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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六
卷二十六 第 236a 页

隆兴佛教编年通论卷第二十六
隆兴府石室沙门 祖琇 撰



「大中元年。尚书白居易卒。年七十有五。赠尚书左仆
射。宣宗以诗吊之。居易被遇宪宗时事无不言。湔剔
抉摩多见听可。然为当路所忌。遂摈斥。所蕴不得施。
乃放意文酒。能顺适所遇。托释氏死生之说。若忘形
骸者。后复进用。又皆幼君偃蹇。益不合居官。辄病去。
遂无立功名意。与弟行简及从祖弟敏中友爱东都。
所居履道里疏沼种树。架石楼香山。凿八节滩。号醉
吟先生。自为之传。晚节好佛尤甚。至经月不食荤。称
香山居士。与胡杲等九人宴集。皆高年不仕者。人慕
之。绘为九老图。居易于文章精切。然寂工于诗。当时
士人争传诵之。其始生方七月能展书。姆指之无两
字。虽试之百数不差。九岁暗识音律。其笃于才章盖
天禀然。既卒。以其所居第施为佛寺。宣宗思其贤不
巳。因擢其弟敏中为相。居易尝疾。肖弥陀佛像而祷
之。自为之记曰。我本师释迦如来说言。从是西方过
十万亿佛土。有世界号极乐。以无八苦四恶道故也。
其国号净土。以无三毒五浊业故也。其佛号阿弥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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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寿无量愿无量功德相好光明无量故也。谛观此
娑婆世界众生。无贤愚无贵贱无幼艾。有起心归佛
者。举手合掌必向西方。有怖厄苦恼开口发声必先
念阿弥陀。又范金合土刻石绣纹乃至印水聚沙童
子戏者。莫不率以阿弥陀佛为上首。不知其然而然。
由是而观。是彼如来有大誓愿于此众生。众生有大
因缘于彼国土明矣。不然。南北东方过去现在未来
佛多矣。何独如是哉。何独如是哉。唐中大夫太子少
傅白居易当衰莫之岁。中风[病-丙+旱]之疾。乃舍俸钱三十
万。命工人杜敬宗按阿弥陀.无量寿二经𦘕西方世
界一部。高九尺。广丈有三尺。阿弥陀尊佛坐中央。观
音.势至二大士侍左右。人天瞻仰眷属绕围。楼台伎乐
水树花鸟。七宝严饰五䌽张施。烂烂煌煌功德成就。
弟子居易焚香稽首。跪于佛前。起慈悲心发弘誓愿。
愿此功德面施一切众生。一切众生有如我老者。如
我病者。愿离苦得乐。断恶修善。不越南部便睹西方。
白毫大光应念来感。青莲上品随愿往生。从现在身
尽未来际。常得亲近而供养也。欲重宣此义而说赞
曰。极乐世界清净土。无诸恶道及众苦。愿如我身老
病者。同生无量寿佛所。」

【论曰。唐史称居易与元稹齐名。稹中道徼险。得宰
相名望漼然。居易当李宗闵时。权势震赫终不附
离。为进取计完节自高。居易其贤哉。窃谓乐下罪
特贤于当时。如 本朝韩魏公之德业。苏东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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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皆景慕之。斑斑著于翰墨。然则乐天贤于百
世可也。观其雍容谈道。深彻宗教之源。于唐三百
年间唯乐天.柳子厚.裴公美.梁肃数公而巳。虽各
本师承。亦皆性自通悟发于天纵。非大士乘愿力
再来。畴能及此哉。】

「二年。观察使裴休守宣城。尝与名缁会难。有设疑以
试公曰。三界虚妄。群生颠倒。何有修行能解缠缚。孰
为智慧可化凡愚。胡为乎。公区区徒自挠耳。公曰。嘻
珠玉在椟。启之则见其珍。圣贤在门。行之则践其阃。
分涂而往。唯善恶焉。善恶如东西耳。趣之不巳则至
其所至焉。在乎推心于不染。驭马于无途。如是三界
信真实。群生非颠倒。伹学者不能室欲坏贪违名去
利。弗舍有漏而思往无为耳。然舍之在我。取之由人。
非用智慧解缠缚。如此则了无一物以挠吾真也。他
日门人有谓公曰。敢问三界之言未立。人不知修行。
不见因果。畏阴骘者不为之多。介景福者不为之少。
理乱增损系乎其时。洎斯教也行乎中夏。愚人畏罪
损其恶。贤人望神增其善。增之不巳则至今当尽善
矣。损之不巳亦至今当无恶矣。何昏迷暴虐无减于
秦汉之前。福慧聪明不增于魏晋之后。归之者殊途
辐凑。立之者万法云兴。稽诸天不见其文。求诸古莫
有其法。号为大圣作人天师。是宜使吾人尽升觉路。
不宜蚩蚩庶类。由古迄今若斯之迷也。设使像法至
今未行。将尽堕恶道为鬼为蜮乎。夫法未始有。今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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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之。希圣之徒何存而知之耶。由之之固。庸非溺乎。
公笑谓之曰。大明肇启。法不齐备。圣人继出。代天为
工。结绳画封文质滋改。一圣立。一法生。天道人事显
若符契。燧人氏之未有火也。则天无火星。人无火食。
龟无火兆。物无火灾必矣。少昊氏之未理金也。则天
无金星。人无金用。龟无金兆。物无金灾必矣。及圣人
攻木出火。锻石取金。于是乎精芒主宰腾变上下。则
知世法时事随圣人也。考精神之源。穷性命之表。作
大方便护于群生。群生受之而不知。盖由天道运行
物以生茂。皆谓自巳。孰知其然也。于是问者廓然自
得佛味。及诏许立寺而宣之。士民相鼓以万。请先立
之于宣郛。遂复新兴寺焉。

三年九月辛亥。诏曰。潮州司马李德裕。早籍门弟幼
践清华。累居将相之荣。唯以奸倾为业。当会昌之际。
极公台之崇。骋谀佞以得君。遂恣横而持政。专权生
事如贤害忠。动多诡异之谋。潜怀僣越之志。秉直者
必弃。向善者尽排。诬忠良造朋党之名。肆奸伪生加
诸之亹。计有逾于指鹿。罪实见于欺天。属者方处钧
衡曾无嫌避。委国史于爱婿之手。宠秘文于弱子之
身。洎参信书亦见亲眤恭推元和实录乃不刊之书。
擅敢改张。罔有畏忌。夺他人之懿绩为私门之令猷。
附李荣之曲情成吴湘之怨狱。擢尔之发。数罪未穷。
载窥罔上之由。益验无君之意。朕务全大体。久为含
容。虽黜降其官荣。尚尽藏其丑状。而睥睨未巳竞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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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闻。积恶既张公议难抑。可崖州司户。未几。德裕惭
忿不卒。乃见梦哀诉于宰相令孤绹。乞归葬其尸。识
者谓之。强佞虽殊亦不衰云。」

【论曰。唐李习之曰。史官纪事不得实。乃取行状谥
牒。凡为状者。皆门生故史苟言虚美。尤不足信。予
观李德裕故吏郑亚所为会昌一品制集序。铺张
德裕勋业。与新史本傅无异。而旧史武宗纪则著
德裕之恶。与诏词皆合。然则新史取信故吏之说。
宁不误后来者乎。】

「三年。湖南观察使裴休躬谒华林善觉禅师。休问师
还有待者否。觉云有一两个。休云在什么处。觉乃唤
大空小空。时二虎自庵后而出。休都之大惊。觉语虎
曰。且去。有客在。二虎哮吼而去。休问师作何行业感
得如斯。觉良久云会么。休云不会。觉云。山僧常念观
音。休叹异而去。觉隐居常持锡夜出林麓间。七步一
振锡。一称观音名号。尝有僧来参。方展坐具。觉曰且
缓缓。僧曰和尚见个付么。觉云。司惜许。磕破钟楼。其
僧从此有省。

四年。黄蘖希运禅师示寂。师福唐人。姿皃丰硕。游方
晚趋江西参马祖。值祖归寂乃见百丈。问马祖平日
机缘。丈举再参马祖挂拂话。师于言下大悟。丈曰。子
他日嗣马祖去。师曰。不然。今日因师举得见马祖大
机之用。若嗣马祖。丧我儿孙。丈曰。如是如是。见与师
齐减师半德。见过于师乃堪传受。师自是混迹于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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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于豫章遇观察使裴休。道缘契合。遂出世说法。尝
示众曰。汝等诸人欲何所求。遂以棒趁去。而众不散。
因谓之曰。汝曹尽是噇酒糟汉。恁么行脚取笑于人。
但见八百一千人便去。不可只图热闹也。老汉行脚
时。或遇草根下有一个汉。便从顶上一锥。看他若知
痛痒可以布袋盛米供养他。可中总似你如此容易。
何处更有今日事。汝等既称行脚。亦须着些精神。还
知道大唐国里无禅师么。时有僧出云。只如诸方尊
宿聚徒阐化又作么生。师曰。不道无禅。只是无师。汝
岂不见马大师座下出八十四人坐大道场。得大师
正眼者止三两人而巳。归宗和尚是其一也。夫出家
人须知有从上来事分。且如四祖下牛头融大师。横
说竖说犹不知向上关棙子。有此眼脑方辨得邪正
宗党。且当人事宜不能体会得。但知学语言念向肚
皮里安着。到处称我会禅。还替得汝生死么。轻忽老
宿。入地狱如箭。我才见入门来。便识得你了也。还知
么。急须努力。莫容易事持片衣口食空过一生。明眼
人笑汝。久后总被俗人算将去在。宜自看远近是阿
谁分上事。若会即便会。不会即散去。

五年。诏京兆荐福寺弘辨禅即入内。帝问曰禅宗何
有南北之名。对曰。禅门本无南北。昔如来以正法眼
付大迦叶。展转相传至三十一世。此土弘忍大师有
二弟子。一名慧能。受衣法居岭南。一名神秀。在北扬
化。得法虽一而开导发悟有顿渐之异。故曰南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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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非禅宗本有南北之号也。帝曰何名戒定慧。对曰。
防非止恶名戒。六根涉境心不随缘名定。心境俱空
照鉴无惑为慧。帝曰何名方便。对曰。方便者隐实覆
相权巧之门也。被接中下。曲施诱迪。谓之方便。设为
上根。言舍方便但说无上道者。斯亦方便之谈。以至
祖师玄言志功绝谓。亦无出方便之迹。帝曰何为佛
心。对曰。佛者觉也。谓人有智慧觉照为佛心。心者佛
之别名。则有百千异号。体唯其一。本无形状。非青黄
赤白男女等相。在天非天在人非人而现天现人。能
男能女。非始非终无生无灭。故号灵觉之性。如陛下
日应万机即是。陛下佛心。假使千佛共传。应无别有
所得也。帝曰如今有人念佛如何。对曰。如来出世为
天人师。随根器而说。为上根者开最上乘顿悟至理。
中下根者未能顿晓。是以佛为韦提希开十六观门。
令念佛生于极乐。故经云。是心是佛。是心作佛。心外
无佛。佛外无心。帝曰复有人持经持咒求佛如何。对
曰。如来种种说法。皆为最上一乘。如百千众流莫不
朝宗于海。如是差别诸缘皆归萨婆若海。帝曰。祖师
既传心印。金刚经云无所得法如何。对曰。佛之一化
实无一法与人。但云众生各各自性同一法藏。当时
燃灯如来伹印释迦本法。而无所得方契燃灯本意。
故经云。无我无人众生无寿者。是法平等。修一切善
不着于相。帝曰。禅师既会祖意。还礼佛看经否。对曰。
沙门礼佛诵经盖是住持常法。有四报焉。依佛戒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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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参寻知识。渐修梵行。履践如来所行之迹。帝曰。何
为顿见。何为渐修。对曰。顿明自性与佛无二。然有无
始染习。故假渐修对治。令顺性起用。如人吃饭非一
口便饱。是日辨对七刻方罢。帝悦。赐号圆智禅师。」

【论曰。宣宗在开成会昌间。尝诡服遁世为沙门。于
监官会中遇黄檗礼佛次问曰。不着佛求。不着法
求。不着僧求。礼拜作什么。蘖曰。不着佛求。不着法
求。不着僧求。某甲常礼如是事。宣宗凡三次致问。
檗三如是答。乃曰会么。宣宗云不会。檗遽收坐具
打之。故雪窦颂云。凛凛威风不自誇。端居寰海定
龙蛇。大中天子曾轻触。三度亲遭弄爪牙。即其事
也。檗异时为相国裴公开示传心法要。及弘辨对
帝十问语句皆明白显了。与大乘经旨无少异。然
则为人君朝贤说法。固不应与擒纵衲子同日而
语也。抑宗门法式类如此。呜呼。不如是乌可谓宗
师之全才者欤。】

「六年。江州剌史崔黯复庐山东林寺。黯自为之碑。其
略曰。佛之心以空化执。智化也。以福利化欲。仁化也。
以缘业化妄。术化也。以地狱化愚。劫化也。故中下之
人闻其说利而畏之。所谓救溺以手。救火以水。其于
生人恩亦弘矣。然用其法不用其心。以至于甚则失
其道蠹于物。失其道者迷其徒。蠹于物者覆其宗。皆
非佛之以手以水之意也。为国家者取其有益于人。
去其蠹物之病则通矣。唐有天下一十四帝。视其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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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而汰之。而执事之人不以归生返本以结人心。其
道甚桀。几为一致。今天子取其益生人。稍复其教。通
而流之以济中下。于是江州奉例诏。予时为刺史。前
访兹地。松门千树岚光熏天。蜩嘒湍鸣松籁冷然。可
别爱而不剪利以时往至是即喜而复之。又曰。尝观
晋史见远公之事。及得其书。其辩若注。其言若锋。足
以见其当时取今之所谓远公者也。吾闻岭南之山
峻而不山。岭北之山山而不秀。而庐山为山。山与秀
两有之。五老窥湖悬泉坠天。杭香药灵鸟闲兽善。烟
岚之中恍有绛节白鹤。使人观之而不能回眸也。且
金陵六代代促俗薄。臣以功危。主以疑惨。浔阳为四
方之中。有江山之美。远公岂非得计于此而视于时
风耶。然鸷者搏膻。袭者居素。前入不暇。自叹者多。则
远师固为贤矣。是山也以远师更清。远师也以是山
更名。畅佛之法。如以曹溪。以天台为号者。不可一二。
故寺以山。山以远。三相挟而为天下具美矣。

八年。沩山灵祐禅师示寂。师尝示众曰。夫道人之心
质直无伪。无背无面。无诈妄心行。一切时视听寻常
更无委曲。亦不闭眼塞耳。但情不附物即得。从上诸
圣只是说浊边过患。若无如许多恶觉情见想习之
事。譬如秋水澄渟。清净无为澹泞无碍。唤作道人亦
名无事人。时有僧问。顿悟之人还更有修否。师云若
真悟得本。他自知时。修与不修是两头语。如今初心
虽从缘得一念顿悟自理。犹有无始旷劫习气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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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净。须教渠净除现业流识。即是修也。不道别有法
教渠修行趣向。从闻入理。闻理深妙。心自圆明。不居
惑地。虽有百千妙义抑扬当时。此乃得坐披衣自解
作活计。时相国郑愚为之碑曰。天下之言道术者多
矣。各用所宗为是。而五常教化人事之外。于精神性
命之际。史氏以为道家之言。故老庄之类是也。其书
具存。然至于荡情累。外生死。出于有无之间。超然独
得。言象不可以拟议。胜妙不可以意况。则浮屠氏之
言。禅者庶几乎尽也。有口无所用其辩。巧历无所用
其数。愈得者愈失。愈是者愈非。我则我矣。不知我者
谁氏。知则知矣。不知知者何以无。其无不能尽空。其
空不能了。是者无所不是。得者无所不得。山林不必
寂。城郭不必諠。无春夏秋冬四时之行。无得失是非
去来之迹。非尽无也。冥于顺也。遇所即而安。故不介
于时。当其处无必。故不跼于物。其大旨如此。其徒虽
千百。得者无一二。近代言之者必有宗。宗必有师。师
必有传。然非聪明环宏杰达之器不能得其传。当其
传是皆鸿庬伟绝之度也。今长沙郡西北有山名大
沩。蟠木穹谷不知其遍几千百里。为罴豹虎兕之宅。
虽夷人射猎虞迹樵氓不敢从也。师始僧。号灵祐。生
福唐。笠首屩足背闽来游。庵于翳荟。非食时不出。栖
栖风雨默坐而巳。恬然昼夜物不能害。非夫外死生
忘忧患冥顺大和者孰能于是哉。昔孔门殆庶之士。
以单瓢乐陋巷。夫子犹称咏之。以其有生之厚也。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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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于人。得丧之大者也。既无得于生。必无得于死。
既无得于得。必无得于失。故于其间得失是非所不
容措。委化而巳。其为道术。天下之能事毕矣。凡涉语
是非之端。辨之益惑。无补于学者。今不论也。师既以
兹为事。其徒稍稍徙从之。则与之结构庐室。与之伐
去阴黑。以至于千有馀人自为饮食纪纲。而于师言
无所是非。其有间者随语而答。不强所不能也。数十
年言佛者。天下以为称首。武宗毁寺逐僧。遂空其所。
师遽畏首为民。惟恐出虽虽之辈。有识者益贵重之。
后湖南观察使裴公休酷好佛事。值宣宗释武宗之
禁。固请迎而出之。乘之以巳舆。亲为其徒列。又议重
削其须发。师始不欲。戏其徒曰。尔以须发为佛耶。其
徒愈强之。不得巳笑而从之。复到其所居为同庆寺
而归。诸徒复来。其事如初。师昔幼视无所为意。忽一
日笑报其徒示若有疾。以大中八年正月九日归寂。
年八十三。即窆于大沩之南阜。后十有一年。其徒以
师之道上闻。始加谥号及坟塔以厚其终。噫人生万
类之最灵者。而以精神为本。自童孺至老白首。始于
饮食渐于功名利养。是非嫉妒昼夜缠缚。又其念虑
未尝时饷历息煎熬形器。起如冤雠。行坐则思想。偃
卧则魂梦。以耽淫之利欲。役老朽之筋骸。餐饭既耗。
齿发巳弊。犹拔白饵药以从其事。外以夸人。内以欺
巳。曾不知息阴休影。捐虑安神。求须臾之暇。以至溘
焉而尽。亲交不翅如行路。利养悉委他人。愧负积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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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辱殆流于后嗣。淫渝污漫不能自止。斯皆自心
而发不可不制以道术。道术之妙莫有及此。佛经之
说益以神圣。然其归趣悉臻无有。僧事千百不可梗
槩。各言宗教自相矛盾。故褐衣圆顶未必皆是。若予
者洗心于是逾三十载。适师之徒有审虔者。以师之
图形自大沩来。知予学佛。求为赞说。观其图状。果前
所谓鸿庬绝特之度者也。既与其赞。则又欲碑师之
道于精庐之前。矛笑而诺之。遂因其说以自警触。故
者立言不专以褒大沩之事云。」

【论曰。郑愚或云曾拜相。而唐史无传。然郑谷与愚
同以诗鸣。今观大沩碑。可谓能文者矣。使人读之
莫不洗然省巳之非而悟禅宗之深妙也。如
本朝太师富郑公尝因比部张隐之轻诮禅学以
为葛藤。公与之书。其略曰。吾辈自少为俗事浸渍。
及长又取妻养子。奔走仕官黄卷赤轴。往往未尝
入手。虽乘闲披玩只是助谭柄而巳。何暇究其义
理哉。且士农工商各为业次缠缚。纵知有山门禅
席欲去参问。何由去得。岂复有结伴参禅问道及
众中博约薰蒸之益乎。万一明眼人偶然因事遭
际且无一味工夫。所问能有多少。傥不自行探讨
深加钻仰。才得一言半句。殊未晓了。便鼻孔撩天。
自谓我巳超佛越祖。佛经禅𠕋都不一[(厂@((既-旡)-日+口))*页]。以避葛
蕂之诮。弼之愚见深恐未然也。弼不学禅则巳。既
辨身心学之。须是周旋委曲深钩远索。透顶透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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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一切见。成光明净洁。绝无一尘许疑翳。方敢放
下。俟到这地位。然后口也不开。眼也不觑人去在。
何处更著得葛藤。何处更用工夫耶。隐之隐之。此
语诚大钁头。诚大没意智。缘此一事要脱无量劫
来生死。直须与管生死底阎老作抵敌始得。不可
听人闲语便自昧也。呜呼。郑公于 吾宋。首以制
科进。为朝廷大用。其位貌勋烈可谓蔪然杰出者
矣。若恣情宴乐何所不可。乃砥节砺行要明巳事。
以悟彻为期。此历古以来大臣中所未易有也。】

「十年。潭州道林沙门疏言诣太原府访求藏经。高士
李节饯以序曰。业儒之人喜排释氏。其论必曰。禹汤
文武周公孔子之代皆无有释。释氏之兴衰乱之所
奉也。宜一扫绝刬革之使不得滋。释氏源于汉。流于
晋。㳽漫于宋魏齐梁陈隋唐孝和圣真之间。论者之
言粗矣。抑能知其然。未知其所以然也。吾请言之。昔
有一夫。肤腯而色凝。气烈而神清。未尝谒医。未尝祷
鬼。恬然保顺。罔有札瘥之患。固善也。即一夫不幸而
有寒暑风湿之痾。背癃而足躄。耳聩而目瞑。于是攻
熨之术用焉。禳禬之事纷焉。是二夫岂特相反耶。盖
病与不病势异耳。嗟乎三代之前世康矣。三代之季
世病矣。三代之前禹汤文武德义播之。周公孔子典
教持之。道风虽衰渐渍犹存。诈不胜信。恶知避善。于
是有击壤之歌由庚之诗。人人而乐也。三代之季道
风大衰。力诈以覆信。扇浇而散朴。善以柔退。恶以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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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废井田则豪窭相乘矣。贪封略则攻战丞用矣。务
实帑则聚敛之臣升矣。务胜下则揞剋之吏贵矣。上
所以御其下者欺之。下所以奉其上者苟之。上下相
仇。激为怨俗。于是有汨罗之客。有负石之夫。人人愁
怨也。夫释氏之教。以清净恬虚为禅定。以柔谦退让
为忍辱。故怨争可得而息也。以菲薄勤苦为修行。以
穷达寿夭为因果。故陋贱可得而安也。故其喻云必
烦恼乃见佛性。则本衰代之风激之也。夫衰代之风
举无可乐者也。不有释氏以救之。尚安所寄其心乎。
论者不责衰代之俗。而尤释氏之兴。则是抱疾之夫
而责其医祷攻疗者也。徒知释因衰代而兴。不知衰
代须释氏之救也。何以言之耶。夫俗既病矣。人既愁
矣。不有释氏使安其分。勇者将奋而思斗。智者将静
而思谋。则阡陌之人将纷纷而群起矣。今释氏一归
之分而不责于人。故贤智隽朗之士皆息心焉。其不
能达此者愚人也。惟上所役焉。故罹衰乱之俗可得
而安赖此也。若之何而剪去之哉。论者不思释氏扶
世助化之大益。而疾其雕锼䌽绘之小费。吾故曰能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者也。会昌季年武宗大剪释
氏。巾其徒且数万之民𨽻贝其居。容貌于土木者沉
诸水。言词于纸素者烈诸火。分命御史乘驲走天下
察。敢隐匿者罪之。由是天下名祠珍宇毁撤如扫。天
子建号之初。雪释氏之不可废也。诏徐复之。而自湖
以南远人畏法不能酌朝廷之体。前时焚撤书像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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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遗者。故虽明命复许制立。莫能得其书。道林寺湖
西之胜游也。有释疏言警辩有谋。独曰。太原府国家
旧都。多释祠。我闻其帅司空范阳公天下仁人。我第
往来购释氏遗文以惠湘川之人。宜其听我而助成
之矣。即辞而北游。既上谒军门。范阳公果诺之。因四
求散逸不成蕴秩者。至释祠不见毁而副剩者。又命
讲丐以补缮阙漏者。月未几凡得释经五十四十八
卷。以大中十年秋八月辇自河东而归于湘焉。嘻释
氏之助世既言之矣。向非我君洞鉴理源。其何能复
立之耶。既立之且亡其书。非有疏言远识而诚坚。孰
克弘之耶。吾喜疏言奉君之令。演释之宗。不惮寒暑
之勤。德及远人。为叙其事。且赠以诗。诗曰。湘水狺狺
兮俗犷且很。利杀业偷兮吏莫之驯。繄释氏兮易暴
使仁。释何在兮释在斯文。湘水滔滔兮四望何巳。猿
狖腾拿兮云树靡靡。月沉浦兮烟冥山。樯席卷兮橹
床闲。偃仰兮啸咏。鼓长波兮何时还。湘川超忽兮落
目晼晼。松覆秋庭兮兰被春畹。上人去兮几千里。何
日同游兮湘川水。」

隆兴佛教编年通论卷第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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