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櫟社第一集(附錄)
傅 序
公元1902年
古人有言曰:『詩言志』;又曰:『詩以理性情』。職是之故,時無今古、洋無東西,皆有嗜而作之,且有瘁一生之心力孳孳以求精至者。惟自攻「用無之學」者視之,則以為不適於實用,饑不可以易粟、寒不可以易衣而共棄之。滄海栽桑之後,我輩率為世所共棄之人;棄學非棄人不治,故我輩以棄人治棄學。林君癡仙倡之,諸同志者和之,月泉之社以是繼成。自壬寅(清光緒二十八年)迄辛酉(中華民國十年),置籍者三十有五人。二十年間,時而大會、時而小集,時而月課加以唱和自作;歷時既久,篇數以繁,多者以千數、少者亦以百數,乘興而書。雖同人亦未敢自信,惟心血所在,亦不無視同雞肋者。桂秋以來,集存歿各社友之稿得三十二人,人以五十首為限。推陳君滄玉、林君仲衡、陳君槐庭、莊君伊若分司編輯,而林君幼春總之。一再去取之餘,以六百十七首災梨棗。是誠敝帚竟享千金,亦於雪泥之中姑留鴻爪已耳;人之什襲也聽之、人以覆瓿也亦聽之。
公元1922年
壬戌(中華民國十一年)菊秋,鶴亭主人序於巖野草堂。
連 序
公元1898年
櫟社既設之二十載,樹碑萊園;又集同人之詩而刊之,將以示諸後。嗟乎!櫟為無用之材也,詩亦無用而眷眷於此者何也?文運之盛衰、人物之消長、朋簪之聚散、道義之隆污,均於是在;何可以其無用也而棄之!先是,戊戌(清光緒二十四年)之歲林子癡仙始倡是社,和者十數人。越七載,余居大墩,邀入社。余固無用之材也,幸而得從諸君子後以扶持風雅,則余何敢以不材也而自棄。海桑以後,士之不得志於時者競逃於詩,以寫其侘傺無聊之感。一倡百和,南北並起;其奔走而疏附者,社以十數。而我櫟社屹立其間,左縈右拂,蜚聲騷壇。文運之存,賴此一線;人物之蔚,炳於一時。詩雖無用而亦有用之日,莘莘學子又何可以其不材也而共棄!然而林子往矣!林子非棄材也,而以此自幟。追懷道義、睠念朋簪,余雖無用,期與我同人共承斯志;請以此集為息壤。
公元1922年
壬戌(中華民國十一年)仲秋,臺南連橫序於萊園。
櫟社二十年間題名碑記
櫟社者,吾叔癡仙之所倡也。叔之言曰:『吾學非世用,是為棄材;心若死灰,是為朽木。今夫櫟,不材之木也,吾以為幟焉。其有樂從吾遊者,志吾幟』!同時,賴丈紹堯及予聞其言而贊之。既而,傅君鶴亭、陳君滄玉、陳君槐庭、呂君厚菴、蔡君啟運、從兄仲衡聞其風而贊之,始定社章、立題名錄,為春秋佳日之會。
公元1966年
自是和者寖眾,丙午(清光緒三十二年)莊君太岳、張君子材、陳君豁軒、鄭君濟若、王君學潛、黃君旭東、鄭君汝南、蔡君惠如、丁未(三十三年)林君望洋、魏君品三、張君升三、袁君炳修、陳君基六、己酉(清宣統元年)連君雅堂、庚戌(二年)從叔灌園、呂君蘊白、辛亥(三年)林君少英入社。是歲三月,集全島詞人大會於瑞軒。再會於萊園,時梁任公、湯明水兩先生亡命海外,適然戾止;觴詠之歡,有逾永和。然而耆舊風流,抑亦盛極不可復繼矣!逾月,蔡君啟運徂謝;乙卯、丁巳(中華民國四~六年)之間,癡叔、賴丈亦相繼下世。當一線未絕之秋,奪我老成;此非特吾社之憂,蓋亦吾土斯文所同戚也!己未(八年)蔡君子昭、施君嘯峰、林君竹山、丁君式周、庚申(九年)林君耀亭、張君笏山入社;辛酉(十年)仲秋,復開大會於萊園。溯自壬寅結社,至是二十年矣。經營肇始於癡仙、規模大具於鶴亭,提攜羽翼,則又灌園之力為多
。計前後大會者三次、小集者數十次;登社友錄者若干人、存者若干人,其中道退社者不列焉。
世變以來,山澤臞儒計無復之,遂相率遊乎酒人、逃於蓮社;有一倡者,眾輒和之。迄於今,島之中社之有聞以十數。嗚呼!是亦風雅之林,民俗盛衰之所繫也;可不慎歟!
公元1921年
中華民國十年(辛酉)秋(孔子誕生二千四百七十二年),林資修譔。
櫟社第一集目錄
(以入社先後為序,同時入社者序齒)
無悶詩草(二十九首)
逍遙詩草(四十六首)
南強詩草(十八首)
啟運詩草(十八首)
厚菴詩草(二十五首)
鶴亭詩草(二十五首)
趣園詩草(二十六首)
沁園詩草(二十七首)
仲衡詩草(三十二首)
太岳詩草(二十八首)
雲從詩草(二十六首)
知足齋詩鈔(十五首)
豁軒詩草(二十一首)
怡園吟稿(五首)
卿淇詩草(六首)
旭東詩草(十首)
汝南詩草(十二首)
鐵生詩草(五首)
望洋詩草(十首)
升三詩草(五首)
槐蔭詩草(七首)
鰲峰詩鈔(三十六首)
劍花室詩草(四十三首)
灌園詩草(二十首)
蓉村詩草(十三首)
瑾園詩鈔(二十一首)
蕉窗吟草(十九首)
肖峰詩草(二十二首)
蓮溪詩草(二十二首)
竹山詩草(七首)
耀亭詩草(七首)
笏山詩草(十一首)
─-計三十二人,六百十七首。
櫟社第一集
無悶詩草 癡仙 林俊堂
讀梁子嘉太令(成)日本紀遊詩卷,賦此寄之
滄海橫天流,萬里落胸次;噴墨灑蠻牋,化作龍蛇字。奇哉作詩人,有此凌雲氣!聞說騎白黿,新自蓬山至;君身有仙骨,十洲恣遊戲。自度思度人,肯與世相棄!東行謁木公,卻返扶桑轡。遍求不死藥,醫國歸有具。海上風信佳,措手何日試?君昔慕孫、吳,大軍掌書記;銅章七品官,空銜尚無位。棄觚二十年,未遂平生志;鰲極陷東南,青衫餘涕淚。英雄豈終窮,天下方多事;速陳治安策,漢廷思賈誼!
題彭春苓參軍詩卷
翰林校書金根誤,貲郎獨奏凌雲賦。世人頂禮千佛經,誰知網漏珊瑚樹!論文君亦輕餘子,腹笥平生飽書史;秋風仙桂讓他人,擊筑狂歌聲變徵。深山大澤生龍蛇,湖南萬古騷人家;倚天南嶽壯軍氣,湘江吟盡江蘺花。中年流落作書記,嘆息大才偏小試;中興將相盡同鄉,投筆不遇真天意!薄宦如今海畔遊,芙蓉幕府競徵求;囊中尚有濟時策,何日君王召馬、周?
清源山(在泉州)
公元1922年
名山近在城東道,隔年遊興今朝果。不乘肩輿不跨馬,病餘一試腰腳好。山花含笑谷鳥啼,引人步步登天梯;不知置身高幾許,漸覺對面紫帽低。半山亭子一回首,俯視孤城大於斗;城中雙塔筆露尖,城下長江一線走。更行更高喜欲狂,眼底直欲窮蠻荒;越王一去二千載,當年駐馬知何方!卻尋裴公尸解處,煙霞古洞黃冠住;爐香飄出石門來,時有遊人占夢去。神仙有無我不知,榕根小憩亦支頤;一杯山茶解我渴,使我兩腋清風吹。更登絕頂望滄海,雲濤浩渺家何在?乘風我欲便東歸,惆悵故鄉人事改!搔首峰頭淚滿巾,何時海底更揚塵?朗吟飛下千峰去,故國江山愁殺人!
釣龍臺歌(臺在福州)
鈞龍臺,生蒼苔;閩越王,安在哉?當年草昧無人境,全閩天地王親開。百靈為王爭效順,釣龍之事或可信。東海本屬王國土,王以人作群龍主。漢高龍種王亦同,王好龍豈同葉公!王能豢龍識龍性,王不屠龍害龍命;龍是神物王神人,我知龍樂與王親。王偶釣龍與龍戲,王不釣龍龍亦至。釣龍井傍釣龍臺,井水通海龍往來;王歸上天龍歸海,北臺此井今猶在。
留別家兄蔭堂
嗟余遘陽九,弱冠辭枌榆!四方惟伯氏,生死相呴濡。三霜同客閩,二稔並留吳;提攜患難間,終始情不逾。百年指鴻雁,避繳誓相俱;葳蕤荊樹枝,何意分中途!人事與心違,行將歸海隅;當著萊子服,去乘尼父桴。此行隔河山,邈甚秦與胡;離亭一杯酒,執袂慘不娛。九州尚煙塵,念子老江湖;臨歧何以贈,魚腸金僕姑。東山若再起,持此佐英圖;去去勿復道,南冠命也夫!
歸里書懷,答賴二悔之(紹堯);即次其韻
避地四、五年,轉徙江湖間;落拓愧書劍,風塵凋玉顏。遊子戀舊國,高堂念家山;進退羝觸藩,去留兩為難。飛蓬尋本根,目前雖苟安;傷哉魚躍淵,將為鳥入樊!神州又破碎,瓜剖議早傳;既無中流柱,何以迴狂瀾!峨冠肉食人,大抵袖手看;徒令草茅士,痛哭天步艱!沈吟復沈吟,五噫歸故關;直將蓬萊島,視作武陵源。軒冕非吾願,世事誓不言;夷、叔久絕蹤,黃、綺猶可攀。已矣趹踶馬,從此解征鞍;願言采紫芝,分與同心餐。
與呂厚菴(敦禮)、沈祝澄(夢達)夜話作
掩關東郭外,嬾拙世所輕;二仲披草來,歡極掃榻迎。是時山花落,鶗林間鳴;感彼春芳歇,欣此親愛并。題詩五色牋,煮酒龍頭鐺;夜闌語往事,破窗風雨驚。自從
不周碎,坤軸東南傾;蠕蠕褌中蝨,一飽各自營。鳳皇長苦饑,玉山禾不生;高陵植華藕,枝葉安得榮!回也困陋巷,孟、荀老於行;與世苟鑿枘,賢哲亦無成!吾道在固窮,何用吐不平;滄海有鷗鷺,可以洗心盟。
送姪幼春過海遊學
吾兄膝上王文度,不減謝庭之寶樹。先世起家用弓馬,汝獨苦心向詞賦;千金一字不輕下,文成每有驚人句。奇峰狂浪生筆端,擲地鏗鏘協韶頀。偶然遊藝賈餘勇,巧思亦足相貫注;圍棋不落第二品,蹴鞠樗蒲皆獨步。只今年才二十四,文采風流遐邇慕;但恨操術與時乖,斑斑尚隱南山霧。今朝別我西遊學,小弟擔簦逐芒屨;離親去里初作客,越水吳山慎行路!邇來震旦新學興,說富言強士爭騖;侏離講習紅毛文,糟粕六經誰復顧!二、三儒生抱殘缺,拘守人笑書中蠹;低心逐時何足羞,貴令樗櫟化箘簬。物生合用斯為美,章甫適越毋乃誤!汝今此行良有以,竊願知新更溫故;「毋忘所能」古有訓,博覽兼通問則裕。送汝求師浮海去,祝汝業成早東渡!離筵有酒不能飲,心逐去帆飛似騖;別後知余日夜思,莫厭頻頻傳尺素!
謁延平王祠
國能獨立無小大,蜂蠆有毒誰敢害!魏之遼東、梁吳越,仰人鼻息真奴輩。嗚呼賢
哉延平王,弱冠起義辭宮牆;割據金、廈兩小島,東南七省憂海防。承恩隆武初賜姓,永曆分茅加九命;移孝作忠豈得已,太師訓子不以正。惟王誕降三神峰,扶輿磅氣獨鍾;八旗弓馬不挂眼,誓奉天子還九重。海上治兵心力瘁,江南一敗真短氣;蒼穹白日鑒精誠,東洋現出新天地。一夜騎鯨鹿耳門,荷蘭名王豎降旛;水師仍習昆明戰,軍食初營渭上屯。婆娑世界真天府,經綸草昧暫偃武;西來遺老如歸市,北伐生番彌拓土。燕都君相漫銷兵,捲土重來勢可驚;太息天將絕明祚,大星忽落赤崁城!如王不愧奇男子,明末群雄誰可比?勤王大業雖不成,一片丹心照青史。披荊斬棘更難忘,開闢功勳地共長;今日海邦三易主,開山廟貌尚馨香。
過竹滬弔寧靖王
玉帶歌殘瘴海曲,一坏竹滬煙蕪綠;欲弔先朝寧靖王,杜鵑飛上冬青哭。憶昔煤山龍馭遙,江南半壁旋沈陸;關破仙霞碧血腥,城降烏爨青衣辱。傷心金翅啄龍子,誰與天家收骨肉!輔國將軍遼藩裔,受封最晚權不屬;間關海外依田橫,中興敢望劉文叔。賸水殘山滿目愁,藜床皂帽餘生足。延平父子又繼沒,神州早料難恢復!東寧雲暗鼓聲死,樓船飛渡來楊僕;肉袒牽羊自有人,此身好結殘明局。慷慨吟成「絕命詞」,遺民掩涕不忍讀。杳杳中原化鶴歸,兩京陵樹澹斜暉;鍾山氣黯高皇廟,易水風異國旂。
列祖在天心定痛,一靈出世淚還揮;遺骸終古留孤島,大義當年感五妃。五妃同為君王死,一門紅粉光青史;卻憶燕都社稷亡,宮人費氏遙堪比。殉國偏多美婦人,負恩轉屬奇男子;鄭家乳臭何足道,滄溟難洗劉、馮恥!吁嗟乎!霸業三傳失草雞,鳳陽帝胄駕青蜺;金支翠旗渺何處,東海揚塵望眼迷。一代天潢遺恨在,春秋賜姓大名齊;只今門吉門失門非舊,猶寶朝天玄玉圭。
哀鴻篇
鴻雁從何來,來自滄海濱;似為饑所驅,哀哀鳴向人。戈者滿天下,挾弓窺秋旻;高鳥看漸盡,幸汝得全身。何圖困口腹,終日長悲呻!碩鼠食汝苗,使汝生計屯;雖不斃彈射,餓死慘亦均。我無活汝術,目擊徒愴神!鳳皇百鳥王,鵷鸞為其臣;朝琅玕飯,夕飲玉池津。丹穴分餘糧,羽族皆回春;嗟哉汝翮摧,飛去永無因!一物不得所,足傷天公仁;我願陳此詞,泣血叩帝閽。
棄婦詞
公元1921年
蔦蘿附松柏,空自說綢繆;風吹桃李花,一旦別枝頭。鴛鴦不偕老,團扇棄清秋;紅顏竟無主,欲粧臨鏡愁。香銷黃金屋,燭冷白玉樓;舊居似天遠,夜夜託夢遊。改絃妾所恥,故劍君倘求;日上望夫山,種萱以忘憂。
所居洪衙埕,即國初洪經略承疇故第,今尚有祠堂在焉
香火荒涼破廟空,廣庭灌木自成叢;可憐遺臭真千古,此巷如今尚姓洪!
滬上留別二首
江干花落水微波,夢醒高樓一剎那;明月向人襟上照,酒痕偏少淚痕多!
柳綿吹盡落花乾,春去人歸兩可嘆!惆悵吳淞半江水,他年王宰畫中看。
送何作舟秀才歸淮海
千古繁華地,揚州廿四橋;梅花官閣酒,明月玉樓簫。去好親龍劍,歸休傍翠翹!從來行樂處,容易壯心銷!
次韻答悔之見贈二首
無心用世惟耽酒,有口逢人只說詩;醉不願醒歌當哭,此生當賣幾多癡!
悠悠身世且隨緣,飲酒看花自得仙;苦向紅塵求解脫,幾生修到火坑蓮!
秋日偶成
酒社詩場隔俊遊,蕭蕭門掩茂陵秋。西風懶折花簪帽,落日閒拈笛倚樓。紅葉欲隨
流水去,青山猶把片雲留,羨他野鶴無心好,天外飛飛任自由。
暮春瑞軒池上蓮開一花旋落,與陳槐庭(懷澄)同賦
一現春風結幻緣,水亭芳信報今年:不祥總為非時出,無壽偏因得氣先。萬葉田田初滿眼,孤花冉冉已成煙;若論解脫泥塗早,合化西方妙法蓮。
十二月十五夜月
一年有幾團圓月,數到今宵歲又殘;不恨清輝催我老,轉欣長夜耐人看。橫斜影寫梅花瘦,瀲灩光凝竹葉寒;天上瓊樓何處是,高歌水調倚欄杆?
桂
離離瘦影畫欄邊,月殿當時夢尚牽;仙福吳剛消不得,困花殢酒又今年!
杜 若
青青杜若滿汀洲,欲采芳馨不自由;日暮蛟龍吹浪起,秋風江水未安流。
怡 園
花繞茅齋柳拂門,老兄親筆榜「怡園」;只今春草鳴蛙鬧,猶作當年鼓吹喧。
彰 化
城郭都非鶴自還,磺溪不改舊潺湲;漢家廢壘生春草,落日牛羊八卦山。
半月樓(乾隆間,蔣太守築)
半月池邊半月樓,畫船簫鼓憶清遊;風流太守今誰繼?水淺蓬萊又幾秋!
夢蝶園(明遺老李茂春別墅)
破瓦頹垣夕照昏,偶隨蝴蝶過荒園;春風草綠城南路,剪紙難招處士魂。
貝宮夫人
深宮九門龍齧環,鎖窗花影銀交關;蕙香幃下奩鏡閒,春風吹綠攢眉山。仙家小別動千年,去覓玉郎騎素鸞;斷腸回首江山寒,新月不光星滿天。
春 雨
恬望時憑檻,閑行畏墊巾;濕雲低曠野,新綠漫平津。柳泣如啼眼,花欹出浴身;物情被春困,況乃小樓人。
逍遙詩草 悔之 賴紹堯
即席與癡仙、幼春詠懷
吾慕魯仲連,東海著高節;吾慕黃、綺輩,商山標遺烈。人生貴適志,皎皎非高潔。出世忌太淡,入世忌太熱;膏明終見煎,草勁還遭折。所以古聖賢,保身守明哲。不違性所安,不求世所悅;亦隘亦不恭,庶以藏吾拙。
冬日登八卦山
晨登八卦山,信美風景別。氣和天宇澄,茲遊固佳絕。冬令行春溫,萬彙忘慘冽;嘉木蔚成林,欣欣相媚悅。澗草復青青,山花況未歇;誰知造化心,正氣有肅殺!羨彼蘭蕙姿,含芬老巖穴;時來苟不榮,運傾或未折。感喟遂成章,持以奉明哲。
次韻答癡仙
騏驥伏鹽車,窮年困銜勒;一朝度虛,盤盤上青石。駑馬顧之笑,驚魂更喪魄。傷哉轅下駒,何異籠中翮!多君竹林逸,清談間悲唶;自作頌酒文,荷鍤日隨側。倒扶玉山嵇,窮澆壘塊籍;酒中誠可逃,有託非沉溺。把臂同入林,相顧無慍色。知章馬作船,白也詩無敵;鏖詩鬥酒間,翳我終怯力。昨者示我弱,覆杯謝賓客;謂渠有良箴,忠諫耳勿逆。人世築糟邱,九泉爭點滴;紛紛醉夢中,生死成今昔。何必學淳于,一斗
一石亦!我時頗疑君,謬誕聽豈得。麴生雖非友,未至類盜賊;止之或暫佳,絕之恐非策!再拜受昌言,吾志不可易。
圖南行,送烈堂內弟南遊
君不見?鯤鵬變化幾千里,頃刻摶風任遷徙;朝遊溟渤夕天池,大人豹變亦如此。昆舍耶外婆娑洋,指南針指向南航;大地舊聞稱富媼,新洲今已號仙鄉。土壤膏腴民力裕,猶認鄭和棲泊處;舳艫遠接太平洋,物產近凌西印度。百年政教屬西歐,眼見東鄰勢力侔;不特蠻酋齊屈膝,行看驕子亦低頭。廿紀移民新政策,共道南進尤宜北;已敷文教暨南邦,又樹聲威震南國。況聞啟土闢山河,大半閩嶠越雋多;此去同文更同種,信知地利兼人和。我歌「南風」送君去,一篇權作南征賦;他時返棹得南琛,翠羽明珠不知數。
酒中放歌
君不見?晉、魏之間多風流,劉公放誕阮公愁。劉公作詞頌酒德,天真爛熳與天遊;解醒五斗無不可,隨身一鍤何所求!阮公詠懷詞慷慨,八十餘篇多煩憂;有時忽作窮途哭,六旬大醉不能休。此中哀樂各有癖,偶然以酒忘形役;人生世上值艱虞,二公之技誰接跡!我從百代溯風騷,中夜起舞忽悲歌;傾壺且作十日飲,酒痕不敵淚痕多。螟
蛉蜾蠃半天下,白眼相看奈汝何!
次韻幼春「大墩見寄」之作
瘦骨崚嶒帶鐶鬆,怪底身輕難御風!廢吟久未親彩筆,病酒時復憶箄筒;興到一時強笑樂,愁來萬感皆填胸。丈夫齷齪事生計,焉肯抱硯為人傭!催租索錢常事耳,以此應酬我亦慵。世情冷煖看涸鮒,東海那能待西江;曾聞達人有讜論,老、莊名教將毋同!君既負氣為奇士,我亦頹然成醉翁;鑿枘縱然不相入,視息均此寰區中。昂藏七尺任憒憒,男兒豈作可憐蟲!君詩嗣響接山谷,恍惚季世喧鐘鏞;一篇遺我讀再四,夜深紙上蟠蛟龍。
寄題謝頌臣先生生壙
男兒生不能裹尸馬革事窮邊,立功萬里勒燕然;又不能隱形服氣歸神仙,白日屍解昇青天。當學漆園傲吏委形骸,下飼螻蟻上烏鳶;不爾亦當將身化猿鶴,日與蟲沙相周旋。人生世上疣贅耳,潰癰決後均茫然;達人方寸喻此理,一視死生無流連。嘆彼僕僕堪輿者,槁項黃馘真可憐!吾友頌臣更豪放,未死先為埋骨壙;科山山下築生墳,前祖、後妻相依傍。墳成雞黍邀故人,走也未往神先送;百里馳詞擬贈君,未敢長歌將哭當。曾聞孔聖言,死骨當速朽;肉體非黃金,不壞亦何有!又聞宗教家,靈魂乃為寶;軀
殼本六塵,火之無不可。先生儒學探天機,旁通禪理兼能詩;餘事間及青烏術,葬經豈受古人欺!或疑身後經營計太早,不過平時妄塞悲。數首生挽淵明誄,一篇生祭楚人辭;他年路過科山麓,我欲招魂一問之。
聚星樓放歌,呈槐庭社弟
眾星錯落挂戶牖,大者如石小如斗;瑩光璀璨照海濱,夜半蛟龍作雷吼。東方一星最熒熒,云是紫薇冠座首;長庚一星與之對,前身合是太白後。天廚爛熳宴瑤池,更有一星專主酒。其餘諸星亦奇絕,璧合珠聯聚成偶;就中文星數最奇,牛奮其角箕張口。主人胸中二十八,羅列照耀無不有;有時仰首捫星辰,每共群真齊抗手。方朔虛負歲星名,傅說果應列星否?我來居我最上樓,尺五攀天天轉愁;嚴陵未遇漢光武,客星何從近斗牛!主人憐我非俗客,呼酒看花消我憂;夜闌大醉眠其股,賴有花枝解綢繆。醒來一枕支機石,猶疑織女參遨遊。
題抱獅圖,為連雅堂少君作
河東獅子何鷙猛,一睡卅年昏不醒?東西虎豹伺九關,礪齒磨牙未敢逞;百蟲戢戢斂野心,道是神獸俱虛警。連君倜儻生最奇,驊騮作駒已馳騁;東走曾逐狐與狸,西攫熊羆每顧影。邇來駿足稍邅迴,猶共白駒追朱景;少年志肉三狻猊,晚有家駒真自幸!
自言驥子渥洼生,墜地呱呱便脫穎;食牛乳虎未足奇,吞象一蛇差可併。昨者示我「抱獅圖」,毫端颯颯光炯炯。一手靜對撫其頤,一手高攀摩其頂;虛堂三月春氣和,斗覺風雲起俄頃。嗟嗟此物稱神靈,出應金精重比鼎;金毛玉爪銅頭顱,偶然吼怒威四境。驪龍酣睡在一時,君今狎之無乃婞!作詩題圖愧不文,欲與達人發深省!
過竹滬,吊寧靖王
古驛荒涼日色死,驅車來過竹滬里;里中鬱鬱有高墳,云是前朝葬龍子。憶昔騎鯨逐將軍,草雞大尾成讖文;鹿耳潮平忽飛渡,牛皮地窄竟橫分。自闢東寧新日月,何論孤島小乾坤;隆準有人憐帝子,傷心誰為哭王孫!六十年來事倉卒,荊棘怒生銅駝沒;已聞江上樹降旛,無復山中採薇蕨!上天差慰列祖心,入地全歸數莖髮;闔門殉死有娥眉,孰辨香魂與忠骨!玉碎珠啼喚奈何,可憐荒塚委山阿!至今海上斑斑竹,猶似蒼梧淚點多。
青城哀
落日荒荒野煙暮,崩榛灌莽青城路;行人駐馬問遺墟,道是金元用兵處。金元崛起青城隈,前俘後虜成劫灰;纔見真龍南渡去,俄聞胡騎北方來。面縛降王同屈辱,駢尸戚屬總銜哀。百年容易風吹壑,兩代淪亡鐵鑄錯;茫茫天意空嘆嗟,寂寂江山自搖落。
金顛、趙蹶幾滄桑,倏忽真人起鳳翔;胡元逐盡北虜至,煤山裸葬更淒涼。自古興亡如轉轂,不獨青城有報復;天生此地亦奇瑰,留與後人作歌哭。我讀遺史最傷神,悼元、吊宋兩無因;改姓徒聞暴易暴,伐國寧問仁不仁?惟將一掬哀時淚,洒向青城草不春。
老馬嘆
良樂無人九方死,塵寰擾擾誰知己?轅下嘶鳴櫪下悲,枉訴壯心猶未已!太行、虞何盤盤?百步九折行路難;憶昔騰驤少壯日,一日超乘能往還。駑駘下駟不敢顧,顧影驕嘶向長路;誰料羈縻老駿才,跼促鹽車朝又暮!祗今齒長氣亦衰,芻豆一食淚雙垂;黃金何人肯買骨,白眼到處皆相皮。悠悠泛駕汝何物,西薄羊腸東月窟;眼看得意鳴春風,會見非時變銜橛。吾聞大器晚乃成,此馬雖老未宜輕;君不見李廣數奇廉頗廢,千秋人尚仰威名?
病院雜感(錄一首)
白鷺鷥(有引)
(病室無聊,偶與某先生談及院中看護婦;百十成群,慈善可嘉。某先生曰:『此白鷺鷥也』。余因其辭作新樂府一篇,命之曰「白鷺鷥」。)
白鷺鷥、白鷺鷥,爾曷不飲啄陸梁暢天機?高飛日與鷗鶩隨,哺爾鷇音養爾雛。胡
為乎單棲隻影逐群雌?如鵠早寡雉朝飛;縱自鰍鱔充朝饑,雙棲不若鷃與鸝。嗟爾慈善誠可師,嘔嘔啞啞如老嫗。群中有鳥病癃疲,身不能飛足不支。賴爾翼之如撫兒,侍其飲食並起居;俾無折翼傷及肌,白鳧老翁生吁晞。世界群學日推移,大禽大獸交橫馳;群萃者昌渙者微,如爾離群何足悲!私群不忍公群衰,爾為群界開先機;論功當與雄者齊。我歌「鷺鷥」有微詞,願爾羽族共聽之!
聞林十癡仙歸自滬上,喜寄
萬里歸來客,三年遠別人。艱難為吾道,戮力向風塵。北闕猶瞻漢,東瀛肯帝秦?河山風景異,回首益沾巾!
臺中訪傅、陳二君
數載驚睽隔,相看各問年;形容憐我瘦,文筆羨君妍。近市心偏野,能閒俗亦仙。贈投無別物,袖裏有新篇。
歲暮雜感四首(錄三)
莽莽乾坤歲又除,逸情急欲問三閭:龍蛇畫壁呵奚益?虎豹當關事豈虛?山鬼慕余能窈窕,巫咸夕降費椒糈。行吟澤畔真憔悴,遲暮何堪賦卜居!
平生師友兼嵇、呂,慷慨論心籍與咸;寬政常能憐麴,淡交直欲外酸。竹林攜手情何極,櫟社容身志不凡。今日歲華各搖落,相思且為寄瑤函。
藐姑山下隱仙姿,綽約丰神冰雪肌;堪笑世人皆貴耳,豈容菩薩更低眉!天寒翠袖憐單薄,歲晚瑤箋寄夢思。稍待春風耀桃李,相將載酒訪鴟夷。
得幼春書卻寄
楊枝灑遍水皆春,說法生公本現身;看汝種因方得果,媿余觀過未知仁!幾篇楚些論幽怨,一卷蒙莊悟道真。憂樂傷人俱滅性,勸君勿用愴前塵!
送雅堂遊京濱
元瑜才調自翩翩,書劍飄零十五年;歷劫嘆丁陽百六,壯懷初試水三千。秋風匹馬神山路,落日孤舟瘴海煙。此去訪求燕趙士,莫因徐福便求仙!
謁延平王祠
嵯峨廟貌壯東瀛,再拜英姿感慨生;故主已悲成杜宇,前身合識是長鯨。階前碧草年年綠,檻外寒鴉夜夜聲;最是不堪憑吊處,古梅疏落數枝橫!
和灌園留別韻
舟壑潛翻陵谷移,官家一變異君師。酒邀天帝三分醉,柯爛仙人一局棋。咄咄微聞公莫舞,栖栖遑問某何為?龍驤虎鬥須臾事,西望浮雲有所思。
增 城
誤結同心竟不同,一春鴛瓦各西東;團圓猶記前宵月,惆悵俄驚昨夜風。從古楚魂能化碧,祗今蜀魄尚啼紅。金堂便是銀河遠,誰信增城路可通!
冶春絕句八首
策蹇尋春興未窮,斑騅不繫任西東;銀床玉無消息,且向斜陽聽好風。
莫愁湖畔莫愁堂,春日閒遊偶卸裝;底事女兒年十六,提籠尚自採柔桑?
夢裏攜春過若耶,曾經彩筆寫瓊花;誰憐貧賤江頭女,薄命年年只浣紗!
樂耕門外好園亭,彩伴相將去踏青;猶記花朝前一日,薔薇露下醉娉婷。
東山絲竹宴芳叢,挾妓閒情訪謝公;醉裏同車攜手去,任他酒綠與燈紅。
霓裳一夜會群仙,狼籍花枝枕藉眠;不有金吾能玉汝,滿城韻事倩誰傳!
南陌花拚猛雨摧,又從北里買花回;胡姬十五風流甚,醉向花間索笑來。
鎮日吟春賦冶遊,筆鋒雖勁化溫柔;從茲少作香奩句,綺語休教悔白頭!
展厚菴墓
一杯絮酒奠山邱,華屋知君恨未休;唱罷挽歌閒覓句,夕陽西下水東流。
題槐庭雙身小照
子綦隱几惠歌梧,可認今吾是故吾?一笑拈花聊自解,前身合作漆園徒。
一般面目認依稀,杜德機兼衡氣機;若使神巫來相汝,定教卻走想非非。
女媧七十餘變相!菩薩億千萬化身;何處生成左元放,離形也解學神人?
雙雙倚立畫堂前,喪我忘吾總偶然;不似時人多面孔,炎涼世態變媸妍。
落 花
(東風作劇,忽損嬌枝;南浦無情,更悲死別。杜牧傷春之句,感念鬢絲;昌黎誌壙之文,愴懷女挐。不能自遣,作落花詩。)
是空是色想非非,纔逐春來又送歸;委地從教風雨妒,漫天疑作劫灰飛。不仁造物陳芻狗,有恨江山帶落暉。寂寂園亭朝復暮,忍看紅瘦綠偏肥!
雨絲風片入愁城,頃刻香銷便一生;人道紅顏多薄命,我疑青帝太無情!蜂喧鳥咽留難得,露泣煙啼總不平。試問飄飄何處住?散花女伴合逢迎。
乍看似錦旋如塵,一片驚飛淚滿巾;此去莫教淪黑劫,他生休再誤青春!傷心欲問離魂女,飲恨何堪老病身!縱使後庭多玉樹,屏風孔雀已無人。
正是春暉欲報時,愁紅消息入將離。明知雨打隨流水,猶望風迴上故枝。堂下種萱娛我老,樹頭鳴鴃替人悲。餘香未斷腸先斷,冉冉花魂費望思。
蕣華也識不崇朝,其奈冤情迥未銷;豎就彩旛猶有待,築為芳塚已無聊。石榴枝上金環在,后土祠前玉蕊飄。老我婆娑生意盡,長條偏折女兒腰。
豈是瑤姬謫降來?翩翩直欲返瑤臺。癡心祝汝飛還聚,淚眼看他去不迥。絆住遊絲猶繾綣,掃開淨土任徘徊。可憐嫩綠嬌紅質,未嫁東風已化灰!
匆匆百五好韶光,不信花飛有底忙!一縷香魂隨逝水,連天紅雨作啼粧。海棠未見梅行聘,桃樹難教李代僵。草就綠章無處訴,含冤我欲問巫陽。
煙雨迷濛夕照昏,滿園春色帶啼痕;桃花空說三千歲,苦楝剛逢廿四春。即有綵絲難繫命,斷無玉琯可回溫!茫茫瘴海憑飛渡,可念維摩病掩門?
一榻茶煙颺晚風,繁華過眼已成空;百年莊蝶知誰夢,千載彭殤理可通。達士拈花終自悟,丈人抱甕總無功。鬢絲杜牧今如許,問負青春負乃公?
曇花一現倏成煙,鏡裏觀空欲悟禪;乍有還無原是幻,偶來小住豈非緣!前身早證菩提果,再世宜參妙法蓮。惆悵河陽潘騎省,辭成金鹿轉淒然!
南強詩草 南強 林幼春
陪任公先生,分得「面」字韻
十年讀公書,一旦識公面。初疑古之人,並世無由見;及此慰平生,春風座中扇。但恨少未學,徒作臨淵羨;高深邈難測,窺管目已眩。誠願棄素業,從公更研鍊;小巫神氣索,欲進羞自薦。默念宿所志,胸次日千變;中更遭世艱,幾欲焚筆硯。君子故有恆,素行保組練;小儒自多患,汲汲憂貧賤。惻然哀吾頑,毋寧事耕佃。
春 秧
刺眼秧針秀,春畦破塊初;龜毛知有限,鳥啄恐無餘。芒種周人曆,青苗宋相書。輟耕吾欲哭,遑插石田藷!
三月十二夜聽雨不寐
元氣淋漓夜氣深,薄寒微襲五更衾;愁雲漸合疑天壓,積潦橫流想陸沈。斗室已無花雨夢,坳堂真有芥舟心。平生滴瀝窮簷淚,獨和啾啾凍雀吟。
櫟社小集,賦呈諸公
中年歧路欲亡羊,重會龍華舊道場;語似骾茹渾欲吐,詩如弩末不能強。荀香賓席
留三日,魯酒家廚累十觴。稍喜故人豪氣在,尚堪高詠答寒螿。
喜季父得子
先生家學欲傳詩,真合一身兼父師;饑溺滿前皆赤子,精華未竭得旁枝。無忘冰玉孤山族,有事桑蓬四海時。羽翼漸高飛漸遠,不嫌雛鳳十年遲。
依韻和季父「夜行車北上」之作
危棧連雲惡草驕,風鈴山驛一燈遙;冥行未稅尻輪駕,夜氣虛侵日御霄。大壑鳴雷長隱隱,殘星奔月總搖搖。王尊獨有車驅念,飛夢先凌萬仞標。
前 韻
何曾伏軾布衣驕,昔昔前車客路遙;北陸火輪難縮地,陰山雲棧欲干宵。冥思身似懸崖墜,短夢魂隨激軫搖。來日奇肱問奇士,霧中重駕指南標?
春草二首
總是茹毛者,春暉意不殊;莽蒼天步障,慘綠地氍。已禁芻蕘往,終令蔓草圖。東風君子德,為政近蒲蘆。
自愛忘憂說,非關遠志呼;春暉慈母重,草德小人愚。南牧肥如許,西山採已無。平生青塚淚,恐滴百昌枯!
公元1977年
丁巳新元日
世運龍蛇角兩雄(舊曆丙辰、新年丁巳),歲星容易又移宮。似迎春晝遲遲日,來敵陰天發發風。杞國勢難徵夏禮,互鄉空自愛冬烘!微權誰鑿中央竅,此事能無頌化工(全島惟中部最先改曆)?
公元1921年
萬戶交叉旭幟均,陽和有意作新民;商量黍谷吹葭律,準擬春臺挾纊身。物外夏蟲談我法,夜來秦月照今人(是日適舊臘八日,是夕有微月)。寒廚一例長年菜(鄉俗:元日斷葷,以芥菜堆盤,謂之吃長菜),也抵葷盤薦五辛。
和仲衡二兄「過季父村居」韻二首
布衣牧豕海之濱,不守錢神守洛神;木石精靈親罔兩,江湖雲夢出囂塵。獨居深念忘身日,壞壁餘光乞火鄰。曾是古愁方寸地,向來歌哭共何人?
誰見先生衡氣機,何勞秘籍問龍威!老同虞叔仍懷璧,窮作周人竟食薇。墜水有時鳶跕跕,巢林無數燕飛飛。炎方暑濕真吾土,九月猶宜白袷衣。
蕭孝子詩
孝子蕭姓其名傳,其少也賤人則賢。吾州使君勵薄俗,立假羽翼升諸天。姓名一旦達天府,銀章紫綬來連翩;旁觀一老三嘆息,君自食報非偶然!為言君幼失所怙,慈母心疾常拳拳;秋畦拾穗分餓鼠,野徑羅雀爭饑鳶。十年猶著綵衣舞,三百日數河間錢;菽水綢繆幸無缺,心力交瘁人皆憐。中年娶婦為養母,庖湢略可分仔肩;稍修甘旨奉晨夕,自享糠覈同肥鮮。東鄰為母具雞黍,西宅為母張管絃;貧家何從得車馬,兒自背負來僊僊。賞心悅目非一事,豆柵瓜架多清妍。古人養志亦如此,雖曰未學吾師焉。吁嗟乎!凡今之人皆有養,內省詎免乾餱愆!回頭風木悔已晚,此恥未易西江湔。即今異瑞表鸞鳳,亦將疾惡驅鷹鸇;吾儕小人幸有母,敢不努力同勉旃!
九月二十三日,重過詹厝園
十里黃蘆吹白花,筍輿緩緩踏溪沙;向來賭墅圍棋客,獨吊柴門子母鴉。
徑草驕驕鳥雀狂,斜陽寂歷照琴床;此生孤負名駒賞,自撫香囊泣數行!
香園閣茶會席上呈廣東記者團諸公
忽漫相逢此水潯,南金東箭合苔岑。呂梁掉臂游何樂?溫伯忘言意自深。城郭千年
聞鶴語,煙波萬里寄鷗心。眼中未覺風流減,擊筑黃壚發醉吟。
寄五弟
別淚終難忍,滔滔入海流。書來日沒處,身在陸沈洲。短慮猶千劫,孤懷有百憂。關弓吾老矣!先為覓菟裘。
啟運詩草 啟運 蔡振豐
闌 干
記得花前與酒前,小每值晚涼天;低扶有影春如夢,獨倚無人日似年。十二雕成看屈曲,三千圍住盡嬋娟。等閒且把詩童喚,待汝新茶雨後煎。
幾番打掃仗園丁,靜把鶯聲仔細聽。十里芰荷香暗度,一樓風月酒初醒。不教花信三春漏,恰對山光半角青。入夜有人閒倚久,笑看團扇撲流螢。
避居公館莊感作
咫尺桃源又有津,桑麻雞犬自成春;微名冷比殘宵夢,故友來如隔世人。久累劉伶惟酒債,暫隨元亮作閒身。耽吟於事雖無補,聊洗胸中幾斛塵。
病 瘧
莫將時事日關懷,伏枕呻吟臥小齋;客裏一身真類葉,病餘雙腳已成柴。杜陵落拓詩心壯,阮籍猖狂酒興佳;最是愁人聽未得,殘梧風掃點秋階。
秋齋有感
萬籟聲喧山色深,山居靜坐費沈吟;戰秋竹作回天勢,愛暖葵存向日心。屠狗早羞為噲伍,縛雞自笑是淮陰!此身七尺寧無謂,四十功名博一衿。
府 陷
一旅未能保海邦,敢云天塹有長江!軍中纔把量沙唱,路畔旋看繫劍降。誰繪流民登北闕,漫尋清夢臥南窗!長城萬里今安在?禿筆終思鼎可扛。
慰 內
三遷避地避兵氛,雁陣雙飛免失群;莫便無家嗤仲子,共將有婦羨參軍。同居虎口宜防險,休向牛前浪說文!先喫黃連後啖蔗,此中甘苦與平分。
梁夫人抗疏劾韓世忠
不因夫婿議從輕,一疏森嚴上帝京;博得九重溫語答,美人未免太沽名!
白 菊
轉眼風霜三徑深,白衣送酒是知音;陶公老去頭如雪,淡裏交情說到今。
自 敘(庚戌年作)
六品頭銜保案開,白鷴補服稱身裁;不教文字終埋沒,天遣分司作秀才。
戲翻白手數年間,累萬家資博等閒;更擲許多開拓費,買田、買宅、買青山。
慣向溫柔鄉裏尋,閨中五鳳伴清吟;囊金儘可供揮霍,尚有藏嬌築屋心。
臺疆南北耳詩名,中部吟壇久主盟;似亦家家團扇畫,攀車爭識老書生。
當途待遇十分新,出入閒曹近幾春;京兆官忙惟五日,騎驢還我舊吟身。
四季衣裳備暑寒,好茶、好酒、好盤餐;轉嫌鱸都鄉味,日向廚娘檢食單。
滄桑浩劫幾經過,半百韶華鬢未皤;再向壽筵數來客,少年同學已無多!
比來蘭桂茁交枝,三十年前早有兒;當軸老夫惟畫諾,醇醪美婦日尋詩。
秋 波
纔把春山兩道舒,眼波又轉映霞初;獨憐近日枯於井,望斷飛鴻一紙書。
厚菴詩草 厚菴 呂敦禮
對酒,用太白韻二首
長繩難繫日,鞭石難渡海;悠悠忍百年,神仙又安在?富貴不足慕,文章空藻采;金石變堅貞,滄桑亦遷改。買酒有金錢,不飲將誰待?
善惡亦同歸,歲月去不來;世網苦纏人,誰能擺脫開!十千沽美酒,與君傾尊罍;取樂艷陽時,莫待霜雪催!百年能幾何?奄忽入泉臺。纍纍道旁塚,日暮飛塵埃;君看古昔人,於今安在哉?
櫟社開雅集,適抱病不得赴;悵悵賦此,寄呈諸社友
空齋臥病雨蕭蕭,虛負諸君折柬招;芳杜欲搴應恨晚,羽觴重泛豈云遙!蹤如萍水多離合,身似林柯半謝凋。各自呻吟談笑處,一樽風月黯魂銷。
贈癡仙岳叔
落拓青衫海上回,柴關深掩傍山隈;城中歌吹江哭,無限悲愁付酒杯!
贈幼春
壯懷苦思不羈才,樂府篇篇庾信哀;心血一腔都嘔出,看君搥碎鳳凰臺。
壬寅九月十五夜,同櫟社諸子萊園置酒
相見歲能幾?相逢且盡歡。空山猿叫夜,高閣客欄;白露吟邊落,黃花醉裏看。不須愁燭短,明月出雲端。
書 警(感義和團之變)
煙月揚州小景開,繁華淨盡劫燃灰;卻云倉葛懷忠烈,翻是黃巾釀禍胎。狐鼠城中隨書現,腥臊海氣趁潮來。舊時官舫停橈處,戰艦橫江畫角哀。
壯麗神京數百年,衣冠解體忽戎旃;杞人憂極天無補,精衛冤深海豈填!寂寞六宮鳴野雉,陰沈九廟鎖烽煙。黃金臺畔興亡感,洒淚長思樂毅賢。
客霧峰,與癡仙、幼春、祝澄夜話作
東坡好說鬼,同甫善談兵;座中無張果,我輩饒舌爭。文章訂得失,議論騁縱橫;忽如銀河瀉,忽如蓮花生。既有捫蝨概,復著雕龍聲;嗟我二、三子,胸中何不平!世事漠無關,居然置喙鳴。送涼微雨滴,徹夜短檠擎;窗外雞談助,壁間蟲語。偃仰一斗室,啼笑百態并;嶔奇歷落處,爾汝俱忘形。
感懷,次邱仙根工部「粵臺秋唱」原韻八首
竹帛書勳願莫酬,一衿蕭瑟冷經秋;英雄割據爭蝸角,世態炎涼幻蜃樓。北伐單于聞失道,南征荊楚報沈舟;中興家國多戎馬,垂死餘悲記陸游。
十年晦朔異中華,寥落荒城宿晚鴉;童丱已乘徐福舶,使星無復博望槎!籌邊枉費屯田策,棄地渾如大漠沙。遺老尚存思舊澤,崦嵫日暮奈西斜!
板蕩乾坤值播遷,燕都鼎沸熱紛然;蕭條輦路鳴斑馬,嗚咽宮梧泣暮蟬。復霸文公無雉得,要盟鄭伯有羊牽。關門柳色搖青處,小駐鑾輿感昔年。
罷停科舉陋浮詞,海上琴音是我師;絕域張騫新鑿空,諸生何武謾稱詩!爭攻孔教戈操室,一染歐風氣吐蜺;學界盛衰關國運,中原北望寄幽思。
高飛遠避北山羅,匿跡銷聲計轉多;文武衣冠非曩昔,鄉關歲月易蹉跎!叢殘黃卷閒披讀,憔悴青衫自放歌。數畝荒園棲遯久,神駒局促志難磨。
矍鑠何人老據鞍?摶風一擊落霜翰。只知紙上談兵易,那覺軍前卻敵難!恨海尾閭波未洩,窮邊甌脫地非寬。廉頗、李牧何時出?朔漠秋風殺氣寒。
去歲瀋陽戰開,從軍萬卒入泉臺;江山暗墜他人手,烽火重燃未死灰。歷代寢門靈盡泣,旁觀壁上將誰才?遼河流水聲嗚咽,壯麗皇都沒草萊。
酷愛風流阮步兵,呼僮沽酒破愁城。鯨波歷歷平何日?鯤島茫茫寄此生。亂後家山淪異域,時艱朝野擁虛聲。一身自笑如王猛,晉室傾心最有情。
寄懷林仲衡內弟
吳江遊子動鄉思,征棹歸來話亂離;北向孤鴻啼避弋,南飛烏鵲怨無枝。膏腴舊業田存硯,兵燹餘生欲絲。十載還家遼海鶴,行裝惟剩一囊詩。
贈癡叔田居
烏紗擲去閉柴關,野服逍遙十畝間;家世勛名鐘鼎盛,平生蹤跡鷺鷗閒。豆棚瓜架商安置,農父樵夫約往還。君復本來丘壑性,梅花彷彿在孤山。
酬施主政□舫次韻
絳帳傳經二十春,茫茫瀛海屬前塵;偶談故里遺黎在,重到他鄉父執親。竹寺千秋留韻事,桔園萬首寄天真。刺桐城裏相逢處,昔日諸生賸幾人!
舊遊星散海東天,晉水江干狎釣船。鯤島風流詩鼻祖,閩山活潑地行仙。傷時庾信懷鄉思,問字侯芭結夙緣。遺集林高成雅贄,先生青眼肯垂憐!
大墩新建府城
村墟疏落認新城,平野荒蕪接太清;細草常緣官堠長,閒花多傍女牆生。月明尚少樓臺影,日暮初添鼓角聲。父老衣冠存太樸,大成殿畔事春耕。
鐵砧山懷古
大甲行過又大安,雙流中峙好岡巒;百年遺恨傷亡國,一代孤臣此駐鞍。闢地有功民愛戴,回天無力涕汍瀾。我來訪古尋遺井,萬丈沖霄劍氣寒。
鷺江旅次有感
牢落關河願已違,天涯春色未曾歸;花明驛路香黏袖,柳拂征鞍綠染衣。鴻雁行疏音斷絕,杜鵑聲徹夢依稀。年年異縣為寒食,不及尋巢燕子飛!
哀鴻篇
我聞造化本無私,一物亦荷覆載慈;如何今日隨陽鳥,嗷嗷遍野常苦饑!呼群日暮聲悽惻,北望風煙迷故國;欲向丹山朝鳳凰,羽毛摧落飛無力。寒鴉凍雀共相憐,縮頸徘徊集中澤;傷心枵腹啼向人,但訴稻粱謀未得。秋山搖落秋江寒,念汝豈獨一飽難!風雲慘淡鷹隼擊,竊恐性命危不安。況乃朱門臭敗肉,手尚彎弓腰箭鏃;少年百步詡穿楊,沙渚銜蘆何處伏!生計蕭條起殺機,哀哉六翮將安歸?雲天萬里愁無限,客裏西風
淚滿衣。
鶴亭詩草 鶴亭 傅錫祺
老馬嘆
死骨不惜千金市,老馬雖老還未死;漫云齒長筋力衰,伏櫪壯志猶千里。當年遭遇九方皋,妙得天機相術高;賞識驪黃牝牡外,將軍此際著征袍。往來馳騁同奔電,身歷沙場數百戰;絕塞風霜半世經,瘦骨如柴形容變。去時堂堂逐旗鼓,金勒銀鞍齊部伍;歸來戰士半死生,同槽什九委塵土!龍驤將軍承優詔,芻豆曾支三品料;轉瞬公家棄此身,不堪盡力憶年少。大宛歸來初就羈,揚眉吐氣四奔馳;君看老朽投閒日,正是群駒得意時。
題亡友呂厚菴秀才遺照
生死經年別,臨風憶呂安。有詩多變徵,遺恨負承歡。淡極人如菊,交深臭似蘭。披圖見顏色,疑是夢中看。
送少舲遊學東都
壯歲起擔簦,長風浪幾層!徑拋三寸管,奮作九霄鵬。絕島尋徐福,仙舟伴李膺
(謂林君階堂)。早將新智識,歸饗舊親朋。
和癡仙「暮春瑞軒養病即事」韻
半畝庭園點綴新,茅齋暫寄臥雲身;燕如相識飛迎客,花正逢時笑向人。夢穩不知蠻觸鬧,心閒欲與鷺鷗親。何當筆硯饒餘暇,來共清談過一春。
門前合榜「浣花居」,中有逋仙隱草廬;折柬逕邀嵇、阮侶,踞床閒讀古今書。雕龍稷下談猶壯,走馬章臺跡漸疏。好事三三眉樣月,窺窗早趁上燈初。
萬丈紅塵不到門,焚香掃地自晨昏;淵明止酒疏三雅,孝肅閒居占一墩。百囀鶯聲穿柳細,四圍花氣撲簾溫。個中清福供消受,無事尋春過別園。
再次癡仙韻,送仲衡遊東京
環球智識日求新,恥作轅駒老此身!君去乘風酬壯志,我來折柳贈行人。孤帆匹馬天涯遠,黃卷青燈客裏親。上野櫻花開未了,入都猶及見殘春。
盛傳文物萃皇居,為借他山別故廬;人效吳風新斷髮,地多秦火未焚書。殊方父子歡相聚,絕島親朋惜暫疏。縹緲蓬萊何日返?三千弱水放船初。
容易輕裝便出門,壯心肯為利名昏?一船琴劍航神戶,三月鶯花別大墩。故里欲輸新學入,客囊還檢舊書溫。同舟難逐林宗去,賣賦慚余滯兔園!
灌園送其二子遊學東京,賦此贈行
雲程萬里鳳將雛,日近長安遂壯圖。二酉新書今福地,三山好景古蓬壺;祗因問字關心切,豈比求仙作計迂!有志轉憐吾未逮,景升豚犬不能俱。
壽灌園王母八十
壽富康寧事事優,此生福是幾生修!婆心素喜分餘潤,天意何曾吝厚酬!九月菊滋甘谷水,十年杖刻漢廷鳩。老來蔗境尤佳處,令伯家居正報劉。
秦始皇
百二雄關擁帝居,恃彊恃險究何如?博浪狙擊還留鐵,黃石潛傳尚有書。兩界征塵人逐鹿,十年苛政獺敺魚。三泉地下應知悔,不早施仁一統初!
悼 亡(四首之二)
歸我盈盈十五時,平生婦道未曾虧;蒸梨不拂曾參意,舉案常齊德曜眉。滿望鹿車長共挽,那知雞骨卒難支!回春至竟無靈藥,枉遣諸兒急學醫。
婦人有德豈須才,笑口時因內顧開。茹苦一生無怨語,持家廿載薄私財。忘勞井臼身常任,力疾衣裳尚手裁:往事如今回首處,從頭歷歷總堪哀!
哭癡仙
一命商量託阿誰,神鍼妙藥奈垂危!事多拂意人增病,力不回天志益悲。厭世信陵兼縱酒,憂時子美自工詩。有才恨煞偏無壽,欲叩蒼穹與質疑!
十載為鄰許望衡,月泉還引結鷗盟;與君風義兼師友,遇我情親等弟兄。今歲秋風增殺氣,前溪流水作哀聲。孱軀未果長相保,每讀遺詩涕淚傾(君慰余喪耦,有『與君且學莊生達,各保孱軀慰九泉』之句)。
基六社兄五十初度,詩以祝之
瀟灑宗之白髮新,劫餘留得舊儒巾;日售方藥壺中客,高臥煙霞世外人。孔氏弟兄成立鼎,桃根姊妹伴吟身。壽君不待周花甲,杯酒篇詩進暮春。
哭悔之社長
騷壇盟主飲中仙,詩酒清狂二十年;誰料素娥偷藥夜,恰當長吉斷魂天!珠璣錯落「題襟集」,風雨蒼涼「寶劍篇」。彈指香山餘五老,披圖眉宇重淒然(櫟社中興,社員九人;時稱為香山九老。今已亡其四矣)!
丁巳除夕
家人聚散亦何常,死別生離總可傷(次男適齊、長女出閣,四男、次女相繼夭逝)!蠟燭有心陪老淚,屠蘇無力醉愁腸。遼陽歸鶴遲千載,歷下征鴻滯一方;回首團圓魂欲斷,強為言笑慰高堂。
己未三月二十九日,亡兒春鏡同級生畢業受憑日也。感撫遺物,悽然賦此
欲制餘哀轉更哀,無端萬感簇心來。遺書歷劫巢群蠹,故硯投閒積寸埃。人正乘時穿橘井,汝應有恨飲泉臺!春風屈指歸期至,腸斷擔簦去不回!
香園閣席上呈廣東記者團
左股蓬萊割去輕,仙山圖色染分明;一家自笑成胡越,四海誰知總弟兄!大地風雲猶急變(南北交鬨未息,而南北又各自交鬨),東瀛文物待真評。過江個個皆名士,旋轉乾坤有管城。
送 春
無計留春去稍遲,落花狼籍草離離;小園漫灑臨歧淚,總有東風再到時。
伍 員
死諫難爭戰勝驕,沼吳千載恨難消;東門雙眼如長在,痛閱興亡又幾朝!
文 姬
紅顏流落塞垣深,盼到刀環感不禁!留別家山歸別子,臨歧碎盡美人心。
絮
飄泊天涯別恨深,隋堤消息久沈沈;傷心墜溷沾泥後,無力重飛近柳陰。
趣園詩草 滄玉 陳瑚
訪癡仙山莊即事
來訪龐公宅,雲山郭外橫;萍蓬遊子跡,雞黍故人情。栗里安耕稼,桃源隱姓名。醇醪拚一醉,重與話鷗盟。
送汝南留學東京
掉頭留不住,萬里駕長風;載筆遊仙島,題詩遍海東。人言何足恤,吾道豈終窮!他日歸閭里,應非舊阿蒙。
託名撫松處土贈櫟社諸君子五古一則,蒙癡仙見和,且問姓名;
戲作一絕句答之
烏鵲南飛借一枝,鴟夷姓字少人知;尤憐化鶴歸華表,忍說前身竟是誰!
嘉義途中即事
一輛輕車載美人,似曾相識半含顰;度溪十里潺湲水,流出桃花減卻春。
秦始皇
失鹿中原別有因,獨夫盡法已無民;男兒生便為劉、項,莫想桃源去避秦!
題故社友厚菴小照
見影雖如對面歡,故交回首淚頻彈;千秋遺稿刊傳日,鏡裏憑他識呂端。
披圖面目肖當年,文酒交遊杳似煙。知是山莊讀書處,吟魂猶繞菊花邊。
村居即事
引蔓匏瓜已上棚,向陽葵槿正繁英;南窗一覺羲皇夢,臥聽田疇打稻聲。
花明柳暗自成村,怕聽催租叩戶喧;安得此中無曆日,一溪流水隔桃源!
流水平橋雨乍晴,家家婦女餉秋耕;斜陽小立看秧馬,便欲煙簑老此生。
輓庭槐簉室仙逝
悼亡詞譜斷腸聲,密誓肩憶舊情;寄語韋郎珍重好,玉簫緣分望來生!
綠鸚鵡
金瞳翠羽與凡殊,比翼雕籠影不孤;語入蕉窗聲可聽,夢回竹徑色疑無。雪衣名字休相混,紅豆生涯尚故吾。莫誤前頭是青鳥,瓊軒小立話斯須。
步幼春「山中雜感」原韻
出身何地見奇才,廊廟今應遜草萊;烏鵲依棲無大樹,鳳凰飛去有空臺。病愁伴我艱辭絕,消息驚人怕遞來。柳下、首陽惟自擇,此中工拙莫疑猜!
欃槍仰見斗牛橫,時事喃喃告父兄;鼠跡零星天子殿,馬蹄蹂躪帝王京。且談巢父成高士,漫說儀、秦取上卿!數畝薄田生計足,半收秫粟半收。
宿癡仙山莊賦贈
遯跡山林願久違,幽居來訪竟忘歸;桑麻樂事身堪老,鉛槧謀生計已非!釀秫家藏
千日酒,登山人採首陽薇;知君蕉鹿忘機早,便欲從今臥翠微。
壽惠如令尊翁五十
算到期頤只半週,鰲峰杖履任優遊;人如趙氏連城璧,家有元龍百尺樓。世業重新灰劫後,功名拚付子孫謀。躋堂共祝南山壽,欣悉君謨未秋。
壽頤臣前輩六十
碩果天留一逸民,紅羊劫盡白頭新;懸壺賣藥能醫世,攜妓登山亦可人。劉向傳經貽後裔,班超投筆感前塵。百年未許歸生壙,海屋添籌數百春。
哭林社兄癡仙
論交常恨十年遲,氣節文章是我師。遼海風雲添舊恨,扶桑山水入新詩。玉樓作記偏徵汝,大雅扶輪更有誰?羽化早超塵世網,癡仙到底不曾癡。
相見無期大可哀,何時化鶴復歸來?骨銷地下心難死,詩播人間恨未灰!飯顆杜陵慚俗客,風流李白是仙才;憐君香草「離騷」意,檢點遺編讀幾回。
公元1916年
丙辰陽曆正月豁軒將往臺中,詩以送之
蕭蕭細雨作春寒,原汝衣裘上客鞍;此去再償文字債,歸來仍飽腐儒餐。久淹旅邸慈親老,小隱家山夢寐安。早識鱸蒪鄉味好,不應歲歲戴南冠。
喜雲從見過即贈
十年曾共竹林遊,彈指俄驚兩秋!屈子行吟因放逐,雨薉吳卿著述為窮愁。人生豈便填溝壑,劍氣終看射斗牛。商略牢騷排遣法,醉鄉長住百無憂。
對酒,用李白韻
搏虎張空拳,挾山超大海;固云一世雄,意氣寧長在?豈無好江山,披圖現光彩;我欲吊遺墟,古今幾變改。何以洗我愁?斗酒藏相待。
一日不啣杯,典衣沽酒來;我醉客歸休,陶然萬慮開。欲解塵世網,惟有傾樽罍;天地如一朝,安知歲月催!漢武慕神仙,空築柏梁臺;神仙不可期,骨朽成塵埃!願言營糟邱,吾其將老哉!
託名撫松處士贈櫟社諸君子
桃李不耐久,逢春發其華;冉冉去春光,飛雪落殘霞。莫怨春無情,汝自開還落;莫怨風狂吹,汝自浮且薄。太華有長松,鬱鬱干青霄;羨汝不改心,歲寒尚未凋。願君
學長松,慎勿學桃李;用此古人言,遍告諸君子。
棄婦詞
墜地為婦女,百般多苦辛;早知難白首,不如不嫁人。翻我嫁時篋,淚下沾衣巾;此行異歸寧,何顏見雙親!堂上有翁姑,平時盡孝養;焉知後來人,承歡如既往!膝下有兒女,鞠育已漸長;焉知繼母心,果能關痛癢!牆茨不可掃,長舌易招尤;妾心每兢兢,幽閒婦職修。縫紉敢離手,釵鈿不插頭;持家尚勤儉,內顧君無憂。不種後園葵,不食鄰舍棗;望君折桂枝,神前默祈禱。有時君出門,使妾心如擣;鯉信問平安,秋衣寄遠道。夫婿非伯鸞,賤妾非孟光;自謂永無違,恩愛當不妨。古人亦有言:『糠糟不下堂』;以此良自恃,富貴豈相忘!孰知共夏患,不可同安樂!人事月盈虧,世情花開落;雨散並雲飛,孤身何所託!海誓與山盟,即今等諧謔。故人忍輕棄,只為戀新歡;拔此眼中釘,再種並頭蘭。私為新歡祝,雙棲永不單;滾滾愛河水,無復起波瀾!自嗟薄命人,日久棄膏澤;鏡奩遺新歡,願汝拂塵積!自知貌醜人,荊布已足適;綺羅遺新歡,願汝裁寬窄!挂帆從此逝,逢君更何年?忘心古井水,終不受人憐。情天何用補,恨海不須填;截髮爇心香,皈依大士前。
老馬歎
百戰歸來辭玉勒,戀棧似聞長嘆息。秋風一夜夢關山,身欲奮飛無羽翼。當時神駿主人憐,破胡滅虜著先鞭;將軍今入凌煙畫,回首馳驅已十年!自信死生猶可託,迎新棄故人情薄;千金市骨果何人?終當餓死填溝壑。捷足爭跨後進材,英雄末路劇甚哀;識途足備沙場用,其奈世無管子才!老馬伏櫪志千里,烈士暮年心未已;君未知馬焉知人?風塵豪傑終老矣!
沁園詩草 心水 陳懷澄
春日遊臺中公園
遠望鷂峰霽色開,春閒曳杖此徘徊。看花喜近孤山宅,會客堪流曲水杯。島上乍移新樹木,池中幻出好亭臺。入園不問誰賓主,隨處遊觀亦快哉!
江山變態幾經秋,盡日嬉春為小留;地力經營窮培塿,風光綺麗到林坵。何人麥飯墦間祭?有客芒鞋陌上遊。華表鶴歸應有淚,一墩高峙北門樓。
如畫高墩夕照陰,暮春乘興偶登臨;一邱莽莽悲興廢,雙眼茫茫閱古今。曲折水亭浮蜃氣,摩挲石像聽蟲吟。曾聞片晌滕王宴,費盡民間十萬金。
青城哀
天荒地老何無情,酒酣拔劍歌青城!汴水東流幾嗚咽,兩朝此地失神京。金興、宋敗莫飲泣,前有范瓊後崔立;二王被殺、二帝囚,報應之間在呼吸。稱臣奉表出城東,數十年事何相同?以胡滅胡一轉瞬,天生蒙古真英雄。後人訪古覽遺跡,快談吾更浮大白;何日漢家高築受降城,盡驅胡虜隨鞭策!
避債臺歌
周家天子非真王,搜括民債誅秦強;民債未償國已滅,留此高臺在洛陽。弔古空悲周社屋,唾罵周民不愛國;當日更無焚券人,圖書彝鼎忍歸秦。俯首甘受秦苛法,坐令全國皆貧乏。民不自強王自棄,王與庶民等兒戲;此日王貧避有臺,他日民貧何處避?
借 酒
不料糟池有涸鱗,經冬斷絕甕頭春;求餐鵝薉真羞我,好食豬肝已累人。一滴誰沾姚馥渴,半壺聊濟阮孚貧。窮來遑顧言辭拙,自挈尊罍過比鄰。
泥美人
一丸雕飾瘦難禁,粉黛非真觸恨深:黃土摶成圬者手,白膚妒煞玉人心。卻愁消歇同堆雪,願保娉婷更鑄金。慎記往時桃梗語,莫令淄水苦相侵!
嫵媚終懷墮甑傷,安能燒作瓦鴛鴦!羞同土木還稱偶,誰信溫柔不是鄉!刻骨難忘沾絮恨,前身猶帶落花香。何如棄俗登仙去,打破塵寰夢一場!
尤物天生骨董同,只供玩弄付兒童。塗脂莫棄胚胎拙,鏝堊猶憐刻畫工。欲向風塵求一笑,便須顧陸點雙瞳。無言脈脈桃花臉,合配床頭不倒翁。
細滑摩來混沌身,一雙阿堵為傳神。豈知函谷封餘物,幻作陽城惑裏人。崛強斷難全白璧,嬌癡終未脫紅塵。獻花權當如來塑,彼美何論假與真。
詩 囊
居然鐵網網珊瑚,古錦輕紗製自殊。探手得珠龍頷客,佩腰踏雪馬頭奴。儘堪貯筆供徐,未可儲錢付阮孚。元、白近來酬唱盛,多藏能抵竹筒無?
酒 旗
旖旎招人入醉鄉,一竿飄出酒家牆;綠楊橋畔搖春水,紅杏村邊卓夕陽。麴部生涯開甕地,糟邱標識飲醇場。東風寒食驛亭晚,斜拂樓檐引渴羌。
公元1911年
辛亥清明後一日,同梁任公萊園小集,以「主稱會面難,一舉累十觴」
為韻;拈得「主」、「舉」二字
暮春花正繁,主人開別墅;好鳥枝頭鳴,嚶嚶集儔侶。交情雜新舊,天氣半涼暑;入夜澆詩脾,鼎茗呼僮煮。座有嶺南客,軒軒遠霞舉。聞名十二年,舊恨山川阻;東海揚帆來,故墟嘆禾黍!哀情託毫素,吟聲多激楚;吾知掞天才,囊錐非久處。斯會信天緣,毋忘於縞紵!山水好怡情,莫怨非吾土!王燦賦「登樓」,徒作越吟苦。芳草鋪座茵,松枝當談麈;及此春日妍,作詩會今雨。江山有廢興,難易風月主。
春日偕癡仙、灌園遊青桐林
首春風景好,結伴同行吟;谿徑幾迴轉,天氣互晴陰。火峰忽掛眼,松柏鬱森森;青蒼四圍合,始知入山深。行行四、五里,已至青桐林;石磴高拾級,翠微俯百尋。澗水有餘韻,山鳥亦變音。悠然憩佛寺,清風開我襟;何當絕塵垢,遂此在山心!
題謝頌臣先生生壙
公元1910年
科山山勢何嶔崎!雄視大甲溪之湄。前面鷂峰張翼立,兩邊分列鼓與旗;重巒疊嶂四圍合,下瞰空谷如仰鼒。蔥蔥鬱鬱有佳氣,謝公生兆營於茲。我聞其地溪山最靈秀,蠟屐未往神先馳。去年重九客大墩,盍簪始踐尋幽期;白雲紅葉秋江好,登山挾妓行廚隨。作文生誄陶淵明,張筵生祭杜牧之;東山絲竹北海客,墓門醉倒歌輓詩。王官谷後無此樂,佳話傳遍滄海涯。或疑築壙昧時勢,方壺久屬人藩籬;生存競爭尚新法,堪輿
家言何足奇!山川形勝況非昔,伐林採壙驚地祇;縱有牛眠神示兆,龍脈掘斷氣已衰。先生投筆曾學武,老來種杏推神醫。雖然不作馬伏波,銘功銅柱革裹尸;尚當去作勾漏令,丹砂服食登期頤。英雄末路計太早,葬經甘受郭璞欺?方今海外無甌脫,尺磽寸瘠榷勿遺;墓田行將徵地稅,死前重累且不貲!我料先生有深意,全豹難以管見窺;正惟李悝盡地力,埋骨彌恐無立錐;鑿坏之舉實先著,闍黎火葬悔已遲。上池洗眼占王氣,不勞世俗青烏師;地下團圓計良得,傍祖繞膝妻齊眉。惟是鯤溟千里一坏佔,題名圓石應自悲;荒山曠野足音罕,爭墩後代更有誰!海濱青蠅作弔客,虞翻耄矣無人知;會當留命待桑田,卻老食盡三山芝。玉棺飛來蛻骨去,空墳留與後人疑。
過林剛愍公祠
中原賊燄勢滔滔,海島英雄起枕戈;今日忠魂招不得,門前空換舊山河。
宮保祠前夕照斜,欲詢遺事轉咨嗟;十年庭蘚無鋤,付與東風長楝花。
馬革還鄉竟裹屍,空從遺廟想英姿;後人弔古應惆悵,未勒當年殉難碑!
誓後孤城萬騎驍,祗今祠宇壯蕉嶢;淒涼四十年前事,戰鼓聲沈虎渡橋。
公元1967年
丁未重九,余偕黃姬療病臺中,憔悴頗甚;今歲轉瞬佳節又到,而
黃姬已化為黃土矣!追憶之後,愴然成詩
公元1910年
昨歲重陽客異鄉,今朝故里又重陽;看花對酒翻成憶,獨洒青衫淚兩行。
登高赴約謝公墩,歸叩臺中旅邸門;人比菊花消瘦甚,一燈相對欲黃昏。
又逢佳節倍傷情,插菊茲辰共遠行;腸斷大墩山上月,倚欄共看一鉤明。
佩萸無術學淮南,月缺花殘對那堪!愁煞冒襄留憶語:『秋風落日影梅菴』。
牡丹,次林癡仙韻
紛紛車馬帝城忙,曾為開遲貶洛陽;粉雪忽更前代號,燕脂又抹入時妝。莫因北勢誇殊色,但挾東君壓眾香。聞說百花生日近,安排儀注賀春王。
在閩寄臺灣諸友
遊遍江南一念捐,離家月已六回圓;夕登吳郡千人石,夜宴杭州九姓船。但見觸蠻爭兩角,未聞劉、祖競先鞭。何如海外桃源好,風鶴無驚自在眠!
公元1917年
丁巳除夕次傅鶴亭韻
雙輪日月似奔流,又設春盤與臘;細數卻慚增馬齒,楷書尚喜寫蠅頭。未能東海三山隱,已遂西湖一櫂遊。慈母康強兒長大,共迎新歲百無憂。
仲衡詩草 壺隱 林仲衡
畫 馬
蹀秋風意態閑,似悲伏櫪老空山;畫師畢竟非知己,不寫霜蹄出漢關。
詠 史
樓閣金銀跌蕩開,三千弱水隔蓬萊;徐郎自避秦苛政,不為求仙采藥來。
書 感
十載風塵失意人,蓬飄又返七鯤身;親朋凋謝兒童大,獨對河山淚滿巾!
渡 海
嘔盡心肝不為詩,逆風吹浪打船時;夜深天冷萊衣薄,誰報高堂老母知!
詠 燕
畫棟雕梁事已非,春來故國夢烏衣;危巢一覆無完卵,風雨飄搖何處歸?
詠 蚊
貪酷居然似宦途,黃昏豹腳競先驅;脂膏顧我能餘幾,喓喝堪供一飽無?
重遊金山
處處旃檀繞梵宮,七屬塔勢欲摩空;分明小李將軍畫,人在樓臺金碧中。
舊遊勝地重徘徊,玉帶山門話劫灰;佛印已亡坡老杳,朗吟飛上妙高臺。
渡揚子江
落日魚龍水氣腥,篙師擊汰復揚舲;驚濤捲盡前朝去,留得金、焦兩點青。
天塹由來險莫當,滔滔白浪下荊、揚;斷流莫恃投鞭眾,千古江山一戰場。
泉州雜詩
八閩形勢此雄邦,樓閣參差瞰大江;未到開元三十里,插天先見塔尖雙。
一擔香風壓兩肩,六街爭擲買花錢;閩南米價由來貴,何事閒花種滿田?
過葫蘆墩感事
舊題詩句滿旗亭,一笛山陽不忍聽;愁向黃公壚下過,青衫紅粉兩飄零。
布嶼堡道中
日暮田家早閉關,犬聲如豹出林間;平原百里行人少,幾處沙作遠山。
抱 病
抱病江村百感生,出門攜杖看春耕;水牛當道猙獰甚,一步何妨讓爾行!
春 愁
春愁黯黯夢依依,靜掩柴門過客稀;早起開籠放鸚鵡,自由一任汝高飛。
楊柳枝詞
長眉媚眼瘦腰身,一樹垂垂涴麴塵;惆悵路旁誰愛惜,年年攀折任他人!
贈垣伯
曾翻幕府倡維新,冰雹鬚眉矍鑠身;三百萬人齊下拜,馬頭擁出自由神。
新竹秋日書懷
弱冠論詩負盛名,騷壇角逐滯燕京;祗今憔悴無人識,秋雨秋風過竹城。
豪竹哀絲沸綺筵,回思鴻爪舊因緣;摩沙醉眼今非昔,一度看花一惘然!
村居即事
紅紫迎風倒復斜,園林冷落似陶家;平生事事輸人後,十日東籬對菊花。
雄飛有弟在中原,叱風雷萬馬奔;誰識於陵陳仲子,背人種菜閉柴門(「雄飛」句謂季商弟在漳州為司令官)!
鷹犬紛拏到獵期,爭誇身手好男兒;可憐小鳥驚弓甚,來傍竹林深處棲。
春日招櫟社友人看花
不知老至不憂貧,祗惜花殘負好春;預囑家僮開草閣,安排雞黍候詩人。
箱根客中
秋盡函關草尚生,江濤動地殷雷聲;可憐霜月嚴寒夜,獨自悲歌獨自行!
題四十七義士墓
駢首甘心作國殤,一椎博望勝張良;英雄末路惟行弒,為汝悲歌泣數行。
上野觀櫻花
水邊籬落燦晴霞,倚杖微吟夕照斜;且向紅樓沽美酒,踏歌聲裏看櫻花。
采蓮曲
扁舟盪入浣沙津,但采芙蓉不采蘋;妾自無心歌「水調」,路旁狂煞看花人。
題家輅存「罪言集」
對策賢良已逸群,少年叱起風雲;鏡中留得頭顱在,猶向人呼革命軍(君集中有『二十紀中呼「革命」,不磨鐵血豈男兒』句)。
痛哭長沙欲絲,一腔熱血九重知;自憐意氣消磨盡,讓爾談兵杜牧之!
田家旅懷
愁心其奈海天寬,一飲村醪強自寬;夢裏風雲都是幻,醉中歌哭太無端!新詩亂草黃泥壁,明月徐升白玉盤。遲暮漸思歸隱好,桑麻欲結老農歡。
村居感懷
青山影裏白雲居,流水彎彎繞竹廬;曉汲寒泉宵待月,起尋芳草臥看書。狂才甘受群兒謗,小病何妨俗客疏;笑我懶於稽叔夜,壯心不似少年初。
公元1923年
癸亥正月十日,重集於萊園「題名碑」下感作
一片韓陵石,誰知落海陬;詩編遺老在,籍貫黨人留。材願居樗櫟,名教呼馬牛。歲寒期白首,共作竹林遊。
太岳詩草 伊若 莊嵩
哭季父
公元1837年
(叔父諱士洲,行五。夙敦孝行,友兄弟。幼習舉子業,屢試不售,居恆殊鬱鬱。滄桑後,改學賈,頗有所得。丁酉秋八月,聞施氏姑舊疾復發,祖以愛女故,念綦切;命迎姑於錢江。舟行遇風,竟沒於海。嗚呼!天道無知,乃喪善人;可哀也夫!)
駭浪漂魂瘴海涯,傷心歸骨更無期;青山化石悠悠恨,白髮垂堂慼慼悲。千里音書沈破塚,一床風雨痛連枝!眼看百怪揚波日,天道茫茫未可知!
寄題謝頌臣先生科山生壙
遠山如環水如帶,如何忍賣盧龍塞!山靈自惜乾淨土,欲借高名傳萬代。高人年少負奇才,寧州士林推巨魁;中年灑盡陸沈淚,不惜伏櫪思藏骸。當年慷慨曾投筆,劍氣如虹常貫日;可憐垂老志難酬,熱血徒嗟滿腔溢。滿腔熱血本赤誠,即今醫術濟蒼生;以此壽人兼壽世,更覺治病如治兵。自言在昔期必死,馬角烏頭今已矣;尚有冰壺一片心,頻揮老淚空山裏。古來曠達絕人群,司空而後復見君;紛紛詞客致黃絹,落落高情托白雲。即今營此一坏土,傍祖千秋有依怙;萊妻已作同穴謀,紅紛青衫共千古。山兮何嶙峋!乃可葬公義俠身;山兮何突兀!乃可埋公苦吟骨。我作此詩感最深,知公以外
少知音;華表千年聞鶴語,從知此舉負初心!
秋懷,次今吾韻(三首錄一)
葦苕何獨惜蒙鳩,夢裏誰知蝶是周!楚璞三投徒自衒,枯棋一著要能收。紙窗瑟瑟風翻幕,畫角嗚嗚月滿樓。相對莫生遲暮感,佇看鵰鶚擊高秋!
戲次今吾韻贈葉香校書
素手調箏玉几前,芳心脈脈託朱絃;雨雲楚岫原疑夢,風月秦樓莫問年!雙槳搖魂桃葉渡,一燈對酒鷓鴣天。齊奴竟負量珠約,多事垂楊綰墮鞭。
今吾歸自東京,相與夜飲,傾談積愫感賦
遑遑浮海心徒壯,敝敝移山力易窮!縱酒尚餘燕市氣,耽詩還是杜陵風。櫻花縈夢空三島,桂樹留人自一叢。相對青燈忽涕笑,起看孤月上牆東。
公元1923年
春 去
夜烏啼盡曉鶯殘,曖曖平蕪暮色寒;轉眼園林春又去,飛花贏得一回看。
登稅關望樓觀海
眼底分明見海枯,滄桑何俟問麻姑!沖西港口千帆盡,尚有沙鷗待榷無?
哭表姪女施氏翩翩(並序)
翩翩姓施,余表弟雨卿女也。幼失怙,依寡母居。性聰慧絕倫,然體素弱。八歲時,就學東京;螢窗四載,每試輒冠同列,塾師、學友咸器重之。今年春,忽患血疾甚重,醫藥罔效;遂於上巳日化去,悲夫!翩翩一小女子,以孅弱之身遠涉風濤,求學萬里外;乃天不假年,竟令夭死。其志可嘉,其事可哀矣!遂成七律二首,聊以誌慟(二首錄一)。
浮槎蓬島遠求師,生小才華已可兒;新月乍昇旋墜海,好花未放竟辭枝!香魂萬里沈精衛,碧血三更叫子規。淒絕彌留時一語,手牽阿母問歸期!
哭癡仙社兄(二首)
輕裘白面渡江人,電火俄成過去身;閱世蟲沙餘慘澹,僨轅牛馬見酸辛。斯文將喪吾滋懼,同輩相知子有真。曾是埋憂兼避俗,茫茫後顧重傷神!
鯨海風波痛哭回,雄心歷劫漸成灰;已拚斷雁罹矰繳,自合幽蘭沒草萊。貞士姓名今栗里,酒人魂魄古琴臺。重泉漫寄悲秋語,費盡江南後死才!
歲暮書懷(與幼春同作,限「歌」韻。四首錄一)
卅六年華一剎那,閉門學道悔蹉跎;絕無舞袖迴旋地,且逐浮萍上下波。日馭不停行磨蟻,火坑坐視撲燈蛾。中宵不為聞雞起,後顧茫茫欲皤。
偕獻堂訪草山溫泉,山中清流四注,芳草芊綿,桃花無慮萬樹;世
傳劉省三中丞曾一遊此地,真名邱也」
驅車百里不辭勞,言訪靈邱興致豪。芳草緣坡知土潤,溪流濺石覺泉高。眷懷漁父初來徑,滿目劉郎去後桃。紗帽山頭一惆悵,夕陽流水古亭皋。
日月潭漫興(潭一名水社湖。二首錄一)
十載談遊得此遊,平開大壑嘆藏舟!亂鴉爭樹雲將暝,葉葉微波氣漸秋。信美湖山寧可買,新翻陵谷易生愁。茲行未剝秋菱實,且為溪蠻一笑留。
竹子湖晚泛
隱隱番家起暮舂,竹湖波靜泛輕艭;日沈山暝不知返,隙岸狺狺聞夜尨。
埔里社(二首錄一)
番漢同居地,開荒二百年;四山多抱市,隙壤盡成田。攘攘魚鹽集,悠悠歲序遷。
我來懷墾草,俯仰意茫然!
過鳳髻山
一徑懸崖峭壁間,崎嶇經過幾彎環;紛紛墜石輿前落,冒雨人行鳳髻山。
雙冬道上口占
山山倒影壓頭來,斜日人過焰嶺隈;笠帶濕雲衣帶雨,身從九十九峰回。
中秋夕萊園坐月
空山無人聲,蟪蛄聒明月;高樓出木杪,俯瞰華池闊。良宵此遊宴,回顧幽興發。水夕光愈瑩,山秋勞未歇;開襟納清景,微涼爽詩骨。不知夜何其,坐看長河沒。
寒食前一日為先慈施孺人週年忌辰,率弟妹兒輩展墓,愴然有作
黃泉相見信沈沈,囓指人天杳莫尋!惘惘重來呼籲地,懸懸尤切歲時心。紙灰澆酒和煙起,蔓草侵碑沒石深。泥首墓門申一慟,不勝風木淚沾襟!
舟發基隆
沙上眠鳧水上鷗,夕陽樓櫓雨初收;暫離塵鞅尋三島,去掬滄波盪百憂。結網羨魚
容可及,覆巢完卵敢多求!揚帆直犯蛟鼉窟,珍重支機一繫舟!
舟中望九州(二首)
拂袂樓船事壯遊,憑舷俛仰思悠悠;眼中一片扶桑影,海外真看更九州。
積水安知滄海東,飄然一粟遠乘風;柁樓極目蒼茫際,數點煙雲巨浸中。
望富岳
倒垂白扇掛蒼穹,海外名山亦自崇;此是東邦一東岳,夜郎與漢定誰雄?
歲除日,喜謝君石秋冒雪過存贈詩,依韻奉酬
旅明新雪,噤寒蟄室中;多君挾春至,一座盡沖融。景物三山異,襟懷四海通;茗談能就我,度歲漫匆匆。
病中作
鬱鬱過新歲,寸心萬念存。愁多身是贅,足冷夢無溫。鄉國燈前淚,文章紙上魂。惟應守藥橐,擁被閱朝昏。
遊橫濱三溪園
公元1924年
海氣送冷風,樹響疑急雨;巖光帶斜陽,花明開萬炬。東來雖多奇,絳、灌莫之伍。陽春三月初,驅車十里許;山水有成言,風雨不敢阻。遠攜吟侶來,聊共羈懷抒;寒梅暫欲飛,山櫻已如黍。縈紆歷桃蹊,曲折涉花;濯纓臨滄浪,洗耳溯洲渚。適從海若遊,旋對山靈語;齊州九點煙,長空一過羽。移情入混茫,極目出塵宇。此行何所得,即事堪小補。行當招巨靈,挾之置吾土;庶將飛來峰,更續蓬萊股。我亦逍遙遊,長作丘壑主。
四月十六日自神戶登舟就歸途
裹糧莽蒼太匆匆,天末舟回萬里風;拂袖人從三島返,迴瀾誰障百川東!夢魂歷亂櫻花海,蹤跡淒迷桂子叢。還喜同歸有仙侶,扣舷歌嘯寄深衷。
舟中遙望臺島
眼底山河依舊在,胸中磊塊幾曾消!斜陽一片鳩居地,歷歷巢痕認葦苕。
雲從詩草 雲從 莊龍
萊園雅集(拈「庚」字)
漠漠春陰乍放晴,山中騷客訂鷗盟。登樓面目無塵氣,把酒園林有笑聲;楊柳隨風
添綠,梅花和月入詩清。平生谷飲巖棲侶,未用逢人說姓名。
鰲峰訪惠如社兄賦贈
相逢樽酒暮春時,攜手闌慰素思。雨霽波光涵樹遠,院深鳥語出花遲。三層樓閣居宏景,半榻茶煙感牧之。閒坐與君清話久,卻忘紅粉數歸期。
歸大甲,喜滄玉社兄過訪
綠陰滿地亂啼鶯,看竹人來雨乍晴;三月春愁隨霧散,十年心事共杯傾。倦遊漸欲親鷗鷺,知己真堪託死生!明日君歸門又閉,嶒崚傲骨少逢迎。
廿四星霜指一彈,浮生隨處滯征鞍;身多俗累言愁慣,家有衰親作客難。病裏送春詩句少,燈前遇舊酒腸寬。梨花滿地猶堪賞,秉燭何妨共倚欄。
重遊霧峰贈獻堂、階堂二兄
王、謝堂前喜再過,菊花天氣暖風和;人逢舊雨嫌宵短,客到名山得句多。猿鶴無猜依杖履,樓臺如畫起笙歌。君家兄弟真堪愛,忙裏相邀向碧蘿。
詹園訪癡仙社兄賦贈
移家猶傍石泉清,瘦竹高花畫不成;春水溶溶溪睡鴨,晚風淡淡柳藏鶯。十年杜牧醒前夢,一卷「南華」悟此生。近日奚囊添幾許?捲簾煙雨近清明。
寄贈旭東
江山勝蹟盡流連,萬里初歸島外天;自去自來遼海鶴,宜書宜畫米家船。襟痕未散西湖雨,袖影猶攜北固煙。客裏相逢齊一笑,剪燈歷問事從前。
寄谿軒社兄
旗鼓騷壇領一軍,懶隨紈醉紅裙;酒邊豪氣吞滄海,驢背新詩寫白雲。十載弟兄同院讀,半溪煙水與鷗分。松枝麈尾玄談妙,自別仙家不再聞。
題謝頌臣先生生壙
群山如黛望中收,攜妓閒從謝傅遊。涼意分來千頃竹,歌聲飄出一林秋;樽前蝶影迷團扇,座上花枝映白頭。合向此間行樂死,何須埋骨在揚州。
收拾雄心築壽墳,飄然杖履避塵氛;司空曠達山中老,蘇軾風流海外聞。黃菊開時來野客,疏林缺處補秋雲。酒酣圍坐鳴絲竹,陶寫閒情到夕曛。
秋月登樓口占
閒上層樓放眼看,驚心歲月似跳丸。菊拖暮雨枝枝瘦,楓染新霜葉葉丹;薄酒可賒成醉易,故園雖近欲歸難!斜陽無賴西風急,倚檻誰憐客袖單!
初十宜樓步槐庭社兄見贈原韻
突兀高樓起海濱,家風投轄好留賓;煩君折柬招吟侶,笑我持杯勸主人。夢繞煙花來北里,身隨蝴蝶過西鄰。牧之未了湖州約,話別匆匆感慨頻!
歸家逢弟妹話舊作
剜肉醫瘡不救貧,相逢弟妹淚沾巾;田園歷劫多更主,兒女牽衣況累人。十載生涯存故硯,九泉盼望負慈親!禁煙又近清明節,祭掃商量倍愴神!
步枕山社兄見贈原韻
牢落長卿不自哀,且攜書篋訪高才;神仙洞府吟詩地,花月因緣話舊杯。扣角敢存寧戚意,披裘將老子陵臺。多君贈句相期許,肝膽傾餘笑口開。
長日無事,偶憶櫟社諸友,各以絕句一首贈之
青樓絃管夜嘈嘈,睥睨芳樽氣自豪;二月東風幾回醉,一時酒價為君高(癡仙)。
滿腔熱血湧毫端,寫到滄桑淚暗彈!不信關西將家子,祗將詩句與人看(幼春)。
長康樓上一燈青,嚦嚦歌喉隔院聽;靜夜吟詩須仔細,恐教傳唱入旗亭(傅君之寓近仙遊亭鶴亭)!
江樓隔斷市塵飛,掃地焚香靜下幃;怪底梅花風骨冷,蓬萊島上抱雲歸(槐庭)。
藉藉聲華復社人,已看頭角煥然新;竹南風氣君開早,應有青年步後塵(滄玉)。
樓臺花月漾清波,終日書聲出薜蘿;富貴也知閒有味,出山時少在山多(獻堂)。
趣園深處掩柴關,祗共溪樵約往還;春種梅花秋種菊,一生風味愛青山(聯玉)。
羈愁春睡兩糢糊,佳客時來有鳥呼;愛汝文明除舊弊,鏡中新鑄好頭顱(惠如)。
客裏逢春莫浪愁,十分清福占林邱;孤山三百梅花樹,付與莊生化蝶遊(伊若)。
那堪回憶少年場,閱盡繁華欲霜!風雨一樓誰共話?知音惟有蔡中郎(基六)。
翩翩裙屐自風流,市上懸壺歷幾秋;擬向韓康低首問,世間何藥可醫愁(旭東)?
櫟社論交最少年,小樓風雨擘吟箋;愛君詩句清如貌,初日芙蓉出水蓮(載昭)。
知足齋詩鈔 子材 張棟梁
遊頭汴坑
頭汴坑邊野徑迂,竹林日暮鳥相呼;山家也自饒生計,雞犬桑麻別一區。
新店溪寶藏寺即景
半巖疏雨濕春衫,落日舟橫赤壁潭;安得范寬描紛本,青山如黛水如藍。
草山雜詠
寶塚(寶塚為關西大溫泉勝地,余曾遊兩次焉)尋幽幾度秋,北投、關嶺慣勾留;自憐芒屩無羈束,又到草山山下遊。
群峰環峙兩溪間,形勝天然出宇寰;小隱他年來此地,築廬願傍七星山。
山館寂寥人跡少,閉門心事未飛騰;若教青磬紅魚伴,便好修齋作散僧。
公元1859年
己未夏,喜小兒文表考進大阪醫科大學,因成四絕句寄之以示勉
聲聲喜雀噪檐前,清夢初回欲曙天;郵使敲門傳捷報,手揩老眼一欣然。
不為良相即良醫,盧、扁猶人可力追;須識技精原在學,好從金匱細探奇!
遣汝從師九度春,幾多拮据幾艱辛;而今差喜酬初志,應念經營有二親!
先志能償是克家,為醫、為士本無差;從茲探取青囊秘,歸慰而翁屬望奢!
重遊草山
暫拋俗事一身閒,行李迢迢入草山;最喜茲遊多舊識,爭迎遠客候柴關。
再過竹湖訪櫻
竹湖風景夙稱奇,此日觀櫻恰又遲;自笑勞人無眼福,重來偏值落花時。
頭湖觀瀑
恍如風雨起潛龍,高瀉銀河氣勢雄;我愛臨流一流耳,不教身被俗塵蒙。
公元1861年
辛酉初夏,偕少英再遊頭汴坑
無意偷閒更得閒,重遊已隔十年間;好山到處皆堪賞,風景依稀認舊顏。
東去墩山十里遙,汴溪曲曲水迢迢;年來果價高於穀,遠近人家盡種蕉。
瑾園聽雨
一夜瀟瀟響到明,玻璃窗外綠蕉聲;焚香欲譜淋鈴曲,惆悵張徽白髮生!
豁軒詩草 聯玉 陳貫
哭林俊堂先生
嗚呼櫟社櫟,豈有濟川志!忽為匠石顧,毋乃天所忌!才人困箕口,古今不異致;旨哉稼軒詞,雄心託文字。我歎竹路難,君言樂天易;行種青門瓜,且拭西臺淚。所慮
眾饑寒,未受大衣被;又念楚有材,願藉良工治。登高振臂呼,托缽沿門至。九牛拔一毛,九仞始一簣;關山手足繭,風雪衣裘敝。共諒君子心,亦助中人費。彈指築華嚴,朱甍聳雲外;鄉校觀厥成,掀髯應自慰。誰知方寸中,猶為眾生碎。搔首望南雲,孑身忽東厲;莫云慎風波,臣死且不避。蓬萊盡仙人,此君獨憔悴!天關九虎守,通明亦深閉。賈誼書未上,禰衡尚懷刺;依然一布衣,歸隱小山桂。窮通何足論,薄俗皆聾瞶;澤畔舊鷗盟,獨識行吟意。滄浪水正濁,洗耳非無謂;把臂入竹林,回首如夢寐。夜雨抵掌談,西窗燈一穗;陳榻懸復下,陶徑荒猶未。同是集蓼蟲,茹苦本知味;同是曲隈風,托命豈殊氣!高舉慕鴻冥,前塵謝蟬蛻;彩筆傳夢中,描寫江山麗。醬瓿覆玄經,小試雕蟲技;陰何苦用心,眾體無不備。新詞織弓衣,異域亦知貴。小謫四十年,滄桑感身世;方謂保堅貞,松柏閱寒歲。招魂下巫陽,遽歸兜率界;孰殲我良人?不忍歌「露薤」!知君達生死,久暫無芥蔕;飄然逍遙遊,御氣人天際。山鬼擎桂旗,雲君把衣袂;化鶴定遊仙,騎麟時謁帝。庶陳下土災,不受群邪蔽;日月重照臨,山河不乖戾。鑄金事先生,家尸而戶祭;寸心與詩卷,千秋長不昧。
蕭孝子詩
不獨古人有父母,今人肯居古人後?姜鯉、孟竹古書傳,一念之誠可並肩。君不見
武西僻村蕭家子,家貧業賤人不齒;卻將草心報春暉,振起三臺風靡靡。優詔褒章出紫宸,銀光燦爛照四鄰;衣冠袞袞無顏色,誰知庸德出庸人!孝子初出已失怙,鞠育深知母氏苦;江革行傭敢憚勞,錙銖可助盤飧具。晝出耕耘夜五起,殷勤每傍母寢處;太息二豎何不仁!衰老豈堪抱沈痼。扶持唯恐偶顛危,夢寐之中亦悚懼。但願萱花永不凋,名利視如草頭露。人言陋巷境淒涼,彼覺慈幃春和煦;翹首桑榆日漸斜,五十餘年等閒度。冬溫夏清雖不虧,自道不如烏反哺;一朝風木痛皋魚,椎心慟哭幾忘軀;賃廡歸來倍惆悵,無復白髮倚門閭!即今綠綬儻來物,何似萊衣當日娛。君不聞列鼎累茵富且貴,為親負米事已無?富貴何如貧賤好,回頭舊事猶欷歔!
送林君階堂、鄭君汝南東遊
鯨浪三千里,鵬飛八月秋;壯圖難附驥,仙侶羨同舟。佳句囊中滿,奇書篋底收。遠遊男子事,莫上仲宣樓!
移 樹
嘉樹新移處,迎風尚鬱紆;清陰雖半減,生意未全枯。故土情猶戀,摩天志豈無!佇看春雨後,芽茁最高株。
蠶
三月江南岸,家家煮繭香;寸絲付機杼,一世老籧筐。經緯都成累,纏綿祗自傷!蛾飛園客渺,何處覓仙鄉?
鐵砧山弔鄭延平
地下英雄骨已寒,尚留遺跡白雲端。百年孤島延明祚,一代頭銜署漢官。左衽肯為降虜計,焚衣合作棄繻看。荒山俎豆今安在?井涸碑橫夕照殘。
怡園賞菊
栗里歸來伴菊閒,迷離秋色掩柴關;冷香侵袖花三徑,瘦影依籬月一彎。風雪鍛成高士節,冰霜染出美人顏。詩心忍為黃英動,興在荒畦老圃間。
哭蔡啟運先生
嘆逝文成淚滿襟,風流頓盡感人琴;龍蛇歲運名儒劫,雞酒生舊友心。丹旐已迎歸玉闕,詞章空自重雞林。竹城「白鶴居」猶在,他日何堪一再臨!
和雲從見懷詩韻
百戰騷場每冠軍,歸來著作伴紅裙;談禪每愛交摩詰,載酒何當訪子雲!世態炎涼資閱歷,林泉風月要平分。塵心苦未超諸境,「齊物」微言願再聞!
題鶴亭先生新居
新築菟裘水石間,欲拋世事伴雲閒;壎篪唱和東西院,蘭桂繽紛大小山。長者有車停驛路,白丁無跡到柴關。倚門肯累慈親望,負米傭書日往還?
張 良
博浪金椎擊祖龍,中原逐鹿忽洶洶;散財未遂殲仇願,折節猶傳納履恭。六國興衰憑擘畫,一生進退最從容。韓亡肯自膺高爵,回首彭城尚撫胸!
歲暮雜感
臘鼓催人欲皤,百年心鐵半銷磨;出山小草低頭久,沾酒黃壚洒淚多。浪說風雲魚變化,那堪蕉鹿夢婆娑!蓬萊清淺渾閑事,且把閒愁付浩歌。
和家兄「有感」之作
故家喬木日方中,肯毀壎篪詠角弓!許氾求田成贅累,太邱遺法是儒風。小山叢桂
留人住,青草池塘有夢通。三徑未荒頭未白,躬耕豫計與兄同。
呈灌園、南強二社兄
竹林聲價萬人誇,裙屐追隨手屢叉,並世籍、咸交石友,百年王、謝認門牙。松枝靡靡談玄麈,薄笨紛紛問字車。四面雲巒護壇坫,名山事業屬君家。
客中除夕
羈夢初酣爆竹驚,屠蘇香裏話平生;故人雞黍伸前約,兒女家山計客程。歷歷悲歡消此夜,堂堂歲月若為情!一年剩對逡巡酒,珍重金壺漏滴聲!
飛 機
雲漢迢遙有路通,鵬變化奪天工;張騫已見馳靈棹,列子何須御遠風!縱意直探兜率界,倦遊小憩廣寒宮。瑤池好去朝王母,慎莫重來世網中!
趣園閒居雜詠
綠樹陰陰曲徑遮,廉纖雨過長蘭牙;年來杜牧傷春倦,儘有閒情數落花。
襪線微才愧夕君,喜同坡老快論文;對床夜雨聽蕭瑟,此福他人未肯分。
青青藺草擘花傍,三五嬌娃學織忙;低語端陽佳節近,好將小簟易香囊。
藥鼎煙銷過卻春,階前苔蘚綠痕新;何堪微雨初晴後,又向花前懷故人(苑裏女子多織簟)。
白桃花
露桃色比雪梅妍,無復紅霞爛滿天;想是息妃亡國恨,淡粧縞素立風前。
怡園吟稿 濟若 張聰楫
和啟翁偕滄玉社兄初夏過訪見贈瑤韻
好風吹送兩吟旌,娓娓清談快莫名。日襯榴花紅欲滴,苔勻石徑綠初生。金樽有酒堪留客,汐社無才愧訂盟!願向松陰同一醉,滄桑漫話使人驚!
芳草榴花綠襯紅,逶迤小徑竹間通;多刪密樹貪迎月,高捲疏簾欲引風。半畝菊畦休笑陋,一椽茅舍不求工。題橋壯志年來盡,剩有新詩寫壁東。
過雲從君家,步其「喜作」原韻
清樽相對夜微風,萍跡重逢喜不窮;得句君偏傾白社,貪杯我自醉新豐。苔侵古砌簾分綠,燭剪西窗紙射紅。十斛離愁談未了,雞聲無奈起牆東。
朝顏花
爛熳依籬曉露侵,五更早起一相尋;幽姿只愛迎殘月,未有葵花向日心。
蝶魂夢醒一巡籬,曉色微茫放艷姿;相對無言惟有笑,滿庭風露月殘時。
卿淇詩草 卿淇 王學潛
溫泉紀遊
湯泉浴罷恰催詩,我亦臨風向墨池;彷彿蘭亭修禊事,合應小序續羲之。
和獻堂君「在東京中秋夜憶故人」原韻
曾陪文宴到園中,座上開樽羨孔融;把筆不堪懷舊雨,歸舟何日駕長風?
壽陳基六秀才五十
半百光陰夢一場,秀才風味舊曾嘗;壺中獨得長生訣,市上還售不老方。我久逃名忘歲月,君真壽世有文章。而今白社推年長,競祝華封進柏觴。
次黃河瑞君原韻
城南小阮勝終南,翠竹青松映碧潭;人自趨炎君自冷,笑吟風月愛清談。
薰風吹送小窗南,水色山光類劍潭;綠竹千竿花百種,此間休與俗人談!
歲暮感懷
悵恨駒光似擲梭,幾莖白髮影婆娑;半生空負凌雲志,舉世誰憐擊筑歌?把酒待迎新歲月,臨軒慚看舊山河。驚心馬齒年年長,拱璧分陰肯放過?
旭東詩草 旭東 黃炎盛
聚星莊訪無悶草堂主人
蓮社交遊舊有情,聚星今始叩柴荊;舉頭門外山光落,入耳花間鳥語明。三徑陶潛聊適志,一杯張翰不求名。興來偶得清新句,報紙傳聞四海驚。
答材芳
十載重逢未絲,好將詩酒話襟期;人情只是金相識,世道從無藥可醫。得勢直看鵬展翅,有文不負豹留皮。春來桃李秋來菊,一樣能花莫怨遲!
哭厚菴
秋入東籬菊正開,驚心噩耗忽傳來!越人起死真無術,宋玉招魂只費才。蟲臂鼠肝
身已幻,烏頭馬角恨難灰!置芻又負吟朋約,遙望楓林淚滿腮!
將往大連,留別諸君子
對鏡形容似鶴,嘔心多事苦為儒;不成採藥窮三島,且學攜家泛五湖。蹤跡今隨鷗鷺遠,姓名久被馬牛呼。故人漫灑臨歧淚,各寶千金別後軀!
觀競渡
滿江簫鼓木蘭橈,士女如雲看奪標;盡道健兒身手好,楚魂今日更誰招!
題謝頌臣先生生壙
吾鄉健者謝超宗,志吞滄海氣吐虹;白頭不遂功名願,剩水殘山一短笻。屐齒印遍瀛洲東,獨愛科山鬱蔥蔥;人生在世不稱意,埋骨此地鬼亦雄。巍然築墳白雲中,左旗、右鼓、中元戎;自言此為大帥觀兵地,但見草木皆兵如八公。嗚呼!男兒撫髀思立功,結纓無地真命窮;附會堪輿說形勢,何異畫餅饑腸充。方今五湖四海鬥蛟龍,兵氣慘澹愁皇穹;爭擲萬民命,以易一侯封。誰登韓信壇,國士稱無雙?可憐君有六奇策,憔悴科山成老翁!
瑞軒觀芍藥
一枝綽約曲欄邊,韻絕楊妃醉欲眠;最是東風扶不起,嚲鬟低黛更堪憐!
聚仙樓席上次黃君西圃韻
車兒東去馬兒西,客裏逢君記不迷;今日旗亭歌板地,一樽重對暮山低。
蜀後主
鼎足空勞說中興,傳車終作魏藩稱;漢家亦有降天子,未可豚兒笑景升!
移 樹
別有愚公意,推移歎菀枯。新恩春雨潤,舊德夏陰敷。樹野樗應健,踰淮橘總殊。楚材多晉用,株守太區區!
汝南詩草 汝南 鄭玉田
過林剛愍公祠
將軍崛起東海東,顧盼咄叱生雲風;孤軍長驅救閩、浙,戴天不共金田洪。是時金陵大營始敗,將軍百戰百奏功;從容裘帶開幕府,南天鎖鑰方寄公。挺身願作中流砥,未勒燕然心不已;忽聞鄉井起妖氛,回戈一擊元兇死(謂平戴潮春亂)。羽書南劍報
垂危,誓師橫渡去如飛;老貔臥道貉子過,不能撲殺非男兒!細析營頭風蕭颯,星沈五丈天胡酷!李廣平生得士心,縞素一軍齊痛哭。有司星夜叩天閽,噩耗傳來動至尊;詔立專祠建功地,千秋萬世慰忠魂。龍溪、鯤島遙相望,祀典年年無廢曠;無端左股割蓬萊,故國回頭似天上!我來下馬感滄桑,萋萋春草墩山旁;傷心廟貌依然在,誰為前朝弔國殤!
鹿港龍山寺邊有見,因得「怪他未受尚書號,也學天寶時世粧」二句;乃
賦以足之
春風浩蕩入江鄉,燕舞鶯啼白日長;癡人老去成何事,一春自笑為花忙。隔水名花隸洛陽,魏家阿紫、姚家黃;蓬門不解藏春好,忍使含露出東牆。黃金戒指白玉璫,青螺眉黛窄衣裳;怪他未受尚書號,也學天寶時世粧。珊珊濯錦下橫塘,魚龍遠遁鳥飛揚;夕照斜時增容色,微波漾處度脂香。我來獨立榕陰下,對此長憶陳思王。
題謝頌臣先生生壙
人生當暮年,諱死情轉深;孰悟去來理,桑榆樂餘陰!多君方外遊,山水開胸襟;種花長夜臺,生前宴朋簪。執鐸唱挽歌,和以絲竹音;當其得意時,一瞬視古今。我亦荷鍤流,把臂曾入林。仰攀手植檟,拱矣材可任;俯讀題名碑,尸貝屭宿草侵。喜公老
彌健,人世猶滯淫。劫灰飛仙山,文獻久銷沈;可無魯靈光,留鎮滄海潯?公既棄儒冠,藥囊有良針;懸壺兵燹後,到處活殘黔。國手世交推,陰德神共欽;一老天遺,鬼伯安敢尋!五星行聚奎,八埏淨氛祲;墜驢期一笑,慍解薰風琴。豈必服金丹,飛昇跨彩禽!佳城鬱蔥蔥,日月重照臨;及身見太平,埋骨應甘心。誌銘我豫草,待索諛墓金。
哭癡仙社兄
天上仙人定不癡,十年為友更為師;才如孫楚惟耽酒,命比劉蕡合有詩。往事窮魚憐呴沫,他生老繭弔殘絲。來蘇豈是西風事,腸斷哀猿夜叫時(君近作作有「西風未肯蘇人病,何處醫家起死鍼」之句。不意竟成詩讖,悲夫)!
西遊大陸,舟次鷺門有感
書劍飄零何所之?布帆無恙鷺江湄。前途無限風雲氣,不是新亭對泣時。
悼亡四首
傷心匝月滯繩床,百苦千辛總斷腸;垂絕復蘇蘇又絕,沈吟難訣此情長。
冰輪徐碾奈何天,紫玉沈沈竟化煙;剛是嫦娥奔月夜,人間留得斷腸年!
六載鴛衾一夢過,情深難唱鼓盆歌;男兒一掬黃金淚,恨海俄添萬疊波!
鸞笓鈿合等閒拋,塵鎖深閨未忍敲;輸與梁間雙燕子,春來還入舊香巢。
寒 月
衡皋暮色莽蒼蒼,桂魄初昇似曉霜;十二瓊樓都照徹,更移梅影下橫塘。
早 梅
暗香驀地透窗紗,知在山隈在水涯;為報東皇消息近,前峰先放兩三花。
槿園啖荔芰
南荒佳果數天漿,葉底纍纍任摘嘗;卻笑紅塵飛騎苦,不能領略及時香。
鐵生詩草 鐵生 蔡惠如
船發新墟
孤舟解纜北溪行,風疾帆飛水有聲;十里橫灘雙槳急,怒濤時作不平鳴。
登賀頌山
湖光盪漾碧浮天,點點漁舟泊岸邊;芳草延坡多過鹿,落花滿徑有啼鵑;峰巒聳翠
朝經雨,楊柳垂青暮帶煙。如此林泉堪嘯傲,不妨盡日此留連。
遊萬壽山有感
西石離宮創造艱,禁門深閉落花閒;頤和園已成陳跡,青史惟留萬壽山。
峨峨傑閣與長廊,虎踞龍蟠出上方;二百餘年王氣盡,空留山色弔斜陽!
用丘念臺君韻,寄呈伊若社兄
蓬萊島上過新年,鄉思千重鬱不宣;繡口儘供談韻事,寒香誰與寫詩篇?一枝健筆扶公理,並世清才讓此賢。大息紅羊經劫後,至今未許望青天!
望洋詩草 望洋 林載釗
村居漫興
晨興種菜夜觀書,富貴場中跡總疏;老屋簷低看鬥雀,迴塘水淺數遊魚。啟扉客去喧雙屐,戴月人歸荷一鋤。無限風光堪入畫,小詩吟就快何如!
哭呂厚菴茂才
一笑凌雲去不留,身前身後付悠悠!人間未築黃金屋(君納寵之期在即),天上先
成白玉樓。復社唱酬長已矣,香閨痛哭幾時休!呂安既歿風流散,聞笛山陽感舊遊!
訪癡仙先生途中即事
桃源路徑再來迷,問訊樵夫日欲西;忽聽書聲出深竹,高齋只隔一重溪。
山村題壁
紫棘編籬竹作門,數家煙火自成村;雲低隴上牛羊臥,客到花間鳥雀喧。燕市獨歌心已死,鹿車偕隱計猶存。何當買得三弓地?也學蘭城賦小園。
遊墩仔腳即事
土墩西去百餘家,桑柘陰中一徑斜;到處男耕兼女織,不知人世有繁華。
忠厚村題壁
地僻紅塵少,林深野鳥譁;數家依水竹,一徑拂桑麻。山色迎門合,溪光繞屋斜。愧無摩詰句,題作畫圖誇!
紅 葉
醉盡新霜不自知,還從林表炫嬌姿;可憐一落吳江後,無力隨風返故枝!
暮 春
春歸客去益無聊,一段閒愁酒莫澆!試向欄杆高處望,落紅滿地雨瀟瀟。
初夏漫興
讀罷農書愛晚晴,逍遙新試葛衣輕;林間數筍扶笻立,溪畔觀魚躡屐行。樹暖流鶯啼有韻,風微飛絮落無聲。歸來捕得鳴蟬好,兒女遙聞遽出迎。
烹 茶
摘取旗槍帶露鮮,林間掃葉手親煎;王濛水厄終難解,誰共閒參舌本禪!
升三詩草 升三 張麗俊
燄嶺朝霞
九九峰頭曙色開,紅光燦爛照樓臺;火雲未斂成蒸氣,烘出丹山一片來。
雜詠十首(錄一)
芒靴踏遍水雲隈,到處塵氛拂面來;可似錢塘林處士,孤山終老伴寒梅?
落 梅
生成雪貌與冰膚,不受塵埃半點污;太息妒花風雨惡,摧他片片入泥塗!
重遊稻江
滿天煙雨近中秋,大稻江邊作快遊;滿眼風光重領略,愧無佳句錦囊收!
落 花
閒倚欄干百感生,芳園頓減舊時榮;紅飄玉砌隨風冷,翠滴瑤階帶露輕。蝶夢驚回春晼晚,鶯聲啼破葉縱橫。傷心委地無人問,幾度呼童掃不清。
槐蔭詩草 槐蔭 袁炳修
遊洛江贈陳君槐庭
聞君下榻已多時,今日登臺悔較遲;來踐三年雞黍約,明窗許我讀新詩?
籍、咸投轄競留賓,飽我佳肴醉我醇;休訝高人偏好客,君家自昔有陳遵。
聚星樓晚眺
聚星樓下萬人家,瓦屋參差映晚霞;遙望蒼茫雲水際,西風急處片帆斜。
友至夜飲
晚筵喜為故人開,裙屐相將入座來;話到投機忘夜久,滿斟那計幾多杯!
麥酒和冰滿口涼,引杯不覺興偏長;杖頭尚有餘錢在,今夜何妨醉一場。
自 嘆
歲月消磨感筆耕,半生事業總無成!埋頭轉羨田家樂,得共漁樵隱姓名!
遣 懷
百歲光陰若水流,功名何事執鞭求;種花且享清閒福,勢利紛心易白頭。
鰲峰詩鈔 基六 陳錫金
築城謠
築城不須大,國帑防傷害;築城不須高,民力防疲勞。城大城高何足恃,古來成城在眾志;欲防胡人不勝防,長城枉築萬里長。君不見,秦始皇?
大甲客思
輪蹄客路盡消磨,得意偏同失意過;行李纔辭貓霧,飄蓬又度馬陵坡。鐵砧山色
秋來減,金錠莊泉雨後多。琴劍西風倍惆悵,莫云康節有行窩!
客 恨
地棘天荊客路艱,三年枉唱念家山;笏袍子美鵑空拜!城郭丁威鶴未還。無奈龍蛇方起陸,那堪虎豹又當關!窮途我亦猖狂甚,狼藉青衫淚點斑。
故山茅屋數椽存,零落巢痕與爪痕!雁雨蛩煙秋已老,蛟雲蜃霧晝常昏。家書寂寂沉雙鯉,客淚潸潸洒七鯤!不擊西臺竹如意,怕他朱鳥也消魂!
家瑞陔進士寄詩問近況,次韻奉答
瀛堧宿夢醒春婆,風雨空山一嘯歌;老蠹生涯書少味,閒鷗世界水猶波。敢嫌蝸室三間小,幸免鶉衣百結多。莫問輞川近消息,半龕燈火病維摩。
漫題二首
偃蹇空山裏,新亭淚眼開;黃雞催日去,蒼狗幻雲來。身世鸞棲棘,功名蟻夢槐。閒愁無處遣,黑劫正飛灰。
種菜門常閉,誅茅屋未成;野無粱與稻,路有棘兼荊。苦賦哀鴻什,悲歌「猛虎行」。側身天地窄,何處寄餘生!
妾薄命
十歲見新月,殷勤下階拜;十二解風情,背人畫眉黛。十四去採蓮,蜂蝶隨滿載;羞見雙鴛鴦,手把荷葉蓋。十六未許人,風流頗自愛;小開罵西風,飄蕩到裙帶。十八傷命薄,墜入煙花界;一曲「杜韋娘」,淚洒沾酒旆。
相思曲
郎在溪之南,妾在溪之北;一水自盈盈,日夜長相憶。憶郎二月來,溪口花正開;憶郎三月去,溪頭柳飛絮。柳絮亂夕曛,喚郎郎不聞。夢魂不怕險,飛過一溪雲;雲深郎不見,溪水白於練。可憐鴛與鴦,翻成勞與燕;溪水遠接天,憐郎亦自憐!何當北風大,吹妾到郎邊!
偶 成
轉瞬乾坤老,驚心歲月奔。有歌彈短鋏,無賦賣「長門」。調胃蛾眉豆,遮身犢鼻褌。祗憐貧又病,遑計飽兼溫!
公元1900年
庚子秋懷
鯉風雁雨四山秋,蜃霧蛟煙萬古愁;入世已如萍在水,藏身祗合芥為舟。人從江北
爭分鹿,我隱牆東等儈牛。有債至今呼負負,無亭何處署「休休」?
看 花
看花有興且隨緣,辟穀無方莫學仙;三折肱難肉白骨,一彈指易過青年!
哭林良庭
分手河梁數載中,屢勞千里惠書筒;故人已化遼東鶴,遺事誰傳塞北鴻!翦燭紫雲巖畔雨,挂帆烏日渡邊風;舊遊回首都如夢,淚洒楓亭萬樹楓(良庭,楓亭人)。
哭家瑞陔進士
南宮一捷了前途,返棹清溪竟永徂!梅社昔曾懸赤幟,竹城今已等黃壚。未甘呼應同牛馬,何害春秋促蟪蛄!祗恨華堂新建就,才來賀燕便啼烏!
大安秋望
一江風打釣魚船,十里潮荒種蛤田;歌板酒旗都不見,冷清清是白鷗天。
搖落江山客恨添,寓齋寂寂坐懨懨;蓼花紅雨蘆花雪,一樣秋痕入眼簾。
題謝頌臣先生科山生壙
既不能乘醉捉月采石磯,青蓮魂魄永相依;又不能三神山上採藥服,求仙一去從徐福。亦當學劉伯倫忘形骸,荷鍤相隨死便埋;否則五百義士同墓好,三尺爭光田橫島。而乃洗耳厭囂煩,世外無從覓桃源;徵逐芻靈與芻狗,眾人皆可先生否。生值乾坤莽莽時,欲離煩惱為便宜;醉來把筆向天笑,白玉樓成天不召。堪輿術久學青烏,千秋雅慕司空圖;青山於今少淨土,擬葬詩魂未得所。牛眠卜地年復年,愛營生壙科山巔;科山名勝甲海外,留待高人此委蛻。先生親題墓碣來,定博山靈笑口開。得地人為先生企,得人我為山靈喜;松楸萬樹花千枝,何幸先生來主持!從此科山山上石,石石儘有題詩跡。嗚呼地傍祖墳當墓廬,丘壑重安謝幼輿;有時挾妓遊山麓,堪紹東山舊絲竹。我來觸景感滄桑,多勸先生醉一觴;願祝先生介眉壽,年年來此酌春酒。
過大肚溪
劍匣琴囊東復西,出門怕聽鷓鴣啼。四肢未老先麻木,一飯隨緣飽藿藜。禰正平憑嗤碌碌,微生畝任笑栖栖。殘衫破帽無人識,斜月呼船大肚溪。
員林道中
騷壇待鬥新旗鼓,驛路相隨舊劍琴;滊笛一聲天欲暝,菊花香裏下員林。
寄懷蔡披金秀才,倣白樂天體作六句律
螢窗寂寞留殘簡,蠹跡縱橫侮舊芸。島上更無臺避債,人間剩有塚埋文;此生已坐儒冠誤,合買青山臥白雲。
秋感二首
頻年漂泊滯江湖,慷慨悲歌醉唾壺。名士由來羞畫餅,丈夫自古志懸弧;誠知天地方龍戰,不信人才出狗屠!滄海茫茫豪氣在,私將明鏡照頭顱。
大江東去日西斜,身世無聊百感加:兩不堪成白雪,一年容易又黃花!人爭驅逐中原鹿,我獨優遊下澤車。蕭瑟秋風怕憑弔,六朝金粉剩寒鴉。
寄懷許蘊白明府
催詩擊缽竹城春,翹首江雲暗愴神!萬里浮沈雙鯉信,十年淪沒七鯤身。別君昔洒哀時淚,老我今猶徹骨貧。慚謝知交期望切,金鰲頂上屬何人(君贈余詩有「相期大雅扶輪手,早日金鰲頂上行」句)!
記 夢
蕭齋特地起仙風,片時吹我入碧空;天上金闕巍哉崇,匾額大書「蕊珠宮」。蕊珠
宮闕遊覽久,始向西池謁王母;王母賜坐紅珠幬,問我邇來平安否?贈我碧奈花,授我白河車;餐我紫色霞,飲我黃月華。無何雲和笙,忽吹董雙成;少頃震靈簧,亦鼓許飛瓊。五靈石,凌華為我擊;八琅璈,子登為我歌;元靈曲,法嬰為我續:仙樂紛紛,響遏行雲;天籟悠揚,聞所未聞。消歌斷續雜妙舞,一曲霓裳何足數!我本蓬萊謫降仙,絕勝明皇遊月府。行行重行行,十二樓五城;瓊花瑤草、珍禽奇獸,盡向眼中呈。曼倩一見笑相迎,依舊滑稽百戲生;泥我大笑夢忽醒,回首天門萬里程。噫吁乎嗟哉!我生不辰墜塵俗,一夢遊仙願頗足;但恨天上遊未終,午枕醒來偏急促!莫道醒來偏急促,世間幻夢醒本速:君不見?邯鄲驛,黃粱一夢只頃刻;又不見?大槐宮,淳于一夢劇。
過亡友蘇世珍宅
久被人呼小孟嘗,賓朋盈座酒盈觴;夕陽一角磺谿路,冷落當年食客堂!
秋風秋雨老臨,消渴相如病未鬆;苦記去年花月夜,就君一飲密雲龍。
施澐舫內翰六十索詩,奉賀一首
東港文壇耳執牛,西岑精舍杖扶鳩;赤崁回首一千里,黃甲題名三十秋。人把岡陵
爭晉頌,我欣海屋已添籌!坡仙恰好同生日,合作南飛曲獻酬。
寄懷表侄蔡詒祥神戶
打槳未迎桃葉渡,趣裝罷唱竹枝歌(時方同作「鰲峰竹枝詞」)。春於廿四風中盡,人在三千里外過。客路雪看鴻印爪,歸期日盼鵲填河。寄聲珍重生花筆,留待妝臺染翠娥!
許蘊白明府客歿綿蘭,哭之以詩
赤崁別後賦停雲,常望歸來舊誼敦;新竹有緣重握手,綿蘭無處為招魂!晚年惱我難行路,何日因君哭寢門?知否窺園好詩稿,幾經劫火可能存(君著有「窺園留草」)!
病中送社弟蔡惠如之廈門
分手鰲山酒一鍾,關情鷺島水千重;老來不幸偏多病,別去安能決再逢!此日贈君南陌柳,他年弔我北邙松。須知白首交期短,那禁青衫淚點濃!
遊稻江翌日過北投,得詩二首
得閒遊處且閒遊,十里煙波穩泛鷗;載酒來尋蓮幕客(謂連雅堂),將詩重話稻江
秋。西風琴劍小西屋,北地胭脂新北投。誰料行窩亦安樂,水雲鄉裏有溫柔!
緣濛濛處絕紅塵,消夏灣中別有春;地以溫泉供病客,天將涼雨待詩人。頻年汎梗誰為主?何日誅茅此結鄰?商略買山錢幾許,看囊自笑阮郎貧。
過家明英醫師墓二首
吾宗經化鶴,此地卜眠牛;太息駒千里,翻歸貉一邱。青燐蒿里夜,白骨稻江秋。南去屏東郡,魂兮識路不?
已矣肱三折,痛哉魂一招!曾蒙貽藥石,何處報瓊瑤!有劍思懸樹,無漿可奠椒。悲風起楊柳,落日紙錢飄。
有 感
竹原有節難如意,桑本無知漫寄生;讀到「哀江南」一賦,千秋腸斷庾蘭成!
重陽日出門作
西風琴劍又辭家,僕僕煙塵趁晚車;沙鹿驛頭微雨散,石龜莊口夕陽斜。三秋客路飄蓬梗,九日鄉關負菊花。聊唱行行行一曲,不知何處覓丹砂(時為轉地療養)!
劍花室詩草 雅堂 連橫
延平王祠古梅歌
我聞諸葛廟前古柏柯如銅,堅貞不拔回天工;又聞岳王墳上古檜高摩空,萬枝南向表臣衷。我謂古木無知何人得推崇,千古見者猶思二人之精忠。諸葛存漢、岳驅戎,繼其武者唯我延平真英雄。延平祠宇凌穹窿,中有古梅繽紛開花重;巨榦槎枒葉蒼蘢,暗香浮動度春風。我謂古梅無知何得精神通,直使遊者、觀者、弔者、詠者猶思延平羅心胸。延平義憤起孤童,登天直欲跨飛熊。手提長劍倚崆峒,不能魯陽麾戈日再中,亦當立馬天山早掛弓;如何北征、南渡半挫功,闢地開天乃在東海東!神鯨一去水濛濛,毘舍江山漲妖烽;桑田滄海幾度難尋蹤,唯見古梅歲歲開花花屢濃。盤根錯節生氣充,下有雪凍上雲封;千秋萬劫神巾屏幪,其使夭桃、俗李未敢爭纖穠。紅牆一角月玲瓏,中宵夜冷劍光衝;我來歌嘯尤無窮,放眼九州心忡忡。不見高岡威鳳鳴梧桐、不見青天一鶴棲喬松;但見梅花如海春溶溶。我欲召廣平、命和靖,使之為我寫花容;二子載拜辭未工,粗才恐被梅花恫。銅屏紙帳小家風,名士美人亦惺忪。我時痛飲酒千鍾,我氣盤鬱口吐虹;手把大筆畫地、畫天寫萬叢,花大如斗枝如龍,古香古色不與凡花同。擲筆大笑眼朦朧,醉臥梅下魂何從,夢見延平對我拍手驚相逢。
登赤崁城
七鯤山色鬱蒼蒼,倚劍來尋舊戰場;地翦牛皮成廢壘,潮迴鹿耳阻重洋。扶餘自主嗟無力,王粲依人劇可傷!落日荒濤望天末,齊州一點幾滄桑!
醉仙樓席上,賦示癡仙、獻堂
十載歡場顧盼雄,哀絲豪竹感懷同;每歌樂府愁難減,欲賦傾城曲未工。塵海迷離春草碧,秋江憔悴落花紅。虯髯尚有中原夢,匹馬如龍且莫東!
過故居有感
海上燕雲涕淚多,劫灰零亂感如何!馬兵營外蕭蕭柳,夢雨斜陽不忍過(馬兵營為鄭氏駐師之地,吾家居此已閱七世)!
至南京之翌日,登雨花臺弔太平天王,詩以侑之
龍虎相持地,風雲變態中;江山歸故主,冠劍會群雄。民族精神在,興王事業空!荒臺今立馬,來拜大王風。
漢祖原英武,項王豈懦仁!顧天方授楚,大義未誅秦。王氣驕朱鳥,陰風慘白燐;蕭蕭石城下,重見國旗新。
早用東平策,終成北伐勳;畫河師不進,棄浙敗頻聞。同室戈相鬩,中原劍失群。他年修國史,遺恨在湘軍。
玉壘雲難蔽,金陵氣未消;江聲喧北固,山影繪南朝。弔古沙沈戟,狂歌夜按簫;神靈終不閟,化作往來潮。
蘇州旅次
狂來擊劍餓吹簫,淪落江南一夢遙;西子神光乍離合,夫差霸氣未蕭條。花飛香徑鶯能妒,柳折蘇臺馬亦驕。獨倚吳篷聽秋雨,萬千哀樂及明朝。
西湖遊罷,以書報少雲,並繫以詩
一春舊夢散如煙,三月桃花撲酒船;他日移家湖上住,青山、青史各千年。
聞張振武之獄
(振武,為武昌起義之人。黎元洪忌之,派赴軍事會議,密電袁總統請誅;遂與方維戮於市。國人冤之。)
哀哀三字獄,志士不可辱;昂昂七尺軀,生死無須臾。君不見陽夏風雲會龍虎,一時健者張振武?馬上喑呼起戰爭,帳前慷慨徵歌舞。副總統曰『噫!愛既不能、忍又
不可,殺之宜』;大總統曰『俞!爾有罪,法當誅』:城門校慰執以趨。長安夜半天糢糊,雙彈洞胸棄路隅。君不見?彭越醢、韓信俎,古來冤獄無時無!
刺虎行(揚州鎮守使徐寶山被刺;寶山綽號老虎)
君不見馮婦搏虎虎負嵎,卞莊刺虎虎怒呼?如何匣底一聲飛霹靂,虓虓老虎殲其軀!彼何人哉智且勇,虎狼之秦不足誅!嗚呼!老熊當道復何如?
南 海(內有瀛臺,為清德宗被幽處)
聖人生南海,上書變法君之宰;寡人處南海,衣帶奉詔臣之罪。南海水,何悠悠!君若臣,悵未休。嗚呼!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寡人有母、不能奉甘旨。
題恭邸長公主「紈扇獨立圖」
九天文鳳愁禁舞,蜀魂未解鴛鴦苦;女蘿山鬼若為情,蘭紅芷綠春無主。問年十五、十六餘,早驚紈扇零秋雨;九疑帝子不可攀,日暮獨立瀟湘浦。描取春山一角青,寫作清宮十眉譜。
出居庸關
萬山東走護居庸,一劍當關路不通;大漠盤鵰秋氣黑,長城飲馬夕陽紅。棄繻慷慨能籌策,投筆功名記鑿空。今日匈奴猶未滅,妖氛直逼塞垣雄。
廣武山
大旗落日馬飛揚,蔓草平沙闢戰場;天以黃河限南北,我來廣武弔興亡。八千子弟沙蟲泣,一代君臣走犬狂!終古美人恩莫庇,楚歌楚舞總淒涼。
公元1911年
登大別山謁禹王宮;是辛亥激戰處,彈痕猶在
慘澹龍蛇戰血紅,江流長護禹王宮;荊、襄作鎮人才歇,吳、楚爭衡霸業空。萬里風雲登大別,百年日月送英雄。苦心締造憐吾黨,一例艱難竟始終。
出關別曼君
孔雀南飛馬首東,虯髯、俠拂感懷同;心傷雲雨飄零後,眼倦魚龍曼衍中。上帝夢夢天亦醉,群雌粥粥汝偏雄!涉江欲采芳馨贈,十丈芙蓉落晚紅。
吉林重晤香禪
萬里投荒一劍雄,出門真覺氣如虹;山河兩戒留詩卷,風雨千秋付酒筒。塞草未霜
遲客綠,園花半老對人紅。莫嫌身世同萍梗,且向雞林印爪鴻。
歸家示少雲
三載浪遊何所得?百篇詩卷壓歸舟。昂頭太華山低笑,濯立滄溟水倒流。天以奇才錫憂患,我聞綺語散離愁。今宵酒綠燈紅畔,共倚闌干看女牛。
遣 興
威鳳祥麟世莫知,高山流水欲何之?干戈滿地聊歸隱,風雨漫天有夢思:立德、立言皆不朽,成仙、成佛亦無奇。乾坤澒洞生涯大,獨倚危樓自詠詩。
題「荷人約降鄭師圖」
殖民略地日觀兵,夾板威風撼四溟;莫說東方男子少,赤崁城下拜延平。
題五妃墓道碑(碑在寧南門下,刻范九池侍御之詩)
千秋節烈桂山祠,弔古淒涼范九池;每過城南頻灑淚,斜陽影裏讀殘碑。
春日謁延平郡王祠
天地留奇氣,風雲護彩椽;梅花東爛漫,榕葉影翩躚。下馬瞻崇宇,騎鯨悵逝川;
英雄偏不偶,忠孝未能全!浴日生滄澥,從雲正妙年;恩深蒙賜姓,力小欲回天。幽、薊胡塵滿,閩、甌戰火然;艱危辭紫陛,痛哭對青氈。父命雖當報,君仇詎可捐;麾戈情激烈,焚服涕潺湲。兩島初經略,三軍集後先;旌旗愁粵嶺,斧鉞下漳、泉。幕府稱多士,王封錫大權。樓船逾十萬,鐵騎突三千;糾糾龍驤鎮,蕭蕭虎衛弦。登壇宣敵愾,哭廟掃腥膻;北伐空驅矢,南歸或扣舷。運勞淘侃甓,憤逐祖生鞭。養銳聊藏豹,當秋待化鸇;中原嗟板蕩,絕海一飛騫。月落鯤身畔,潮高鹿耳前;紅夷爭拜伏,烏鬼舞迴旋。故土歸疆域,新皋闢市廛;修文明校序,偃武勵屯田。桔柣迎朝旭,榔隱暮煙;口琴螺女脆,腰鼓蜑兒妍。始創承天府,欣頒永曆錢;群蠻通貿易,百姓樂安便。謾說金甌缺,終期玉璽還;滇池龍已去,員嶠鳥猶填。正朔存荒服,衣冠守漢筵;田橫能得客,徐福豈求仙!射虎秋行獵,聞雞夜不眠;寧知風折樹,遂至日沈淵!巴蜀悲諸葛,扶餘失仲堅;邦基方肇造,國步反迍邅。有子能繩武,生孫不象賢;權臣參幃幄,叛將厲矛鋋。大廈傾誰拄,危巢實可憐;飆焚澎島艦,雷逐吼門船。南國江山改,東都日月懸;祗今尊節義,尚足起愚孱。故老談遺事,宗臣薦豆籩;表忠原有觀,墜淚已無阡!每覺滄桑換,徒驚歲律遷;我王真突兀,賤子致誠虔。未作中興頌,先修本紀篇;蜉蝣驅俗論,鸞鳳仰高詮。巨闕摩霄漢,神威震海堧;大星猶赫赫,長照赤崁巔。
秋日偕少雲遊海會寺
海國扶餘霸業空,禪林寥廓又秋風;萬千劫後留真諦,二十年來證大雄。池水有波分劍綠,天花無影著衣紅;鵑魂蝶夢尋常事,佇看銀瓶掣毒龍。
北郭荒涼弔古來,為搜詩碣剔蒼苔;草雞已失英雄氣,雲狗難消佚蕩才。佛說有緣成世界,我聞彈指現樓臺。十分心事歸平淡,不向空王話劫灰。
他生福慧此生修,法界圓融悟得不?但祝慈雲長庇護,每逢吉日便遨遊。國中公子懷無忌,湖上佳人署「莫愁」;紅粉青山誓偕隱,及身早自定千秋。
擊劍吹簫意爽然,且拋塵事學逃禪。林花淡淡經秋媚,水竹蕭蕭映日妍;省識是空還是色,自然如帝又如天。歸車謾趁疏鐘晚,遙指寒鴉幾點煙。
哭林癡仙社兄
來日大難君竟死,此時痛哭我何癡!江山憔悴秋先老,風雨飄零夢亦疑。胸有千秋唯縱酒,交從十載況論詩!汴溪流水聲嗚咽,他日招魂拜子規。
哭賴悔之社兄
悔之今已死,吾淚豈輕彈!十載交情重,千秋絕業難。風塵吹短,雲路隕修翰!
寂寞員林道,低徊墓草寒。
雜詩,寄林南強
啁啾眾鳥沸如雷,想見高岡一鳳哀;左倚桂旗右蕙蓋,年年清淺看蓬萊。
旗鼓騷壇張一軍,亦狂、亦俠、亦溫文;詩家別有難摩壘,五字長城待策勳。
天地奇文未敢私,幾人剽竊幾人知!夢夢上帝無言日,跳盪披猖看小兒。
仙才已死鬼才殤,剩有悲歌哭楚狂;行盡黃河九千里,濯纓、濯足在滄浪。
柳絮限韻,同南社諸子作
餞春影裏費綢繆,萬點霏霏撲畫樓;三月煙花隨去馬,一隄晴雪逐浮鷗。玉鉤簾外人如夢,紅板橋頭水亦愁。莫怨東風太零亂,他生能化綠萍不?
春燕限韻,同瀛社諸子作
東風翦翦漾微波,腸斷江南舊恨多;草長紅橋尋故壘,花飛香徑定新窠。六朝才子烏衣巷,一代佳人白紵歌。羨煞盧家饒艷福,玳梁雙宿影婆娑。
寶玉曲
燕人愛罽,鄭人呼鼠璞,可憐席上珍,棄置同流俗。獨有楚卞和,能識荊山玉;載拜獻王庭,不遇甘刐足。一朝發奇光,萬夫皆側目;巨價重連城,趙、秦爭一鹿。至今二千年,久韞賈人櫝;賈人不知寶,復遭泥土辱。眾女嫉蛾眉,群雌徒粥粥;何如完璧歸,抱向荊山哭。我昔遊玉峰,萬花發奇馥;復曾夢玉京,仙姬多綽約。琅琅天風鳴,駕下淡江曲;高樓夾道旁,絲管雲中促。桃李濯春華,香車馳繡轂;翩然見美人,自言名寶玉。寶玉年幾何?二十尚未足。娥娥紅粉粧,爛爛雲錦服;纖纖媚語柔,裊裊腰肢弱:相見便相思,相思更相謔。飲我琥珀杯,醉我瓊瑤醁;掛我玳瑁簪,貽我珊瑚鐲。曉起看梳頭,晶簾影秋菊;同夢戀春風,夜談燒銀燭。我名號青萍,卿意憐結綠;如此素心人,寧忍依草木!我欲命蹇修,貯之以金屋:圍以翡翠屏,垂以珍珠箔;衣以雪羅襦,襲以冰綃縠。我既賦閒情,卿亦修清福。但恐玉鏡臺,不為太真屬;不然聘雲英,玉杵擣靈藥。璧合會有時,珠聯猶未速;並世有怡紅,為譜瀟湘曲。
圓山雜詩(十二首錄四)
此間山水足嶔奇,石老林深位置宜;太古巢空人已去,可憐迂谷不知詩(太古巢在劍潭畔,為陳迂谷孝廉所建)!
視師海上久留銘,一劍東來氣已橫;何日化龍天外去?至今爭說鄭延平(故老相傳
:劍潭為延平郡王投劍處)。
王、謝爭墩事亦奇,百年名字有誰知?眼前即是滄桑感,劫後重來祗有詩。
大隱何妨在城市,小山亦足起風雲;記曾五嶽歸來後,獨愛吾鄉猿鶴群。
劍 潭
群龍血戰喧雷雨,騰拏十丈紛旗鼓;中有一龍墜潭中,化為長劍猶起舞。潭水千年血尚腥,潭花寂寞酬山靈;紅毛壘廢寒濤齧,赤崁樓高落日橫。獨有詩人愛清絕,苦吟自對空潭月;蘆狄蕭蕭秋復秋,微茫星斗時出沒。回頭忽見朝暾紅,遠山萬朵青芙蓉;且攜長劍倚天嘯,他日屠龍大海東。
卜 宅
卜宅江漘歲兩更,側身天地一浮萍;狗屠幾輩知朱亥,鴻館幾人笑白丁!落日放船秋載酒,西風閉戶夜談經。生涯差幸稻粱足,何用勞勞過野亭!
灌園詩草 灌園 林獻堂
送 客
雲山萬里關情切,鴻雁三秋感慨多;日暮長亭一樽酒,慇懃勸子慎風波!
登圓山
穹碑下馬感何窮!樹色朧朦夕照紅。多少英雄新事業,白雲依舊捲西風。
滬 尾
觀音山上白雲飛,潮打長堤帶夕暉;江海茫茫何處好?神州吾欲御風歸。
次伊若兄「病中有感」原韻
三年蓄艾為求安,轉被人嗤骨相寒。塊壘在中消不易,詩書無味捨尤難;閒拈江管花爭發,冷撥昆灰火未殘。敲缺唾壺推案起,自家心病自家寬。
公元1970年
過剛愍公祠(庚戌三月)
巍峨祠宇尚依然,鼓角軍容異昔年;惟有瑤峰舊時月,荒庭來照草芊芊!
登凌雲閣(在東京)
十二層臺四面風,仰天高嘯落長虹;寒鴉極目斜陽盡,百萬人家一望中。
髮
韶光駒隙正堪悲,暗換星星兩絲;染得霜玄方未覓,任教蓬亂澤休施。世情祗有
衝冠日,故我全非對鏡時。從此白頭搔更短,怕吟傷老杜陵詩!
陪任公、荷庵兩先生雅集萊園,以「主稱會面難,一舉累十觴」為
韻;分得「稱」字
大任天方降,從遊愧未能!來觀滄海日,如飲玉壺冰。即事忘賓主,傷春老廢興。勞人為世出,先借壽觴稱。
追懷劉壯肅
國亂英雄起,材緣時世須;鯤鵬俄變化,熊虎共馳驅。赤羽三千餘,青袍七尺軀;策勳同翦、牧,破敵遍荊、吳。名遂身偏隱,功成服更儒;山林稱退士,文酒接潛夫。烽火傳蓬島,朝廷錫虎符;戎軒淹此土,鎖鑰綰東隅。牛酒蠻虛集,帆檣估舶趨;舟車通險阻,阡陌闢膏腴。草野謳歌在,滄桑今古殊;飄零看大樹,還有鶴來無?
櫟社十五週年疋集感賦
回思十五年前日,九老香山結社時:刻燭林泉詩滿篋,聯床風雨酒盈卮。僅存碩果今無幾,自愧庸材總不移!我本後來參末席,積薪居上恐無期!
哭賴兄紹堯
百年視息誰無死!坎止流行卻大難。繞膝諸孤未婚嫁,垂堂慈母廢眠餐。遽聞羽化歌蟲臂,一任人言食馬肝。庸俗毀譽非定論,為君湔雪為君歎!
過仙臺,弔佐久間總督
荒墳三尺此長眠,都護雄圖冷似煙;豈是南蠻多反覆,攻心餘策感當年!
登富山(在松島)
古寺蒼松綠映紅,富山奇景本稱雄;遙看八百八十島,落日潮回煙渚中。
討 番
鹿豕同居者,由來化外人;不知求事大,空自念和親。螻蟻生機迫,鯨鯢血壘新;蛛絲三面網,保種望深仁!
公元1911年
秋 雨
濕雲如夢雨如絲,爛死秋園百草悲;底事涼風吹更急?決明獨立恐難期!
養 蜂
朝朝衙退出香房,汎漾隨風過短牆;汝自採花人食蜜,不知辛苦為誰忙?
蓆 帽
千絲藺草製從新,寒女爭誇席上珍;記得龍山吹帽日,禿鶖都是箇中人。
汲 井
漢陰抱甕太迂愚!不用機心世所無。素綆銅壺工力少,還愁難救早禾枯。
鼠
晝伏宵行輩,穿墉賊不殊;野人思啗肉,禿筆欲求鬚。騏驥捕多少?鵷雛嚇有無?祇園僧舍燼,含炷罪堪誅!
鐵砲記念碑成,自題其後
紅衣斑駁土花鮮,掣電轟雷世局遷;即墨解圍雖用火,晉陽不陷定由天。每談浩劫驚餘燼,暫恐流傳誤後賢!六十年間弔陳跡,兩行清淚墜碑前。
蓉村詩草 呂蘊白
從兄厚菴於家東偏營一草園,築小樓數間;成之日,作此志喜
新樓結構罷,雄麗又清幽;檻外層山列,階前曲水流。藏書宜子弟,種木長林邱。
高臥南窗下,羲皇到白頭。
況若西陂好,樓成竹作籬;園花開繞屋,溪水漱通池。樹大風難動,林深月照遲。此間洵樂土,人境有琉璃。
園林寬負郭,隔地起高樓;疊石雲峰秀,流泉水閣幽。賓朋談翰墨,兄弟議「春秋」。宗炳棲邱好,養生願已酬。
中年耽隱逸,築圃在田疇;松菊蒼陰處,亭臺花木幽。敢云彭澤里,摹訪仲宣樓!明月參差影,蕭蕭窗竹秋。
寄懷內弟獻堂
渭北江東隔歲餘,羨君幽隱傍山居;朝從樵叟林泉樂,夜課嬌兒讀古書。
霧峰羅列水迴環,處士園林半負山;竹裏鹿柴明月夜,玉人何處把琴彈!
竹枝詞
墩城風景類揚州,絲管紛紛奏不休;到處酒旗歌板地,叢叢綠鬢坐樓頭。
送獻堂之東京及大陸,次紹堯韻
不甘雌伏老林邱,載筆今為萬里遊;鼓枻豈因尋樂土,乘槎直欲訪仙洲。馬關日落
孤帆遠,燕市風高幾月留?此去前途珍重好,稻津早晚待歸舟!
榔村訪周子修醫士
蛙鼓螢燈月一弓,邀朋乘夜訪周公。田園隱逸淵明志,藥鼎丹砂扁鵲風。肚海濤聲清臥榻,鰲峰山色滴檐櫳。迴環繞屋榔樹,隔斷紅塵仙境同。
山館無事偶作
無事惓靜坐,家園步履舒;自鋤三徑草,親種一畦蔬。避暑欣修竹,臨流愛釣魚。柴門攜杖倚,俗慮盡消除。
山莊洵樸地,惠遠好棲遲;鄉俗猶存古,衣冠異昔時。行春田祖廟,拾翠女郎祠。薄暮牛羊下,書聲罷講帷。
獻堂重遊日本久而未歸賦寄
王粲平生慣遠遊,東都今日滯何州?騎驢上野園林雨,掛席下關江樹秋。鴻爪名山留雪跡,嬌容舊國認風流。憶君遙在京區夜,爐火青燈話故邱。
南遊道上口號
欲作閒遊不計程,亂山高下入彰城;長途薄晚輕車急,半似風聲半水聲。
瑾園詩鈔 少英 林疋
三十初度有感
今年三十春,體更弱於人;舉手無雞力,如何椎得秦!
折 梅
滿樹垂垂發,攀來興倍賒;關心防落瓣,信手不傷花。割愛瓊姬宅,分香處士家。一肩山上月,照地影橫斜。
日日松間下幾枰,指揮操縱足平生;自嗤好勇心猶在,權作潢池試弄兵。
望遠鏡
管底星辰如可摘,人間天上總難分;獨憐縮地長房術,寂寂千秋竟不聞!
相思樹
盡日江南路幾程,綠陰處處送人行。無知草木猶如此,況是佳人別後情!
秋 燕
烏衣巷冷夕陽多,無限春情夢裏過;為問趙家雙姊妹,宮槐搖落近如何?
東郊即事
一犁春雨足青郊,餉饁提攜勝綺肴;鎮日隴頭還自樂,不須別去問由、巢。
詠臺灣獨立軍旗(旗保存臺北博物館內,黑地畫虎)
一場春夢去無痕,畫虎人爭目笑存;終是亞洲民主國,前賢成敗莫輕論!
鄭成功
一線延明賜姓朱,臺、澎割據勢終孤;千秋倘有英靈在,喜看孫、黃覆曼殊!
秦始皇
謾誇六國盡稱臣,苛政安能久帝秦!何事防胡城急築,中原逐鹿豈無人?
伍子胥
鞭屍猶自恨難消,更向隨人索楚昭;底事父讎深一報,可憐故國是臣僚!
蕭 何
天下紛紛正揭竿,英雄獨拜竹皮冠;入關不共爭金帛,早料中原賴汝安。
馬 援
兵餘日日事郊坰,一帶金城薺麥青;太守務農崇治本,紀功豈獨靖邊城!
趙燕飛
兩臉夭桃色尚腓,已傳得罪出宮幃;可憐漢殿稱恩幸,輸與盧家比翼飛!
田 橫
國亡身死氣猶豪,未肯低頭事漢高;今日齊州幾焦土,可無遺性與兒曹?
西 望
西望中原夕照低,紛紛豕蝨隱奎蹄;羊群是處逢秦虎,鵠卵他年遇魯雞。東海已深精衛恨,蜀都不盡子規啼。卷婁莫厭人衰老,誰識天涯有種、蠡!
天津會梁啟超
危局扶持恃大才,欣君遠自日邊回;信然併黨成優勢,九派潯陽入海來(時數黨合併為進步黨,任公之力也)。
與黃興(時同計畫農業銀行)
立國宗農信不誣,況經兵燹盡荒蕪。中原病久多孱弱,養血先當服首烏。
詠 史(時在燕京)
操戈同室盡仇讎,借箸頻聞起代籌;勢弱但知秦客貴,言厖更雜楚人咻。馬肝諱死甘心日,牛鼎分羹染指秋。幾本周嫠空恤緯,南冠無地哭神州!
贈鑑和女史歸國(時被聘為天津女子高等師範學堂監督)
多年負笈滯東瀛,繩木揉輪學業精;巾幗能施絳紗帳,鬚眉慚戴曼胡纓!靈犀照席驪淵淺,錦石支機女界明。歸去殷勤種桃李,他時報我看繁榮。
寄江西鄧天民
一片精誠動彼蒼,手無寸鐵亦何妨!匹夫有責瀾能挽,眾志成城勢莫當。試看英雄
能暗合,應知家國未淪亡。他時定有同舟日,珍重天涯各一方!
蕉窗吟草 蔡子昭
哭癡仙前輩
山暝雲橫處,椎床一歎嗟。斯人今已矣,吾道日非耶?歌哭成千古,文章自一家。可憐方丈室,無復散天花!
自泛神仙棹,吾儕屬望時;死生懸北斗,風雨簸南箕。九折迴車,三泉墜淚碑。祗應遼海鶴,無復覓安期。
得子纔經歲,傳家願未酬;虛窗琴忽斷,蕙帳鶴空留。國士黃金淚,詩魂白玉樓。九州談盛憲,不獨孔融憂。
歲暮書感
寒霜壓瓦葉辭林,極目千村歲又深;閱世蚍蜉同幻幻,紛爭蠻觸尚駸駸。難酬駿骨千金價,空負韝鷹一擊心!海水易枯人易老,邊終恐二毛侵。
遊萊園
一泓流水漾微波,無限青山見黛螺;喚起江湖十年夢,夕佳亭外落花多。
遣 懷
桃人土偶各沈浮,清濁難分上下流;已絕機心伴鷗鳥,肯將詩思老炎州?廿年雞肋渾無味,一片鷦林尚可憂。不信風波終不測,擬攜漁婢上扁舟。
三十初度感作
記曾避地瘴江邊,猶近推梨讓棗年;離亂本非童子事,扶攜先動路人憐。學宮問字羞鷦寄,熱因人恥蟻羶!憂患即今催老大,死灰尚恐或重然。
園林猶喜未全虛,一舸歸來覓舊廬;杞國乍經天變後,昆池重見劫灰餘。流離道路年粗進,閱歷艱難學漸疏。何日齏鹽家計足,草堂夜雨理殘書!
閱世渾如蝨處褌,低頭讀「易」閉柴門;寧隨李愿居盤谷,豈學蒙莊吏漆園!人事真成夢蕉鹿,升沈休信化鵬。此生已分傭書老,腐鼠鵷鴟未要論!
風塵碌碌笑徒勞,卅載光陰浪易淘;萬里有人追日馭,九州無處駕輪尻。閒來補讀張騫傳,病後空吟屈子騷。欲向前途問消息,芳闌憔悴滿江皋。
壽樞南宗叔
京洛前塵說軟紅,木天聲價壓江東;石渠舊侶推劉向,絳帳諸生侍馬融。講席白沙
今尚在,家風丹荔忝能同。瑤池桃熟尊開處,未免拈髯念阿蒙。
小別鯤洋二十春,昆池重看劫灰新;郎官星宿猶天上,學士風流滿海濱。市隱預留方寸地,壺居仍是自由身。分明四海為家日,未許躬耕老有莘!
清源山接莿桐城,人物依然世已更;南渡衣冠方避地,中年絲竹易陶情。滄桑浩劫功名薄,風雨名山著述成。蘭玉滿前腰腳健,如公真不愧平生!
不鬥朝榮鬥晚香,自然葵藿易傾腸;幼安遼左聲華重,宏景山中歲月長。白社舊遊多健在,勝朝遺史待商量;河清人壽相逢日,更進先生百歲觴。
虎爪菊
衣黃、衣白並相宜,豹變由來種更奇;今日市謠偏有驗,試看鉤爪遍東籬。
春日登霧峰
山光迷冥寞,山路極巑岏;絕壑猿狖啼,老樹蛟龍蟠。危峰列石磴,紆出浮雲端;俯視烏溪流,東西浩漫漫。天風吹我襟,怯我衣裳單;況當首春候,朝霰尚未乾。上有躑躅花,下有砰磅湍;中間蔭林樾,百鳥相盤桓。吾生勞行役,息影何其難!安得築精廬,幽棲巖石間;悠然塵外心,徘徊一長歎。
杞棠別墅
佳人合管佳山水,珊瑚之竿釣清泚。何年小築面幽齋,更列雲屏對金紫。四圍修竹繞亭園,圓沼方池自一村;左種芳蘭右叢桂,濛濛香氣出牆垣。搜求木石皆奇異,綠草紅花鋪滿地;據梧時聽珍禽啼,開窗坐對遠峰翠。閒來曳杖入平泉,客裏風光畫裏天;主人性癖原幽雅,每與挈榼相流連。吾家瀕居海之曲,常恐看山意未足;即今身坐碧巖邊,水色山光長觸目。浮生自擾心自閒,真成隱几笑溪山;但得主人能愛客,定知此地非人寰!
客中書懷
人生少壯無聊賴,後顧懸知境更非;莽莽光陰如轉轂,熒熒燈火獨編韋。漢濱蘭芷猶能種,枝上鷦鷯未易飛。寸草春暉雖有日,不堪垂白問當歸!
基 隆
負海環山據上遊,樓臺簇簇俯寒流;秦皇鞭石通三島,鄒衍談瀛遍五洲。穴鼠淘沙金氣盡,江豚吹沫浪花浮。向來睡鴨眠鳧地,鐵鎖橫江事未休。
肖峰詩草 肖峰 施家本
過滬尾舊砲臺遺址
大屯山勢走逶迤,繞郭峰陰落水陂;孤劍驅愁來作客,荒臺覽古試題詩。海天俯仰悲陳跡,人物消沈感昔時。一片蒼茫夕陽渡,牛羊原上草離離。
次雪菰族姪「春日遣興」原韻
恥作依人鳥,閒如退院僧;江湖雙白眼,風雨一青燈。老屋容高臥,陳編費細謄。磯頭好煙景,簑笠約鷗盟。
追懷劉壯肅
公元1884年
劉公不羈才,合淝奇男子;少年慕任俠,佻輕譽毀。騰奔未得志,置身入荊枳;天末雷雨鳴,一朝蛟龍起。亂逆勢猖獗,八荒幾風靡;拔劍向前驅,破賊金陵市。河山百戰經,乾坤歸正紀;圖畫掛凌煙,勳名配曾、李。功成訂猿鶴,扁舟歸故里;結廬大潛山,白雲隨隱几。下榻延名儒,奮志讀書史;主上日見徵,塵煙辭不至。詩酒為歡娛,溪山散豪致。光緒甲申役,西羌寇我壘;皇師出遠征,詔起將軍視。國家多事日,閒居士所恥;笑揖故山雲,旌旗海南指。雞籠一奮戰,胡虜心遽死;遐荒遍妖氛,頓洗天河水。草木感恩沾,諸番馴鹿豕。冶鐵通道衢,臺隍鞏防備;混沌二百年,光彩自茲始
。惜遭食肉妒,壯圖竟中止!大樹感風飄,江山非故址!今日臺政新,是公後塵耳;中原正多難,國步須經理。願得百劉公,去作中流砥!慕公為公歌,中心空復爾!
望新高山
群籟生叢樹,高峰瞰濁流;遙應比天姥,真合冠神州。日下千山暮,雲旁一氣收。諸羅今夜泊,吾欲夢中遊。
公元1913年
癸丑冬至
廿七年冬至,今年最愴神!恰逢初度日,不見倚閭人。泣竹恩難報,懸弧志豈伸!浪遊悔終歲,風木感酸辛!
飛行機
急響中天起,凌風一馭來;蜻蜓身忽動,鵬鳥翼齊開。空際競軍備,人間求鬼才。誰能逞機巧,行探斗牛回?
淮陰侯
三分輒陋蒯通心,百戰河山締造深;畢竟狗烹成底事,不如風雪釣淮陰。
六月十六日夜過無悶草堂,呈林癡仙先生
杖策孤山去,望門久數程;秋將明日到(十七日立秋),月尚昨宵明。促膝燒銀燭,評詩藉玉衡。潺湲汴溪水,激石入商聲。
澹廬遇逸漁夜話
心如皓月照清湍,座上光分蠟燭寒。長此交情同水淡,管他世味比梅酸!干時獻璞原非計,矢志移山豈是難!暫假一雙青白眼,細從人海去觀瀾。
秋日垂釣鹿江,自朝至暮不獲一鱗,賦遣興四絕(錄二)
空明雲水照鬚髯,鎮日垂竿興未厭;偏愛此溪魚獨醒,不輕趨餌卻深潛。
閒來無計慰窮居,惟有持竿與讀書;私笑風情比磻叟,垂綸意豈在求魚!
新秋,次今吾先生韻
朝朝止渴望梅林,聞道秋來思轉深。拂面荷風仍夏熱,墜階梧葉有商音。一天畫角飄清淚,萬里銀河寫素心。何日去遊東海棹?釣鰲我欲試芒針。
次雲舫族姪「六十述懷」韻(八首節一)
歐勢東漸日以深,巨獅一睡到而今;向來魯、衛弟兄國,應共車書唇齒心。肝膽憑誰把相照,燕鸝皆見默如瘖。此身已並朱崖棄,也怕人家說陸沈。
舟發香港,賦呈灌園社兄
絲雨濛濛濕短襟,一肩書篋此江臨;行人但羨船如屋,乘客誰知海作心!山色轉眸隨鳥沒,濤聲入耳雜龍吟。憑將滿腹牢騷意,說與焦桐舊賞音。
舟中不寐
夜靜潮喧百感興,海風吹處骨崚嶒;船如陸地行真穩,心有愁魔睡未能。起向黑灘看白浪,更攜黃卷對青燈。何當即此篷窗下,夢度蓬山最上層!
涵碧樓
高樓突兀聳青穹,萬象都歸指顧中;咫尺峰巒異晴雨,欄歌笑動雲風;連山積翠落潭碧,夾岸新櫻映日紅。借問塵途抽足日,可容闢地得三弓?
日月潭泛舟
平波如鏡煙如畫,巖木陰連霄漢間。百頃靈潭分日月,幾家浮宅占湖山。扁舟晚棹
心逾遠,塊石中流意自閒。巒大峰頭萬餘尺,不應倏掛夕陽殷!
東遊雜詠(錄四首)
高浪鰲頭起,斜陽鴉背沈;暝煙橫秋立,霜氣入篷深。海大蠡難測,石填鳥有心。且憑上弦月,來照倚舷吟。
十年湖海客,慣別亦相思;未泊臨江棹,先吟寄內詩。關山勞盼望,井臼費操持。寂寞中秋夜,天涯月共窺。
勝地傳熊本,萍蹤此夕臨;高城雄顧盼,秋月變晴陰。漢使浮槎意,西侯報國心:一齊到胸坎,飄泊恐消沈(中秋夜,熊本城望月)!
何意山陽道,車窗看月華;光仍前夜滿,影絕片雲遮。玉碗陳冰果,金盤進炙蝦。南樓補佳節,把酒興逾賒(八月十六夜,搭山陽鐵道入京道中作)。
山石歌(在關子嶺作)
嶺背築圓囿,巖腹開長蹊;民工數十輩,上如登雲梯。驅之蜀山道,力可五丁追。洪荒恣鑿破,岡巒漫崔嵬!石崖樹摧扤,行作薪與灰;雲根土剝毀,亦將為塵埃。間有蒙茸枝,移向園中栽。蟠根拔盡去,惟餘土一堆。環傍無所有,棖見石纍纍。胚胎千載上,中有玉玫瑰。寂默獨無語,圓醜各不齊;圓可立為礎,醜可築為堤。點綴園內外,
疊砌池周迴。艷陽二、三月,花發鳥正飛;悠悠關嶺道,遊客恆擁擠。靈泉滌塵垢,天風生胸懷。謳歌園之徑,登覽園之臺;蕘亦偕往,雉兔亦俱來。雙柑與斗酒,娛樂無嫌猜。我偶到此時,山樽可為開;日約劉伶輩,倚石醉幾回。廁身還得所,不致委泥苔。嗟彼懸崖塊,氣勢凌雲霾;摩挲礙行路,棄置以大材。空谷傳餘響,爆裂聲如雷。轟轟落巖下,去去入流谿;稜稜泥滓中,小石相依偎。籐蘿雜兩岸,淥水空瀠回;匪遭崑崗燒,尚可砥柱推。願憑造化力,起汝茲山隈。持倩媧皇煉,五色映虹霓;如逢不周折,補天資提攜。或借祖龍鞭,化橋蓬瀛西,去來三千里,求藥頒群黎。他山不可望,澗道濃霧迷;為言米家翁,收拾歸高棲!支機未足道,填海會有時;毋令精衛口,萬古長冤啼!
蓮溪詩草 式周 丁寶濂
新 荷
方塘十里綴荷珠,葉子輕圓傍浴鳧;翠蓋未擎低貼水,漫疑錢樣是青榆!
竹 杖
節節虛心是我師,仗君陟險總如夷;篔簹無事鳩頭飾,步步相隨手自持。
春 燕
于飛準擬遍天涯,一逐東風願已差;自恨封侯空有相,歸來依舊傍人家。
放 鴨
鬥鴨欄空水半萍,綠頭蹴起浪花腥;數聲唼喋穿波去,日逐群鷗傍蓼汀。
荔 枝
霞樹珠林荔熟時,考槃軒外實纍纍;啖來百顆甘如醴,莫怪當年飛騎馳!
山 行
足躡上方入翠微,巒煙嶂氣襲人衣;籃輿百折千迴苦,路入樵蘇踏月歸。
閏端午
淚洒靈均萬恨長,蒲又去酹三湘;絲樓扇市重開處,一例人家賀節忙。
廢 兵
無復從軍夜枕戈,折殘猿臂屢摩挲;未酬戎馬平生志,老向空山臥薜蘿。
秋 扇
玉斧修成素月圓,一經涼意已淒然;從今懷袖無知己,敢詡仁風遍大千!
千步磴
磴高高與白雲齊,煙樹迴環路不迷;躡足直登千仞上,人間俯視總醯雞。
蜿蜒直上似雲梯,百級層層草色齊;九十九峰青欲接,回頭一覽眾山低。
田家早梅
雪花六出兆豐年,又見南枝破先;叱犢歸來香氣重,不知春訊在籬邊。
老 屋
無復雕牆峻宇雄,數椽歷盡幾秋風;草廬自古多名士,莫任飄搖作斷篷!
年年修葺每鳩工,室陋居然處士風;昔日頻來樑上燕,補巢零亂夕陽中。
春 水
瀲灩春江水,桃花逐浪吹;鷗浮橋畔草,鴨浴柳邊池。社雨迷漁艇,東風颺酒旗。綠波無限好,說與故人知。
討 番
撻伐命重申,三軍敢惜身!牡丹經駐節,太魯起征塵。負固山千疊,施威弩萬鈞。為民謀幸福,奮勇莫艱辛!
弔林癡仙先生
返棹神山後,行吟一草亭;才高天亦妒,病劇藥無靈!汴水秋風急,詹園舊雨零。巾宵瞻列宿,不見少微星。
水仙花
好花開到恰迎年,作道家裝骨欲仙;隔水通詞波淼淼,迴風起舞態翩翩。金盤承露悲辭漢,羅襪生塵賦感甄。準待朝元宮裏客,殷勤攜上玉堂前。
追懷劉壯肅公
海氛騷動寇東瀛,詔起將軍斧鉞征;柱可擎天悲末劫,戈難返日壞長城!六年未了生前事,三郡空傳身後名。惆悵大潛山下路,英魂憑弔不勝情!
中秋賞月
三分明月二分秋,處處畫簾半上鉤;人比袁宏思泛渚,我非庾亮嬾登樓。廣庭且作霓裳舞,圓魄無勞玉斧修。占盡一年惟此夕,興酣恐報五更籌。
祝林獻堂、階堂二先生令祖母羅太夫人八十加八米壽
重闈八八慶芳辰,筵薦蟠桃喜氣新;婺煥九天光日月,堂開二代衍螽麟。令名不愧為賢母,五福居然萃一身。若待他年躋百壽,膝前半是白頭人。
賀吳上花表弟舉子
是真天上玉麒麟,來與延陵作替人。摩頂早知非俗器,試聲當可並儒珍。一枝丹桂經秋茁,五色明珠入掌新。嶽降有靈應未已,他年生甫更生申!
竹山詩草 作敬 林竹山
種芭蕉
翠旗開展自南東,遍野漫山處處同;辛苦世人爭射利,那知懷素有高風!
詠 菊
傲骨騷壇入詠頻,憐他獨秀不爭春;滿籬好作吟詩料,乘興端逢送酒人。搜句難憑
花入夢,淡粧須藉筆傳神;自知尚欠丹青手,欲寫幽香恐未真。
獨嫌詩澀莫愁貪,三徑黃金取次陳;秋圃迎霜憐傲骨,寒窗索句累吟身。裁成排律長侵夜,酷愛孤芳未到春。自去陶公無好詠,至今佳作屬誰人!
畫 菊
不待霜飛不待秋,蕭疏一幅掛堂頭;早知頃刻毫端放,辛苦何須種未休!
汲 井
手挽長繩響轆轤,向晨來往走擔夫;自嫌不及山居者,接竹分泉引入廚。
半面美人圖
烏雲側見髻盤鴉,一片桃艷曉霞;不是丹青無妙手,欲圖全面恐羞花。
蝴蝶蘭
形如蝴蝶坼花房,此種傳來自遠方;特玩粉腰空有態,妄稱蘭號卻無香。楓癭巧把孤根結,素蘤奇開兩翅張。寄語深閨留莫採,好將模樣衣裳!
耀亭詩草 守拙 林耀亭
廣東記者團蒞中,即席賦呈
萬里羊城客,馳聲翰墨林。苔岑真契合,笙磬本同音;抒意揮椽筆,傾誤愜素心。名園留韻事,一刻值千金。
中秋賞月
碧天如水淨無塵,竹外斜懸一鏡新;千古團圓今夜月,不知老卻幾詩人!
雙 燕
東樓巢覆向西樓,掠水含泥並出頭;仰首天低雲四佈,同驚風雨注雙眸。
讀枕山君昆仲「戲贈鶴亭」詩,依韻奉和
漫云詞客拙催租,先後分疆領一區;今日老娘舊新婦,未應掩口笑葫蘆!
黃南球先生訃至,賦此以弔
甲溪流水作雷鳴,恍惚當年督勵聲;三百鄉團人在否?也應垂淚說平生。
端午夜,守拙別居雅集
葡萄美酒泛蒲觴,醉後聯吟趁夜涼;雅集閒居成韻事,不須競渡鬧端陽。
和醉紅生「留別」瑤韻
風雅騷壇互唱酬,飄然載筆賦清遊;孤帆遠影邀明月,萬里波光接素秋。書劍一囊酬壯志,「平安」兩字慰離愁。中原勝跡今猶昔,鴻雪知應到處留。
笏山詩草 笏山 張玉書
七 夕
一年一度鵲填橋,歡會佳期只此宵;寄語女郎休懊惱,人間死別更魂銷!
弔白沙李烈姬
芙蓉城裏脫塵緣,肯抱琵琶過別船?追逐韓憑為蛺蝶,一雙飛去並生天。
聽客談中華時事感賦
聞道中原逐鹿忙,連天烽火起蕭牆;乍收鐵道為官業,忽報城都作戰場!倡首何人除弊政,傾心舉國立新章。興衰畢竟因時異,眼看曼殊國祚亡。
營盤口溪(溪為州下八景之一,有「十里水無聲」之號)
沙淺波平足泳游,粼粼十里碧如油;此溪、此水誠奇絕,終古無聲向北流。
稻江客舍喜晤戴還浦先生
羈旅無憀思萬端,只求清靜未求安;多君獨識風塵客,來與談詩坐夜闌。
送灌園翁上京
疏柳斜陽外,臨歧悵別離。隨行攜小鳳,分愛及吾兒。秋水孤帆遠,雄心一劍知。神山好風景,收拾要無遺!
寄 內
數行遙寄恐沈浮,得到還憂小婦愁;獨把「平安」書兩字,離情未敢訴從頭。
東京旅懷
黃梅時節滯瀛洲,小雨初晴獨倚樓;品海磯頭新月上,房山峰外暮雲浮。依人自問非王粲,作客誰憐是馬周!把酒有時還看劍,丈夫宜笑不宜愁!
旅京送子瑾回臺
三山同作客,千里獨歸人;親友如相問,『空添白髮新』。
聞 笛
誰家橫玉到深宵?吹出關山最不聊;一樣觸人身世感:漸離筑與伍員簫。
哭施家本社弟
債臺迫急禍燃眉,貧病交攻力不支;共識壯心還未老,誰知殘喘竟難醫!酒師元亮杯常滿,詩學昌黎句亦奇。太息立錐無寸地,空餘遺稿與文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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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