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博物彙編草木典

　第二百七十五卷目錄

草木典第二百七十五卷

荔枝部藝文一

曖若朝雲之興；森如橫天之彗；湛若大廈之容；鬱如峻嶽之勢。修幹紛錯，綠葉蓁蓁。灼灼若朝霞之映日；離離如繁星之著天。皮似丹罽，膚若明璫。潤侔和璧，奇喻五黃。仰歎麗表，俯嘗嘉味。口含甘液，腹受芳氣。兼五滋而無常主，不知百和之所出。卓絕類而無儔，超眾果而獨貴。

南方龍眼，荔，枝寧比西國蒲萄、石蜜乎。酢，且不如中國。

綠葉雲舒，朱實星映離離。昔聞曄曄今睹，信西岷之佳珍，諒東鄙之未識。角昴興而靈華敷，大火中而朱實繁。灼灼丹華吐日，離離繁星著天。

南陽郡出荔枝焉。每至季夏，其實乃熟，狀甚瓌詭。味特甘滋，百果之中，無一可比。余往在西，掖嘗盛稱之，諸公莫之知，而固未之信。惟舍人彭城劉侯，弱年遷，累經屆南海，一聞斯談，倍復嘉。歎以為甘，旨之極也。又謂龍眼凡果，而與荔枝齊名。魏文帝方引蒲桃及龍眼相比。是時，二方不通，傳聞之大謬也。每相顧閑議，欲為賦述。而世務卒，卒此志莫就。及理郡暇日，追敘往心。夫物以不知而輕味，以無比而疑遠，不可驗，終然永屈。況士有未效之用，而身在無譽之間，苟無深知，與彼亦何異也。用導揚其實，遂作此賦云。

果之美者，厥有荔枝。雖受氣於震方，實稟精於火離。乃作酸於此裔。爰負陽以從宜，蒙休和之所播，涉寒暑而匪虧，下合圍以擢本，傍蔭畝而抱規，紫文、紺理、黛葉、緗枝、蓊鬱霮䨴環合。棼纚如蓋。之張如帷，之垂雲煙，沃若孔翠於斯。靈根所盤，不高不卑，陋下澤之，沮洳惡層崖之嶮巇。彼前志之或妄，何側生之見疵爾。其勾芒在辰，凱風入律，肇氣含滋，芬敷謐溢，綠穗靡靡，青英苾苾，不豐其華。但旨其實，如有意乎敦本，故微文而妙質，蔕葯房而攢萃，披龍鱗以駢比，膚玉英而含津。色江萍以吐日。朱苞剖明璫出，炯然數寸，猶不可匹，未玉齒而殆銷。雖瓊漿而可軼彼，眾味之有五。此甘滋之不一，伊醇淑之無準，非精言之能悉，聞者歡而竦，企見者訝而驚仡。心恚可以蠲忿，口爽可以忘疾。且欲神於醴露，何比數於甘橘。援蒲桃以見擬，亦古人之深失。若乃華軒洞開，嘉賓四會時，當燠煜客或煩憒，而斯果在焉，莫不心侈。而體泰信琱，盤之仙液，實玳筵之綺繢。有終食於累百，逾益氣而理內，故無厭於所甘。雖不貪而必愛沈李美。而莫取浮瓜甘而自退。豈一座之所榮。冠四時而為最，夫其貴可以薦宗廟，珍可以羞王公。亭十里而莫致門九重兮，曷通山五嶠兮，白雲江千里兮，青楓何斯美之。獨遠嗟爾。命之不逢，每被誚於凡口，罕獲知於貴躬柿。何稱乎梁侯梨，何幸乎張公。亦因地之所遇，孰能辨乎其中哉。

荔枝生巴峽間，樹影團團，如帷蓋。葉如桂冬青，葉如橘春榮。實如丹夏熟朵，如蒲桃核，如枇杷殼，如紅繒膜，如紫綃瓤，肉瑩白如冰雪。漿液甘酸如醴酪，大略如彼，其實過之。若離本枝，一日而色變，二日而香變，三日而味變，四日五日外，色香味盡去矣。元和十五年夏，南賓守樂天，命工吏圖而書之，蓋為不識者與識。而不及一二三日者云。

善為物理之論者，曰天地任物之自然。物生有常理，斯之謂至神圓。方刻畫不以智造，而力給然。千狀萬態，各極其巧，以成其形。可謂任之自然矣。而其醜好精粗，壽夭多少，皆有常分，不有尸之孰為之限數。由是言之，又若有為之者，是皆不可詰於有無之間，故謂之神也。牡丹花之絕，而無甘實。荔枝果之絕，而非名花。昔樂天有感於二物矣。是孰尸其賦予邪。然斯二者，惟不兼萬物之美，故各得極其精。此於造化不可知，而推之至理，宜如此也。予少遊洛陽，花之盛處，也因為牡丹作記。君謨，閩人也。故能識荔枝而譜之，因念昔人嘗有感於二物，而吾二人者，適各得其一之詳。故聊書其所以然，而以附君謨譜之末。

右臣竊以禹貢，揚州厥包橘柚。錫貢則百果之實列於土。貢所從來已久，二帝三王所未嘗易也。荔枝於百果，為殊絕，產閩粵者。比巴蜀、南海又為殊絕。閩粵官舍、民廬與僧道士所居，自階庭場圃，至於山谷，無不列植。歲取其實，不可勝計。故閩粵荔枝食天下，其餘被於外國，而其尤殊絕者。閩人著其名，至三十餘種。然生荔枝留五七日，輒壞。故雖歲貢，皆乾而致之。然貢蓋為常品，相沿已久。其尤殊絕者，未嘗以獻。蓋東漢交趾七郡，貢生荔枝，十里一置，五里一候。晝夜馳走，有毒蟲猛獸之害，而唐天寶之間，亦自巴蜀驛致實，開侈心。當陛下之時，方以恭儉寡欲，為天下先。固不可得，而議及於此也。至於歲貢，既乾而致之，然顧常品，其尤殊絕者。則抑於下土，使田夫野叟往往屬厭，而太官不得獻之於陛下，陛下不得獻之於宗廟。兩宮使勞人費財，如此可也。蓋荔枝尤殊絕者，固不可多致。若每種歲貢，數百或至千數，每州不過用三五步卒，使之日行兩驛，固不為勤，且煩非有勞人費財之患，而修貢者不知及此。此臣之所未諭也。又荔枝成實在六七月間，雖乾而致之，然新者於其甘滋猶未盡失。至於經歲，則所存者特其滓苴而已。而每歲貢入，常至冬春，夫遐陬絕域贄，其方物皆知用。其土產之良，而不敢慢今邦域之內守藩之臣。效其貢職，而曾不知出此。此臣之所以不敢安也。故臣常欲至荔枝成實，約旁近州，各擇其尤殊絕，列於名品者，差其多少以時，上進其領於有司，備燕賜之用者。自如故事，蓋建安貢茶自蔡襄，易以小團，而茶之絕特者，始得獻之天子。今荔枝復得貢，其尤者則閩粵之產，選擇而充庭實者，始備。所以致臣之恭於其貢職，此臣之官守也。

閩越人高荔子而下龍眼，吾為評之。荔子如食蝤蛑，大蟹、研雲、流膏，一噉可飽。龍眼如食彭越石蟹，嚼嚙久之，了無所得，然酒闌口爽，饜飽之餘，則咂啄之味。石蟹有時勝蝤蛑也。戲書此紙，為飲流一笑。

僕嘗問，荔枝何所似。或曰似龍眼。坐客皆笑其陋。荔枝實無所似也。僕曰：荔枝似江瑤柱。應者皆憮。然昨日見畢仲游，僕問杜甫似何人。仲游云似司馬遷。僕喜而不答，蓋與曩言會也。蘇軾記。

李綱張曲江嘗賦，荔枝美則美矣，然未盡善也。余來閩中，始得食其生者。因感而賦之，其辭曰：

伊天地之大美，鍾火德於炎方。結荔枝之嘉實，稟純氣於至陽。含滋潤於雨露，違嚴凝於雪霜。碧葉素榮，縹蔕丹房。膚如龍鱗，顆如裹囊。絳綃為殼，白玉為瓤。液貯甘露，核藏丁香。醞難言之妙味，吐自然之清香。此荔枝之大略也。全而觀之，亙如丹鳳之方卵，而未雛破而窺之瑩。如老蚌之既剖，而見珠。掇而出之，粲如姣姬褪紅裳，而露玉膚。咀而嚼之，旨如瓊醴，吸沆瀣而羞，醍醐談辯莫及。丹青難圖，百果退避，孰敢爭腴。至如厥包橘柚、先薦含桃、嶺表龍眼、西域蒲萄，色沮情恧，遜美推高。矧夫剝棗、浮瓜，來禽青李、張公大谷之梨，梁侯烏椑之柿，曾何足以比萬分之一二哉。秋夏之交，蒸暑歊然。畏景馳至，薰風入絃，著花結實，耀日含煙。一望萬株列於名園，璀璨熒煌若繁星之麗天。一食千顆，置之華筵。勻圓磊落若火齊之堆盤，溢甘芳於齒頰，實元氣於丹田。宿酲可解，沈痾可痊。若夫色味與香變，於三日曝之，為乾漬之，以蜜汎鯨海之巨航，入金張之要室，譬之神藥。致佳人之尸千金，市駿馬之骨，氣格精神，初不得其髣髴也。昔者曲江嘗為之賦，寓意卒章，惜其不遇。殊不知草木之性，各安其土。玩物喪志，亦所不取。開元之末，妃子最憐，萬里驛致來。自蜀川死百馬於山谷，望一騎而嫣然。荔枝則遇，而天下病焉。爰有狷介之士，負罪遠謫，適丁其時，偶得而食，不煩傳送之勞，以資口腹之適。快平生之素願，飽珍味而無斁。正猶衛懿不可以好鶴，而幽人得之適，所以增其逸。阮籍之徒，得全於酒。而羲和湎淫，乃廢時而亂。日且食荔枝，此非我力。

《荔枝後賦》〈有序〉前人宣和己亥歲，余謫官沙陽。次年夏始，食荔枝，嘗為之賦。後十二年，歲在辛亥，寓居長樂，於今又四夏矣。備嘗佳品、究見荔枝。本末作後賦，以訂之其辭。曰：

客謂梁谿病叟曰：玉局翁以荔枝，比江瑤柱與河豚，豈其然乎。病叟曰：否。擬人必於其倫，惟物亦爾。彼河豚與瑤柱在海，物而推美厥，臭惟腥。厥狀惟詭。藉薑桂之餘滋，薦樽罍之芳旨。快一嚼而稱珍，非鼎俎之正味，何足以得荔枝之髣髴也。惟此荔枝產於炎方，綠蔕團團，丹實煌煌，香吐芝蘭，液凝瓊漿。色味兼美，自然芬芳，宛如佳人。麗服靚妝，冰肌玉骨，錦衣繡裳，又如明珠。包裹絳囊，煥彩外耀，皓質內光，其品則有陳紫、方紅、江綠、宋香，細若雞舌，赩若硫黃，虎皮斕斑，龍牙、銳長，蚶殼、匾仄、玳瑁，文章、皺玉、豐膚、星毬、照江，千類萬族，不可殫詳。夫豈瑤柱、河豚之所能比方也。客曰：然。則何物可以擬之。病叟曰：建溪臘茗仙草之英，采掇以時，製作惟精。蒼璧忽破，素塵乍驚，甌汎霏霏之乳花，湯候颼颼之松聲，滌煩蠲渴，愈病析酲，此天下之至味也。洛陽牡丹，百卉之王。鶴白、綎紅、魏紫姚黃嫣然。國色郁乎天香，豔玉欄之流霞，列錦幄之明釭。價重千金，冠乎椒房。此亦天下之至色也。相彼二物，標格高奇，名雖一概，種有多岐。絜長度美，可並荔枝。永叔君謨序而譜之，如三國之鼎峙，各擅據於一陲角，力爭勝。未可以決其雄雌也。客曰：臘茗牡丹，則吾既得聞，命矣。敢問百果之中，孰與為比。魏帝方之蒲萄，唐人推於綠李，亦有謂乎。病叟曰：荔枝之生，厥土惟三。西則巴蜀，連亙、嶠南。肉薄漿多，酸而不甘。與閩粵之所產殆不可同日而談也。漢貢南海、唐驛、西川，皆荔枝之下駟。乃並騖於中原。當時所見，得其粗焉，宜乎品藻之失，而議論之偏。試使閩粵者進，則二果慚恧，將遜美以推先。而況其凡乎。若夫洞庭之柑，瓤凝玉雪，清香潠手，累日不歇，苕霅之芡，實侔珠璣，咀嚼不倦，玉池生肥。思其次焉，亦皆荔枝之亞匹也。然柑可食，而不可多芡療飢。而不療渴惟食多之。益辦與飢渴之兼解，微荔枝。吾誰與歸。方將休影息蹤遺物，離人倒冠落佩。買山灌園，植千種之陸離，擇萬顆之勻圓，上滋絳宮，下灌丹田，怡性養壽，超然自得，以盡吾之天年。子能棄世事，而從我遊乎。客默然。慚逡巡而辭退。

范成大紹興丙子夏，有自行都餉，貢餘新荔子者，坐客稱歎。窮山所未嘗有。呼酒更酌，鼓琴以侑之，且為之賦。時為新安掾。

吾聞南國之南水，激而山蟠，鍾具美於一物。繄化工之所難撋，絳綃以袨服，襲蒨桃而中單。湛冰明之漼漼，粲玉粒之團團。蓊生香之，令芳泫仙液於微瀾，走候置其萬里。上玉宸與金鑾，顧人閒之流落。纔千倉之一簞，餉江南之病客。索孤笑於顰端，斥蜂蜜之黃膩。謝佛桑之紅乾，覺龍目之幺麼。咍蒲萄之甘酸，藉以秋雲之巾薦。以水晶之盤羞，以燒春之浮醅，相以流水之清彈，迨風月之溫麗，耿星河其未翻。予一嚼而三嚥，豔玉池之清寒，恍醉夢之翾飛。掖九天之風翰，望涪江與閩嶺。麾八極於雷鼾，方冥濛其路暗。倏浩蕩其天寬，岌芳宮與繡戶。窈玉聲之闌珊，款荔枝之仙人。若平生之所歡，謂客子其少留。紛擘綠而破丹，招玉環於東虛，御清空之雙鸞，訪長生之舊曲。有千載之遺歎，悵三山之回風。驚南斗之闌干，亂梧竹之滿庭，渺雲海之漫漫。

至正癸卯，燕會於宋氏之庭。庭有古荔樹，擅名宋香者。世傳舊屬王氏。黃巢兵過，欲斧薪之。王媼抱樹號泣，賊憫之，斫樹一斧，而止荔子。迄今核有斧痕，蔡端明亦譜其略。時之相去五百餘年，樹益向榮，根本蟠踞，層陰蔽虧。參政公移席其下，慷慨懷古，酹以卮酒，俾予摹寫，詠歌之以紀良集。

蔡君謨荔枝譜一卷。昔人評，其書嚴正方，重如土偶。蒙金今無乃類之乎。此本棗木，刻在閩中，故不能大佳耳。白樂天序，稱荔枝樹形團團，如帷蓋。葉如桂冬青，花如橘春榮。實如丹夏。熟朵如葡萄，核如枇杷，殼如紅繒，膜如紫綃。瓤肉瑩白，如冰雪。漿液甘酸，如醴酪。大略如彼，其實過之。離本枝，一日而色變，二日而香變，三日而味變，四五日外，色香味盡去矣。蘇子瞻詩云：海山仙人絳羅襦，紅綃中單白玉膚。此皆為荔枝傳神，君謨不及也。然彼是巴蜀、嶺南荔枝耳，似不足辱二君子語。

莆中名產稱荔枝，為殊品。而荔枝之尤者，惟陳紫。宋香為特盛。蔡公譜乘，謂陳紫種出宋氏，則宋香較之陳紫，又其尤也。樹距作譜時已三百祀，迄今又不知幾代。洪武閒，相繼奪於戎衛之官，宋子孫不克復者。二十餘載，迨永樂初年，始返業於宋。宋君文用者，驟復而喜已，又戚然。懼其復失也。一日，持蔡端明墨蹟，及張氏師夔所畫圖來，徵記於余。余因為之記。永樂乙未嘉平月書。

《荔枝頌》〈并序〉韓上桂果之美者曰荔枝，余友鄧道協所著《通譜》詳矣。往時，閩粵各矜其勝。余謂茲果何必。此兩鄉即瀘戎閒固，儼然稱南面孤也。因憶白香山評語，而為之頌。頌曰：

歷稽群植，疇據奇觀，果推香荔，花侈牡丹。或憎炎熱，或苦凝寒。弗易厥性，惟土是安。牡丹新聞，荔亦晚出。風雅罕傳，騷篇恨逸。迨漢迄唐，二物吐色，丹賞其葩，荔珍其實。余長荒嶠，未審姚黃。撫斯玩斯，特嗜瓊漿。花僅屑玉，果乃稱王。星羅霞布，蓋擁幬張。入掌珠瑩，漬牙雪釋。乍嚼怡神，飽餐資液。香味兼妍，姿顏最惜。櫛比駢聯，充盤映席。種先南海，次數增城、龍牙、犀角，瑰瑋咸矜，遙聞陳紫。閩福尤名，一經妃笑，瀘產為輕。扶荔宮崇，側生賦重。吾鄉九齡，雄詞競諷。亦有君謨，譜分伯仲。道協後興，搜羅靡縱。既操令品，載省豪奴。將離旁挺，後勁寧孤。天然作對，白老匪誣。置華旌實，猗歟盛且。

《荔枝頌》龔之祥

世珍鮮荔，曰色味香，五日盡去。遠曷能詳。赬虯卵解，白鳳膏結，裝車與船。奚聞芳澤，爰考載籍，溯厥本始，時損其膚，未隕其美。二紀而實，功成合抱。冬夏青青，松柏之操。火德離明，蟲不敢近。待人而採，薑桂之性。熟私其鄉，根不踰域。含章可貞，匪枳其橘，選樹而飽。亦得美蔭，清和宜人。蕉風竹韻，旨口固爾。比江瑤柱想格之高，豈惟甘故饞者所嗜。蝤蛑斫雪，詎知微酸。偏滋禪悅，瀘戎下品。猶津女妃矧伊烏石，殊族呈奇，嬙施之慕能不企。而凡可以食，鮮可以酒綠兮。流液紅乎。吾友誰其致之，酌以大斗。

粵客居吳，食其楊梅，趣裝度嶺，不忘荔枝，吳儂請留。荔脯當貽。客謂吳儂：譬如蛻尸，顏色既變，滋味亦非，於時設酒銅坑，喧相接客。為言其故，送子得發。客曰：吾家海上，蓼水板橋為園數畝，鑿池通潮。上植嘉樹，外被良苗。晴氣如薰，宿雨既朝。荔枝垂垂自圍樹腰，於是紅染鸞。頸大倍龍目，重五，小至蒸然。盡熟，外若火珠，內足香玉，核不煩鑽，無骨皆肉。當吾睡起，曳履盤旋，手摘目選，坐樹似眠。幼弟就告，似此必甜。持以奉母。自試果然，飽能辟穀，飫復垂涎。晶丸彈脫，霞袋蟬連。困占朱紱，解以形鹽，卻老還童，顏芳色妍。相如已渴，留侯得仙。飼鳥皆肥，如花特鮮。則有為圃之叟，種樹之子，異種新得，乞鄰掠美。提筐出袖，匾翠負紫，好云更繼。急或就採，佳必待期。異不入市，名類匪一。有因而起，而吾園之所植，其名黑葉，低枝濃暗，土膏屯結，實不裹刺，色若血珀，瓊液內凝，絳衣欲裂。樽肩壺腹，龍鱗龜坼，剝而吞之，融冰沃雪，爾乃吾夢。還家北堂之南，新得一姬，其名玉環。體若荔膚，紅裁荔衫息氣荔香，囓脣荔甘。又善選擇，手持荔籃長歌，娛母祝荔宜男。則有麻姑仙女，臨渡海水，投吾古方，餐花不死，眾卉可收。獨難荔蕊，蝶翅如飴，蜂釀將醢，繞樹護持，設餳祭醴如妾，待年他花則妓。又有羅浮仙伯愛吾詩，脾來惠丹粒和水，噴滋。遂令吾樹四時皆宜雪瓣，紛郁朱實參差。曰：予之歸，行不虞遲。客語未竟，吳儂爭言：願贈予夢，隨歸子園。珊瑚小舌寄頰應存，四坐聞之，涎湧泉源。亟賣楊梅贐客以錢。

登尉陀之荒臺，過無諸之故墟。覽山川之奇勝，睹草木之瑰殊。緋桃朱柿之焜煌、江橙盧橘之榮敷。或叢生於炎麓，或秀發於海區。名與味兮駢美，香與色兮洵都。信南方之異果，或可貢於帝居。惟荔子之佳品，實中國之所無宜。馳名於君謨之譜，而見序於居易之圖也。觀其氣、受東震精稟，南離陽明，內蘊華采，外施蟠蒼。根於深固，抱海氣之淋漓，枝凝緗兮交暢，葉染黛兮葳蕤。遠而望兮，如擎天之高蓋。邇而矚兮，若疊翠之重帷。火流大地兮而清寒襲予，霜凝絕壑兮而堅剛匪虧。材孔大而合抱，蔭低垂而從規。揚芳聲於海嶼，延清景於亭池。寶之者無斧斤之及，憩之者如雲庇之垂。以側生而見毀，何或者之罔知。當其暴雨既霽，凱風微涼，花霏霏兮綴密穗，實靡靡兮垂青房。如韜光以自斂，迨有積而後彰。林鐘戒辰，心星正陽。膚凝脂兮皺殼肌，斂玉兮含漿。如英華之既發，雖欲𢬵而難藏。爛如彤雲之合，欻如彩鳳之翔，煜然疑火，珠萬斛照，金烏而晝，見熻然訝神丹，九轉射元圃，而流光堆於雕鳳之盤，薦於晝錦之堂。擘輕綃之絳膜，吐明月之圓璫，脣未沾而先嗑，口既漱而尤香。具甘滋之正味，食雖餮而靡傷。可以充席珍而娛賓客之奉，可以薦籩實而格神祖之洋洋。彼擬倫於甘橘，徒以甘酸而見齒。或比議於蒲萄，信其謬說之荒唐。也惜乎生於炎海之濱，植於遐異之方，去京華兮萬里，瞻天門兮堂堂。柳夾道兮江路遙，桂倚巖兮天風長。固末繇廁宸楓之列，尚何能邊班筍之傍。繄登薦之有時，宜株守以自藏。與媚妃嬪之笑兮，寧培根株於深固也。與踣飛塵之騎兮，寧分清蔭於草堂也。務植德以滋身，願托根於南荒。沐雨露之嘉澤，爛雲霞以成章。隨榮瘁之所遇，囿生成於元黃。幸弗淆於凡草，同腐滅於飛霜，庶留名於譜牒，垂百世以流芳。

若夫金棕、栗玉、虎斑、龍牙、麝囊、椰鍾、黑葉、綠紗、蚶殼、朱柹、星毬、雞肝、霞墩、松蕾、金線、冰團、牛心、鵲卵、淨瓶、蜜丸，夫固亞僕乎。瀘粵然，猶閩囿之下丹也。往者忠惠之書，譴於方氏橋二百，而為讖。竟淪淹於鐸里。維鐸及奕誕降嘉蕤，延壽是孳祥井、是氿移、紫度、緋法、藍心恥流。觀夫伏熸、秋回百荔，垂瀸黛葆，扈雲彤實，射暹夜星。晝燭圓蓋方陣，譬若火烽，其木不燼。又若琅玕萬斛，鳳丸離離。芸風氣聞千步，又若洛媛，含辭未吐，寒泉三尺，渫浴天芳，又若合德初出蘭湯，廣上圓下，皓肪中沒。又若宜主柔溫，無骨霧綃，半劈龍漿斯落。又若吉雲露珠，一勺昶膜醲英。又若水晶核焦封。又若丁香應啜灰滅。又若甜雪留芬，射越弛服墜裾。又若茵流汁入渠，故其冬青春榮之性，絳襦玉膚之狀，駁犖斑艷之妝，蠲渴補髓之湩，亮群族之所伏。嗟難得而覼，況是以釵頭盛鬋，雙髻奉襡。王娘、鄣袂、將軍、𢹬鐲服其實者，挹膏漱瓤，為荔羨偓。昔扶荔之宮，積草之池，金明搖風，十不一易。若乃洛陽置於嶺南，長安盡於巴蜀，法部初哇明駝暗䎘，撫酸苞而虛憐，悵珠靨之已禿，悝嬌環之解笑。固以瑊為結，綠忠惠之書二產，汰閩江之跛，未若茲種冪歷乎。三十二之外重曰震氣，五滋狎獵的纚生代巧兮。荅遝蚌胎誰其冠者。繄延壽兮元鼎風堠。宣和航瓦珍非質兮。皇罕連賨，願登上林比禹橘兮。

吾閩佳果，有荔支焉，歷代稱美。百莫能先。產既炎土，生復炎天，為樹嘉蔭，為花細妍。及其成實，外赤中鮮，纍纍若若，紅香滿前。其品固貴，其質可憐，眾彼名號，後人強鑴，雜沓瑣屑，荔不必然。荔之為物，別有自全。勿翦勿伐，匪原匪田，厥根厥本，亦風亦煙，不知唐室，取媚㛹娟，致勞驛騎，反以為愆。非荔之過，由人所牽。君子中立，不倚不偏。既充甘食，亦奉華筵。一切種類，畢莫能賢。雖足珍兮，未敢自專。世所尚兮，桃棗成仙。爾表爾裡，色味相兼。粵酸蜀澀，鼎足殊懸。三郡見侈，萬古難捐。漢王唐張，兩賦爭傳。予曷能贊，億萬斯年。

荔枝一果，有。天地以來，則有之。乃至漢唐宋，諸名賢始以賦詠譜錄表著其名品。可見物之遭遇，亦自有時也。我明徐興公繼蔡忠惠譜，宋比玉曹介人復為小譜，今鄧道協又合吳啟信為通譜。荔枝可謂有知己矣。夫一果，而能名實相稱，使千載後人人爭為表著。若此，豈無故哉。即楊貴妃一婦人女子，偶甘是物，而名為之益彰。自唐以後之譜荔者，賦詠荔者，又莫不借貴妃以為故。實道協通譜，尤以漢唐宋明人詞賦詩文為侈。觀覽予得，佐其摭采，評訂之勤，即戔戔賦詠，亦獲附明人。作者之末抑，何厚幸。因歎士人之知遇，何異荔子遭逢，第患實不副名耳。士之才華人品，苟能如荔之色香味俱佳，未有不若相如之逢狗監也。倘樹名於外，而鮮實於內，徒與草木同腐朽，而已不深媿此木實乎。因序荔譜，而並以務實，為自勉焉。

荔支者，閩廣巴蜀之佳果也。實號珍腴樹，稱長壽。色味不一，品類繁滋。虞夏商周既不錫於禹貢，曾何圖於王會。豈非生絕徼者，難以充君之庖也。自尉陀備物，相如作賦，以來貢盛於漢帝，而交趾置堠。名傳於唐妃，而涪州遣騎。其後紅鹽、白曬紛馳於趙宋矣。明興一切報罷俾，英英仙品遠跡廟廊之中，灼灼靈根偃息瘴蠻之地。人固有之，物亦宜然。本畯年在孩提，從先公總憲嶺南，知食而不知味。年在稚齒，從先公左轄閩中，知味而不知品。今年逾知非，每覽君謨子固之書，輒動三山九漈之想。萬曆乙未，移貳閩鹺。越明年，時惟朱明屆節，丹枝離柯，翠幄舒張，見絳苞之錯落，瓊瓤剖迸，訝甘液之旁流，齒頰浮香。眉宇競爽矣，古今人啖之不足，故歌詠之。歌詠之不足，故從而譜之。於是宋蔡君謨開美於前，明徐興公抉奇於後。色香味品，悉爾無遺。生植采製，粲然大備，使食者可執品以按圖，閱者可披圖而索品矣。自蔡公所傳名，存於今十而三四。徐生所增奇名異品，十而六七，將五百年間，僅二譜焉。摛藻固難，考索未易，其不然歟伊。余不慧，飽啖是。宜客有談楊梅勝於荔支者，又有談龍眼可稱伯仲者，不慧，初啖謂客言為信遞，嘗乃知耳。食非真身，歷為信勒。斯荔譜成一家言。

《荔枝譜序》黃履庚

自宋蔡君謨纂荔支譜牒，迄今五百餘年，閩品號為奇絕，古今詞人，往往緩頰而侈談之。晉安徐興公先生，更取蔡譜而廣之，其攟摭富其蒐羅，博其詞采陸離，予取而讀之，覺流膾吻齒，閒液津津不能止，何必箕踞樹下，啖三百顆也。甬東屠田叔使君，來為吾閩農府丞，稍為考訂蔡徐通譜，授梓焉。余從使君署中手，擘輕紅。因戲語使君：閩故以此姬，重此姬，藉興公寸管。殊沾沾而生氣，黃郎且檄南宮，御女呼十八娘，來玉佩珊珊，將毋以十二峰之夢，酬興公耶，使君笑而頷之。余獨怪靈，均以騷經抒鬱瑤華。佳卉舉綴穎端，荔支抑何寥寥耶。蓋南天獨擅造物者，巧閟之以待千載剖抉。譜而行之，皆吾閩後先諸君子也。通譜行為絳衣之稗官，為端明之，藎臣為南部之勝事矣。

昔嘗讀蒙泉翁論著曰：荔支流品，僅可與北之蒲萄比。南人不以為然，蓋護短也。噫翁之意微矣。夫荔為果，以實重陰，不與焉紅繒、紫綃、龍牙、鳳爪之夸，詡先後篇牘，雖東坡老人于流離遷謫之際，猶以日啖三百顆為言。若不知其詞之饞焉，噫美則美矣，亦南方植物之珍耳。一騎紅塵，千載而下，非但人病之荔，亦自病之矣。翁莆守也，安知其意。不出於此哉，長柯密葉敷蔭席地。日交之而翠陰成，月交之而金影碎。風雪交之，不疏不凋。荔之陰，蓋與徂之松建之榕，吳楚之豫章同德。而比義者也。北人不及知，南人有之而不必盡知也。

江妃者，唐元宗皇帝侍妃也，小名綠玉。其先世家於南越。漢武帝時，有側生女，隨尉陀入貢。帝見其美，愛幸之。為築離宮，居歲餘，無子，寵衰。聞陳夫人以相如賦復幸，亦奉金鐘千，求相如作賦。賦上不見省卒，幽長門中，然家世產好女子。和帝時，詔歲貢采女以備掖庭，後用唐羌言罷之妃，以開元中生母。方妊時，夢繁星纍纍，從天下，已取吞之。覺而命筮得。離之，頤曰：銜珠黃鵠，生芻一束，去其國，三歲不復，是女也。而艷必大其宗。果以季夏之望生。妃及長，有殊色。肌理膩白如玉，無少疵。靨體有異香，好製紅繒，為襦蹙縠。若粟裼以碧衫，豐膚內映，益增其妍。然常自匿翠幄中，市里罕見其面。時貴妃楊氏寵冠椒房，而妃有姊采蘋，先入宮得侍帝。從容言其女弟鮮姣，欲以傾貴妃。帝聞心動。而先是，左丞相張九齡又盛稱妃之美，不容口，遂遣中使乘傳遽召妃，促者絡繹于道，以天寶五載六月下旬，得幸於華清宮。帝大悅，制曰：朕味道渴賢，采華茹實，博羅筐筥之媛，以佐蘋藻之馨，蓋有年矣。才人江氏，德惟邁種，姿擅凝脂。國色天香，沁吳宮之芬水；冰心雪質，奪漢掌之金莖。今遣大將軍高力士，持節冊封淑妃，位貴妃。次於戲玉，食萬方。予豈有愛於喉舌，小星三五爾，益自固其衾裯食哉，以時無廢朕命。自是寵遇日隆。每食未嘗不侍側，然妃小有智數，時時以甘言，自媚於貴妃，浸入肺腑得其驩心，貴妃不嫉也。一日上與貴妃坐沈香亭，擁妃於側，時方盛暑，上有消渴疾，道士羅公遠，以術致江陵柑百顆，西涼州進葡萄數百斛，上謂左右曰：爭如我江家並蔕，瓊漿風味乎。然妃終逼於貴妃，不自安，常以顏色非故，求自疏遠。每歲僅一再見上，上嬖益渥，併賜采蘋，號梅妃，寵與貴妃。埒三人各自矜其色，宮人或微問帝，帝曰江家妃，神仙中人也。楊梅尚不堪作奴。貴妃采蘋聞之大怒，以事捃摭妃，暴烈日中，又加炮烙，曰使老嫗黧面，聞者傷之。後，左拾遺杜甫、紫微舍人杜牧、忠州刺史白居易，皆有詩弔妃，妃既敗竄，其族於閩廣間，然子孫猶美麗，稱江家種，以比昭君村云。

洪離，字成林，蜀人也。鼻祖側生顯於漢厥，後種落散，處閩中，為盛離生。而形狀特異，鵠首、鶴頂、牛心、虎皮，為人華而實，確而質。內含章美，津津可尚。以故識與不識咸稱譽之。唐天寶間，天子聞其名采，而致之使者，冠蓋交於道，猶慮其來之緩也。特設驛傳，以迎焉。既至，同盆成子虛水侯上謁。時盛暑，上坐沈香亭，趣而入。上笑曰：聞卿名有年矣。卿來，能啟沃朕心乎。離從容稽首曰：臣遠方賤士也。自謂深根固蔕山林間，足矣叨以先容，獲薦左右。然臣起遐陬酸寒鄙陋，恐見罪，不敢忝居喉舌之位。上撫之再四，曰：名不虛也。特命釋褐，肌膚潔白，上曰：玉色，英英照人，中何物也。離俯首對曰：特一赤心報陛下耳。上大悅，錫爵紅陽侯，奉朝請賜予。數召對無虛日，後宮貴人邀而食之，開懷款會。適其意而後已。久之，執法大臣謂：離弗能裨益治體，何往來。屑屑不憚煩也，請罷之。上用其言，由是疏焉。後終於蜀。孫枝入閩，奕葉繁衍，遂為巨族。有一派居嶺南，皆未若閩之大著耳。

絳囊生者，名丹，別字太白。其先祝融氏，以火德王都南離。子孫纍纍，散處閩、越、南粵、巴蜀閒，遂以離為姓。生其苗裔也。生少有異質，顏如渥丹，肌肉豐瑩，性復甘美。雖中若刻核，而外多模稜。未嘗有所譏刺人，有督過生者，任其指摘，生但赬然垂首而已。與人交，一膜之內，洞見肺腑，故見者莫不津津。漢初時，天子求海國異才，南粵王尉佗以生入貢。十里一置，五里一堠，得達京師。武帝獵於上林，問生於司馬相如。相如曰：其才在盧郎楊子閒，甚稱上旨。相如故蜀產，雅習生乃以盧楊並稱，時論屈之。元鼎六年，帝建離宮，處生其中。生素長南方北地，苦寒。雖沾渥恩，顏色枯瘁，一旦以計自脫，守吏坐誅者數十人。生每歲朝京師，所過有司供具甚費。臨武長唐羌謂生縻濫廩祿，無益於大官，請罷之。上可其奏。生既落職，遂學玉液還丹之術，衣朱衣，肘後常繫絳囊，貯金莖露，往來於七閩兩廣夔梓之地。人皆稱為絳囊生。云唐天寶中，楊貴妃聞其名，欲致之。時生方結廬於蜀之涪州，許擁傳上謁生，以一騎馳至。顏色自若，妃召見沈香亭，賜緋一襲，丞相曲江張九齡作賦贈生，名益顯。其後車駕幸蜀，生亦遁去。襄陽人杜甫避難蜀中，其所吟詠多及生。元和中，太傅白居易出守南賓時，與生為臭味交。以生美容止，命工史繪像為詩，贊之未嘗一。惜齒牙生族類既繁，而閩中尤盛。宋端明殿學士蔡襄，為作譜牒，敘其本枝，奕葉甚詳。南豐曾鞏知福州，為修實錄，以為有邁種之德。有側生女弟十八娘者，容色殊絕，與閩王審知。少女以紅妝相艷，貌與生肖，生晚得道，常挾黃頭奴，號旁挺者，先後婆娑於林藪間。其後大丹既成，遺棄軀殼，尸解以去，不知所終。太史公曰：余讀列仙傳及仙人本草，皆稱生能蠲渴補髓，有功於人。非虛語也。黃巢之亂，幾膏斧鑕，以老媼抱泣，卒全其天年，幸矣。端明迄今五百餘載，譜牒缺略。然子孫在閩中，以朱紫起家者，不可勝數。語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吾於生亦云。

《十八娘傳》黃履康

十八娘者，開元帝侍兒也。姓支名絳玉，字曰麗華。行十八，吾郡人。其先若木氏之苗裔，子孫散處閩中，其居嶺南，若交州、若瀘戎，又其別支也。春秋不甚顯，漢時族始有。聞祖曰：丹嘗佐漢國，東海後。又以丹為氏。永元中，有從交州聘入宮者，以臨武長唐羌言而止。傳至唐開元閒，族益茂。其母綠陰氏，夢繁星離離墜於懷。卜云：當得女。而麗至夏季，姬生膚。如水玉，包深紅而體微細長。喜著絳羅，襦內裼以輕紅絺袷，懸水晶環光如瑩。當元宗時，楊太真與江采蘋並寵，擅掖庭一日，采蘋侍從容言：妾里中十八娘者，色麗甚。帝心動，而太真亦雅艷慕之。置騎傳敕中，使趣召姬。日行千餘里，姬去家久，心搖搖如懸旌，貌亦稍減，前而風態猶存。姬至，帝方擁太真觀蓮太液池，即召見。光采襲人，以水晶盤貯水，命姬捧進。色與水晶相掩映，帝與太真置膝上撫弄，移時顧姬笑曰：如此風韻不傾城耶。姬口極甘，善媚人。太真妒，諸姬侍莫敢進，獨與姬歡，無厭紫薇。舍人聞而嘲之，世所傳一騎紅塵妃子笑者，指姬也。宋端明學士蔡君謨，姬里中人為姬家著譜，私諡姬為絳衣仙子。姬娣姪十有二，而宋香者、陳紫者、江綠者皆以色澤著。又有居火齊山者，為人寒酸，其風韻不及姬遠甚。外史氏檢唐書野記，得姬事，呼毛穎生載之。

荔支閣，介於雙樹，樹固有垣，繚之而枝葉扶，疏特出垣，外作虯龍，勢競舞而飲水閣。去其梯，借徑於菴之別室，以梯以橋皆因於樹。樹有欹側處。人行蹲而避之，坐露臺如在綠幄中。荔子熟時，朱實離離可掇，而食不煩，假手於攀摘矣。

荔枝者，果之牡丹也。牡丹盛洛下，洛人士珍而譜之。荔獨盛閩，譜可閩士闕哉。鶉火之次炎歊，載颺滄澥寥廓，丹蕤在望，寤寐耿耿。懷之好音，其詞曰：荔有赬而艷瑩，而腴甘，潤軟香得。一可勝百者狀元紅也。團若臍簇、若稜錦，膚而蜜腹百二什。二稱東西秦者勝畫也。色澤匪殊，風格微減，並驅中原。二乘先登，而肩隨者中觀也。石中棘表其脰肩，肩然神漿雋穎，敻爾逸群別格，甄奇不緣貌勝者，桂林也。砂神玉理既癯，且修跂。予望之矯若蒲牢，在簴者金鐘也。蛾眉淡橫，素馨清婉，丹鉛深謝，故增妍憐者，滿林香也。深碧淺紫，獨兼二妙，風韻彌嘉，邈焉寡儔者，勝江陳也。海山先而酢，山枝纖而遲。比之群玉，瞠乎後塵第，鵲蛋蜜香，歲寒獨秀，海山先芳。開我後人搜奇，君子是之取爾。彼碌碌餘子者，何以稱焉。嗟乎。元紅勝畫涅槃之宗，色相遞興咸得正果，山枝小乘猶隸法門海山，無奇實沿衣缽，譜而次之，儷於花王，非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