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站书库内容主要引用自 archive.org,kanripo.org, db.itkc.or.kr 和 zh.wikisource.org
小腆紀年(附考)卷第七
前翰林院檢討加詹事府贊善銜六合徐鼒譔
秋七月丙戌朔,明祀高皇帝以下於奉先殿,以崇禎帝后祔祭。
明吏科給事中章正宸疏陳時事。
公元1631年
正宸字羽侯,號格菴,會稽人。崇禎辛未(一六三一)進士,選庶吉士。溫體仁招之,不往;改禮科給事中。遇事敢言,忤座主首輔周延儒,編管均州(事詳「紀傳」)。甲申(一六四四)三月,太常吳麟徵遷掌科,薦以自代。命甫下而京師陷,偕劉宗周號哭,荷戈趣浙撫黃鳴駿發喪出師;鳴駿謝之。乃召募義旅,將發動而福王立,召復故官。疏言:『今日江左形勢,視晉、宋為更難。當事者泄泄偷息,處堂自娛。兩月以來,聞文吏錫鞶矣,不聞獻馘;武臣私鬥矣,不聞公戰;老成引遁矣,不聞敵愾;諸生捲堂矣,不聞請纓。如此而曰興朝氣象,臣雖愚知其未也。今惟有進取為第一義;進取不銳,則守御必不堅。比者河北、山左忠義響應,結營寨、殺偽官,為朝廷效死力;不及今電掣星馳、倡義申討,是靡天下之氣而坐失事機也。宜急檄四鎮渡河,聯絡河北、山東諸路,齊心協力,互為聲援;使兩京路通而
後塞井陘、絕孟津、據武關,以攻隴右,恐賊不難旦夕殄也。陛下宜縞素誓師,駐蹕淮上。聲靈所及,人切同仇;虎豹貔貅,勇憤百倍。今部、院、寺、司各署不稱「行在」而工作煩興,議者已占陛下志圖偏安;天下事變皆生意外,將何以待之?宜嚴敕諸大臣速簡爾車徒,某舊額、某新增,水幾何、陸幾何;速備爾芻糗,幾何本、幾何折,主幾費、客幾費;選爾將帥,某堪監纛、某堪分閫;審爾形勢,某地建鎮、某地設堡,某處埋伏、某處出奇。修爾干戈、繕爾城塹,進寸則寸、進尺則尺,阨險處要,大勢已得。天下大矣,不患無人;臣未見張、岳、韓、劉之傑不應運而出也』(考曰:「南略」載此為七月初二日丁亥疏)。又疏陳銓政:『一,名器宜慎:輦金鑽營,寧免瓜李之誚?一,職掌宜專:用人歸吏部,今有咨送者、有薦舉者、有徑行奏討者,冢臣所執幾何!一,封疆宜肅:不斬誤國之臣,不激報國之氣。一,廢官宜飭:爵重則人乃勸、法守則士知恩,纍纍起廢,不自靜聽,豈不聞律有「罷吏不入國門」之禁』?(考曰:此疏見「聖安本紀」「附錄」)。
既而馬士英謀以中旨起阮大鋮,先內傳張有譽為戶部尚書。正宸封還詔書,以有譽雖賢,而傳陞之弊必不可啟。旋安遠侯柳祚昌受士英旨,薦大鋮;正宸又力爭,且曰『朝廷如此舉動,邸報流傳,見臣姓名尚挂仕版,必相顧駭愕;謂負掖垣職掌,萬死何辭?乞放臣歸里』。
正宸清嚴方正,為清流所倚賴。同官沈允培常言:『章君不特怒時可畏,即笑時亦可畏也』。士英輩忌之甚,轉為大理寺丞,實奪其言路也。已見國事日非,乞假歸。
(徐鼒曰:蕺山先生之開講也,格菴首從之。顧生平不甚講學,曰:『力行不在口說也』。味格菴之言,而當日之聚徒開講,爭門戶、事標榜,蓋其所不屑為矣。正以律身、忠以事上,不為利疚、不為威怵;古之遺直,此其選歟?)
明建寧知縣蔣芬自請勤王(考曰:「甲乙史」載此為初二日丁亥事)。
芬捐貲造火器,募勇士朱千斤、劉鐵背等,三請勤王。其詞曰:『幸而迅掃狂氛,社稷之福;否則斷脰決腹,以明國家三百年養士之報,亦無負三十年讀書之心』。聞者壯之。巡按陸清源以聞。時廣西巡撫方震孺、松江知府陳亨、給事中李維樾與兄僉都御史李光泰先後措餉,募兵入衛,而廷臣泄泄不以為意。
(徐鼒曰:特書何?嘉之也。何嘉乎爾?當日之勳戚世臣、封疆大吏,厝火不戒,處堂自嬉;芬以小臣而伏闕請纓,功雖無成,志則可嘉矣!故書之以愧當日諸臣也。)
戊子(初三日),明追上福恭王及妃姚氏、神宗妃鄭氏尊號。
恭王為貞純肅哲聖敬仁懿恭皇帝,妃姚氏為孝誠端惠慈順貞穆皇太后;神廟鄭貴妃為孝寧溫穆莊惠慈懿憲天裕聖太皇太后。
明遙尊母妃鄒氏為太后,追號故妃黃氏、李氏為后。
鄒氏本京師人,為福恭王次妃,王之生母也。王走衛輝與母相失,即位後遣迎未至,遙尊為恪貞仁壽皇太后。王元妃黃氏、繼妃李氏皆早逝,追諡黃妃曰孝哲懿莊溫貞仁靖皇后、李妃曰孝義端仁肅明貞潔皇后。明年三月,童妃獄後,更上黃妃諡曰孝哀慈靖恭惠溫貞偕天協聖哲皇后,封妃戚黃九鼎為雒中伯。
明追上懿文太子、建文帝、景泰帝諡號。
追復懿文皇太子廟諡曰興宗孝康皇帝,妃常氏曰孝康皇后。追上建文帝諡曰嗣天章道誠懿淵恭覲文揚武克純篤孝讓皇帝,廟號惠宗;后馬氏曰孝愍溫貞哲睿肅烈襄天弼聖讓皇后。追尊恭仁康定景皇帝諡曰符天建道恭仁康定降文布武顯德崇孝景皇帝,廟號代宗;貞惠安和景皇后汪氏曰孝淵肅懿貞惠安和輔天恭聖景皇后。
(徐鼒曰:按廟諡舊典,代宗即世宗;明有世宗矣,而景帝號曰代宗,不重出乎?顧炎武曰:『當南京新立,邦典繁多,禮部尚書顧錫疇素不考古,一切諡號聽其門人謝復元撰定。以不學之宗伯、任委巷之小夫,諡冊一頒天下,用為譏笑』。閻若璩嘗私質之遺臣李清,答語與炎武說同。附志之,告議禮者焉。)
庚寅(初五日),明以左懋第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經理河北、聯絡關東軍務,奉使於我大清。
高宏圖奏北使事宜:一,於天壽山特立園陵,改葬梓宮;一,割山海關外地。一,歲幣以十萬為率;一,國書宜如古可汗之稱;一,使禮宜遵「會典」,不應屈膝以致辱命。時議遣使而難其人,懋第以母喪請終制,不許;因請使北。詔加是職,與左都督陳洪範、太僕寺少卿兼職方司郎中馬紹愉偕往。
紹愉,崇禎時與陳新甲通款事於我朝,為懋第劾罷者也。懋第疏言:『臣此行致祭先帝后梓宮,訪求東宮、二王縱跡,誼不敢辭。但經理、通和,兩事也。如欲用臣經理,則乞命洪範、紹愉出使,而假臣一旅,偕山東撫臣收拾山東以待。如用臣與洪範北行,則去臣經理、聯絡之銜,而罷紹愉勿遣』。皆不許。臨行又言:『臣此行生死未知,敢願以辭闕之身效一言:臣所望者恢復,而近日朝政似少恢復之氣。望陛下時時以先帝之仇、北都之恥為念,瞻高皇之弓劍,則念成祖列宗之陵寢見有離黍之傷;撫江左之遺民,則念河北、山東之版圖不免陸沉之禍。更望嚴諭諸臣整頓士馬,勿以臣北行為和議必成,勿以和成為足恃。必能渡河而戰,始能扼河而守;必能扼河而守,始能畫江而安』。又言:『先帝殉難臣少,由諫諍臣少也。遠如幽、燕之地,勿以在遠而忘;近如汲真之流,勿以逆耳而棄』。眾韙其言。齎金千兩、銀十萬兩、幣數萬端,吏卒三千人護行。
時史可法駐泗州,與懋第相見;謂曰:『經理具文耳、通和詔旨也,公宜疾行
無留』。以故所至山東豪傑稽首願效驅策者,皆不敢用,慰遣而已。八月渡河,次滄州。聞吳三桂已改封平西王,乃遣使以策命先授三桂,喻來意;三桂不發書,緘冊上攝政王,王怒。十月至張家灣,令以百人入,授四夷館;洪範無言,懋第曰:『是以屬國見待也』!爭之再四,乃改鴻臚寺,且遣官騎迎之;建旄乘車,肅隊而入。懋第斬縗大絰,迎者訝曰:『吉禮也,而凶服將之,可乎』?懋第曰:『國喪也,並有母喪;國喪臣所同,母喪所獨也』。迎者不能詰。十四日戊辰,我內院大學士剛林至,戎服佩刀坐堂上,責朝見;懋第欲以客禮,反覆折辨,聲色俱厲。索國書,不答,以所齎金幣及陵工之犒先之。時我朝初定中原,中朝故事猶未深晰;所往復辨論者,皆諸降臣之指;而懋第慷慨不撓;剛林嘆曰:『此中國奇男子也』。厚為客禮待之。懋第既不得謁陵,乃陳太牢於寺廳,率將士喪服三日哭;攝政王聞而益重之。
臣鼒曰:烏程溫睿臨曰:『江南雖立,敗亡之餘耳;而我朝應天順人,將相之豫和、士馬之強盛、甲兵之堅利,駸駸乎有席捲囊括之勢。為江南計者,重兵固守河、淮,而遣知辨之士卑詞納款,願為我朝輸歲幣,畫大河為界;降臣家屬之在城者,厚予賑撫以繫其心,毋令進說內戕,猶恐未必聽從也。而乃晏然自大,執承平故事,而又佐以陰奸悖逆之陳洪範,是知不屈膝之為不辱命,而不知啟釁之為敗國也』。臣鼒以為其說殊不然。是時闖、獻尚稽天誅,燕、齊多梗王
化;使江南得賢令主,用賢去奸、和輯將士,則淮上四鎮不皆棘門、霸上之軍,江左義兵賢於新野、下江之眾,君臥寢室之薪臣、鼓中流之楫,縱無望燕、雲之大業,亦可支琅琊之偏安。計不出此,而欲卑詞納款以緩王師:則鼎臣奉使,何解臥榻之言?錢俶稱臣,已入汴、梁之邸。徒蹈瀛國人奴之辱,無救門覆舟之亡。至謂撫卹降臣,以冀其不進說內戕,則吳三桂之冊封、洪文襄之壇祭,曷嘗動其廉頗用趙之心,而為不狃全魯之計哉?謬說徒滋,無足論已。
明命總兵金聲桓駐防揚州。
聲桓字虎臣,遼東人。初為總兵黃龍裨將,與王師戰於旅順;龍敗死,聲桓家口被俘,脫身走入關,投左良玉軍。積功,至都督同知總兵官。是年春,路振飛調將防河;聲桓團練兩淮間,得眾數萬。史可法請之從征,已命駐防揚州。
明定守護鳳陵兵。
定戍兵五千人。
明以六等定從逆諸臣罪。
是時,成國勳衛宋元臣自言雜擔夫出京,御史汪承詔自言拒偽政府點用,侍郎吳履中、巡撫郭景昌亦紛紛自理,行宮前章奏雜投。詹事項煜於王之即位也,混入朝班。於是通政司劉士楨請嚴封駁參治之令,令北歸諸臣靜聽朝廷處分,不得紛然奏辨。會舉朝以逆案攻阮大鋮,大鋮憤甚;見從逆諸臣有附會清流者,倡言曰:
『彼攻逆案,吾作「順案」與之對』(以李自成偽國號曰「順」也)。士英因上疏曰:『縉紳之貪橫無恥,至先帝末年而已極;結黨行私,招權納賄,以致國事敗壞,禍及宗社。闖賊入都之日,死忠者寥寥,降賊者強半。侍從之班、清華之選素號正人君子之流,如科臣光時亨力阻南遷之議而身先迎賊,龔鼎孳降賊後每語人以小妾不肯為辭;其他逆臣不可枚舉。臺省不糾彈、司寇不行法,臣竊疑焉!更有大逆之尤者,如庶吉士周鍾勸進未已,復上書勸賊早定江南;寄書其子稱賊為新主,盛誇其英武仁明及恩遇之隆以搖惑東南親友。昨臣病中,東鎮劉澤清來見,誦其勸進表云:「比堯、舜而多武功,邁湯、武而無慚德」。又聞其過先帝梓宮之前,揚揚得意,竟不下馬。臣聞之不勝髮指。其伯父周應秋、周維持皆魏忠賢門下走狗,鍾又為闖賊之臣;梟獍萃於一門,逆惡種於前世。臣按律,謀危社稷謂之謀反。不逆不道,宜加赤族之誅,以為臣民之戒。今其胞兄周銓尚廁衣冠之列、堂弟周鑣儼然寅清之署,均當連坐,以清逆黨。其餘從賊諸臣,分別定罪。庶國法伸而人心儆,於新政不無小補矣』!於是三法司倣唐制,以六等定罪。其大逆凌遲處死者五條:凡從賊攻陷京師及為賊毀宗社、易門榜者;凡倡率勸進及為賊草偽詔者;凡部院詹事、翰林三品以上大臣從賊受偽命而親信用事者;凡文武封疆大吏如督撫、總兵降賊者;凡京堂、科道部屬等官為賊畫策規取地方者。以上如本犯不歸、歸而又逃,
悉收繫其妻子、籍沒其家產。其斬決不待時者三條:凡四品京堂及翰詹、科道受賊偽命居要地比原職加崇者;凡方面分巡、分守、知府等官降賊者;凡文武封疆大吏聞變先逃者。其絞者六條:凡獻玉帛、獻子女以媚賊求免者;凡內外衙門官僅受偽命者;凡在巡方及布按三司、分巡、分守、知府等官遇變而逃者;凡被賊拷掠不能自決仍受偽命者;凡受偽命而為賊疏遠者;凡各衙門奉差如管屯、管河、榷關、督餉等官雖無封疆之守而棄職潛逃者。其流者二條:凡內閣重臣及部院等三品以上、詹事翰林五品以上,即不從賊而偷生潛逃者;凡既受偽命復自疏遠,見賊未敗而脫身南還者。以上斬、絞、流共十一則,如各犯認罪自投,擬減本罪一等;如遁歸匿形、蓄謀叵測,照本罪加一等仍收繫其親屬。其徒者二條:凡候考、候選,即無官守、即未受偽命而浮沉賊中,賊奔乃還者;凡遇賊變為賊脅留而未受偽官者。其杖者一條:凡為賊所拘,未受偽官而乘間先歸者。王曰:『北都淪喪,帝后升遐,巷戰死節者遂無一人;且反面事仇、甘心降賊,為之指斥先帝,規并海宇。人心已喪,法紀何存?其絞罪以上,法司行撫按官逮解來京候訊;流罪以下,撫按官依律訊處具奏。其有身雖陷賊能改圖歸正、擒殺賊首及以兵馬城池來歸,或為內應克立大功、或為內間效忠本朝者,仍從優陞賞,不用此例』。
尋刑部尚書解學龍定一等應磔者:宋企郊、牛金星、張嶙然、曹欽程、李振
聲、喻上猷、黎志陞、陸之祺、高翔漢、楊王休、劉世芳等十一人也;二等應斬決者:光時亨、鞏、周鍾、方允昌等四人也;三等應絞等:陳名夏、楊枝起、廖國遴、王承曾、原毓宗、何孕光、項煜等七人也;四等應流者:王孫蕙、梁兆陽、錢位坤、侯恂、王秉鑑、陳羽白、申芝芳、金汝礪、黃繼祖、楊廷鑑、劉大鞏、郭萬象、裴希度、張懋爵、吳達等十五人也;五等應徒者:宋學顯、沈元龍、方拱乾、繆沅、呂兆龍、傅振鐸、吳剛思、方以智、傅鼎銓、張家玉等十人也;六等應杖者:潘同春、吳泰來、張琦、王于曜、周壽明、向列星、李棡、徐家麟等八人也。自絞以下聽贖俟定奪者:何瑞徵、楊觀光、張若麒、方大猷、黨崇雅、熊文舉、葉初春、龔鼎孳、戴明說、孫承澤、劉昌、徐必泓、張鳴駿、薛所蘊、趙京仕、高爾儼、衛周祚、黃紀、張襄等十九人也。其另存再議者:翁元益、郭允、魯、吳爾壎、史可程、王自超、白允謙、梁清標、楊棲鶚、張元琳、呂崇烈、李化麟、朱積、趙穎(考曰:亦作趙頻,又作趙熲)、劉廷琮、侯佐、左懋泰、吳之琦、鄒明魁、許作梅、龔懋熙、王顯、王之牧、王皋、梅鶚、姬琨、朱國壽、吳嵩允等二十八人也。士英擬旨云:『周鍾不當緩決,陳名夏等未蔽厥辜,侯恂、宋學顯、吳剛思、方以智、潘同春等擬罪未合。新榜進士盡污偽命,不當復玷班聯』。令再議。明年正月,學龍擬周鍾、光時亨各加一等;潘同春諸臣皆候補小臣,受偽無據,仍執前
公元1644年
議。時馬、阮必欲殺周鍾;而學龍欲緩其死,乃謀之次輔王鐸,乘士英注籍上之,且請停刑。鐸即擬俞旨,士英怒之。大鋮嗾保國公朱國弼、御史張孫振詆學龍曲庇行私;削學龍籍。然馬、阮報復為事,褒誅任意:方以智以無罪見逮(考曰:「南略」:『甲申八月二十七日,御史王孫蕃奏方以智自虧臣節,復撰偽書以亂是非;命逮以智』),方拱乾以特旨免罪、李逢申以掠死受卹(考曰:「南略」:『十二月二十日,受偽命李逢申贈太僕寺卿』。鼒按:諸書逢申乃掠死);惟向附東林者不得免焉。
(徐鼒曰:爰書所據,得之傳聞。原馬、阮之意,不過藉以快恩仇、制黨人,立威自重;非為國家明正典刑也,何足書?且從逆姓名前已敘列之,茲錄其案,不已贅乎?曰:此「春秋」欲蓋彌彰之義也。夫賊檜巨奸,能拒邦昌之偽命;子雲賢者,亦污新莽之大夫。一事衡人,詎成定論!然名節至重,君子謹之。存彼竹刑,昭茲鼎鑄;此傅鼎銓、張家玉諸人所由泣血搥心而悔之不及者也。)
明加河南義勇劉洪起、李際遇總兵官(考曰:「聖安本紀」、「南略」並云七月初九日事)。
崇禎間,河南群盜起。劉洪起者,西平鹽徒,與其弟洪超、洪道及諸劉之洪勛、洪禮者,結寨自保。嘗夜遣人入賊營,取其馬;賊憚之,呼為劉扁頭。官權授為
公元1634年
西平都司。奉巡按御史楊繩武檄,捕泌陽盜郭三海之黨張五平、侯鷺鶿誅之;與汝寧沈萬登、登封李際遇並雄河南群寨間。沈萬登,真陽大俠也。七年甲戌(一六三四),汝人盛之友者起岳城,萬登聚眾應之,稱順義王。之友等尋破滅,萬登乃請降。李際遇,登封人;幼讀書不應童子試,而以飲食結交礦徒。有陳金斗者,自謂受天書,能占候望氣;際遇信之,乘旱荒以倡亂。官軍擒金斗並際遇妻子,殺之;際遇乘馬走脫,與于大忠等各結土寨。際遇踞登封之玉寨,大忠踞嵩之屏風寨;大忠凶慘,而際遇差平善,以故鄰寨多歸之。
公元1642年
崇禎十五年壬午(一六四二),李自成陷汝寧,授沈萬登為偽威武大將軍,萬登不受;而與洪起等謀收復,鳳督馬士英承制命為副總兵。自成既連陷河南州郡,際遇等請降,而洪起兄弟獨不可;洪超、洪道留守寨,洪起一日夜走七百里求救於左良玉,棘刺破足不知痛。十六年(一六四三)二月,洪起在西平數與老回回戰,誅汝州偽官;土寇趙發吾等歸之,有眾十萬,以忠勇稱。而際遇亦殺偽官自效。崇禎帝下詔褒獎。自成在襄陽,命一隻虎出河南,殺袁時中,大置偽官。偽防御使金有章虐於汝州,萬登計縛之,併偽汝寧府尹鄧璉等磔於市。太監盧九德以聞,得旨優敘。當是時,自成圍李際遇於玉寨甚急,會督師孫傳廷之兵出潼關,圍乃解。諸將亦莫能出兵助督師戰,而以其間完守入保。
公元1644年
十七年(一六四四)甲申春,沈萬登之中軍王民表殺洪起弟洪禮,而攫其金;洪起稱兵復仇,合其黨郭黃臉、金皋、趙發吾以圍萬登於汝州。汝人糧糗牛馬俱盡,掘野草、煮瓦松,終之以食人。彰德司理陳朱明(考曰:後改名潛夫)為兩家議和,萬登顧不從。五月朔城破,洪起執萬登並其黨磔之;乃自稱左平南麾下副將軍,南至楚、潁,北抵大河,無不奉約束。
公元1224年
六月,自成偽權將軍袁宗第聞洪起破汝,自德安馳而至,洪起棄城復走左良玉軍。宗第踞城五日,移營入陝西。洪起乃自楚歸,擒南陽、開封諸偽官傳送南都;詔加際遇、洪起總兵官,潛夫巡按御史。潛夫以諸將中惟洪起最效忠,請予掛將軍印;不許。洪起自稱受敕書,進宮保,州縣以下聽署用;即汝寧御史公署為帥府,設棨戟旌旗焉。
明定京營如舊制。
依北都舊制,為五軍、神樞、神機三大營;各一營至十營,以團練總兵官六人分統之:杜宏域、楊御蕃、牟文綬各統一營至五營,卞啟光、竇國寧、胡文若各統六營至十營。
戊戌(十三日),明馬士英乞休,不允。
明劉澤清疏訐都察院左都御史劉宗周。
宗周被召在道,連疏請告,不得命。乃抗疏劾馬士英曰:『陛下龍飛淮甸,天實予之。乃有扈蹕微勞,入內閣、進中樞,官銜世廕晏然當之不疑者,非士英乎?於是李沾侈言定策,挑激廷臣矣!劉孔昭以功賞不均,發憤冢臣,朝端譁然聚訟而群陰且翩翩起矣!借知兵之名,則逆案可以燃灰;寬反正之路,則逃臣可以汲引:而閣部諸臣且次第言去矣!中朝之黨論方興,何暇圖河北之賊?立國之本紀已疏,何以言匡襄之略?高傑一逃將也,而奉若驕子,浸有尾大之憂;淮、揚失事,不難譴撫臣、道臣以謝之,安得不長其桀傲!則亦恃士英卵翼也。劉、黃諸將各有汛地,而置若奕棋,洶洶為連雞之勢;至分剖江北四鎮以慰之,安得不啟其雄心?則皆高傑一人倡之也。京營自祖宗以來,皆勳臣為政,樞貳佐之;陛下立國伊始而有內臣盧九德之命,則士英有不得辭其責者。總之,兵戈盜賊,皆從小人氣類感召而生,而小人與奄豎又往往相表裏;自古未有奄官用事而將帥能樹功於方域者。惟陛下首辨陰陽消長之幾,出士英仍督鳳陽,聯絡諸鎮決用兵之策。史可法即不還中樞,亦當自淮而北,歷河以南別開募府,與士英相犄角。京營提督獨斷寢之,書之史冊,為弘光第一美政』。王優詔答之,而促其速入。士英益怒,佯具疏辭位;且揚言於朝曰:『劉公自稱草莽孤臣,不書新命;是明示不臣也』。吏部候考宗室朱統言:『宗周請移蹕鳳陽,鳳陽高牆所在,蓋欲以罪宗處皇上,而與史可法擁立潞王
。其兵已伏丹陽,宜急備』!是時浙撫黃鳴駿入覲,兵抵京口,與防江兵相擊鬥。士英聞之而信,亦震恐。
澤清初倚東林,極重宗周。至是恨甚,具疏痛詆,言『宗周勸往鳳陽,為謀不忠,料事不智。抗疏稱孤臣,無禮;陰撓恢復,不義;欲誅臣等激變士心,召生靈之禍,不仁』。疏未下,復草一疏,並署黃得功、高傑、劉良佐名上之,言『諸人往以梃擊、紅丸,謀害皇祖母、皇考。今歲迎立時,又力戴疏藩,詆誣聖德;非臣等與馬士英、朱國弼歃血訂盟,書約可法翊戴,則天位久屬他人。宗周謀危聖躬之,已見於駐鳳陽一疏。鳳陽無城郭,止有高牆;陛下新承大統,欲安置於烽火凶危地。此必非宗周一人逆謀,乃姜曰廣、吳甡合謀也。曰廣心雄、膽大、行詭、言堅,不快陛下之得位,故密通死黨宗周先翦除內外翊戴諸忠,然後迫劫乘輿遷居耳!乞逮曰廣、甡、宗周三奸付法司,明正其謀危君父之罪。如甡等入都,臣等即渡江赴闕,面詰其奸,正「春秋」討賊之義』。疏入,舉朝大駭。先是,澤清錄稿示傑,傑曰:『我輩武人,乃預朝事邪』?得功亦馳奏不預聞,士英尼之不上;史可法不平,以諸鎮不知入告。澤清聞之,即言『疏實已出,而良佐知狀。可法駁議,是何居心』?良佐黨於澤清,亦疏言:『宗周力持三案,為門戶主盟;倡議親征,圖晁錯之自為居守、司馬懿之閉城拒君。陛下既不為諸姦所容,莫若順成其志,暫幸
鳳陽』。高弘圖言於王,傳諭曰:『昔漢宣起於艱難,魏、丙合志;唐肅興於靈武,李、郭同心。今者袒分左右、口搆玄黃,天下事不堪再壞。諸臣各宜和衷集事,息競圖功,庶幾君臣之間禮全終始』。宗周不得已受命。
方宗周之在丹陽僧舍也,澤清輩遣刺客數輩跡之;見其正容危坐,不忍加害。以七月十八日入朝,仍居蕭寺。給事中陳子龍疏言:『憲臣老成清直,海內盡知。今入國門,不得一望天顏;在陛下以方諭大臣和衷,恐憲臣戇直,奏對之際復生異同。然臣以陛下疑畏君子之機從此而生,恐君子有攜手同歸之志,陛下誰與共濟天下哉』(考曰:此疏見「南略」)!。疏入,不省(考曰:「明史稿」「三王傳」、「繹史」「福王紀略」載澤清疏訐於八月,誤也。按「三王傳」載七月十三日戊戌,馬士英乞休不允,即宗周疏劾士英時事。又「繹史」「本傳」云宗周以七月十八日入朝,則澤清疏訐亦七月時事。蓋宗周劾士英,而後士英乞休;士英乞休,而後澤清訐宗周;王諭解之,而後宗周入朝也)。
(徐鼒曰:先書士英乞休,而繼以澤清疏訐何?見小人之表裏為奸也。自來廷臣假藩鎮之力以除異己,即其事出於正,亦未有不覆國者;況以無道行之乎!內外交通,紀綱墮裂,士英、澤清胡足責,吾獨惜宗周之好直而絞也。)
明追削溫體仁諡;尋復之。
禮部尚書顧錫疇請追賜文震孟等諸臣諡而削體仁諡,以正褒誅大義;從之。未幾,御史張孫振劾錫疇險邪;命錫疇致仕去,議如舊。
(徐鼒曰:尋復之何?傷孱王之播弄於小人也。)
明予福府內臣蔭襲。
蔭福府內臣屈尚忠、田成、張執中等弟姪各都督同知世襲錦衣衛指揮使。兵科陳子龍因上「請慎名器疏」謂:『陛下間關南返,從官幾何?衛士、奄尹寂寥無幾。今大位既登,來者何眾!不遏其流,何所底止?必將人誇翼贊之功,家切從龍之念;傷體害政,非國之福。夫勸功誘善,惟在爵賞;豐沛故人、文墨小吏,自昔為嫌;朱紫盈門、貂蟬滿座,尤關國典。願陛下慎持之。果係服勞有功,但當賞之金帛,不應授以爵位;以貽曹風不稱之譏,犯大易負乘之戒』。不聽。
庚子(十五日),明擢開封推官陳潛夫為御史,巡按河南(考曰:「南略」云七月庚子日)。
公元1636年
潛夫初名朱明,字元倩,錢塘人,崇禎丙子(一六三六)舉人。癸未(一六四三)冬,除開封推官,輒抗疏言時事,請召對;不報。時大河以南五郡,盡為賊據;開封被河灌,虛無人,長吏皆寄居封邱。有勸潛夫勿往者,不聽。會叛將陳永福縛巡按御史蘇京去,潛夫募民夫千人,請於巡撫秦所式及總兵卜從善、許定國共追
公元1224年
剿;莫應。潛夫乃以十七年甲申正月,奉周藩渡河,居杞縣;召旁近長吏,設高皇帝位,歃血誓守。時開封東西諸土寨攻殺無已;潛夫聞西平寨副將劉洪起勇而好義,殺賊有功,躬往說之(考曰:「史外」云:『土寨婁道一者,最狡滑。潛夫單騎造其營,勉以忠義,道一叩頭聽命,授以告身,為偏裨;諸賊爭降附』。按諸書無婁道一名,其漏記歟?抑婁音同劉,道一其別名歟?俟考)。五月五日,方誓師,而京師報陷;乃縞素慟哭,率洪起兵先驅至杞俘偽官,偽巡撫梁啟隆聞風遁去。遂渡河而北,大破賊將陳德於柳園,獲牛馬輜重無算。
時李自成已敗走山西。洪起擒南陽、開封諸偽官。潛夫露布傳送南都,朝中大喜;擢監軍御史,巡按河南。潛夫乃入朝,言『中興在進取,王業不偏安。山東、河南地,尺寸不可棄;其間豪傑結寨自固,大者數萬、小亦千人,莫不引領以待官軍。今四鎮之兵不下數十萬人,而齊、魯、汴、豫尚皆安堵;誠分命藩鎮一軍出潁、壽,一軍出淮、徐,馬首北向,使天下知朝廷有不忘中原之心,則人心思奮。更頒爵賞鼓舞,計遠近、畫城堡,俾以自守。而我督撫將帥屯銳師於要害,以策應之;寬則耕屯為食,急則荷戈乘墉,一方有警,前後救援:長河不足守也。汴、梁義勇,臣聯絡已定,旬日可集十餘萬眾;稍給糗糧,容臣自將,臣當荷戈先驅,諸藩鎮為後勁,則河南五郡可復。五郡既復,畫河為固,南聯荊楚、西控秦關、北臨趙
衛;上之則恢復可望,下之則江、淮永安,此今日至計也。兩淮之上,何事多兵?督撫紛紜,並為虛設。若不思外拒,專事退守,舉土地甲兵之利委之他人,臣恐江、淮亦未可保也』。
當是時開封、汝寧間,列寨百數,洪起最大;南陽列寨數十,蕭應訓最大;洛陽列寨亦數十,李際遇最大。諸將中獨洪起志在效忠,潛夫請予掛印為將軍;馬士英不聽,而用其姻婭越其杰為巡撫。潛夫自九月入覲,便道省親,五日即馳赴河上;所建白皆不用。其杰老憊不知兵;兵部尚書張縉彥總督山東、河南軍務,止提空名,不能馭諸將。他寨聞潛夫來,頗有歸意。是年冬十月,蕭應訓復南陽及泌陽、舞陽、桐柏諸縣,遣其子三傑來獻捷;潛夫飲之酒,為授告身,鼓吹旌旗前導出,三傑喜過望。謁其杰,其杰故為尊嚴,厲聲詰責,詆以賊;三傑大恨,萌異心;潛夫按行諸寨,皆列旗帳鼓吹迎送;其杰間過之,諸寨輒閉門不出。其杰恚,謂潛夫實使之,譖於馬士英。歲終,召潛夫還,以凌駉代之。潛夫亦遭外艱,歸。
(徐鼒曰:特書何?嘉之也。當時多縱橫才,徐孚遠、何剛諸人好抵掌談兵,顧疏闊不可用;而潛夫所陳洞合機宜,就其搘拄危疆、驅策群寇,蓋非殷深源之虛聲、陳同甫之豪氣所可同日語矣。扼於權奸,不竟其用,惜哉!)
乙巳(二十日),明在籍主事郭(考曰:亦作郜)獻珂敗闖賊於桃園。
偽將宋朝臣兵至杜勝集,舊兵部職方主事郭獻珂微服村居,召標將張成初與戰於桃園,斬朝臣(考曰:桃園未詳所在)。
(徐鼒曰:功微矣,特書何?「春秋」之義,以討賊為正也。)
己酉(二十四日),明中旨以吏部右侍郎張有譽為戶部尚書,大學士高弘圖封還詔書;不聽。
公元1622年
有譽字難譽,江陰人。天啟壬戌(一六二二)進士,歷擢南京戶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抵任,則福王立矣。內官張執中監收白糧勒費,杖斃解戶;有譽疏論之,收其胥役送獄,執中稍斂。因召對,言『一年經費須千餘萬,今所入僅八百萬;惟有裁冗兵、節冗食、汰冗費,自宮中始;願聖明躬行節儉,為天下先』。時士英銳意起大鋮,而廷臣持之急,思以中旨用之,難以發端;以有譽人望也,傳旨用為戶部尚書。弘圖謂:『有譽才望堪用,而中旨必不可開』。與吏科給事中章正宸封還詔書;不許。兵科陳子龍亦疏言:『計臣清端敏練,百僚所服。但古制:爵人於朝,與眾共之;墨敕斜封,覆轍可鑒。萬一異日有姦邪乘間、左右先容,銓司不及議、宰輔不及知,而竟以內降出之;臣等不爭則倖門日開,爭之則已有前例。立國之始,臣願陛下慎持之也』。亦不聽。自是中旨紛然矣。
臣鼒曰:書中旨何?惜會推之法廢而倖進之門開也。然則會推之法無弊乎?明季朋黨之禍,
激於會推;我朝列聖之諭曰:『臺諫把持,最為明季陋習。黜陟之權,朕自操之,諸臣不得與聞』。蓋以會推為殷鑒也。然則何以惜之?一人獨斷、群工欽承,此聖明天子之事,非可論於中主也。是時王政不綱,姦邪在側。會推不廢。則正論猶存;中旨頻行,則私門日進。上下不交,小人道長,明之所以亡也。
庚戌(二十五日),明劉孔昭薦降賊臣錢位坤。
(徐鼒曰:特書何?勳臣而參銓部之權、逆臣而污薦賢之牘,紀綱掃地至斯極矣!)
辛亥(二十六日),明釋安置鳳陽高牆前唐王聿鍵。
聿鍵,太祖九世孫,小字長壽。其先唐定王桱,太祖第二十三子(考曰:「南疆繹史」「唐王紀略」誤作二十二子。茲從「明史」「太祖諸子列傳」正),封於南陽。父器,唐世子;母毛氏。祖端王碩熿,惑於嬖妾,欲立其愛子,囚世子於承奉司。聿鍵時年十二歲(考曰:黃宗羲「行朝錄」、錢澄之「所知錄」俱云方三歲),亦從之讀書,識大義;處患難而意氣不挫。年二十有八,尚未請名。世子為其弟毒死;碩熿諱之,將傳國於次子。分守道陳奇瑜、知府王之桂(考曰:五字據「南略」、「閩記」、「所知錄」補)入弔,謂碩熿曰:『世子薨逝不明,又不立其子;事且露,國法重,無忽也』!碩熿懼,請名立為世孫。
公元1632年
崇禎五年壬申(一六三二),碩熿薨,聿鍵嗣位,年三十一矣。選妃曾氏,諸
公元1634年
生曾文彥女。七年甲戌(一六三四),流寇入河南;南陽當其衝,城庳薄,聿鍵捐千金修築。知府陳俊豪(考曰:「行朝錄」、「所知錄」俱作陳振豪)弗授工,聿鍵以為言,詔逮俊豪下獄。已又援潞王例,乞增兵三千人,以陳永福為參將領之;不許。八年(一六三五)冬,賊再犯南陽;聿鍵疏言:『臣府護衛一千二百人,近制以其半為汴、梁班軍,給撫臣策使;惟明詔念郡城單弱,以全軍見還』!崇禎帝報之曰:『南陽番軍班直,祖制已久,朕不敢變』。時海內多故,崇禎帝思廣羅賢俊,召見宗人,遴其才,擢之官;發金匱書,得高皇帝制曰:『宗室子孫入為中朝官者,得以其階換』。於是下詔:『援祖制,郡王子孫文武堪用者,考驗授職』。禮部右侍郎陳子壯執不可;聿鍵歷引前代故事詆之,援據經傳皆有本。子壯尋下獄。聿鍵好尊宗藩體統;總督盧象昇過南陽,不朝,聿鍵劾奏之。又所建請,多與廷臣相牴牾,崇禎帝亦不之善也。九年(一六三六)秋八月,京師戒嚴,聿鍵率護軍勤王,又殺其兩叔;汝南道周以興(考曰:「行朝錄」作周以典)止之,不聽。至裕州,巡按御史楊繩武以聞,下旨切責。會前鋒值寇,亡其內豎二人,乃返國。部議廢為庶人,安置鳳陽高牆。押發官同知張有度欲以檻車行,聿鍵自裁,不殊。至鳳陽陵,奄索賄不得,用祖制墩鎖法以困苦之;病幾殆,曾妃刲股以進,始愈。時有望氣者,以高牆中有天子氣,言於淮撫路振飛;振飛假賑罪宗,入牆見聿鍵,心異之。
詢知吏虐狀,疏請加恩罪宗;置吏無狀者石應詔於法。南都立,大赦,出高牆七十五案凡三百四十一人(考曰:本「南都甲乙紀」);聿鍵亦出。禮部請復王爵,不許。
(徐鼒曰:特書何?為閩中監國張本也。不曰罪宗何?明聿鍵之無罪也。)
明候考宗室朱統疏訐大學士姜曰廣。
士英、大鋮必欲逐曰廣,嗾朱國弼、劉孔昭以誹謗先帝、誣衊忠臣李國楨為詞,交章詆為黨人。時議復設廠衛,曰廣言:『緝事不除,宗社且不可知』!會蘇松巡撫祁彪佳上疏力諫,曰廣擬旨諭之,不從;則疏爭之。士英、大鋮益怒。
公元1636年
朱統者,南昌建安王府鎮國中尉,吏部候考者也。希士英旨,疏言:『曰廣定策,時懷異志』。詞連史可法、張慎言、呂大器等。疏入,高弘圖票擬究治。王坐內殿,召輔臣入;厲聲曰:『統吾一家,何重擬也』?且責弘圖疏召可法還朝為非是。踰二日(考曰:「南略」載統前疏為七月二十六日辛亥事,後疏為二十九日甲寅事),統復疏劾(考曰:按顧炎武「聖安本紀」云:『大鋮怨曰廣甚,統一疏未愜意,右諭德李明睿與曰廣同邑相忌,嗾明睿參之,明睿辭。乃募建安王統□再出此疏』。又曰:『統猶曰宗生不辨菽麥者耳!統□固建安王也,堂堂藩王乃為大鋮所驅,無良極矣』!據此,是再疏非統上矣。然按劉士楨、袁彭年不
由通政司云云,與建安王不合;且諸書亦無另一人之說。蓋炎武時避居常熟之郊,於朝事亦多得之傳聞,不盡確也)曰廣五大罪:一、引用東林死黨鄭三俊、吳甡等把持朝政,以劉士楨為通政,沮遏章奏;以王重為文選,廣植私人。二、令楊廷麟出劇盜於獄,交聯江河大俠與水陸姦弁日窺南都聲息,非謀劫遷,則謀別戴。三、庇從賊諸臣。四、納賄。五、姦媳。請並士楨、重、廷麟及劉宗周、陳必謙、周鑣、雷演祚俱置之理。劉士楨抗疏謂:『曰廣勁骨戇直,守正不阿。統何人?楊波噴血;飛章越奏,不由職司。此真奸險之尤者,豈可容於聖世』!禮科袁彭年曰:『祖制中尉必具啟親王,給批齎奏;若候考吏部,則與外吏等,應從通政司封進。今何徑何竇,直達御前?宜加禁戢』。不聽(考曰:時總督袁繼咸、給事中熊汝霖亦有疏。惟是汝霖疏中有「以匿帖而逐舊臣」語;按匿帖是八月十一日丙寅事、宗周去國是九月初九日甲午事,則汝霖上疏是九月無疑。繼咸方在楚,亦當是九月上疏也)。
(徐鼒曰:候考宗室何?疏而賤之之詞也。疏賤也而參宰輔,冠履倒置、萋菲橫行,至斯極矣!)
壬子(二十七日),明福王詔諭群臣。
時群臣紛爭日甚,王諭曰:『朕遭百六之運,車書間阻,方資群策,旋軫故都
;乃文武之交爭,致異同之日甚。先皇帝神資獨斷,彙納眾流;天不降康,咎豈在上?爾諸臣尚鑒前車,精白乃心,匡復王室。若水火不化、戈矛轉興,天下事不堪再壞,且視朕為何如主?祖宗成憲,弗尚姑息。各宜欽承,朕言不再』。
明改正閣臣銜,以尚書兼大學士。
南都初立,庶務草創,以大學士兼尚書,非制也。至是改正以尚書兼大學士。
明大學士高宏圖請召史可法入直,不報;宏圖乞休,亦不許(考曰:「繹史」「高弘圖傳」曰:『士英矯旨切責,因力求去』)。
我大清攝政睿親王多爾袞遣使致書於明督師大學士史可法(考曰:史公答書為九月十五日,而諸書皆載此事於七月者;蓋是時南北間阻,七月遣使,至九月而始達也。「東華錄」載此為六月事)。
攝政王聞南都立,遣南來副將韓拱薇等齎書貽可法曰:『予向在瀋陽,即知燕京物望,咸推司馬。後入關破賊,得與都人士相接,識介弟於清班;曾託其手泐平安,拳致衷曲,未審何時得達?比聞道路紛紛,多謂金陵有自立者。夫君父之讎,不共戴天。「春秋」之義,有賊不討,則故君不得書葬、新君不得書即位;所以防亂臣賊子,法至嚴也。闖賊李自成稱兵犯闕,荼毒君親,中國臣民不聞加遺一矢;平西王吳三桂界在東陲,獨效包胥之哭。朝廷感其忠義,念累世之夙好,棄近日之
小嫌;爰整貔貅,驅除梟獍。入京之日,首崇懷宗帝后諡號;卜葬山陵,悉如典禮。親郡王、將軍以下,一仍故封,不加改削;勳戚文武諸臣,咸在朝列,恩禮有加。耕市不驚,秋毫無擾。方擬秋高氣爽,遣將西征;傳檄江南,連兵河朔:陳師鞠旅,戮力同心,報乃君國之仇,彰我朝廷之德!豈意南州諸君子苟安旦夕,弗審事幾;聊慕虛名,頓忘實害:予甚惑之!國家之撫定燕京,乃得之於闖賊,非取之於明國也。賊毀明朝之廟主,辱及先人;我國家不憚征繕之勞,悉索敝賦,代為雪恥。孝子仁人,當如何感恩圖報?茲乃乘逆賊稽誅、王師暫息,遂欲雄據江南,坐享漁人之利;揆諸情理,豈可謂平!將以為天塹不能飛渡,投鞭不足斷流邪?夫闖賊但為明朝祟耳!未嘗得罪於我國家也;徒以薄海同仇,特申大義。今若擁號稱尊,便是天有二日,儼為敵國。予將簡西行之銳,轉旆東征;且擬釋彼重誅,命為前導。夫以中華全力,受困潢池;而欲以江左一隅兼支大國,勝負之數無待蓍龜矣!予聞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人則以姑息。諸君子果識時知命,篤念故主、厚愛賢王,宜勸令削號歸藩,永綏福祿。朝廷當待以虞賓,統承禮物,帶礪山河,位在諸王侯上;庶不負朝廷申義討賊、興滅繼絕之初心。至南州群彥,翩然來儀,則爾公爾侯,列爵分土,有平西王之典例在:惟執事實圖利之。晚近士大夫好高樹名義,而不顧國家之急;每有大事,輒同築舍。昔宋人議論未定,兵已渡河,可為殷鑒!先
生領袖名流,主持至計;必能深維終始,豈忍隨俗浮沉?取舍從違,應早審定。兵行在即,可西可東;南國安危,在此一舉。願諸君子同以討賊為心,毋貪一身瞬息之榮而重故國無窮之禍,為亂臣賊子所笑,予實有厚望焉!「記」有之:惟善人能受盡言。敬佈腹心,佇聞明教。江天在望,延跂為勞。書不宣意』。
可法表上□書,勸王為自強計。即自具答書曰:『南中向接好音,法隨遣使問訊吳大將軍,未敢遽通左右;非委隆誼於草莽也,誠以大夫無私交,「春秋」之義。今倥傯之際,忽奉琬琰之章,真不啻從天而降也。循讀再三,殷殷致意。若以逆賊尚稽天討,煩貴國憂,法且感且愧。懼左右不察,謂南中臣民偷安江左,竟忘君父之仇;敬為貴國一詳陳之。我大行皇帝敬天法祖,勤政愛民,真堯、舜之主也;以庸臣誤國,致有三月十九日之事。法待罪南樞,救援莫及。師次淮上,凶問遂來;地坼天崩,山枯海泣。嗟乎!人孰無君!雖肆法於市朝以為泄泄者之戒,亦奚足謝先皇帝於地下哉!爾時南中臣民,哀慟如喪考妣,無不拊膺切齒,欲悉東南之甲,立翦凶仇;而二、三老臣,謂國破君亡,宗社為重,相與迎立今上,以係中外之心。今上非他,神宗之孫、光宗猶子,而大行皇帝之兄也;名正言順,天與人歸。五月朔日駕臨南都,萬姓夾道歡呼,聲聞數里。群臣勸進,今上悲不自勝;讓再讓三,僅允監國。迨臣民伏闕屢請,始以十五日正位南都。從前鳳集河清,瑞應非一
。即告廟之日,紫氣如蓋,祝文升霄;萬目共瞻,欣傳盛事。大江湧出梓數十萬章助修宮殿,豈非天意也哉?越數日,遂命法視師江北,刻日西征。忽傳我大將軍吳三桂借兵貴國破走逆賊,為我先皇帝發喪成禮,掃清宮闕,撫輯群黎;且罷薙髮之令,示不忘本朝。此等舉動,振古鑠今;凡為大明臣子,無不長跪北向、頂禮加額,豈但如明諭所云「感恩圖報」已乎!謹於八月繕治筐篚,遣使犒師;兼欲請命鴻裁,連兵西討。是以王師既發,復次江、淮。乃辱明誨,引「春秋」大義來相詰責,善哉言乎!然此為列國君薨、世子應立、有賊未討、不忍死其君者立說耳!若夫天下共主身殉社稷,青宮皇子慘變非常,而猶拘牽不即位之文、坐昧大一統之義,中原鼎沸,倉卒出師,將何以維繫人心、號召忠義?紫陽「綱目」,踵事「春秋」。其間特書,如莽移漢鼎,光武中興;丕廢山陽,昭烈踐祚;懷、愍亡國,晉元嗣基;徽、欽蒙塵,宋高纘統:是皆於國讎未翦之日,亟正位號:「綱目」未嘗斥為自立,率以正統予之。甚至如元宗幸蜀,太子即位靈武,議者疵之;亦未嘗不許以行權,幸其光復舊物也。本朝傳世十六,正統相承,自治冠帶之族繼絕存亡,仁風遐被。貴國昔在先朝,夙膺封號;後以小人搆釁,致啟兵端。先帝深痛疾之,旋加誅戮;此殿下之所知也。今痛心本朝之難,驅除亂逆,可謂大義復著於「春秋」矣!若乘我國運中微,一旦視同割據,轉欲移師東下,而以前導命元兇,義利
兼收、恩仇倏忽,獎亂賊而長寇仇:此不惟孤本朝借力復仇之心,亦甚違殿下仗義扶危之初志矣。昔契丹和宋,止歲輸以金繒;回紇助唐,原不利其土地。況貴國篤念世好,兵以義動;萬代瞻仰,在此一舉。若乃乘我蒙難,棄好崇仇,規此幅員,為德不卒;是以義始而以利終,為賊人所竊笑也!貴國豈其然乎?往者先帝軫念潢池,不忍盡戮;剿撫互用,貽誤至今。今上天縱英武,刻刻以復仇為念。廟堂之上,和衷體國;介冑之士,飲泣枕戈;忠義兵民,願為國死。竊以天亡逆闖,當不越於斯時矣!語曰:「樹德務滋,除惡務盡」。今逆賊未伏天誅,諜知捲土西秦,方圖報復;此不獨本朝不共戴天之恨,抑亦貴國除惡未盡之憂。伏乞堅同仇之誼,全始終之德;合師進討,問罪秦中:共梟逆賊之頭,以洩敷天之忿。則貴國義問,照耀千秋;本朝圖報,惟力是視。從此兩國世通盟好,傳之無窮,不亦休乎!至於牛耳之盟,本朝使臣久已在道;不日抵燕,奉盤盂從事矣。法北望陵廟,無涕可揮;身陷大戮,罪應萬死。所以不即從先帝於地下者,實為社稷之故。「傳」曰:「竭股肱之力,繼之以忠貞」。法處今日,鞠躬致命,克盡臣節而已。即日獎率三軍,長驅渡河,以窮狐兔之窟;光復神州,以報今上及大行皇帝之恩。貴國即有他命,弗敢與聞,惟殿下實昭鑒之』(考曰:史公答書原札尚存內閣,書用紅帖寫,皮面寫「啟」字,蓋印曰「督師輔臣之印」。每頁四行寫,連檯頭共二十字一行。列銜云
公元1644年
「大明國督師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史可法頓首謹啟大清國攝政王殿下」,書尾署云:「弘光甲申九月十五日」。又「南略」云:『桐城何亮工為史公幕賓,此書乃其手筆』)!
(臣鼒伏讀純廟之諭曰:『幼年即羨聞我攝政睿親王致書明臣史可法事,而未見其文。昨輯宗室王公功績表傳,乃得讀其文;所為揭大義而示正理,引「春秋」之法斥偏安之非,旨正詞嚴,心實嘉之。而所云可法遣人報書,語多不屈,固未嘗載其書語也。夫可法明臣也,其不屈正也;不載其語,不有失忠臣之心乎?且其語不載,則後世之人將不知其何所謂,必有疑惡其語而去之者;是大不可也。因命儒臣物色之書市及藏書家,則亦不可得;復命索之於內閣冊庫,乃始得焉。卒讀一再,惜可法之孤忠,歎福王之不慧;有如此臣而不能信用,使權奸掣其肘而卒至淪亡也!福王即信用可法,其能守長江而為南宋之偏安與否,猶未可知;而況燕雀處堂,無深謀遠慮!使兵頓餉竭,忠臣流涕頓足而歎無能為力,惟有一死以報國;是不大可哀乎!且可法書語,初無詬誶不經之言;雖心折於睿王,而不得不強詞以辨,亦仍明臣尊明之義也。余以為不必諱,亦不可諱,故書其事於右;而可法之書,並命附錄於後焉』。)
明太僕寺少卿萬元吉奏大清兵南征。
元吉奏:『平西王吳三桂牌至濟寧,稱奉大清攝政王旨』云云。執政謂:『款使已行』,不以為意。
公元1636年
八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丁巳(初二日),明福王親祀孔子。
明命光祿寺少卿沈廷揚饋吳三桂軍;廷揚疏止之,不許。
廷揚字季明,崇明人;為人多智,好談經濟。崇禎中,由國子生為中書舍人。議復海運,稱旨,命赴淮安專督海運事宜,加光祿寺少卿。南都立,命以原官督餉,饋江北諸軍。疏言:『臣歷年海運,有舟百艘皆高大完好,中可容兵三百人;水手亦皆熟知水道,便捷善鬥。今海運已停,如招集水師,加以簡練,則二萬人之眾足成一軍,亦長江之衛也』。疏上,不報。巳,廷臣有請中海道出師北伐者;嘆曰:『誠使是策得行,願為前軍』!已而不行。命運米十萬餉三桂軍,廷揚以道梗不可行,祈止之;不許。
明罷偏沆巡撫。以楊鶚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總督川、湖、雲、貴、廣西軍務。 明加閣臣銜。
史可法少保兼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學士、高弘圖太子少師文淵閣大學士、姜曰廣太子少保文淵閣大學士、馬士英太子太師武英殿大學士、王鐸太子少保文淵閣大學士;各予廕有差。
徐鼒曰:是舉也,或曰加翊戴新恩(考曰:本「南都甲乙紀」)、或曰以太后至(考曰:本
「繹史」「姜曰廣傳」),均之濫也,故略之。
明以賀世壽為戶部尚書,總督倉場。
壬戌(初七日),明復東廠;降禮科給事中袁彭年為浙江按察使照磨。
公元1634年
彭年,公安人,崇禎甲戌(一六三四)進士。疏言:『高皇帝時不聞有廠,相傳文皇帝十八年始立東廠,命內臣主之,此不見正史;惟大學士萬安行之,亦不聞特以緝事著。嗣後一盛於成化,然西廠汪直踰年輒罷、東廠尚銘有罪輒斥。再盛於正德,邱聚、谷大用相繼用事,逆瑾扇虐,天下騷然。三盛於天啟,逆魏之禍,幾危社稷,近事之明鑑也。自此而外,列聖無聞。夫即廠衛之興廢,而世運之治亂因之。頃先帝亦嘗任廠衛緝訪矣,乃當世決無不營而得之官、中外亦有不脛而走之賄。故逃網之方即從密網之地而布,奸偽之事又資發奸之人以行。始猶帕儀交際,為人情所有之常;後乃贓賄萬千,成積重莫返之勢。豈非以奧援之途愈秘而專、傳送之關愈曲而費乎?究竟刁風所煽,官長不能行法於胥吏、徒隸可以迫脅其長上,不可不革也』。疏入,王責其狂悖沽名,降三級調外(考曰:「甲乙紀」載八月二十九日甲申禮科袁彭年奏江陵舉人陳萬策、李開先不受偽檄事。豈彭年被謫後又留用邪?抑彭年早奏聞,至二十九日始下部邪?俟考)。
徐鼒曰:曰降某官為某官何?明不當降以嘉之也。無行如彭年,猶足嘉乎?君子有不善而諱
之,則或以君子小惡為無傷;小人有善而沒之,則或以小人為善為無益。君子不懼於失足,而小人無望於蓋愆;無惑乎,為善者之少而為不善者之多矣!隨事見褒貶而無所假借於其間,所以明是非之公而大勸懲之義也。
明起前薊督丁魁楚巡撫承德、襄陽等處。
公元1638年
魁楚,河南永城人,以失機遣戍;崇禎戊寅(一六三八),納餉援例得歸。總兵劉超之叛也,劫魁楚與眾紳為疏訟冤,魁楚計款之。超平,敘功復職。至是會推總制,乃起用。
(徐鼒曰:何以書?為閩事張本也。不備書官何?削之也。)
獻賊陷明資陽縣,知縣賀允選不屈死。
公元1645年
允選,丹陽舉人,被執不屈;賊處之別營,至乙酉(一六四五)冬被殺,十七口俱死(考曰:按「綏寇紀略」:『賊騎兵自資陽破成都』。是破資陽在成都前也)。
(徐鼒曰:不屈死何?歷二年而不屈,是所謂從容就義者歟!不日何?闕疑也。)
甲子(初九日),獻賊陷明成都,蜀王至澍、太平王至淥、巡撫龍文光、升巡撫前巡按劉之勃等死之。
賊自重慶趨成都,州縣望風瓦解。蜀王謀遷於滇,巡按劉之勃力持不可;內江王至沂與之勃爭,王乃以六月十三日成行。守門卒洶洶亂,輜重有被掠者,迺止。
之勃請王出貲募士殺賊,王以祖制不典兵為辭;城中一日數驚,火藥局災,雷震王寢殿,大雨雹。王懼,方出財招募,三日無應之者。七月,新撫龍文光、總兵劉佳允率兵三千從川北來,謀設守,而王宗、大姓逸去者半。八月之五日,賊騎兵自資陽、水兵自洪雅、新津薄城下。佳允出戰,敗還。文光見濠涸,急遣郫縣主簿趙嘉煒決灌縣堰水以益之。初九日,大雷電,雨如注,守陴者不能立;賊火攻如取重慶法,西北陬錦江樓崩,木石飛空,賊蜂擁入。不踰時灌縣水至,而城已陷矣。王與其弟太平王至淥、妃邱氏、宮人素馨等投井死。文光,馬平人;天啟壬戌(一六二二)進士,歷官川北參政,擢右僉都御史,代陳士奇巡撫四川。賊已逼成都,文光自順慶馳赴之;城陷,投浣花溪死(考曰:「明史」云:『戮於濯錦橋』)。之勃,寶雞進士,賊以同鄉欲用之;之勃罵不屈,賊縛於端禮門外,攢矢射之。之勃厲聲曰:『寧多剮一刀,少殺一百姓』。賊磔其屍。
同時文臣殉難者:按察副使張繼孟、兵備副使陳其赤、僉事張孔教、升建昌兵備僉事劉士斗、同知方堯相、華陽知縣沈雲祚、成都知縣吳繼善、蜀府長史鄭安民、郫縣主簿趙嘉煒、教授何某等十一人。繼孟,扶風進士,以御史論事忤旨,出為知府;進副使,分巡川西。被執,幽之大慈寺。獻忠之僭號也,欲用之,不屈,被殺;妻賈氏從死。其赤,崇仁進士,以吏能擢副使,轄成都;投百花潭死。孔教,
會稽舉人;不屈死。子以衡,匿不告其母孔氏;孔知之,刀斷其喉死(考曰:「明史」云:『以衡奉母南竄,孔教死,匿不使知。踰年,孔詣以衡書室,見副使周夢尹請卹典疏;痛絕,罵以衡曰:「父死二年,我尚偷生,使我無顏見汝父地下」。遂取刀斷喉死』)。士斗,番禺進士、成都推官,之勃薦升建昌兵備。賊逼,之勃促之行;士斗曰:『安危死生同此耳』!方之勃與賊語,士斗呼曰:『此賊也,公不可屈』!獻忠命捽以上,反顧之勃,語如前;遂闔門被殺。堯相,黃岡人,與之勃請餉於蜀王,不應;遂投王府河,以拯起被執,遇害於萬里橋。雲祚,太倉進士;賊破夔州,雲祚走謁蜀王,陳守御策,不見用。與之勃、士斗俱幽於大慈寺,絕粒半月不死。賊餽之食,雲祚躍起大罵曰:『我欲食賊肉,豈食粟邪』!遂同遇害(考曰:「蜀碧」云:『雲祚有幼子荀蔚,友人匿之山中,越二十年始歸』)。繼善,亦太倉進士;服闋,補成都令,上書於蜀王累數百言(考曰:繼善書載在「蜀碧」。其詞曰:『高皇帝眾建藩輔,碁置繡錯;數年以來,踣命亡氏,失其國家。此數王者,非真有敗德失道見絕於天也;直以擁富貴之貲、狃便安之計,為賊所利而不思自全:此非殿下前車之鑒乎?今楚氛日惡、秦關失守,曹、闖、姚、黃陸梁左右,殿下付之悠悠而不恤。夫全蜀之險在邊不在腹,若設重戍於夔門、劍閣,誠足自固;否則黃牛、白帝亦屬夷庚,黑水、陽平更多岐徑。迺欲坐守門庭謂為設險
,不可解者一也。往者藺酋撲滅、獻賊逃遁,只以藺兵力有虧、獻地利不習;今日荊、襄撤其藩籬,秦、隴寒其脣齒,揣量賊情,益無顧忌。而欲援引前事,冀倖將來,不可解者二也。至於錦城之固不及秦關,白水之險豈踰湘、漢,此可恃無虞,彼何為而失守?且城如孤注,救援先窮;時及嚴冬,長驅尤易。累卵不足喻其危、厝火不足明其急,而猶事泄泄以幸苟免,不可解者三也。為殿下計,宜召境內各官諮諏謀議,發帑金以贍戍卒、散朽粟以慰饑民,出明禁以絕廝養蒼頭、蠲積逋以免流離溝瘠,募民兵以守隘、結彝目以資援;政教內修,聲勢外振,則可易危為安、轉禍為福。苟或不然,蜀事誠莫知所終,竊為殿下危之』!王不能用)。城破,一家三十六人同遇害;或曰降賊被殺(考曰:繼善之死,見吳偉業「文集」及「蜀碧」;而顧炎武「聖安本紀」注、毛奇齡「趙少府墓誌銘」謂繼善未死。他書亦有謂繼善降賊者,存之以俟考)。安民不屈死(考曰:安民見「明史」「張繼孟傳」、「蜀碧」)。嘉煒,山陰人;決堰還,遇賊射之,投水死(考曰:「蜀碧」云:『嘉煒子慶騏,自浙走萬里求父屍不得。遇堰夫告以死處為三渡口,招魂葬焉』。又毛奇齡「趙少府墓誌銘」略同)。何教授者,失其名;坐明倫堂上,夫婦自縊死(考曰:本「蜀碧」)。武臣之最著者:劉佳允,川北進士;偕文光赴浣花池死。同死者總兵張奏功、世襲指揮馬震、張卜昌、羅大爵、劉鎮藩、阮士奇、參將徐蛟、都司僉
書李之珍:或陷陣死、或巷戰死(考曰:諸書皆云出戰者劉佳允。惟「明史稿」則云:『總兵劉鎮藩出戰而敗,赴水死之』。不言佳允,豈佳允又名鎮藩歟?按「蜀碧」則確是二人。並志之,以俟考焉)。給事中吳宇英、工部主事蔡如蕙聞蜀藩殉難,死。順天府治中莊祖詔同弟致仕按察司祖誥同罵賊死。大理寺正王秉乾驅闔家投井死。宣化府同知王履亨被執,投江死。東流知縣乾曰貞以磚斃一賊死:皆致仕在籍者也。父子同死者二人:明經趙鴻偉及子進士昱、明經邱之坊及子庠生祖福,皆以賊召不應死。夫妻同死者二人:內江張於廉,致仕彭澤知縣也,與妻鍾氏同罵賊死;安縣監生李資生,宣大總督鑑之子也,與妻董氏並自縊死。賊大搜藩宗,朱氏兄弟某者投水死;妻李氏姊妹而娣姒也,聯袂投江死。諸生王某之妻熊氏罵賊死。又有聞蜀藩殉難死者,則郫縣舉人江騰龍。不應賊召死者,則諸生劉繼皋、費經世、劉宏芳,皆其姓名可考者也(考曰:本「蜀碧」)。
是役也,獻忠將盡屠蜀人。偽平東將軍孫可望流涕諫曰:『王轉戰十年,所過屠滅,無尺寸之地以守,非將士相從意也。今出萬死爭斯土,庶幾為王成霸業耳!若又屠其眾,某等何用生為?請王手中劍,刎頸先百姓死矣』!獻忠乃止。士民爭門,阻於城闉不得出,驅之至中園;中園者,先主練兵處也。獻忠列其兵為甬道,閱民而過之;壯婦少男皆入其營中,父子夫婦相失散,巷市搜牢一空焉(考曰:
「明史稿」曰:『賊將戮人,忽有龍尾下垂;賊以為瑞,遂停刑』)。
(徐鼒曰:嘗聞明高皇諸子蜀獻王好學,高皇呼為蜀秀才,選名儒侍講幄,購藏圖書甚富;而世傳獻王得鴻寶之書於內府,子孫善黃白治化,然皆積不用。恃其都為天險,無復遠慮。以祖宗之制不典兵、不與民事,故請餉弗聽、請召募弗聽。夫蜀自甲戌、乙亥之間,賊兵蹂躪者再。亂之初生,既無曲突徙薪之智;死其將至,又無臨渴掘井之謀。火已燃眉,珠猶剖腹,此與福、楚諸藩頑愚一轍,亦可傷矣!自監司以下何以不書?不可勝書;則以大員冠之,亦書大學士范景文等死之之例也。)
獻賊陷明崇慶,知州王勵精死之。
勵精,蒲城人。成都既陷,州人聞風先避;其僕勸之去,勵精不可。具朝服北面拜,復西向如禮,從容於甬壁書「孔曰成仁」數語。登樓以利刃縛柱,貯火藥樓下。倏報賊騎渡江,縱火焚樓,觸刃貫胸死。所書字風雨不滅。後二十餘年,州人建祠祀之。祀畢,壁即頹;遠近歎異。
獻賊陷明新津、漢州。
新津拔貢王源,長邑人也;為賊所執,與妻徐氏並不屈死。有袁氏者,諸生藍燦妻也;燦死於賊,袁氏聞而自縊。漢州江某妻陶氏,被執不辱,偕其子婦張氏罵賊死。又有張氏婦者,聞賊逼,自紉其衣投井死;數日出其屍,顏色如生。
獻賊陷明彭縣、什邡。
賊將孫可望略彭縣,諸生祝丕傳負母逃;賊追及,求以身代母,不許;遂大罵同死。劉昌祚亦諸生,被執不屈死。魯城隍者,失其名,城隍其綽號也。被執至成都,大罵;割其舌,噀血復罵;賊寸磔死。業醫徐復端者,赴水死。其子女死者:劉姓妻黃氏,死於雷打廟;趙姓妻官氏,先縊死其數女而後自縊;什邡顧姓妻賈氏,焚其室,偕子婦某氏縊死火中。
獻賊陷明綿州。
時關南道劉宇揚妻李氏、侍郎劉宇烈妻張氏、大學士劉宇亮妻宋氏避西山白溝,賊將劉文秀訪得之。三氏相謂曰:『吾姑昔日涪水遇盜,懼辱投水死;吾輩受污,何以見姑於泉下』!同縊死。宇亮子裔盛,受偽官;妻王氏曰:『汝可作賊官,吾不能作賊妻也』。亦縊死。
獻賊陷明綿竹,義民楊國柱戰死。
公元1640年
國柱,貢生可賢子也。先是,崇禎庚辰(一六四0),獻賊犯綿竹,獲可賢,挾之曰:『汝子國柱守城,召之降則免』。可賢佯許。臨城語其子曰:『賊不滿千,汝第堅守,勿以我為念』。賊殺之。至是城陷,國柱率士民數萬巷戰,力竭罵賊死。典史卜大經偕其僕自縊死。邑民黃守學,以孝聞。賊圍城,母柳氏自縊死;守學
殮畢,亦縊死。諸生陶修吉同妻龐氏被縛,中途投崖死。顧生妻留氏,抱幼女投井死。文姓妻刁氏,有美色,賊逼之;罵愈厲,支解死。楊生妻蕭氏、王姓妻袁氏,俱拒賊死。
獻賊陷明仁壽,知縣劉三策、舉人賈鍾斗、生員劉士愷、龍明新戰死。
三策,饒州舉人。賊至,誓死守;每謂人曰:『事迫矣!吾惟有「不動心」三字耳』!鍾斗、士愷、明新先後起兵拒賊;城陷,與三策俱死之。士女同死者:貢生顧鼎鉉、諸生陳素、陳應新、左灼及灼妻閔氏。又有辜氏女者,及笄未嫁,自刎死(或曰三策死於十三年,是時死者為顧繩詒)。
明井研義民雷應奇起兵拒獻賊;不克,死之。
應奇素負俠氣。賊至,曰:『奈何郡縣無一殺賊者』?糾義勇拒於高境關。追至桑園,力殺數賊死焉。
(徐鼒曰:曰戰死、曰不克死之何?嘉其不徒死也。在野草莽之臣,無必死之義也。虎狼孔迫,雞犬皆驚,強者走險,弱者引決;非必皆西山之恥周粟、東海之奮秦帝也。其人與事,為鄉黨所耳熟者,學士聞而志之;而窮簷蔀屋之駢死無可考者,可勝數哉?有事可紀則別白書之,亦能執干戈以衛社稷,則不殤之義也。)
獻賊陷明汶川(考曰:「蜀碧」作汝川縣。按「明史」,四川無汝川縣;汝川乃汶
川之)。
邑歲貢高仲選偕其子女投江死。
(徐鼒曰:自陷崇慶以下,悉不日何?無可考也;則以事類書之。)
戊辰(十三日),明太后鄒氏至自河南。
太后至自河南,命靈璧侯湯國祚告於南郊,輔臣高弘圖、姜曰廣迎於郊外。次日,諭戶、兵、工三部搜括以備賞賜,御用監請一應器物並宮殿陳設金玉值數十萬兩。於是工部尚書何應瑞、侍郎高倬疏請節省;不聽。尋命修西宮之西園為皇太后宮,封太后弟鄒存義為大興伯。
明起前兵部右侍郎樊一蘅總督川、陝軍務。
公元1619年
一蘅字君帶,宜賓人。萬曆己未(一六一九)進士,以知縣入為吏部郎中;崇禎三年(一六三0),遷榆林兵備參議。流賊多榆林人,又久荒,饑民益相挺為盜。一蘅撫創殘、修戎備,討斬申在庭、馬丙貴,平不沾泥,累遷右參政,分巡關南。總兵曹文詔敗歿,群賊迫西安;總督洪承疇令一蘅監左光先等軍,連破賊,又屢挫賊於漢中。十二年(一六三九),擢僉都御史,代鄭崇儉巡撫寧夏;被劾罷歸。十六年(一六四三)冬,用薦起兵部右侍郎,總督川陝軍務;道阻命不達;至是復申前命。
明起戍籍越其杰(亦作傑)巡撫河南,兼轄潁、亳二州軍務。
時馬士英借危疆為名,欲起阮大鋮為河南巡撫,廷臣持不可;乃用其杰。其杰,貴州舉人;崇禎時,歷官按察司僉事。以貪遣戍,閒居金陵。士英之妹夫也,故有是命。
明命吏部察才品堪用者,發督撫軍前補地方官。
史可法疏曰:『國家設四藩於江北,非為江左偏安計也;將欲立定根基、養成氣力,北則為恢復神京之計、西則為澄清關陝之圖,一舉而遂歸全盛耳。聖明在上、忠義在人,君父之仇恥特深,海宇之群心競奮;乘時大舉,掃蕩可期。所慮者兵戈擾攘之中,不復有百姓耳!無百姓,何利於有疆土?故此時擇吏不緩於擇將,而救亂莫先於救民;所謂得一賢守如得勝兵萬人、得一賢令如得勝兵三千人,正今日之謂也。前此北都未破,求牧方殷;非不有破格之陞除,何曾收得人之實效!地有難易、缺有炎冷,兵荒破殘之區,卒舉而授之庸人,此豈白面書生所能勝任?目今人才告乏,東南缺員,安能復填西北之缺?則銓選法窮,安得不改為徵辟?往時保舉多係慕羶,故捷足蠅營,真才裹足。今西北則危地也,危則人人思避;而真從君父起念者,乃始投袂相從。宜令撫、按、司、道及九卿、科、道各舉才膽過人堪拯危亂者一人,赴臣軍前效用,酌補守令缺員。二年考滿,平陞善地;三年考選,優擢京曹。有靖亂恢疆功能殊異者,立以節鉞京堂,用示酬勸。再如江北、山東、河
南一帶,有能保護地方為民推服者,即係桑梓之邦,亦可權宜徑用。總求天恩破格,假臣便宜,決不敢濫用匪人,自誤進取也』。王命吏部察廢員及舉貢監生才品堪用、願效力危疆者,咨發督撫軍前,以補地方缺官(考曰:本「南都甲乙紀」)。
明中旨以張捷為吏部左侍郎;吏科給事中章正宸爭之,不聽。
捷,丹陽進士,以知縣入為御史。崇禎時,坐事除名贖徒。南都立,劉澤清首薦捷,馬士英繼之。廷議多持不可,以魏國公徐宏基薦,遂內傳起故官。給事中章正宸以內批非制,爭之。得旨:『前解學龍薦葉廷秀亦徑批陞,何以寂無一言』(考曰:本「南都甲乙紀」。又「明季遺聞」云:『以兵部侍郎解學龍薦,內批原任戶部主事葉廷秀為都察院堂官』)?
(徐鼒曰:葉廷秀之內批不爭固已,張有譽之內批不嘗爭之乎?總之,有張捷、阮大鋮之內批,而姑以有譽、廷秀嘗之也。陳子龍之言曰:『爭之,則已有前例』。是士英所以箝眾口夫!)
公元1643年
丙子(二十一日),明逮禮部員外郎周鑣、山東按察司僉事雷縯祚下獄。
公元1628年
鑣字仲馭,號鹿溪,金壇人。父泰時,雲南布政使。鑣舉鄉試第一,崇禎戊辰(一六二八)進士;官禮部主事,抗疏論不當寵任內官,罷斥言官。崇禎帝怒,斥為民;自是知名。鑣伯父尚書應秋、叔父御史維持以黨附魏閹,列逆案;鑣深恥之。通籍後,即交東林,矯矯樹名節。阮大鋮之廢居金陵也,鑣與諸名士為「留都防亂
揭帖」逐之。大鋮懼,而匿身牛首山。或謂大鋮曰:『周鑣之名以詬公而重;諸名士之黨又以詬公者媚鑣』。於是大鋮怨鑣刺骨。鑣從弟鍾與鑣以才相忌,各招致門徒,立門戶;兩家弟子遇於塗,不交一揖。鍾既降賊,鑣門人徐時霖等益被以惡名。南都之議立君也,呂大器、姜曰廣主潞王,鑣與雷縯祚往來遊說;故馬、阮欲以此致二人於死。
公元1630年
縯祚字介公,太湖人也;崇禎庚午(一六三0)舉於鄉。崇禎帝思破格用人,命舉貢悉就銓用,凡二百六十三人,時號「庚辰特用」;縯祚得刑部主事。踰年,擢武德兵備僉事。劾督師范志完縱兵淫掠、折餉行賄;召入朝,與志完面質於中左門。縯祚因言周延儒招權及其幕客董廷獻通賄狀,廷儒由是被放。志完誅,而令縯祚回任。縯祚初覬得總憲,故極意攻擊;及是頗沮喪,廷臣遂以是忌之。縯祚,曰廣之門人也;士英欲逐曰廣,乃令朱統誣劾之,而指鑣、縯祚為曰廣私黨。士英亦劾周鍾從逆,牽連及鑣。於是鑣與縯祚及鍾等俱逮治。鑣之叔父維持與鑣弟前蕭山知縣銓奏言:『家門不幸,鑣、鍾兄弟成隙,鑣私刻「燕中紀事」、「國變錄」諸書,偽撰「勸進表」、「下江南策」以誣鍾;且鑣於陛下登極,首倡異謀。是鍾罪止一身,鑣實罪在社稷也』。獄急,鑣屬御史陳丹衷致書幣求解於士英,為邏者所獲,丹衷坐謫。御史羅萬爵上疏痛詆鑣,且遍詆東林。明年三月,誅妖僧大悲;御
史王懩因言:『斬百大悲,不如斬周鑣、雷縯祚。二人者,妖所由興也。夫真主既出,海內帖然;乃今日冒稱皇子、明日冒稱皇后,希踵王郎故智。實由二人譏訕新政、造謗宮闈,故訛言繁興。若不立斬二人,恐魚腹藏書、狐號叢野,乘間竊發』。阮大鋮亦曰:『陛下龍飛之初,可為寒心:曰廣尚不敢為賈充,而縯祚公然欲為成濟。宜立正西市』。會左兵犯闕,檄中有搆陷鑣、縯祚語;士英、大鋮益怒,謂二人實召左兵,趣賜自盡。乃各作家書,又互書「先帝遺臣」於腹,投繯死。遺命勿葬,如伍子胥抉目事,置棺雨花臺側;未浹月而南都破矣。
公元1631年
(徐鼒曰:特書何?傷之也。鑣矯矯樹名節,而兄弟相殘賊;縯祚冀以攻訐獲光寵:皆未為聞道者矣,何傷乎爾?是時馬、阮欲以黨禍殺清流,校尉四出,善類一空,馴致老成掛冠;晉陽興甲,倉皇泥馬、荊棘銅駝。人之云亡,邦國殄矣!同時逮者有周鍾、項煜,光時亨、武愫,何以不書?誅所當誅,常刑也(考曰:「繹史」云:『司寇高公倬擒鍾至,開新竹篦對眾杖之數十,斬於市』。「南略」云:『鍾殺於大中橋,臨行謂眾曰:「殺我天下遂太平乎」?時年四十四』。又「談往」云:『項煜出獄走慈谿;慈谿素惡之,沉諸河』)。)
明贈吳三桂父勷遼國公、母祖氏遼國夫人。
劉澤清請褒封吳勷,使三桂銜恩。劉孔昭奏:『三桂父子效忠,宜加殊禮』。時舉朝皆知三桂無心故國,而奸黨故欲崇之。
(徐鼒曰:特書何?譏謬也。)
明命王永吉戴罪總督山東軍務。
從高弘圖、何應瑞請也。
庚辰(二十五日),明選淑女及內官。
先是,八月丁巳(初二日),給事中陳子龍奏言:『中使四出搜採,有女之家黃紙帖額,閭井騷然;明旨未經有司,殊非法紀。又收選內員,慮市井無賴自宮希進;先朝若瑾若賢,皆壯而自宮者也』。御史朱國昌亦言:『歷選宮嬪,必巡司州縣開報;今未見官示,棍徒擅入人家』。乃命禁訛傳棍徒詐騙。二十五日庚辰,忽傳皇太后懿旨遴選中宮。尋命選淑女於杭州。內官田成、李國輔分路廣選,隱匿者鄰人連坐;民間大擾,晝夜嫁娶,貧富、良賤、妍媸、老少俱參錯,合城若狂(考曰:往浙內臣田成,「野史」亦云田壯國)。
明賜北都死節諸臣諡,立旌忠廟。
正祀文臣二十人:范景文贈太傅,諡文貞;倪元璐贈太保,諡文正;李邦華贈太保,諡忠文;王家彥贈太子少保,諡忠端;孟兆祥贈刑部尚書,諡忠貞;施邦曜贈左都御史,諡忠介;凌義渠贈刑部尚書,諡忠清;吳麟徵贈兵部右侍郎,諡忠節;周鳳翔贈禮部左侍郎,諡文節;馬世奇贈禮部右侍郎,諡文忠;劉理順贈詹事,
諡文正;汪偉贈少詹事,諡文烈;申佳允贈太僕寺少卿,諡節愍;吳甘來贈太常寺卿,諡忠節;陳良謨贈太僕寺少卿,諡恭愍;陳純德贈太僕寺少卿,諡恭節;王章贈大理寺卿,諡忠烈;許直贈太僕寺卿,諡忠節;成德贈大理寺卿,諡忠毅;金鉉贈太僕寺少卿,諡忠節;兆祥子孟章明贈河南道監察御史,諡節愍。勳戚,則張慶臻諡忠武、鞏永固諡貞愍、劉文炳諡忠壯、劉文燿諡忠果。內臣,則王承恩諡忠愍。疆臣,則衛景瑗贈兵部尚書,諡忠毅;朱之馮贈右都御史,諡忠壯;周遇吉贈太保,諡忠武。其諸臣家之殉難婦女,建坊旌表。生員許琰贈翰林院五經博士(考曰:許琰字玉仲,吳縣諸生;聞北都陷,祭告先祠,毀家募士,誓殺賊。五月五日,友出蒲酒觴之;琰擲於地,拂衣竟去,與諸生哭臨文廟。御史某者,鼓吹呵殿吉服入;琰突前褫其帶,叱責之。御史慚,謝罪去。投繯者再,以救不死。出投胥門江;適潞王泊舟江干,遣人馳救。召問故,泣對曰:『君仇不可不報,京師不可不復,逆寇不可不誅,臣子不可不死;吾非惡生也,將以愧今之食其祿而不能死其難者』。王大義之。適友人至,強掖之歸,家人固守之;伺間不得,宛轉哀號,絕粒月餘死。鄉人私諡曰潛忠先生,會弔者數千人。至是,進士王曰俞以褒贈請;贈翰林院五經博士,從祀旌忠祠。詳「南略」)。布衣湯文瓊贈中書舍人,立廟於雞鳴山,賜額「旌忠」。其不當從祀而濫與者,勳戚則李國楨、朱純臣以下十六人,內臣
則李鳳翔、王之心以下六人;皆勳臣內璫之私人也,其姓名無足詳焉。
明改前大學士王應熊為兵部尚書,總督川、廣、雲、貴軍務,賜尚方劍便宜行事。
公元1593年
應熊字非熊,巴縣人;萬曆癸巳(一五九三)進士,歷官大學士(甲申三月前事詳「紀傳」)。時以張獻忠殘破四川,故有是命。
癸未(二十八日),明封總兵鄭芝龍為南安伯。
芝龍字飛皇(考曰:亦作黃),小字一官,福建南安縣石井人也;世為府掾。七歲,戲拋石,中知府蔡善繼冠;擒訊之,奇其貌而釋之。長有膂力,蕩逸不喜讀,附海舶至日本。有倭婦翁氏悅一官,遂聘焉;即延平王成功母也。海澄人顏思齊者,亡命日本,與其黨二十八人出沒臺灣、金、廈之間。思齊死,眾禱諸天:擲碗得聖窔而碗不破者,立為主帥。一官三擲而碗不破,遂以為主;改名芝龍。
公元1626年
天啟六年(一六二六)三月犯金門、廈門;四月,犯廣東之靖海、甲子地方。當事者以蔡善繼有「拋石不責」之恩,擢為泉州巡海道;芝龍詣泉州降。而巡撫朱欽相第令繳船隻、軍器,候安插;芝虎說龍曰:『此欲散我黨羽耳』!乃揚帆去。崇禎元年(一六二八),犯閩之銅山,敗都司洪先春;犯金門,獲遊擊盧毓英,芝龍縱之還,且曰:『朝廷苟一爵相加,東南可高枕矣』!都督俞咨皋,大猷之子也;檄千戶馬勝、百戶楊世爵剿之鎮海衛,敗死。乃大調兵船會剿;或議避之粵東,芝龍
曰:『咨皋膏粱紈,徒讀父書,何足懼哉』!大破之浯嶼,咨皋遁入廈門。給事中顏繼祖糾之,咨皋褫職。於是芝龍縱橫沿海,當事者莫敢問焉。
公元1628年
秋七月,巡撫熊文燦從泉州知府王猷之請,遣盧毓英招之。芝龍降,重賂當道搢紳。惟少詹林釬不見其使,反其牘;背署之曰:『人有向善之心,而不與人為善者,非也;與人為善而又因以為利者,亦非也』。遂以「義士鄭芝龍收鄭一官」題奏,委為海防游擊(考曰:詳江東旭「臺灣外紀」。又「南略」載「鄭芝龍小傳」云:『芝龍年十八,以戲父妾事覺,逃之洋舶。芝龍固姣好,群商悅之與俱,日就島主宴飲歌舞。島主有新寡女,悅之;即延平王成功母也。逾年,附商舶歸,中途為海盜所劫,盜嬖之。海盜有十寨,寨各有主,芝龍之主患痼疾,九主為之宰牲療祭;芝龍泣求其主,乞祭後會飲為放一洋,眾諾之。劫四艘,值數十萬,於是芝龍之富逾十寨矣。其主死,芝龍遂主其寨。始通家耗,置蘇、杭、兩京珍玩,興販琉球、朝鮮、真臘、占城諸國,掠潮、惠、肇、福、汀、漳、台、紹之間』。「南略」謂:『芝龍族姪婿翁某所述』;宜可憑信。然謂芝龍為漳州府人,已屬大謬。又其間情事多影響,不逮「臺灣外記」之詳慎遠矣),積官至都督同知。
公元1635年
劉香老之亂,按察使曾櫻以百口保芝龍;芝龍感激。八年乙亥(一六三五)四月,芝龍合粵兵擊香老於四尾遠洋,香老勢蹙,自焚溺死(考曰:「南略」云:『芝龍
幼習海情,海盜多故盟;自就撫後,海船不得鄭氏令旗,不能往來。每船例入三千金,歲入千萬計;自築城於安平海,可泊船逕達海。其守城兵餉,不取於官。凡賊遁入海者,檄付芝龍,取之如寄』)。芝龍既平香老,遂以海利交通朝貴,寖以大顯。有同官陳謙者,嘗與芝龍盟於廣州。南都立,謙陳追勦三策;部議謂其切時務,且與閩帥交善,令齎敕書金帛獎諭芝龍,調其兵六千人入衛,歸鄭鴻逵統領。比啟敕書,乃誤書南安為安南,芝龍愕然。謙曰:『安南則兼兩廣,若南安僅一邑耳!請留券而易詔』。芝龍大喜,厚贈而別;未復命,而南都陷。鴻逵,芝龍弟也,時充總兵官;次芝豹及猶子彩(考曰:諸書並以彩為鴻逵子;今以事考之,殆不然也。故云猶子以存疑)並為水師副將。又有芝虎者,勇冠三軍,以征劉香老歿於海。
(徐鼒曰:特書何?為閩事張本也。閩之亡,由芝龍降也;芝龍之降,由陳謙死也。故摭其始事,以列於篇。)
明命停文武官薦舉,禁非言官而上疏者。
明革楚撫王揚基任,聽勘。
尋命揚基與李乾德各帶罪往王應熊軍前理餉。 明中旨以阮大鋮為兵部添註右侍郎;都察院左都御史劉宗周疏諫,不聽。
大鋮雖召對月餘,而廷臣爭之急,故起用之旨不遽下。安遠侯柳祚昌與大鋮相
比,薦大鋮知兵;乃命添註兵部右侍郎,禁朝臣不得把持阻諫。劉宗周疏言:『當年爭吏垣,致魏大中死於詔獄,實大鋮主使。祖宗故事,大僚必廷推。迺者中旨屢降,司農之後繼以少宰,而大鋮又為司馬,其墨敕斜封之漸,有不待問者。大鋮進退,實係江左興亡;乞寢命』!王不聽。尋命大鋮兼僉都御史,巡視江防。大鋮亦具疏曰:『天下事全被黨人斷送,今再不堪斷送矣!根基初安,寇敵交訌。凡我臣工,請問寇如何剿?敵如何款?兵如何招、如何練?餉如何足、如何運?藩鎮如何聯屬?寨眾如何撫安?君上之封疆與自己之性命,全然置之高閣,惟從事於搆鬥之場;不亦大夢不醒之甚邪!先帝神明英斷,原非喪邦之主,而諸臣必欲結黨以矇之;猷不獲展、謀不克成,欲用者必不得用、欲去者必不今去。諸臣之黨羽雖成,而高皇帝百戰之乾坤、先帝一家之性命,已破壞崩阻矣!把持誤國之臣,究亦不免縊者縊、拷者拷、髡者髡;其喪心從賊狼狽逃回者,天誅不漏,名臭身駢。回頭猛想,其當初苦結黨以孤主勢者,自己亦何便饒利益之有哉』!疏繁不具錄,其巧詆文過如此。
(徐鼒曰:雲間夏氏「續幸存錄」曰:『大鋮誓師江上,衣素蟒、圍碧玉,見者叱為梨園裝束』。嗟呼!杖鉞麾旄之任,即倡優排演之場;國之不亡,安可得哉!大鋮疏何以錄也?孔子曰:『惡利口之覆邦家』。惡其言之足聽也,其所言乃其所自狀夫!)
我大清兵擊敗闖賊兵於府谷。
是月,自成偽總兵李過自新安糾賊三萬犯府谷,逼大同。大兵擊之,殲殪過半。李過中創,竄歸綏德。
背景地图
当代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