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荘子小傳建一
荘子宋人也名周字子休生唯陽蒙縣嘗爲
蒙漆園吏學無所不窺要本歸於老子之言
故其著書十餘萬言大抵率寓言也其言洸
洋自恣以適已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楚
威王聞周賢使使厚幣迎之許以爲相周笑
謂使者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獨不見𨹍
祭之犠牛乎養食之數嵗衣以文繡以入太
廟當是之時欲爲孤豚其可得乎子亟去無
汙我我寧游戯汙瀆之中自快無爲有國者
所覊終身不仕以快吾志焉唐封南華真人
書爲南華真經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序
始余讀莊子頗疑齊物之論荒怪汗漫若與
物情戾偶縁病卧夢中有以木雞之說告者
因復取其書而繹焉始悟其立言本指最切
於救時而人或未之識盖自周德下衰禮樂
征伐不自天子出戰國諸侯變觸並鬥以糜
爛其生民其禍實起於不知分莊子於是時
思有以覺其迷而砭其疾故於道遥遊篇首
寓微言其曰鳩鷃之不敢自擬於大鵬物之
知分者也其曰許由不敢受堯之天下人之
知分者也夫使天下而皆知分則賤不慕貴
小不圖大强不凌弱衆不暴寡君君而臣臣
父父而子子舉一世莫不各安其天分之當
然而無僭踰爭奪天開之患則夫物之不齊
者非必物物而齊之而無不齊矣且莊子與
孟子同時使其言而悖道無補於世教則孟
子固亦距之矣讀者泥其辭而不求其意往
往例以不經目之如郭象所云者是豈眞知
莊子哉一日中都道士褚伯秀持所集莊子
解且附以己見示余余喜其會粹之勤去取
之精而所見之多有超詣也因舉余言告之
矍然謝曰以分一字斷齊物之說此非我所
及也願得以爲序鋟諸木可乎余曰此臆說
也世豈無深於是書者子其博訪而求印可
焉他日以復於我相與訂之未晩也若夫爲
公元1265年
序則不敢咸淳元年夏四月東北人劉震孫
書于姑蘇寓舍木雞窠
道一而已形於言即爲二故曰道無問問無
應又曰知道易勿言難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善者不辯辯者不善然則忘言可乎言可忘
則南華經不作矣言不可忘是以有南華經
既有南華經是以有諸家解雖然南華經十
萬餘言未嘗不言而亦未嘗言何者其言皆
寓言也後之人求其所已言而不求其所未
言尋行數墨分章析句言愈支而道愈離矣
雪巘羽衣褚伯秀身近尼五之天而神遊乎
漆園濮水之上輯諸家解斷以己見筆之書
以爲未足且刻之梓以傳不朽其用心亦勤
矣鳴呼道以言而傳昭氏之鼓琴也道不可
以言傳昭氏之不鼓琴也大音希聲鼓不鼓
琴與音固無恙也抑得魚忘筌得兔忘蹄可
也筌蹄豈魚免哉道也言也一而二二而一
者也噫南華之經諸家之解褚之管見子之
臆說是又寓言中之寓焉耳矣咸淳元年夏
五月五日本心翁文及翁書于道山堂
古諸子之書若孟氏之正蒙莊之奇皆立言
之極至後世雖有作者無以加之矣而莊子
尤難讀大聰明如東坡翁自謂於莊子有得
今觀其文間有說莊者往往猶未契本㫖況
雱惠卿流毒螫滿懷而可與於帝之縣解乎
近時釋莊者益衆其說亦有超於昔人然未
免翼以吾聖人言挾以禪門關鍵似則似矣
是則未是余謂不若直以莊子解莊子上絶
攀援下無拖帶庶幾調適上遂之宗可以見
其端涯也武林褚君伯秀道家者流非儒非
墨故其讀此書也用志不分無多歧亡羊之
失特欲索祖意於千載之上會粹衆說附以
己見采獲所安不以人廢白首成書志亦勤
矣余視其目端而明氣夷而靖斯學之力也
余舊喜讀莊時有欣然會心處然未嘗筆之
於册今老病目昏嘉褚君之志有成而已不
暇一二勘其得失矣君既竭力以板行其言
且屬余序其篇首余笑曰彼刻雕之工未竟
歟則釋椎鑿而上者能爲君序之矣咸淳乙
丑歲八月甲申鄱陽湯漢書
張湛列子釋文載莊子宋之蒙城人爲梁漆
園吏著書五十二篇郭象合爲三十三篇註
之一云向秀先註莊子二十八篇而卒郭象
得其書足成之以行於世後向氏别本出故
向郭二註文義一同碧虚子陳景元註眷首
叙云莊子師長桑公受其微㫖著書十萬餘
言目曰南華論内篇三宇標題者是其舊外
雜篇則爲郭象所删修今通計正文止存六
公元731年
萬五千九百餘宇唐開元十九年侍中裴光
公元742年
庭請册四子天寳元年詔册莊予宜依舊號
曰南華眞經義取離明英華發揮道妙也竊
詳南華之號其來乆矣似是上天職任所司
猶東華南極之類不可以人間義理臆度故
諸解無聞焉謹表出以備解題一難俟傳識
考訂之
陳碧虚解義卷末載覽過莊子註
公元1006年
景德三年國子監刊行本
江南古藏本(徐鉉葛湍校)
天台山方瀛宫本(徐靈府校)
郭象註中太一宫本(張君房)校
成玄英疏中太一宫本(張君房校)
文如海正義中太一宫本(成文並唐道士)
江南李氏書庫本(張潜夫補註)
散人劉得一本(大中祥符時人)
今所纂諸家註義姓名
郭象註(吴門官本)
吕惠卿註(川本)
林疑獨註(舊麻沙本)
陳詳道註(藏本)
陳景元註(字太初號碧虚子建昌人熙寧間主中太一官召對進道德南)
(華二經解頒行入藏)
王雱註(内篇)
劉槩註(外雜篇繼雱之後)
吴儔註(已上五家並見道藏崇觀間人)
虚齋趙以夫註(内篇福本)
竹溪林希逸口義福本
李士表莊子十論
王旦莊子發題
無隱范先生講語(名元應宇善甫蜀之順慶人)
:JUAN: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之一
武林道士褚伯秀學
內篇逍遥遊第一
北㝠有魚其名爲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
也化而爲鳥其名爲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
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
則將徙於南㝠南㝠者天池也齊諧者志怪
者也諧之言曰鵬之徙於南㝠也水擊三千
里摶扶揺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蒼
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其視下也
亦若是而已矣
郭象註鯤鵬之實吾所未詳莊子大意在
乎逍遥遊放無爲自得故極小大之致以
明性分之適達觀之士宜要其會歸而遺
其所寄鯤之化鵬非㝠海不足以運其身
非九萬里風不足以負其翼此豈好奇哉
直以大物必生於大處大處必生此大物
理固然也夫鵬翼大難舉故摶扶摇而後
能上九萬里一去半年至天池而息也野
馬遊氣鵬憑以飛鵬之自上以視地亦猶
人之自地觀天也
吕惠卿註通天下一氣也陽極生陰陰極
生陽如環之無端萬物隨之以消息盈虚
者莫非是也北㝠之鯤化爲南㝠之鵬由
陰而入陽也陰陽之極皆㝠於天而已三
千九萬皆數之奇六月則子與巳午與亥
之相距也言鵬之數奇而去以六月息則
鯤之數耦而去以六月消可知也野馬塵
埃皆生物之以息相吹息者氣之所爲充
塞天地而無間人於其間自下視天見其
蒼蒼果正色邪遠而無所至極不可知也
唯不可知故未嘗以所居爲下則鵬之自
上視下亦豈知所以爲高哉
林疑獨註北者水之方㝠者明之藏北㝠
則陰陽之所出入也莊子以鵾鵬明陰陽
變化故以北㝠爲始鯤陰物也鵬陽物也
太玄云幽無形深不測靜曰復命者其象
在鯤夫物芸芸瑩天功明萬物者其象在
鵬也鯤之初化烏鵬雖曰陽類而未離幽
眇故不知幾千里次言三千里數之未遂
也終言九萬里動必有極也盖有體之物
雖至遠至大亦不逃乎陰陽之數故動則
九止則六也去以六月息乃反歸於陰陰
陽迭運相爲無窮而不可致詰者也野馬
塵埃生物之息以明風起於微而積之至
於厚然後鵬待之以圖南也
陳詳道註道散而爲陰陽陰陽散而爲萬
物出陰陽而復於道則無適而不逍遥入
陰陽而麗於物則無適而不係累㝠者明
之藏明者㝠之發北㝠則入而爲道南㝠
則出而爲事莊子所以於北則寓淵潜之
魚於南則寓摶飛之鳥水於方爲北於氣
爲精於時爲冬於數爲一物之化也常始
於此夫鯤之爲物陰中陽也鵬之爲物陽
中陰也潜北徙南不離陰陽之方九萬六
月不離陰陽之數背若太山翼若垂雲不
免乎有體化則資水摶則資風不免乎有
待怒而飛不能無情飛而息不能無窮以
鯤鵬之大其囿於陰陽也如此況蜩鳩斥
鷃乎
碧虚子陳景元註夫道以生化爲先以陰
陽爲原北㝠生鵾化而爲鵬氣形已具皆
不知所以然而然盖陰陽生化神變莫測
者也物之初變量未可窮故云不知其幾
千里有生必有所詣故怒飛而徙於南㝠
有生有詣材力不能無限故水擊三千里
搏扶摇而上者九萬里而去以六月息六
陰數故云息也天地之間元氣氤氲昇降
往復故有野馬塵埃之喻有生之物莫不
互以息氣鼓吹而交相乗御故彷徨東西
莫之夭閼也若以形之小大而有所域則
陰陽隔絶上下異見莫之能適矣
王雱註鯤潜則處於北鵬飛則徙於南㝠
有體之物雖至大而能變亦不免乎陰陽
之類是以攝制於造化而不能逍遥易曰
方以類聚物以羣分所謂逍遥遊者其唯
無方無體者乎水擊三千里陽數始暢也
動必有極故摶扶九萬里去以六月息也
野馬塵埃則鵬之所待以飛者其在上而
視下亦猶人之在地觀天自大視小者不
明則鵬亦以大爲累也
虚齋趙以夫註莊子鯤鵬以明天地陰陽
之氣魚化而鳥北徙而南由陰而陽由靜
而動也經以南㝠爲天池天包地外則北
㝠亦天池也三爲陽之始一函三也九爲
陽之極三三九也一陽生於子六陽極於
巳故以六月息野馬塵埃生息相吹細大
雖殊其氣則一人之視天亦猶鵬之視下
高卑雖殊其理一也
林希逸鬳齋口義云鯤鵬變化之論只是
形容胸中廣大之樂盖謂世人見小故有
紛紛之爭若知天地外有如許世界則自
視其身不啻太倉粒粟也鯤鵬亦寓言不
必拘陰陽之說鳥之飛也必以氣下一恕
字便自奇特三千九萬只形容其高遠去
以六月息者一舉必歇半年也野馬塵埃
生息相吹三句正發明下文視天無極以
形容鵬飛之高却如此下語可見筆力
褚氏管見云㝠者一氣之混同而無間
者也北主潤氣所以滋孕萬物南主烜
氣所以長養萬物先北而後南陽由陰
生也位雖有殊而氣本無間特以相去
遼遠漸化不覺猶四時之運祁寒隆暑
非一朝成故鯤潜鵬化靜極而動摶風
九萬六月而息不出乎陰陽之互變亦
在乎一氣混㝠中耳是以南北皆謂之
㝠焉南華老仙盖病列國戰爭習趨隘
陋一時學者局於見聞以縱横捭闔爲
能掠取聲利爲急而昩夫自己之天遂
慷慨著書設爲遠大之論以發明至理
開豁人心言得此道者與天地合德陰
陽同運隨時隱顯無往而不逍遥天地
之陰陽即人身之陰陽水火因之以發
源性情資之以通化上際下蟠無所不
極然非視聽所可及故立鯤鵬以强名
使學者始因物而明心終忘形以契道
深根寧極妙合化機吾身之陰陽無時
不運吾身之天地未嘗或息也由是知
人之本性具足逍遥而世俗㝠迷忘眞
逐偽當生憂死慮得患失罔知所謂逍
遥故申言以破其惑謂人之生死如魚
變鳥失鱗甲而得羽翰舍游泳而從飛
舉情隨形化各全其天造化無極與之
無極何所容其愛惡哉物之初化其變
未量故不知幾千里及乎鵬徙南㝠之
後三千九萬之數形焉去以六月息者
陰消陽長造化不停之機野馬塵埃即
事物過前之譬儻善操其本而得鵬飛
之要則超逸絶塵徜徉物表六合之遊
氣潜運萬彙之生息交嘘適所以相吹
舉而莫足爲之累動容周旋無入而不
自得所以爲逍遥遊也故以冠一經之
㫖其間怒而飛一句諸解罕詳及偶得
言外意附于條末云天地禀乎一氣者
也萬物禀乎天地者也自一氣分而爲
天地天地交而生萬物互離互合生化
無窮小大短長咸足其分由受氣至於
具形數極至於變質負陰抱陽時各有
待當化者不得不化當飛者不得不飛
皆天機所運受化者不自知也怒而飛
者不得已而後動之義怒猶勇也爲氣
所使勇動疾舉有若怒然非憤激不平
之謂也凡物之潜乆者必奮屈乆者必
伸豈厭常樂變而爲此哉盖囿形大化
中則隨二氣而運盈虚消長理不可逃
齊物論萬竅怒呺外物篇草木怒生亦
此意道德經所謂萬物並作是也於此
以觀其復則六月息之義可知世人見
其怒而不見其息知其作而不知其復
故背夫逍遥之鄉日趨有爲之域以至
事物膠葛患累糾纏薾然疲役不知所
歸可不哀邪關尹子云天地雖大能役
有形而不能役無形夫欲免爲二氣所
役者請於㝠魚未形已前求之
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
杯水於坳堂之上則芥爲之舟置杯焉則膠
水淺而舟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
也無力故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
培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
圖南蜩與鷽鳩笑之曰我决起而飛搶榆枋
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而
南爲適莽蒼者三飡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
者宿春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之二蟲又何
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
公元1007年
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
也楚之南有㝠靈者以五百歲爲春五百歲
爲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爲春八千歲
爲秋而彭祖乃今以乆特聞衆人匹之不亦
悲乎
此段起喻以衍上文次設蜩鳩對辯以明
小大之分各足其足而無企羡之心此所
以爲逍遥遊也又論所適有遠近則所資
有少多曾二蟲之何知指蜩鳩無知而同
於同也小知大知小年大年重重起喻不
越此義經文大意明白不復集解
湯之問棘也是已窮髮之北有㝠海者天池
也有魚焉其廣數千里未有知其脩者其名
爲鯤有鳥焉其名爲鵬背若太山翼若垂天
之雲摶扶揺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絶雲氣負青
天然後圖南且適南㝠也斥鷃笑之曰彼且
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而下翶翔蓬
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而彼且奚適也此小
大之辯也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
君而徴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而宋榮
子猶然笑之且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
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
斯已矣彼其於世未數數然也雖然猶有未
樹也夫列子御風而行冷然善也旬有五曰
而後反彼於致福者未數數然也此雖免乎
行猶有所待者也若夫乗天地之正御六氣
之辯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
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陸德明音義載棘子湯時賢人崔氏云亦
齊諧之徒能識㝠靈大椿之名者也郭象
註湯之問棘亦云物各有極任之則條暢
故莊子以所問爲是也吕惠卿云此引湯
之問棘者以其言自古有之所謂重言也
棘之言鯤鵬即今所引者見於列子盖其
略也林疑獨註載殷湯夏革之事始於古
初有物終於無盡之中復無無盡無極之
外復無無極正與上文相貫故引以爲證
而郭氏乃云物各有極任之則條暢非莊
子本意觀者求正於列子可也
公元1008年
褚氏管見云按列子作殷湯問夏革革
棘聲相近而義亦通皆訓急也崔說以
此句結承上文靈椿之論吕註從此句
起下文㝠海之談各據所見分章耳大
觀八註本以此句獨立條似亦牽於上
下文未决所附故也林氏註正與上文
相貫則同崔論碧虚陳景元本第二章
從此句始則同吕說今詳考經意盖欲
實鯤鵬之義故一唱題而兩舉證首引
齊諧所志次以湯之問棘再参列子湯
問篇㝠海天池之論以印莊子之言則
此章自合始於湯之問棘句末加是已
者證上文而生下語觀者多不明辯誤
作前章結句若以爲結句則意已盡矣
後章從窮髮之北重起論端非立言之
體也故僣述所以附于條末以釋其疑
竹溪林氏亦云據此句合在下以結句
爲起句是其作文鼓舞處下文乃再舉
鯤鵬之論不在重釋知效官行比鄉等
語言人知能小大各有所施以得用爲
適耳宋榮子猶然笑之則不以榮利動
其心而全無用之用者也超出知能一
等矣而眞人猶以爲未立則所見超詣
可知如列子能御風而不能無待必至
於御六氣以遊無窮斯爲至也故斷之
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此三
者人道之極用以總結逍遥遊首章大
意盖至道窮神妙躋聖域不越乎三無
之論入而言至出而言聖神運於其中
無方而不側弘之在人理亦寄耳因言
立教則不無序焉凡厥有生私利易植
貴乎忘己驕矜易萌次當忘功已功既
忘人譽必至又須忘名以遠世累累遠
身全道純德粹以之處人應物無不盡
善而三者之名亦混融俱化矣竊觀古
今才能英傑之士建功立名不爲不多
而明哲自全者無幾豈其智弗及邪道
心未明有以障之耳夫幼學壯行期於
立功功所以及物也而功成必見忌修
身立業期於揚名名所以礪俗也而名
下難乆居非功名之過病在於有我信
能無己則避功逃名隱迹全道若五湖
之泛赤松之遊桐江之釣四海一身將
有餘樂何危機之足慮哉太上云功成
弗居名遂身退良有以也儻致知力行
動與理合則善窮善達樂生樂死無往
而不逍遥所謂至神聖者物被其德而
歸美之稱何足以極天遊之妙郭氏註
理至則迹滅其說盡之
堯讓天下於許由曰曰月出矣而爝火不息
其於光也不亦難乎時雨降矣而猶浸灌其
於澤也不亦勞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猶
尸之吾自視缺然請致天下許由曰子治天
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猶代子吾將爲名乎名
者實之賔也吾將爲賔乎鷦鷯巢於深林不
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歸休乎君予無
所用天下爲庖人雖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
而代之矣
郭象註夫能令天下治不治天下者也許
由方明既治則無所代之而治實由堯故
有子治之言宜忘言以尋其所況或者遂
云治之而治者堯也不治而得以治之者
許由也失之遠矣夫治由乎不治爲出於
無爲取於堯而足豈借之許由哉若謂拱
默山林之中然後稱無爲者此老莊之談
所以見棄於當塗也夫自任者對物順物
者與物無對堯無對於天下許由與稷契
爲匹矣何以言之與物㝠者羣物之所不
能離也是以無心玄應唯感之從汎若不
繫之舟東西之非己故無行而不與百姓
共者亦無往而不爲天下君矣次舉庖人
尸祝各安所司爲獸萬物各足所受帝堯
許由各靜所遇此乃天下之至實各得其
實又何所爲乎故堯許之行雖異其於逍
遥一也
吕惠卿註自堯言之由雖無爲而未嘗不
可以有爲故請致天下而不疑自由言之
堯雖有爲而未嘗不出於無爲故以天下
既治而不肯受自言以其迹言人以其心
故也夫以無事取天下而天下治此無爲
之實也天下既治而吾猶代之則是取天
下而爲之將見其不得也是取其無爲之
名而已名者實之賔吾肯爲之乎是故方
其有爲也四海九州樂推而不爲有餘及
其無爲也一枝滿腹歸休而不爲不足此
所以無用天下爲而堯許之所以逍遥也
林疑獨註日月時雨出於自然故不見其
有爲而功大爝火浸灌出於人力故見其
有爲而效淺堯謂許由無爲之道既行則
有爲之道不能無愧故請致天下許由謂
子治天下天下既治則雖無爲而無不爲
矣易曰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者神也
聖人之功以神爲體神何嘗有功哉唯堯
也吉凶與民同患故不免於有爲有爲之
極復歸無爲所以讓天下於由也夫聖之
在神有爲在無爲猶滴水之在㝠海也迹
雖有爲但無累於心亦天下之至妙不必
羡乎無爲也後舉庖人宰割以喻有爲尸
祝接神以喻無爲神人不得不無爲聖人
不得不有爲也
陳詳道註堯治天下者也由忘天下者也
治天下則實喪而名立忘天下則實聚而
名泯治天下而天下已治則不可致之於
人忘天下而天下兼忘則不可代之於彼
此堯之志所以不得行於由而由之志所
以不屈於堯也日月出矣智周萬物之譬
也時雨降矣道濟天下之譬也鷦鷯一枝
足乎外也偃鼠滿腹足乎内也庖人有事
於事者也尸祝無事於事者也有事則多
累故無事者未嘗過而問焉此由所以不
越分而代堯也
陳碧虚註名器不可假人大寳惡敢輕受
許由貴身賤物不以天下爲利人人不利
天下天下自治矣故不事王侯高尚其事
志可則也夫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不知人
則無以通利害而處人間不自知則無以
知天命而㝠自然此堯之所以知由而由
之所以自知也
王旦論云天出於無爲人出於有爲無爲
者以有爲爲累有爲者以無爲爲宗方其
有爲也堯爲天子富有天下不爲有餘及
其無爲也由爲匹夫隱於箕山不爲不足
以由喻天之所爲日月時雨是也以堯喻
人之所爲爝火浸灌是也夫堯以由能治
天下而不敢尸由以堯能治天下而不肯
代然則天下將誰治之曰治於堯則有爲
而無爲者也治於由則無爲而有爲者也
盖道之在聖人出則堯也隱則由也庸何
擇乎
虚齋趙以夫註堯與許由非二人也觀者
當於言外求之天運篇中堯舜問答即此
意
褚氏管見云伏讀堯讓章淳古揖遜之
風儼然在目有以見聖人尊道貴德後
己先人眞以治身土苴以治天下之意
彼戰爭攘奪於尺寸土地之間何後世
之𣻏薄耶堯以爝灌比功其謙虚至矣
豈以黄屋爲心哉由以鷦鼠喻量其素
分足矣豈僥倖富貴者哉爲有神堯在
位斯有許由在野氣類感召理有由然
堯之憂天下也深謂四海雖巳治非由
莫能繼由之待天下以忘謂四海既已
治吾將曷與哉非大任而不疑無以見
堯之眞知卓絶非高視而不受無以見
由之抱道精純盖聖人不以出處分重
輕而以義理爲去就此有係乎道之卷
舒時之當否耳夫堯之知由也審故不
俟歷試而舉以代己使由幡然受襌不
失乎端拱巖廊之尊使堯翛然得謝則
可以韜光太古之上聖人顯晦在道若
合符節豈世俗得以窺其藴哉且由之
於堯以分則民以道則師其啓沃之微
心傳之妙由之所以資堯者至矣雖受
之天下亦未爲過而由也誠何以天下
爲至若名者實之賔一語足爲萬世法
即此語而推非惟醒邯鄲之夢息觸蠻
之爭抑使後人想像箕山穎水之趣而
風樹一瓢猶以爲累也終以尸祝不越
俎而代庖言堯之至德明於知人由之
隱德明於處己各安所安各足其足而
天下無事矣夫尸祝之於庖人雖尊卑
勞逸勢若不侔然均於以誠接神臨事
尚敬有可代之理古人猶不爲之季世
薄俗乃有叛倫背理而妄希代者幸是
經不泯足以明進退之節量授受之分
而絶天下姦倖之心吁南華老仙亦聖
矣知世道交喪之後有人與人相食者
故具述先聖揖遜之迹覬由迹而求其
心是亦盧扁投藥於未病之義誠有以
密輔世教而人罕知者敬衍其所以言
之意而表出之
肩吾問於連叔曰吾聞言於接輿大而無當
往而不返吾驚怖其言猶河漢而無極也大
有逕庭不近人情焉連叔曰其言謂何哉曰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
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乗雲氣御飛龍
而遊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
穀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連叔曰然瞽者無
以與乎文章之觀聾者無以與乎鍾鼓之聲豈
唯形骸有聾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猶
時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將旁礴萬物以爲一
世蘄乎亂孰弊弊焉以天下爲事之人也物
莫之傷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
焦而不熱是其塵垢粃糠將猶陶鑄堯舜者
也孰肯以物爲事宋人資章甫而適諸越越
人斷髮文身無所用之堯治天下之民平海
内之政往見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陽窅
然喪其天下焉
郭象註神人即所謂聖人也雖處廊廟之
上無異山林之中今言王德之人而寄之
此山將明世所無由識故乃託之絶垠之
外推之視聽之表耳
吕惠卿註藐姑射山唯有道者能登之神
人即人心之所同有唯窮神者能見之藐
猶眇視始且也射厭也言登此山者視天
下事舉無足爲故藐且射之非神人孰能
與於此
林疑獨註此一節皆至理聖人所秘而不
言者盖道至於此不可以言言故引接輿
之言以明神聖之道而寓意於姑射藐言
其遠非必有是山也猶列子云五山之類
神人者聖而不可知又惡可以言盡哉陳
詳道註藐姑射山以喻道也神人無體即
道爲體神人無用即道爲用則神人之所
居者道而已矣
陳碧虚註神人者寓言體道聖君淡泊無
爲與化升降言無治跡故有爲者笑之以
爲狂而不信也
吕儔註藐姑射山在託辭於寰海之外以
妙神人之妙處而非世俗所知也
王雱註藐姑射山在北海中以喻歸根復
命之意
西蜀無隱范講師云山以喻身藐射言其
幽眇神人即身中至靈者人能求諸幽眇
之中而得吾身之至靈則不食五榖吸風
飲露乗雲御龍遊於四海非過論也或者
求之於外不亦遠乎
褚氏管見云姑射神人章非食煙火語
不因親接聖訓何由下教人間寓道眞
切莫要乎此而言微㫖奥初學難窺詳
前諸解吕林二公得其端緒後有無隱
講師盡略衍義直指玄微發先聖不言
之秘開學人固有之天恨不手挈群生
俱登姑射同爲逍遥之遊其用心可謂
普矣伯秀幸聆慈誨不敢己私敬附諸
解之末以弘法施併推廣餘意詳釋下
文云肌膚若冰雪體抱純素塵莫能汙
也綽約若處子守柔自全害莫能及也
不食五穀吸風飲露則絶除世味納天
地之清冷乗雲御龍遊乎四海則淩厲
太空同元氣之㝠漠所謂不行而至與
造物遊者也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
穀熟則養神之極者非唯自全而已又
足以贊天地之化育輔萬物之自然此
言推己以及物之效所以合神不測契
道無方也歟或者爲名相所移求是山
於絶垠之外則所謂神人者益遠矣竊
謂經中窮神極化之妙備見此章而聞
者以爲狂而不信豈止一肩吾而已哉
按此與列子黄帝篇第二章文小異而
義實同南華託之於接輿又所以神其
迹也餘文平易可通不復贅釋獨猶時
女也一句有二說郭成諸解並云猶及
時之女自然爲物所求但智之聾瞽者
謂無此理虚齋趙氏以時訓是女音汝
尚書時女功義同連叔謂肩吾神人似
是汝也列子所謂生生形形者鬳齋口
義同趙音訓又塵垢粃糠陶鑄堯舜之
語若輕堯舜然及考經㫖所歸實尊之
至也謂世人所稱堯舜推尊之爲聖人
者徒名其塵垢粃糠耳堯舜之實惡可
得而名言耶堯往見四子藐姑射之山
四子說亦不同按陸德明音義載司馬
舊註謂王倪齧缺被衣許由也郭象註
四子者寄言以明堯之不一於堯耳夫
堯實㝠矣其迹則堯也自迹觀㝠内外
異域世徒見堯之爲堯豈識其㝠哉故
將求四子於海外而據堯之所見因謂
與物同波者失其所以逍遥也成法師
䟽四子四德也一本二迹三非本非迹
四非非本迹也言堯反照心源洞見道
境超兹四句故云往見四子吕惠卿註
堯往見四子藐姑射之山是見神人也
神人即吾心見吾心則無我無我則雖
有天下亦何以天下爲哉又解堯之師
曰許由許由之師曰齧缺齧缺之師曰
王倪王倪之師曰被衣四子皆能窮神
而堯因之以入是往見之也林疑獨註
堯資治天下之功業往見許由齧缺王
倪被衣而不爲四子所售猶宋人資章
甫而適越也陳詳道註四子者不以天
下與物爲事者也連叔以大浸不溺大
旱不焦歸之神人王倪以澤焚不熱河
沍不寒歸之至人河伯以寒暑不害禽
獸不賊歸之德人仲尼以經太山而不
介入淵泉而不濡歸之眞人此四人者
皆心與元氣合體與陰陽㝠堯得四子
之道故云往見之也陳碧虚註夫忘天
下者無寄託之近名然歸之愈衆而忘
之愈㝠故外其身而身存後其身而身
先此天下樂推而不厭者也吴儔註自
迹觀堯則内外異境治天下平海内者
見其迹而已若乃堯之爲心豁然四達
遠在遼絶一方不足以係之也虚齋趙
以夫註堯往見四子豈眞有人之可見
哉亦反而求之耳能知許由即堯者可
以語此本篇主意在肩吾連叔問答能
通此則首尾之意皆貫矣林氏鬳齋口
義云四子既無名或以爲許由齧缺王
倪被衣或云一本二迹三非本非迹四
非非本迹如此推尋轉見迂誕不知此
正莊子滑稽處如今人所謂斷頭話正
要學者於此揣摸盖謂世人局於所見
不自知其迷必有大見識方能照破也
西蜀無隱范講師云四子喻四大藐射
言其幽眇謂堯雖治天下平海内迹若
有爲而心不離道能反觀四大於幽眇
之中故累盡而逍遥也褚氏管見云已
上諸解四子之論不齊或大意混成而
於數不合或稽數合符而考義差遠求
之近解中虚齋實爲理勝范講義數兼
該皆可服膺者也按此所謂四子乃寓
言以明道而道之爲物恍惚窅㝠難以
形數定在學者用志不分親有所見始
究端的非語言能盡今據經意擬爲之
說堯之師曰許由由之道盖出於齧缺
王倪被衣則四子之道一而已矣堯能
忘形以求道是爲往見之藐姑射山即
前反觀身中幽眇之喻此道古今無殊
君民罔問君得此道即今之帝堯民得
此道即今之許由也汾水堯所都不離
當處而得見四子言道不在乎速求窅
然喪其天下棄如弊屣之謂也又固研
味祖經密有所契敬以有象有物有精
有信參解四子義若脗合既見四子則
至貴在我萬乗之尊四海之富有不足
顧者矣
惠子謂莊子曰魏王貽我大瓠之種我樹之
成而實五石以盛水槳其堅不能自舉也剖
之以爲瓢則瓠落無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
爲其無用而掊之莊子曰夫子固拙於用大
矣宋人有善爲不龜手之藥者世世以洴澼
絖爲事客開之請買其方百金聚族而謀曰
我世世爲洴澼絖不過數金今一朝而鬻技
百金請與之客得之以說吴王越有難吴王
使之將冬與越人水戰大敗越人裂地而封
之能不龜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於洴澼絖
則所用之異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
爲大樽而浮乎江湖而憂其瓠落無所容則
夫子猶有篷之心也夫惠子謂莊子曰吾有
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本擁腫而不中繩墨其
小枝卷曲而不中規矩立之塗匠者不顧今
子之言大而無用衆所同去也莊子曰子獨
不見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東西跳梁
不避高下中於機辟死於罔罟今夫斄牛其
大若垂天之雲此能爲大矣而不能執鼠今
子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於無何有之
鄉廣莫之野彷徨乎無爲其側逍遥乎寢卧
其下不夭斤斧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
苦哉
郭象註其藥能令手不拘拆故常漂絮於
水中蓬非直達者也盖言物各有宜苟得
其宜安往而不適夫小大之物若失其極
則利害之理均用得其所則物皆逍遥也
吕惠卿註惠子拘於形器謂莊子之言大
而無用故以大瓠況之自其種而樹之成
明我於其言始終察之也而實五石至不
能自舉則求之於形器而累於有身者也
剖之以爲瓢瓠落無所容則用之而域於
宇宙不能出者也夫用大物必於大處今
惠子累於有身是以疑而有問故莊子答
以拙於用大遂引不龜手之藥爲喻道之
爲言一也不善用之不足以周四體則世
世洴澼絖不過數金之謂也善用之非特
周吾身而已雖天下淪溺猶將拯之則用
之水戰裂地而對之謂也夫注焉不滿酌
焉不竭此亦人之江湖也今子有大器不
能浮之於大處而患其無所容則謂之有
蓬之心也宜矣惠子未悟又以大樗爲問
夫物以有用爲用用之小以無用爲用用
之大狸狌跳梁死於網罟不能無爲而以
知巧殺身之譬也斄牛至大不能執鼠逍
遥無爲全其形生之譬也聖人之於道體
之以深根固蒂則其爲樹也大矣欲樹之
者莫若反求吾心心之爲物莫知其鄉得
其莫知之處而安之是樹之於無何有之
鄉也充之而彌廣六虚靜之而萬物莫撓
逍遥其側寢卧其下未始須臾離也則所
謂大而無用者安所困苦而子患之乎盖
惠子雖至聰明未能刳心去知以至於未
始有物則於道不能無疑故莊子於無用
無情之說而致其辭焉後之疑者可思而
得之矣
林疑獨註魏王貽我大瓠之種喻天遺我
虚中之性樹之成喻受而全之實五石喻
充以五常以盛水漿清淨可爲萬物鑑也
其堅不能自舉五常在身不亦重乎剖以
爲瓢則分而爲二瓠落無所容以爲無用
而掊棄之喻性散而不能全亦莫不瑩然
在耳速自以爲不可復而弗悟其爲情所
奪也今子不能全大瓠之用猶人不能盡
其性也故引宋人不龜手之藥以明所用
之異人有虚中之性當充以逍遥任其無
爲猶因大瓠之形慮爲大樽而浮乎江湖
而反憂其無所容邪未盡性則不眞達故
云有蓬之心惠子復以大樗爲問擁腫卷
曲衆所同去以譏莊子之言大而無用遂
引狸狌斄牛以答之雖小大有異敏鈍亦
殊而長於用者不免有所困苦是以聖人
全其命之根本而體道以爲用樗者深其
根而枝葉榮命者固其本而萬事理易曰
貞者事之幹此又幹之所以爲本也何有
言其虚無廣莫言其寬大今子有大樹亦
猶人之有正命也何不眞之於虚無廣莫
之地任其逍遥無爲不夭不害此神人所
以爲大祥也
陳詳道註物有所宜事有所適患不善用
之而已不龜手之藥一也宋人用之其利
小吴人用之其利大弱七國之術一也晁
錯用之則禍興主父偃用之則亂息大瓠
之用豈異是哉瓠之烏物中虚而善容外
圓而善浮寘之於地則失浮之性而其堅
不能舉剖以爲瓢則毁圓之體而瓠落無
所容若夫慮以爲樽浮於江湖則不勞而
自舉無適而不宜矣凡天下之物小者爲
用易大者爲用難而人之情用小者常工
用大者或拙於其難而處之以工非因性
任理去蓬心之累者孰與於此惠子又以
莊子之言大而無用況之大樗是知有用
之用而不知無用之用也莊子答以狸狌
小而有用不免於禍斄牛大而無用物莫
之害是有用之用不若無用之用也大樗
無用矣又樹之無用之地則樹之者得以
彷徨逍遥而爲樹者得免斧斤之患與轉
徙於利害之塗而掊擊於世俗者豈可同
日而語哉
陳碧虚註物有不適世用者或便掊棄之
是未明無用之用也故物無小大精粗在
人善用繼又寓言大樗再釋無用狸狌以
輕脫中機斄牛以無技全質才能之速禍
愚鈍之全身乆矣夫前論鵬鷃以有情逍
遥貴其飛翔自適結以瓠樗以無情逍遥
要在不夭不掊達兹趣者何往而非善遊
哉王雱註大同疑獨而節其文
趙虚齋註惠子以大瓠大木爲無用而發
問莊子以不龜手與斄牛答之以明無用
之用也
林氏慮齋口義云樽浮水壺繫腰可渡中
流失船一壺千金謂此莊子既以不龜手
之事喻其不知所用乃曰有此大瓠何不
思爲浮江之湖蓬心茅塞其心也惠子又
以大樗擁腫譏莊子之言答以狸狌小而
桀頡卒中機網斄牛大而無技亦可全生
謂物有大小所適不同不可以大者皆爲
無用也無何廣莫言造化自然至道之中
自有可樂之地雖無用於世而禍害亦可
幸免矣
褚氏管見云造化生物盈天地間有用
無用係一時之逢林不林又其次焉故
或用於昔而棄於今或棄於今而用於
後此出於人爲非物所能必也觀夫芻
狗之陳朱陳膍胲之散未散可見矣況
魏王之瓠異於凡種見者張皇驚賅之
不暇又惡知所以爲用哉宜惠子怪而
有問也莊子知其拙於用大遂以不龜
手之事喻之物本一也而其貴賤或相
什伯或相千萬者在人善用不善用之
間耳人多工於用小世亦甘於就小則
所成可知矣世多拙於用大人或安於
守大則所藴可知矣夫五石之瓠樹之
成也豈一朝之功今則非唯不能成其
大用而又掊擊暴殄之何斯瓠之不幸
邪凡出類之物亦造化間氣所鍾其無
用也意或有待既大而不可剖爲室家
之用當思全而爲江湖之用濟深利涉
與舟楫同功則大瓠之無用適爲妙用
矣以惠子之多方而不知出此蓬塞其
心也夫惠子又以大樗擁腫不中規矩
譏莊子之大言無用對以狸狌黠慧死
於機辟斄牛無技幸全其生得失果何
如哉今子有大樹不能樹之於無用之
地以全逍遥之樂而乃反憂匠者之不
顧此南華所深惜故因其問而救正之
使脫形器之桎梏保性命於虚玄超有
爲而入無爲以不用而成大用庶乎逍
遥遊之本㫖也
逍遥遊篇敷叙宏博引喻高遠辭源浩
渺意趣卓絶使讀之者若御冷風而登
汗漫忘世累而極天遊眞所謂超衆義
徹重關解粘釋縛之洪規通玄究微之
捷逕也伯秀不揆荒蕪槩陳管見復於
篇末爲之統論云循至理者以道通乎
萬事全正性者與物同乎一天理性得
而不逍遥者未之有也夫赤子之心本
無知識識隨形長物接乎前得失存懷
冰炭交作舍彼役此無休歇期儻非燭
理洞明道義戰勝雖居至貴至富亦有
所不免焉故學道之要先須求聖賢樂
處切身體究方爲得力易云樂天知命
顔氏簞瓢自樂孟子養浩而充塞天地
原憲行歌而聲出金石此皆超外物之
累全自己之天出處動靜無適非樂斯
可以論逍遥遊矣北㝠之鯤化而爲鵬
摶風擊水徙於南㝠盖謂學者見聞狹
陋趨向細微罔知性海之淵澄併與命
珠而淪失遂舉此大物生於大處以明
已之所自來涵養既乆體神合變出陰
入陽其用莫測俾夫知效一官行比一
鄉德合一君而徵一國者悟外物之可
輕己天之當重將見培風絶雲與化無
極何世累之能及哉故必至於乗天地
御六氣以遊無窮然後爲逍遥極致所
謂至神聖者亦混融俱化而已功名皆
外物矣堯讓許由章所以證成前義啓
廉遜之風警省後人絶劵外之慕裨益
治道爲多及肩吾聞言於接輿發揮神
人之祕以喻身中至靈務操存涵養以
致之初不在乎遠求也塵垢粃糠陶鑄
堯舜言神人之德與天同運推其緒餘
猶足以成唐虞之治而其眞則非世人
所知也堯往見四子藐姑射之山中存
妙理難以臆度必須親造姑射四子當
不言而喻學者勉之是篇首論鯤鵬蜩
鳩靈椿朝菌知年小大皆窮理之談末
舉大瓠以虚中自全大樗以深根自固
喻盡性以至於命學道之大成而入乎
神者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何往而非
逍遥遊哉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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