匹婦不獲自盡民主㒺以成功
先生學者開口便說仁怎麽便能令有諸己象先曰經禮三百曲禮三千無一事而非仁也故學者在隨體認得之正是鳶飛魚躍無往此會得時活潑潑地然學者須要參前倚衡之功纔見鳶飛魚躍無往非此
問以能問於不能何先生曰某嘗説此節與舜之大知相類易泉問何謂也曰舜之大知止是一箇仁盖仁者天地萬物一體欲並生哉無一毫私意間隔其中一物處之不當故人有善必取之於己己有善必推以與人問於耕稼問於陶漁問於在朝非心所得已也今學只是見不破這箇與人物若不相干其有不得其所者就不肯思量去處他更肯好問人邪顔子之心亦與舜同故其言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何等激昻講畢又曰某嘗謂大舜生於千百載之上貴為天子者也顔子生於千百載之下匹夫之㣲者也自他視之一定把舜做箇不可到的人又何敢曰有為者亦若是顔子不畏而有此言故卒能如舜我等學顔子之學須提醒此心果有箇欲並生哉好問好察為舜的心纔好又問犯而不校如何曰此亦人觸犯他他自不校爾泉曰與不遷怒同乎曰然顔子自不遷怒進而上之就是孔子不尤人的地位至於孟子則曰於禽獸又奚擇焉亦未免有計校的意思故孟子不及顔子此等去處亦略見
問過内自訟初無形迹見人誰知之聖人遽以絶望門人何也先生曰此見内外合一之學也有諸中必形諸外如十目所視十手所指莫見乎隠莫顯乎微能訟必能改也夫當日絶望甚言改過難得
十月二十一日顧移鷲峰東所請教先生志學必以聖人可到為期顧對曰為學莫大立志亦莫先於慎交在學自修固當如是有容德乃大不可褊隘顧又對曰先生天地萬物為心固無不可若初學未到中立不倚地位未免習俗所奪先生曰然寺中章宣之良友也與日夜切磋庶幾成學
二十九日子虚儒道告歸先生諸友餞之秦淮寺子虚曰昌積昨日㸔語録以智仁勇資質不親先生曰亦是資質亦是學問淡而不厭簡而文溫而理亦然問知風之自如何先生凡事必有所自如人之毁譽是非自己得失我嘗說雖是箇人君其天下生民安否四方叛服百官違順其風端自乎己於此而能知之則獨必慎德必修如何天下不治昌積又問昨見人謂意之發動就是行如何先生固然知略或先些如今日餞二友於寺亦必先遣人來視客之有無察地之汙潔容人多寡然後行無窒礙使先不為之謀則或為他人先入寧有不誤程惟時曰又如請客必先發帖以通其情又有速帖以促其往然後客從其請也夫豈因人過我門而納於我室強之以同飲乎先生笑曰此喻更親切昌積又曰早見惟時與章宣之㸔脉我問惟時曰藥可與一二劑喫乎惟時答曰未曾㸔你脉如何知得病而可以用藥㸔來亦與老先生論相類黙起曰這般說還不𦂳要如使不知病的證候妄意發藥豈但不能生之將反害之死矣知豈獨可先耶先生曰這段議論尤覺明白畢先生徹饌分散羣僕昌積謂大器曰此處亦見欲並生哉意
十一月初二日先生召顧語曰昨日所講恐流於反復渉於雜冗顧對曰諸生感發興起處多先生諸生感發怎麽不見卓然為聖為賢的人遇纔感發就要下手做工夫聖賢地位亦不難到
何廷仁見問宣之在京一年亦可謂有志先生曰宣之甘得貧受得苦七月間其僕病且危宣之獨處一室躬執㸑自勞筋骨未嘗見其有慍色可以為難廷仁對曰孔明淵明非無才也而草廬田園之苦顔子非無才也而簞瓢陋巷之窮㸔來君子之學惟重乎内而已先生曰然古人做工亦從飲食衣服上做起故顔子之不改其樂孔明淵明所以獨處皆其志有所在食無求飽無求安者爾某嘗云季氏八佾舞於庭三家雍徹犯分不顧只是惡衣惡食一念上起此處最有見得則能守得
廷仁問天下有為親病割股者可乎先生曰親病而已如是亦根於天性之良其至誠之發乎近日連平有一楊佐方十四其母病即於脇下割肉一塊以奉其親雖不能必其親之存而佐之心甚不可廷仁曰於道不為過乎先生年始十四無所習染無所畏避其幼則不為過由有道之後而論之則為過矣廷仁三代以上有此事乎曰紀傳不存亦難考廷仁曰身者親之枝也宗祧所托後嗣之所承不重其身斯忘其親矣曰雖然此亦事之變爾孝童至真之情豈可於此又索過乎惟時曰事不可常禮所以不制譬如人子於親之死哭泣踊辟亦不為過苟䘮其身則殯殮棺槨衣衾誰為之主是故聖王制禮以防天下之情恐其過於慟而喪身也抑之而使退制其哭泣有時踊辟有節易其過而歸於中道又懼人之喪其心而忘親也作之而使進昭其禮法詳其度數而亦歸於中使割股養親而可常禮亦載之矣先生曰然曾子居喪七日水漿不入口子以為頃之又曰喪與其易也寧戚不專為喪之本盖言人子之於親能厚其棺槨精其衣衾安親心與體方為有本今旣不能得其本寧戚也夫楊佐之事亦寧戚之始乎
惟時先生嘗論尹彦明朱元晦不同何先生曰得聖門正傳者尹子而已其行慤而直其言簡而易若朱子大嚴毅處多至於諫君則不格致誠正或問之則曰平生所學唯此四字如此說話人皆望而畏之何以見信於上邪因論後世諫議不見信於人君者亦未免峻厲起之顧問朱子二程何先生明道為人盎然春陽可掬故雖安石輩亦聞其言而嘆服至於正叔則啟人偽學之議未必嚴厲過爾頃之嘆曰凡與人貴春溫而賤秋肅春溫多則人見之而敬愛之而親故其言也感人易而入人深不求其信而自無不信秋殺多則人聞之而畏畏之而必惡畏惡生則言之入人也難將欲取信而反不信
立志先生曰言人便以聖為志問工夫程子云其要只在慎獨又問今人不能如何學者只是或畏人之非笑牽扯利欲淫蕩富貴許多病痛如何教他做得立也惟時起曰今人非惟不學立却把知天命都來講也先生笑曰不可如此說但要立還須從志學功夫上起
十一月十三日老先生宿齋會同舘顧與章詔同在寺中顧良友切磋甚為有益宣之將歸矣其何以教我宣之曰學者只要常惺惺法苟常提醒此心不汩於貨利不溺於聲色纔是篤於道的顧曰再何以加之宣之曰於事而慎於言顧曰然有諸中必形諸外著做工夫的人則動止語黙自然不同來日問安老先生備陳論請先生如此聚講又何患羣居終日者邪
一日游震得學者只是意向真切意向真切適道不差但欲做工夫每為氣習所奪監中往來朋友未必一一同志甚至譏刺之入將如之何先生朋友往來固所當擇然但如夫子曰毋友不如己者纔好至於譏刺之又何足介於心我說人只是箇不自信自信了則任他說不妨故我常與人說寒必要一件衣穿穿了衣人再說我寒我便不信他飢必要碗飯喫喫了飯人再說我飢我亦不信㸔來此處亦只是自信孟子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則居富貴不能居貧賤也不能移居患難不能屈無入而不自得故曰居之安不知汝近來安處亦到一二否乎震得受教
江東暉曰學者皆有為善之心而今只被舉業纒繞不去故德不能修學不能講爾先生曰然舉業亦是一件事做秀才專把舉業來講固不是棄了舉業不理不是顧曰舉業本不害人但於作文時無患得患失之心好名好勝之病就是學也先生曰此說未必然使在窻下不能博覧經傳誦書作文一日主司考試題目不能應答就去怨主司不取這却不是學了㸔來還要責之自家
鍾啟寅辭歸先生近日工夫對曰未見進處先生曰未見進就求其進可及退復語曰啟寅來講一二次此囘不知果有益否顧對曰聽先生之言肻去體貼躬行則雖三二次不見其為少聞知不行則雖千百言不見其為益夫子嘗云有一言可以終身之者先生首肻
十二月二十一日侍坐章詔來見先生問曰行期何日對曰二十四日下船來年三月還至拜送考滿先生長江限隔豈可盡必乎對曰志之所至窮山極海不能阻絶長江畏憚次年如期果至南都相知聞之謂章宣之真信人也
鄉黨衣服之制盛徳之至也今有志於道者便侈然峩冠深衣以為聖賢之徒聖賢在衣服間乎先生程子云制於外以養其中由乎中以應乎外作工夫雖不專於在外然服堯之服亦不可廢惟以其服而已矣乃行之不稱不幾於書所謂服美於人者乎
先生一晚語顧曰江游二生來辭與子亦講一二否顧對曰游云在寺諸友常得親良師學問日進離羣索居終日孤陋寡聞顧曰為學只是立志若不立則雖窮年寓寺憧憧往來無成立志堅定則雖無文王猶興烏以離索為念先生曰汝說固正然親師取友功夫不可
初六日畢先生召顧語曰今日聚講不覺於舜顔發得過多然講時初非此意但好善之心自不容已纔說舜顔此心就覺濶大言重詞複爾顧曰先生心與舜顔同言出與之相安諸生心體本明聞之未有不興起者曰人不可一毫自私朋友講論務求克去私心興起箇為聖為賢的念頭何患不舜不顔今諸生講學時則興起過後却恐又忘也
良貴問昨講仰鑽瞻忽生未得聞請再發明先生顧謂欽德輩曰記得前日所言否諸生黙然先生曰是尚未曾仰鑽瞻忽也夫高堅前後豈可他求哉貴卿之問便是瞻之在前諸君之忘便是忽然在後於是諸生瞻顧錯愕先生曰此尚不可瞻忽邪已而徳問約禮是書之協於克一咸有一德否曰非也又問協一一徳猶云非約者何曰此約於書者也非約於子敬者也於是諸生嘆曰高堅前後惟時仰鑽忽其在心欲罷不能其惟學乎
一日先生至寺張子醇與顧侍坐一生來見衣服盛飾兼以其父遺像求贊並求格言先生遺像上烏可著格言因問爾父逝世幾年對曰已十載矣先生學者孝親之心不可以已亡偃然自肆曹生之父喪二十載來求墓誌予見其衣服頗美遂語之曰昔將軍文子之喪旣除服越人來弔主人於廟垂涕君子曰亡於禮者之禮也其動也中故子之於親不忍之心須要隨時發見衣服不可過侈及退先生復語顧曰庠生衣服過侈恐累大徳况其父已亡烏得安然而不省乎顧對曰今之學者節文度數都忘是以如此先生還是忘其
十二年正月三日晚老先生江寧鎮拜吾父問曰新年新月君子小人皆相慶賀學問若能自新亦必有慶喜乎先生新年人皆慶喜景象可愛世運亨泰矣學苟自新則無入而不自得汝輩不可過時務求自得如新嵗可
士風不振似亦科目之少乎先生曰汝以出仕者能振士風譬如一處大府縣或中鄉試三十名或中會試二十名求其能振士風者幾人汝年富而能以道自任卓然力行士風丕變澆漓改善人多君子衆在吾輩當責之於已此不可仰賴於人也
壬辰八月二十一日叔節揚州府高先生專講心迹不必合之說堅云人皆以心去合迹須說觀迹以合心顧答曰誠於中形於外天下豈有中志於道而外偽者哉盖其心善則行亦善其心偽則行亦偽合一之論未為不然先生曰然
堅問在學諸友責備在家兄弟亦每責備先生諸友責備外有益友兄弟責備有益叔節如此何患不長進顧問賦性粗厲不能容人過差何先生知得粗厲就要變化去方是學且不能容人過差便是己的過差
堅論被人之非笑顧曰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今人只是弗誠爾如顧初從東郭先生京中諸友訕笑謗毁面斥其過近來亦稍親與先生曰此可見禮義在人良心未冺若顧得許多非笑則將彌縫無暇息并巳身同倒了也
松江一生見行初見之禮云次日拜於門下適顧侍坐先生愀然樂辭請問其故先生此生之名與吾先人同見之甚不忍受之則不安顧對曰此生求教之誠義弗可郤其名闗於上司難以遽改先生朋友處之則可否則不可見矣顧出語一生一生忻然曰吾從老先生惟恐其弗納也師若肻納吾豈不易其名乎即改其字以進先生終辭之後元博先生只從其字
揚州一生問曰二程抄釋與横渠抄釋二子之言孰為親切竊意張不如程也先生以前賢之言反之於身都是親切若評其優劣就不親切
雅頌得所何先生曰詩至春秋殘缺失次夫子環聘列國以正可否得商頌十二篇於周之太史則序其五篇魯頌之下如南陔白華華由庚崇丘皆有其意而亡其夫子序列小雅六月之前亦是各得其所之義頃之諸生孔子刪詩書作春秋無非周室以黜霸功至於詩之所載魯僖公諸侯閟宫之詩反列於頌周平王天子離之詩反降於風此其故何哉諸生未對請問曰此可以觀世變矣盖詩言其時春秋正其分如天王狩於河陽之類無非正名以統實也欽徳曰孟子謂詩亡然後春秋作恐是此意曰然大抵聖人春秋亦因詩而挽世道者爾欽德又問此章其樂專語雅頌而遺夫風後云師摰之始專語國風而復遺雅頌何曰彼此互見又詩之殘缺雅頌獨多
與叔鴻歸省辭謝先生留坐適監中三四生來先生曰昨過諸友一在家何也一生對曰監中朋友號房因人事緐雜多雞鳴山爾顧起曰人貴於學爾若不勤學移居雞鳴山頂亦與在家同也一生問應鴻叔曰汝常在家否叔曰某常在先生笑曰小謝言人之不勤以見己之勤大謝言己之常在見人不在得非欲以己之長方人之短乎及請教言遂書此以贈至階下復語顧曰汝毋以此工夫為易聖門高弟從此處做起
葉春芳問如富鄭公出使契丹亦可謂不辱君命先生豈但富公如子産穆叔之使晉晏嬰之使楚孔道輔之使遼皆是不辱君命但先要行己有恥爾如不能行己有恥未有不辱君命者也
徳問剛毅木訥近仁如無這樣近仁的資質又當何如用工先生曰此須要變化了那不剛毅木訥資質向上去就可近仁若徒恃有這好資質不去用功不濟事故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
歐陽乾元問曰克伐怨欲不行雖未是仁亦做得箇仁的工夫先生曰為仁的工夫不在這裏下手克己便是為仁的工夫這箇工夫孔門顔子知之徳對曰仁則自無四者之累不行私欲病根終是不曾剪除先生曰仁何以見仁則自無四者之累徳曰仁者視天下之事皆己之所當為故也先生這箇也是仁的影像所謂君子體仁足以長人的心就是西銘所云的模樣一般故能以天下一家中國一人不如己者方哀矜憫恤不暇又焉有四者之累乎故予嘗為之說曰知分則不克知止則不知命則不知足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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