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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濱大事記
閩侯琯江林繩武(惺甫)輯
例 言
一、是書所記大事,皆側重閩江下游區域。處海言海,曰海濱者,符其實也;曰大事記者,倣呂氏例也。
一、是書分疏為五始末記。曰始末云者,事皆備載起訖也。故雖他省(如浙、粵)、他屬(如福、寧、興化、漳、泉、臺灣),事有特關者,亦所必錄。
一、海濱俶擾於有明中葉,是書接時纂紀,故弁以倭患,而殿以鄭延平。至馬江一役,雖去今未遠,傳聞頗有異辭,輒就耳目所及,載筆務求翔實。
一、各記篇末,或附事略,或麗考證,或繫論斷,要皆與是記互為表裏,足資發明參證。
一、凡引用之書,或有錯誤歧異處須加訂正者,管見所及,靡不悉綴按語;其避漏者間亦標明。
一、凡前代志乘,類皆斥魯監國、鄭延平為寇,於清則稱「我」或「本朝」,兵則稱「我師」「大兵」等,迄今時殊代改,援引所及,悉加更正。
公元1930年
一、志乘之輯,所以備掌故、稽文獻也。惟是典籍闕失,桑海遷湮,則州郡難於邦國,小邑艱於大邑;況海濱蕞爾之區,事半出易代之際乎!是篇創自民國庚午(十九年),逮於甲戌(二十三年)歷時五稔,方告成功,然舛疏缺略,或所難免,他山之助,端資宏達。
一、明季遺老碩學,著述散逸,蒐獵維艱,至足憾耳。茲就引據所及者列之,以資徵信:福建通志、福州府志、漳州府志、泉州府志、福寧府志、興化府志、閩侯縣志、長樂縣志、連江縣志、福清縣志、平潭縣志、羅源縣志、閩清縣志、廈門志、金門志、臺海紀事、臺灣外史、續閩書、閩海見聞錄、海上見聞錄、島上傳、聖武記、魯春秋、東平紀略、倭難紀錄、浙江倭變記、南疆繹史、小腆紀年、小腆紀傳、三藩紀事、明史、賜姓始末、海紀輯要、海濱紀錄、蠡測彙鈔、籌海圖編、行朝錄、方輿紀要、請纓日記、內自訟齋集、鮚埼亭集、夕陽寮仔槁、島噫集、崇相集、春冰室野乘、虞初近志、遊臺詩草。
公元1935年
乙亥(民國二十四年)暮春,繩武識於留耕齋。
福州倭患始末記
公元1540年
嘉靖十九年(庚子)
賊李光頭、許棟引倭聚雙嶼港為巢,分掠福建、浙江,而海上始多事。是年寇連江(按浙江倭變記,賊首李七引倭屯雇嶼港,七即光頭也)。
公元1548年
嘉靖二十七年(戊申)
三月,都御史朱紈分兵水陸汛地截捕。
六月,賊許棟劫北茭、羅浮、金鄉,指揮吳川擒之。其黨汪直等收合餘眾,復肆猖獗。
公元1550年
嘉靖二十九年(庚戌)
海寇入長樂。
公元1552年
嘉靖三十一年(壬子)
汪直(按此與成化時宦官同名,府志作王直,誤)。掠福清。其黨先後率倭分掠,大為沿海數年之患。
公元1554年
嘉靖三十三年(甲寅)
倭寇二百餘,來自連江、定海,繞羅源東門,入寧德。
公元1555年
嘉靖三十四年(乙卯)
十一月,倭犯興化。平海衛千戶楊一茂等追賊於東岳山,大敗之;一茂等亦戰死。
十二月,倭焚掠閩縣琅崎島,越日始去。
倭陷福清海口,泉州指揮童震亨死之。時福清義士林廷興亦以御倭死焉。長樂義兵往援,會水兵銃發,賊乘煙奮擊,兵潰。
公元1556年
嘉靖三十五年(丙辰)
正月,倭自海口遁。備倭劉死之。賊經長樂石尤嶺,逾閩縣欽仁里,至福寧。官兵追之,賊敗走。
四月,及於桐山,又破之。
公元1557年
嘉靖三十六年(丁巳)
正月,移浙江巡撫阮鶚巡撫福建(按閩專設巡撫始此)。
三月,倭數千人,自閩縣館頭登岸,就據為巢,沿途焚掠。
四月,長樂砆石、松南賊水陸沓至,居民奔竄。
八月,倭復自流江(屬福鼎境)轉掠小埕水寨,從陸路迫省會,四郊被焚,火照城中,死者枕藉,南臺、洪塘悉為煨燼。阮鶚竭庫藏並括民間財帛賂之,倭遂擁巨艦下馬江,艤瀛前(亦作營前),分數十小舟入諸港,寇長樂,沿途焚劫,入海。
十月,倭由連江漁滄浦登岸,攻小東門,掠附郭諸墩,寇北茭。會新賊復至,合連江。官軍分門出擊,賊乃由拱嶼夜遁(按此拱嶼為村名,屬閩縣,與北竿塘附近之為澳者係兩地;方輿紀要所引似誤)。
十一月,浙督胡宗憲誘降海盜汪直,誅之;其黨復劫閩、廣。
公元1558年
嘉靖三十七年(戊午)
正月,倭泊梅花、定海諸處,戕殺男女,掠人令行贖,沿海廬舍焚燎一空。
三月,詔逮阮鶚赴京。時倭陷寧德,抵羅源,三宿而去。
四月,劫幕浦,蹂連江縣治,踰北嶺,逼會城,犯閩安鎮,焚劫瀛前,至長樂坑田登岸,抵福清,搜剔無遺;又淫雨滃霧,兵火逾三月,骼胔相望。時南北洋皆賊,而此
賊獨劇。巡撫王詢遣參將尹鳳、秦經國等督舟師夾擊,破之。
公元1559年
嘉靖三十八年(己未)
三月,倭攻福寧不克,陷福安,參將黎鵬舉敗之於三沙洋。復由福寧度鼓嶺,焚劫閩、侯、懷三縣鄉都。福州城門晝閉,掠近郊。各縣戒嚴。
五月,陷永福,縣令周煥等死之。賊又自洪塘浮馬江出洋。參將尹鳳擊敗於梅花洋外。餘賊迭犯福清、長樂、閩清、興化,焚殺擄掠,極其慘酷。兩月間凡七被賊。
十一月,賊始南去。是時賊黨連年引倭入寇,分四掠,官兵會擊。其由閩安縣出海者,參將尹鳳、備倭張憍敗之於海花洋外。
公元1560年
嘉靖三十九年(庚申)
三月,倭大掠連江諸村。自德安、保安、嘉賢、中鵠、安義、仁賢、清河等里,窮谷深山,無不焚燬屠戮,財物罄掠無遺,凡三閱月。時倭舟尚屯沿海,感掠省會諸村,城門晝閉彌月。巡撫劉燾親率兵追賊於閩安鎮,賊遁去。
四月,倭犯長樂,劉燾復潰之。
公元1561年
嘉靖四十年(辛酉)
四月,倭寇長樂南北鄉,殺掠無算,復往福清,抵福州。
公元1562年
嘉靖四十一年(壬戌)
四月,倭寇長樂,往福清,陷寧德。是歲,倭大舉犯福建,巡撫游震得告急於浙督胡宗憲,檄參將戚繼光率都司戴沖霄、把總胡守仁勦之,破賊於福清,餘黨走興化;而都督劉顯亦屢破賊,閩宿寇幾盡。
公元1563年
嘉靖四十二年(癸亥)
三月,倭寇長樂。
四月,總兵戚繼光至自浙(時入浙募兵),破倭於連江馬鼻之百丈巖。巡撫譚綸自將中軍,總兵官劉顯、俞大猷將左右,合攻賊於平海。繼光復以中軍薄戰,左右軍繼之,因風縱火,賊盡糜巢中,復興化城。遂分別諸將趨福州,合擊倭之支黨於長樂,破之,倭悉遁去。殘賊由北嶺窺會城,千總胡世斌驅之,多赴海死。
十月,倭復大舉入寇,戚繼光遣兵分路勦之,把總傅應嘉又破之於連江小埕。
十一月,倭復犯連江東岱堡(同時擾莆田、晉江、福寧、惠安沿海各地),戚繼光檄各衛所設疑兵防守,自與監軍汪道昆屯興化,進擊之於仙遊,大敗之。
公元1564年
嘉靖四十三年(甲子)
賊續至,犯福清,戚繼光盡擒斬之。
五月,盡殲屯海壇(今為平潭縣)餘倭。
公元1565年
嘉靖四十四年(乙丑)
四月,倭犯小埕,把總蔣伯清等擊敗之。時倭分港入寇,戚繼光分遣擊之,倭敗遁,入福安、寧德,晝伏夜行,間多餓斃。官兵搜山勦捕,無免者。
十一月,指揮秦經國邀擊倭艦於簑衣渡,沈其三,追至北茭,斬首六十餘級。
公元1552年
論曰:方明之興也,方國珍、張士誠輩相繼誅夷,餘黨入海,輒糾倭剽掠山東、浙江、福建沿海各地。太祖迭命湯和、周德興於海上築城堡,置衛所,專務防御,而海警漸息。及成祖以後,則非入貢不來。至是許棟等又引倭互市。逮棟敗滅,汪直更資島人為羽翼,入寇者遂絡繹矣。東南告劫,皆汪直致之也。自嘉靖壬子後,十餘間,濱海罹禍,中外騷然,財力俱詘。且是時武備久弛,控馭乖方,而內地奸民復勾引嚮導,遂令荼毒蔓延,生靈塗炭。微戚繼光蕩平之,其有寧宇耶?初,汪直引寇行劫,倭大獲利,恆連島而來,數歲殺戮殆盡,至有全無孑遺者。噫!詎足相償哉!
閩海倭氛後記(附)
公元1547年
倭之來中國也,始與閩浙沿海奸民為市,各巨姓出母錢以資惡少,而沒其利,陰為主持勾引,遂以成俗。然倭初惟劫以自資,既獲厚利,勢不自已,乃以數船之眾橫行各郡,佐以奸民及海上群盜,則非當時委靡之兵船水將及諸營佽飛所能敵矣。嘉靖丁未,詔用朱紈巡撫浙江,以絕禍本,因嚴海禁,重勾連主藏者之法。通倭奸豪以不利於己,蜚語中之。紈為言者所劾自殺,禁因日弛。於是徽人汪直、徐惟學、毛勳、李七、浙人徐海、陳東、葉明、閩人曾一本、許棟、廣人
公元1552年
許恩之流,爭挾倭為難。自淮揚訖廣海萬餘里,無不被其殘殺,而閩禍始慘矣。向使能早嚴海禁,從朱紈徙薪之謀,則海濱蹂躪,何至若是烈哉?雖戚繼光從浙提兵轉戰,與俞大猷蒐山搗海,竭智窮力,拯閩人於水火血肉之中,蓋自嘉靖壬子迄丙寅,歷時已十有五年矣。自是海宇雖略見清寧,洎萬曆壬子,禁遂益弛,不五十年間,奸民復相率與倭互巿,而海氛又作矣。
公元1616年
先是長崎倭酋等安與荷蘭人(時據雞籠)搆難,遣船尋其子秋安詰倭好亂者,遂煽傳倭使蔡欽所陳思蘭子督船三百艘來復仇,以考功郎董應舉曾疏請嚴禁通倭,而海道石某(字楚陽)置二人於法也。丙辰五月,有明石道友者艤船東湧(海島名)。謠訛既張,上下震駭,城門晝閉。巡撫黃承元(字玉田,按湧幢小品作與參)募人出探,無敢應者。最後以重犒得董伯起,至則登山,謹見二倭艖栖南風澳、布袋澳間,而潛伺其一於南礁。伯起被掩執,乃危辭以聳之。倭曰:『無他,欲借首軍報命免死耳』。首軍者,彼頭目之稱也。竟挾伯起去。是冬,黃公召寧海廢將沈有容為水標參將,建牙東岐(在閩縣合北里,即府志之翁崎)。有容治兵練械,振法周防,極見信任焉。明年四月,道友投誠,送伯起歸。未幾,倭渠桃煙門者,將二百餘倭,殺擄浙兵,突入閩疆,奪漁船,掠漁戶,而舟觸東沙(海礁也)碎焉。然猶登陸,乘間出肆害。黃公乃檄沈便宜行事,各寨遊俱聽節制。沈遣王居華言道友受撫狀,以動煙門。煙門欲得書為徵。已而果降,遂收桃等還報。是役始末計三年,不遺一簇而巨憝厥角,論者謂沈之功出於黃之善將將,亮哉。疏聞而黃卒於官,有容亦以謗毀日興,改任山東矣。
閩海海寇始末記
公元1626年
天啟六年(丙寅)
春,泉州海盜鄭芝龍與弟芝虎據海島,截商粟,樹旗招兵,犯中左所。
初,泉州饑民剽擄海上,出沒無恆,而芝龍為之魁。
五月,遊擊盧毓英攻鄭芝龍不克,攻入中左所。
七月,鄭芝龍劫商船,勢寖大,其黨謀攻廣東海豐嵌頭村以為穴。
芝龍初只聚船十餘隻,漸至百隻。及福海嚴米禁,饑民附者益眾,遂達千艘。
十二月,鄭芝龍入閩,襲漳浦舊鎮,殺守將。
巡撫朱一馮遣都司洪先春率舟師擊之,不利。時芝龍有求撫意,泉州知府王猷遣諭退守海外,仍許立功贖罪。
公元1627年
天啟七年(丁卯)
巡撫朱欽相從總兵俞咨皋議,撫楊六、楊七等,安置海上。
六月,鄭芝龍犯銅山、中左等處,總兵俞咨皋戰敗,芝龍入據之。
芝龍求返內地,楊六納其金不為通,遂流劫海上。
公元1628年
崇禎元年(戊辰)
正月,工科給事顏繼祖劾福建總兵俞咨皋,下獄。
三月,禁漳、泉人販海。鄭芝龍縱掠福建、浙江海上。
六月,福海寇周三陷連江北茭堡,掠巡檢印去,賂歸之。兵部議招撫鄭芝龍。
八月,巡撫熊文燦擒海寇許六於外洋。
文燦鑄大銃,造銃船,製火藥,精募漁兵,親出鼓練,以張新標,故擒之。
九月,鄭芝龍降於巡撫熊文燦。工科給事中顏繼祖言芝龍既降,當責其報效,從之。
時芝龍與李魁奇俱就撫。芝龍授遊擊,盤踞海濱,上至溫、台、吳淞,下至湖廣近海州郡,皆報水如故。同時有蕭香、白毛並橫行海上,後俱為芝龍所併。
公元1629年
崇禎二年(己巳)
四月,寇犯中左所。
廣東副總兵陳廷對約芝龍剿寇。芝龍戰不利,歸閩。不數日,寇大至,犯中左所近港,芝龍又敗。寇夜薄中左所。
六月,遊擊鄭芝龍斬叛寇楊六、楊七於金門洋。
撫寇李魁奇復叛,寇海澄,知縣余應桂遣兵擊敗之。
秋,巡撫熊文燦率舟師擊賊於吉丫,敗績,海寇周三焚斃。
芝龍初受撫,桀驁難馴,議者以驕子奉之。文燦屏姑息之謀,施反間之策,嗾同黨李魁奇叛,芝龍氣稍折。魁奇復合周三、鍾六以抗之,芝龍始大敗求援。
冬,李魁奇伏誅。
魁奇為芝龍所忌,因合鍾六擊斬之於粵海。
公元1630年
崇禎三年(庚午)
六月,海賊犯長樂松下,居民御之,退。
八月,海賊都海佬又以百餘船犯長樂,居民圍之,死傷甚眾。
公元1631年
崇禎四年(辛未)
七月,海賊復犯松下,殺人放火。
鍾六擾福州,溺死。
魁奇之擒也,鍾六(即鍾斌)居功多,因撫以酬之。鍾、鄭旋交惡,熊文燦復激芝龍去鍾,且資以藥銃堅船,鍾六溺斃於水。
公元1632年
崇禎五年(壬申)
六月,粵寇劉香劫連江毗田屯及縣城,知縣于可舉卻之。復掠幕浦堡,殺男女無算(按劉香亦作劉香佬。佬者,粵中男子之稱也)。
十一月,劉香犯小埕,遊擊鄭芝龍擊走之。
公元1633年
崇禎六年(癸酉)
六月,劉香駕船三百餘號自連江定海所抵長樂梅花澳,掠內港焚燒屋舍,居民集御,得不入。復自南港屠閩縣猴嶼村。
公元1634年
崇禎七年(甲戌)
公元111年
劉香大夥賊船犯松下澳,殺人放火,居民逃竄,三日絕煙(按長樂志載是役為九年丙子,然劉香八年已死,海氛告息,豈有九年復入寇之理?長志紀年似誤)。
公元1635年
崇禎八年(乙亥)
四月,參將鄭芝龍擊劉香於粵之田尾洋,香自焚死(按漳州府志則云:香自辛未以來,頻年衝突,上犯長樂,下襲海豐、銅山古雷遊澳,出沒無常,至是勢蹙,自刎而死。又按七年四月,劉香犯海豐,時巡撫熊文燦已調充兩廣總督,飭守道、巡道、參將等往招之,皆被執,詔責文燦戴罪自效。閩撫沈猶龍乃委權芝龍,合粵兵夾攻之。香勢窮蹙,自焚溺死。芝龍亦以俘敵功署總兵矣。又按閩海自天啟初海寇漸熾,季年幾充斥。寨遊船、兵兩虛,見賊喘息。當時乃借撫勦以暴去暴。至是閩警略平,而粵燧亦歇。未幾,福郡賊氛又起,尤以福清之海口、長樂之松下為淵藪,次則文石、琅崎、省城之河口等地,內外奸徒出海行劫,輦金歸而人不敢問,遂寖成大患。賊首蕭朝清、林振、林啟、鄭漢章輩,皆海口南城頭赤嶼以東諸澳人也,一帶三十餘里,處處有賊,皆線索相通。無知細民溺於厚利,或冒死接濟。自後雖屢加芟夷,而旋滅旋生,終不能絕。海民重被其禍,歲無寧日,以迄於明亡)。
鄭芝龍事略(附)
公元1628年
芝龍者,泉州南安縣石井巡司人也,字飛黃,小名一官。父紹祖,為泉州庫史。時芝龍方十歲,戲投石子,誤中太守葉善繼額。擒治之,見其姿表,釋之。後遁日本,娶倭婦,生成功。居數歲,與仲芝虎流入海島,依顏振泉(福州府志、廈門志並作思齊)為盜,闢臺灣地。振泉死,議推擇一人統其眾,弗能定,迺割牲禱天,貯米插劍,約拜而劍躍者為主。次及芝龍,再拜,劍出於地,眾咸異之,推為魁,陸梁海上,官兵莫敢抗。天啟時,朝議招撫,以葉善繼有恩於芝龍,因量移泉州道,為書招之。芝龍降。善繼坐戟門,令芝龍兄弟囚首自縛請命。芝虎一軍皆譁,竟叛去,復踞海島。崇禎戊辰九月,芝龍率眾投誠於督師熊文燦,授遊擊。芝龍雖降,然習於群盜,凡海船出洋者非得鄭氏旗不能往來,每舶稅入三千金,以故所部不取於官可自給。凡賊遁入海者,檄芝龍捕之輒獲。於是鄭氏權振七閩。後以平劉香、征生黎、焚荷蘭功(按崇禎十二年夏六月,荷蘭國將郎必里哥帥師以夾板九犯閩,芝龍與弟師豹、芝彪焚其船五,敵敗走),遷都督,繼封南安伯。唐王入閩,封平虜侯,加太師,戰守機宜悉委之。王屢責出師,芝龍每云餉乏,終不一出仙霞也。順治三年,貝勒王帥師入閩,芝龍遁,將入海,王攻泉,迫安平,芝龍降。
監國魯王入閩始末記
公元1645年
清順治二年(乙酉。明弘光元年。是歲南都亡,唐王立於福州,稱隆武元年。魯王監國紹興,以明年稱監國魯元年)
六月壬辰,明鄞縣在籍前刑部員外郎錢肅樂起兵寧波,遣迎魯王以海於台州。
閏六月戊申,明魯王監國於紹興,以田仰為東閣大學士。
公元1646年
清順治三年(丙戌。明隆武二年。是歲福京亡,魯王在紹興,稱監國元年。桂王立於肇慶,以明年稱永曆元年)
正月己酉朔,王在紹興。
六月丙子,清兵渡錢塘江,王航海。
九月,明魯富平將軍張名振奉王至舟山,守將黃斌卿拒不納。
十月丁酉,明永勝伯鄭彩以其軍扈王發舟山,入閩。
十一月丙寅,明永勝伯鄭彩奉王次中左所。
公元1647年
清順治四年(丁亥。明永曆元年。魯王在長垣,稱監國二年。海上朱成功稱隆武三年)
正月癸卯朔,王在長垣,以熊汝霖為東閣大學士,加張煌言右僉都御史。
辛未,王禡牙誓師。提督楊耿、總兵鄭聯皆以兵來會。進鄭彩建國公,張名振定西侯,楊耿同安伯,鄭聯定遠伯,周瑞閩安伯,周鶴芝(按鶴俗省作,行朝錄作崔芝乃字之誤)平夷伯,阮駿(按小腆紀年作阮進)蕩湖伯。
二月壬申朔,王圍海澄。
癸酉,王攻漳州不克。
甲戌,清兵救海澄王退入於海。
己卯,王遣兵攻福州,不克。
壬午,王遣兵攻興化,不克。
癸巳,王遣兵攻福清,不克。
三月己未,平夷伯周鶴芝攻閩安。
五月壬戌,建國公鄭彩復長樂。
平夷伯周鶴芝取福清海口鎮東二城,以參謀林籥舞、總兵趙牧守之。
六月,王駐琅江(即琅島。按連江縣志,明季唐藩既覆,魯王以舟往來海島上,常駐閩安、琅崎間,號召各屬,次長垣事失載)。
庚午,王又攻漳州,不克。
七月甲辰,王親戎,次長垣,會鄭彩、周鶴芝、周瑞、阮駿之師攻福州,敗績。
八月丙戌,王遣兵襲連江。
九月庚申,王遣兵復羅源,又復連江,於是長樂、永福、閩清、寧德諸城皆下。
十月丁丑,大學士劉中藻起兵攻下福寧。
兵部右侍郎林汝翥、吏部員外郎林起兵復福清,敗績,死之。
公元1648年
王頒監國三年(戊子)大統曆於海上。
清順治五年(戊子。明永曆二年。魯王在閩安鎮,稱監國三年。海上朱成功稱隆武四年)
正月丁酉朔,王在閩安鎮。
癸亥,明前大學士朱繼祚起兵,會魯同安伯楊耿復興化。
是時監國在閩安鎮,鄰境多下故繼祚亦舉兵應之。
二月辛卯,以錢肅樂為東閣大學士。
三月,清兵取福建。
自監國入閩,先後克復建寧、邵武、興化三府、福寧一州及漳浦、海澄、連江、長樂等二十七縣,溫、台響應,軍聲頗振。至是大清召兩廣、江、浙之兵三路進討,所得府縣破失殆盡,僅存寧德、福安兩邑而已。
公元1649年
清順治六年(己丑。明永曆三年。魯王次沙埕,稱監國四年)
正月庚申朔,王次福寧之沙埕。
三月,清兵破寧德。
四月,清兵破福安,閩地悉陷。
六月甲辰,定西侯張名振復健跳所,遣使迎王。
七月壬戌,王復入浙,次健跳所,建國公鄭彩棄王去。
十月乙巳,王駐舟山。
公元1650年
清順治七年(庚寅。明永曆四年。魯王在舟山,稱監國五年)
正月乙卯朔,王在舟山。
公元1651年
清順治八年(辛卯。明永曆五年。魯王在舟山,稱監國六年)
九月丙子,清兵陷舟山,元妃張氏、大學士張肯堂、禮部尚書吳鍾巒、兵部尚書李向中、吏部侍郎朱永祐等皆死之。定西侯張名振奉王航於海(按張妃之死,小腆紀年重見於丙戌三年,誤。考張妃傳,當以是年為合)。
公元1652年
清順治九年(壬辰。明永曆六年。魯王次廈門,稱監國七年)
九月,定西侯張名振、大學士沈宸荃、兵部侍郎張煌言等奉王再內閩,次中左所。
公元1653年
清順治十年(癸巳。明永曆七年。是歲三月,魯王去監國號)
三月,王徙居金門,自去監國號。
公元1654年
清順治十一年(甲午。明永曆八年)
王徙居南澳。
公元1662年
清康熙元年(壬寅。明永曆十六年。是歲滇亡)
十一月二十三日辛卯,王薨於金門。
監國魯王事略(附)
公元1633年
王諱以海,字巨川,高帝十世孫,魯肅王壽鏞之第五子也。兄以派以長子襲封。崇禎六年七
公元1676年
月,封王為鎮國將軍。十五年,清兵破兗州,以派自縊。王年幼,詭稱魯王牧兒。見清兵入王邸,眥目流淚,怪而察之,知為王,刃之三,皆不中。駭曰:『汝有大福,我不駭汝』。因得脫。十七年春二月甲戌,嗣魯王位。北都陷,諸藩皆南下。弘光命移駐台州。既而杭州降,餘姚、會稽、鄞縣之兵錯起,奉表請王監國。同時以兵餉來歸者,總兵王之仁自定海,黃斌卿道將自滃州,張名振自石浦,沈宸荃、馮元飀應之慈谿,聲勢振興。時張國維與宋之溥、陳函輝、柯夏卿等亦具表迎王。即日移駐紹興,以分守署為行在。明年,清兵迫浙江,鄭彩奉王次中左所(亦名鷺門,即廈門),尋改次長垣,遣兵收復鄰境各州縣,遂次閩安鎮。清兵復來攻,閩地盡失。張名振奉王復入浙,駐舟山,遣使乞師於日本,不應。城陷,王奔廈門。朱成功以宗人府府正禮覲王甚恭。會有搆王於成功者,禮漸疏。王乃徙居金門,自削其號,飄泊島嶼間,賴舊臣王忠孝、郭貞一、盧若騰、沈佺期、徐孚遠、紀石青、林復齊輩調護之。未幾,成功送王於粵中行在(桂王處),遇風回居南澳。自是在海上者七年。己亥秋,永曆帝手敕命仍監國,而成功不欲,遷王澎湖。尋悔之,迎歸金門,供給如初。洎永曆帝就俘,成功亦卒,閩南遺臣謀復奉王監國,貽書張煌言、鄭經會師大舉。會臺灣多事,不果。壬寅冬十一月,王薨,諸臣禮葬之於金門後埔。是年二月,陳妃生世子。臺灣之入版圖,世子繳金冊降焉(按臺灣外紀,施琅奏魯監國世子朱桓降,蓋國變後不能依世系之二十字矣)。
長垣考(附)
余輯海濱大事五,其一監國魯王入閩始末記。初,錢肅樂以在籍部郎起兵,迎王監國於紹興
公元1663年
。明年,江防潰,清兵入浙,王航海。永勝伯鄭彩者,芝龍從子也,以其軍扈王發舟山,入閩,次中左所。尋改次長垣,禡牙誓師。六月,駐蹕琅江。七月,復次長垣,會各路師攻福州。八月以後,沿海諸城多下,監國遂次閩安鎮。時順治五年戊子也。
嘗讀張元妃傳,有云,蛟關之掠,長垣之困,琅崎之潰,健跳之圍;蓋長垣之困,謂會城敗績也;琅崎之潰,指漳州失利也。夫琅崎為閩江下游巨島,今固屹然海上也,獨長垣者遍檢圖志不可得。按連江志載新安里有鄉曰大桃源、小桃源,註云,俗呼大小長門。余維閩音輕僄轉,或訛桃源為長垣,又轉為長門,蓋源、垣、門疊韻也。似此訛轉,實為數見,何獨於長垣而疑之?況考是時監國往返長門、琅崎間,逮聲勢既振,乃進駐閩安,於事理亦不為誖。可決昔之長垣,即今之長門也。嗟嗟!海上天子,舟中國公,落日狂濤,冠裳相對,蠣灘鯨背間別一天地,臣主播遷,式微載賦。雖清元學者見聞親切,紀述足傳,而海曲山陬文獻無徵,歸於泯沒者,殆復良多。豈不悲哉!
魯王葬處考異(附)
公元1662年
魯王以有明宗室於南都崩潰之後,間聯顛沛,漂泊海上數十年,唯鄭氏是依。然世傳王在金門自削監國號,日益窮蹙,成功禮意寖衰,王不能平,將移居南澳。成功銜之,使人要於道而沈諸海。三藩紀事載之。考聖武記、臺海紀事、魯春秋,南疆繹史、鮚埼亭集各書,皆云殂於臺灣,而海濱紀錄、鷺島道人夢庵海上見聞錄、續閩書各編,並云王葬金門。續閩書為林霍子濩撰。霍,同安欖里人,自少遁鷺島,稱遺民。其書載王素有哮疾,壬寅十一月十三日中痰薨,生萬曆
公元1678年
戊午五月十五日,年四十有五,葬於金門,王所嘗遊地。金門盧若騰牧洲,子濩師也,嘗從王於島上,所撰島噫集,有壬寅仲夏作泰山高壽魯王詩,王之生辰與續閩書合。惟阮文錫夕陽寮存槁云,王薨於金門,歲在庚子;無名氏臺灣外史亦云,王以庚子十一月殂於金門,鄭成功令兵部侍郎王忠孝禮葬於後埔。二書皆以王薨於庚子,葬於金門。壬寅、庚子相間三年,豈有王已薨而遺臣猶為壽者,則壬寅可為據矣。又考成功卒於壬寅五月,而王薨於十一月,在成功卒後之六閱月,則沈海之說誠稗史家言也。周凱內自訟齋集謂王墓前有鼓岡湖,廣四十餘丈,湖南多石,鐫王手書「漢影雲根」四字,並刻從亡諸公題詠,其為王所嘗遊者似又可信。且云臺灣之大湖,即今鯉魚潭,凱嘗遊其處,王墓亦無考。金門志:王薨於金門,遺臣王忠孝、盧若騰輩為葬於古坑後埔,湖上墓久湮失。道光壬辰,里人林樹梅訪得之,為請於興泉永道周凱,立碑加封植焉。小腆紀年云:己亥秋,永曆帝手敕命仍監國,而成功不欲,遷王澎湖,尋悔之,迎歸金門,供給如初。而蠡測彙鈔又辨王未嘗渡臺,墓不應在臺,指鮚埼亭為錯。是王縱有至臺,亦已返金門矣。然則薨於海外之說,傳訛也。噫!天潢貴胄,生丁陽九,乃至埋骨荒島,榛莽成墟,春霜秋露,麥飯無聞,殊可憫已!
鄭成功攻福州始末記
公元1646年
清順治三年(丙戌。是歲明福京亡,魯監國元年)
九月,明平虜侯鄭芝龍降,子成功率陳輝、張進等九十餘人,乘二艦,屯兵南澳,
攻同安及泉州。
公元1647年
清順治四年(丁亥。明永曆元年。魯監國二年。朱成功稱隆武三年)
三月,攻福清,據海口城,清兵克之。成功退屯鼓浪嶼,命黃愷等索餉安平鎮。
十月,朱成功頒隆武四年(戊子)大統曆於海上(按是歲魯監國亦頒監國三年(戊子)大統曆於海上,於是海上有二朔)。
公元1648年
清順治五年(戊子。明永曆二年。魯監國三年。朱成功稱隆武四年)
朱成功據同安。
七月,清兵復同安,殺守將邱縉、林壯猷等。
公元1649年
清順治六年(己丑。明永曆三年。魯監國四年。是歲,朱成功始奉永曆正朔)
七月,明永曆帝封朱成功為廣平公。
公元1650年
清順治七年(庚寅。明永曆四年。魯監國五年)
八月,朱成功奪鄭聯、鄭彩軍,據廈門、浯州兩島,分其軍為五,鎮守各地,自為中軍。
公元1653年
清順治十年(癸巳。明永曆七年。是歲三月,魯王去監國號)
三月,攻福清鎮東海口、長樂松下、大祉、小祉等處,焚劫鄉社,並攻海壇。
八月,陷連江黃岐堡。
公元1654年
清順治十一年(甲午。明永曆八年)
清遣鄭芝龍撫成功,不就。
六月,圍連江東岱堡,遊擊宋天祿敗之,遁入海,溺死無算,積屍乘潮至通濟橋,江水數月不堪食。
公元1655年
清順治十二年(乙未。明永曆九年)
朱成功自置官屬,改中左所為思明州。
公元1656年
清順治十三年(丙申。明永曆十年)
四月,攻閩安鎮,守將遁。成功親率大隊舟師逼福州,奪南臺橋,登岸札營。分兵東守烏龍江,以御漳、泉救援之師;西據洪塘水口,以截延、建餉道;北守連江北嶺,以遏溫、台;惟南面近水不備焉。清兵馳援,甘煇等遂掠南臺、潭尾等處,退保閩安鎮羅星塔(按行朝錄誤作牛心塔)。
七月,陷連江縣治,以兵屯北嶺,窺福州。
八月,陷東岱堡。清提督馬得功復縣城,移兵東岱,屠其民眾,毀城遁。
九月,成功至閩安鎮,並羅星塔增築土堡塞城,以林勝、萬禮守閩安鎮,以陳斌、林銘、林輝等守羅星塔。馬江蕭家渡設水師,以裴德守之。成功出屯壺江、定海、鳳埔等處,攻連江縣。
十二月,令甘煇、周全斌攻羅源、寧德等縣。
公元1657年
清順治十四年(丁酉。明永曆十一年)
三月,以萬禮、韓英洪、楊朝棟等輪防閩安鎮、羅星塔等處。清遣總督李率泰等水陸並進,平之。
公元1660年
清順治十七年(庚子。明永曆十四年)
八月,成功率舟師返廈門,令陳堯策屯琅埼,掠連江馬鼻及透堡,令楊富屯福清,黃元屯長樂,沿海聯絡徵餉。
公元1661年
清順治十八年(辛丑。明永曆十五年)
清誅降將鄭芝龍。
十二月,明延平王朱成功取臺灣。
公元1662年
清康熙元年(壬寅。明永曆十六年。是歲四月,滇亡,臺灣鄭氏猶存王正朔)
五月,明延平王朱成功卒於臺灣,子經嗣立。
公元1663年
清康熙二年(癸卯。臺灣鄭氏稱水曆十七年)
十月,清水師提督施琅與海澄公黃梧、總督李率泰、陸路提督馬得功攻廈門。得功船被圍,死之。鄭經棄廈門、金門,走銅山。清兵入廈門,墟其地而還。
公元1664年
清康熙三年(甲辰。臺灣鄭氏稱永曆十八年)
三月,鄭經遁入臺灣。
公元1677年
清康熙十六年(丁巳。臺灣鄭氏稱永曆三十一年)
正月,鄭經兵自館頭踰嶺,夜掠連江水南(今江南舖),焚民居數十家,清守備鄭興擊卻之。
公元1678年
清康熙十七年(戊午。臺灣鄭氏稱永曆三十二年)
八月,鄭經鎮將蕭琛、蕭圭璋、章本鎮等守定海,攻掠連江幕浦堡;清水師聯絡官陳君翼破之,定海失守。
公元1679年
清康熙十八年(己未。臺灣鄭氏稱永曆三十三年)
鄭經自浙召回朱天貴守海壇,以陳諒為水師攻定海;清兵集船百餘出拒,遇風折回五虎門。經兵仍退海壇。
公元1680年
清康熙十九年(庚申。臺灣鄭氏稱永曆三十四年)
正月,清水師提督萬正色督師出閩安鎮,攻海壇。鄭經退泉州迎敵,糧盡,棄廈門遁歸臺灣,朱天貴降。
公元1681年
清康熙二十年(辛酉。臺灣鄭氏稱永曆三十五年)
正月,鄭經卒於臺灣(凡立十九年),子克塽嗣立(年十二)。
公元1682年
清康熙二十一年(壬戌。臺灣鄭氏稱永曆三十六年)
六月,清靖海將軍施琅會各鎮官兵發銅山,取澎湖。
公元1683年
清康熙二十二年(癸亥。臺灣鄭氏稱永曆三十七年。是歲,臺灣亡,明朔亦終)
閏六月(按漳、泉二州府志,悉作七月),鄭克塽降(自成功起兵,迄克塽凡三世,計三十八年而亡)。
鄭成功事略(附)
成功小字森(按賜姓始末及三藩紀事皆同,惟府志多舍字),號大木,南安人。父芝龍娶倭婦翁氏所生也。讀書穎敏,少補縣學廩生。進見唐王,王奇之,賜姓朱,名成功,封為忠孝伯,自是中外稱「國姓爺」云。
公元1654年
芝龍既降,令招成功,不至。成功攜所著儒巾衫赴文廟焚之,與陳輝、張進等掉小舟泊鼓浪嶼,招集數百人。方苦無資,適有日本舶來,詢之,鄭僕也。成功命出資佐軍,僕辭以未得主母命,立斬之。止南澳,招兵製械,得數千人。時鄭彩與弟聯據廈門(中左所)、浯州(金門),成功攻揭陽回,彩見成功軍容籍甚,移軍出避。聯方醉萬石巖,成功見聯曰:『兄能以一軍見假乎』?聯未對,諸執銳者前,唯唯惟命。於是麾軍過聯船,未幾,邀聯出遊,剚之,成功遂兼有兩島,威震海上。自是取漳浦、海澄、長泰,圍漳州,凡七閱月不下。清援至,成功潰,退保海澄,大擾福州、興化。清乃遣滿員入海議撫,無順意,歸報,因置芝龍於高牆,戍芝豹於寧古塔。甲午,又攻漳州,守將降,於是十邑皆下。遂略泉州,不能破而還。明年,復攻仙遊,取舟山
公元1658年
,破之。繼得台州、寧波、安平三鎮及惠安、同安、南安三邑。清遣定遠大將軍庶子王至閩,成功遁回島中。及班師,成功又進略溫、台等郡,陷樂清等縣。戊戌,桂王遣周金湯航海,進成功為延平郡王、招討大將軍,賜尚方便宜行事。成功議大舉復金陵,用兵不利而罷。清復遣將軍達素、總督李率泰攻兩島,兵大潰。辛丑,議取臺灣,舟師次鹿耳門,會水驟漲,遂克赤嵌城,攻王城。紅夷堅守不下,成功使人告之曰:『此地乃先人故物(初,芝龍與海盜出沒其地),今我所欲者地耳,餘悉以歸爾』。荷蘭乃降。
公元1662年
成功既得臺灣,制律法,興學校,改臺灣為東都,以赤嵌城為承天府,置天興、萬年二縣。康熙元年五月庚辰,成功卒於臺灣。計自隆武丙戌起兵,凡十七年。卒年三十九。時成功長子經在廈門,臺人以成功弟襲理臺事。六月,赴至島,經乃自稱招討大將軍嗣立。後成功及經喪,清特命歸葬南安。
閩海徙民志略(附)
公元1661年
順治十八年(辛丑)
戶部尚書蘇納海至閩,遷沿海居民入內地,離海三十里村莊田宅悉皆焚棄,城堡臺寨盡行拆毀,撤回汛兵,於內地畫界築垣備御,並禁漁舟、商舟出海,令移民開墾荒陂。
公元1662年
康熙元年(壬寅)
調遷長樂八寨居民於內地(北從雁山抵金峰,南至大嶼轉壺井,直至三溪為界,絡繹設八寨)。
公元1663年
康熙二年(癸卯)
總督李率泰復請棄諸島,移民遷界守邊。
公元1669年
康熙八年(己酉)
公元1670年
命展界(據連江志,康熙庚戌九年,鄭經已退臺灣,總督范承謨疏請復沿海移民;然僅復館頭、大小澳、透堡等處,至離縣稍遠如定海各地,尚未准復。惟按府志職官表,范係十二年連任,志似誤)。
公元1672年
康熙十一年(壬子)
又調移海民於內地。
公元1673年
康熙十二年(癸丑)
總督范承謨乞展界,復沿海移民。
公元1676年
康熙十五年(丙辰)
康親王疏請遷界累民,罷之,於是遷民悉復故土(時耿藩之變已平)。
公元1678年
康熙十七年(戊午)
十二月,督撫復請重遷沿海居民於內地。
公元1681年
康熙二十年(辛酉)
總督姚啟聖疏請原移民盡復故土,凡二十七上書,以身任海上事,詔許之。海民至是始得安集復業。
論曰:移民之事,海上錄云:先是房星曜上言,海兵皆從邊海取餉,空其土而徙其人,寸板
公元1674年
不許下海,則彼無食而兵自散矣。從之。上自遼東,下至廣東,皆遷徙。築短牆,立界牌,調兵戍守。出界者死。按海寇跳梁,肇自明初,而熾於萬曆末葉,與倭夷此起彼仆,相間侵掠,海民受荼毒深矣。至清順、康間,臺灣鄭氏父子及靖藩耿精忠(以康熙十三年甲寅叛,十五年丙辰九月降)復相繼騷擾,濱海各地無寧歲。閩人活計,非耕則漁,一自遷界禁海以來,流離瑣尾,里落為墟。民田數萬餘頃盡成斥鹵。且漁鹽之利既塞,民兵交困,無所聊生,凡二十一年間,屢遷屢復。至辛酉,海氛漸掃,重旋故土。彼蚩者氓,始慶安樂焉(按漳州府志:先是原任漳州知府房星葉降賊,逃歸,使其弟候補通判星曜上言:海賊皆從海邊取餉,使空其土而徙其人,寸板不許下海,則彼無食而賊自散矣。至是上自山東,下至廣東,皆遷徙,撥兵戍守。海上錄之遼東當係山東之誤,所謂五省遷界是也)。
法人侵閩始末記
公元1884年
光緒十年(甲申)
閏五月,法人以安南之釁率兵艦寇臺灣,戰不利,乃開抵馬江,窺福州。督撫卿使共議添勇,而增募粵勇為多。及下旬,均有法輪進口。有請照萬國公法兵船入口不得逾兩艘,停泊不得逾兩禮拜,違者即行開仗。將軍穆圖善欲行是說,閩浙總督何璟深恐開,不從。於是穆圖善出守長門,會辦大臣張佩綸亦出馬尾。揚武管駕遊擊張成有口才,佩綸喜之,遂劾閩安副將蔡根業,而以成署之,仍令管駕揚武,統帶兵船,一切水師
聽其調度。陸續調回大小兵輪十一號,駐泊一處,則揚武、濟安、飛雲、伏波、福星、振威、藝新、永保、琛航、福勝、建勝是也。
七月初三日辰刻,法人致戰書。大吏乃不通諭水陸各軍知悉。午刻,法果舉砲。船政大臣何如璋聞砲避福州,會辦大臣張佩綸繼避鼓山。先是二何嘗嚴諭水師,不准先行開砲,違者雖勝亦斬,必讓敵砲先開,我方還擊。以故各管駕不敢妄動。我船所泊地方皆由張成派定。福州各管駕面請於張成,謂我船與法船併在一處,倘先開砲,恐致全陷,須與蜑船疏密相間,首尾數里,以便救應,萬一前船有失,後船亦可接戰。而張成不之聽。佩綸又受其先入之言,遂謂閩人膽怯,不如粵人,不從各管駕之請。且將戰之船,宜早起椗,便於轉動。張成身為統帶,並此不知,拋錨如故。及戰,揚武首被轟擊。張成令水手起椗不及,鳧水而遁。福星水缸、火藥等艙被砲轟毀,管駕陳英與三副王璉同時殞命。振威管駕許壽山與大副梁祖勳立望臺督戰,被彈轟飛,其死最慘。建勝全船擊破,管駕林森林亦死。福勝管駕葉琛左喉中彈,猶負痛力呼開砲,復中砲仆。計管駕十一人,閩人五,死其四,兵船被毀九號。伏波、藝新兩輪受損稍輕,逃至濂浦亦沉。蜑船十九艘,盡被擊碎。是時,總督何璟、巡撫張兆棟同守省城,眷屬紛行,民間遂無固志。城外南臺及沿海居民,十徙八九,城內十去六、七,大局幾不可問。惟各軍於瀕危之際,猶復奮力接戰,擊壞法輪二艘、雷艇一隻。
初四日,法兵由馬尾登岸,毀我船廠、船塢。提督黃超群、道員方勳、都司陸桂山督隊擊卻之。
初五日,法船二艘冒美旗進口。總兵張得勝、副將洪永安、守備康長慶等率隊截勦,斃敵甚多,擊沈敵輪一艘。
初六、七日,法攻田螺灣閩安南北岸各臺寨,晝夜不息,遊擊張世興等督隊卻之。
初八、九日,法輪六艘併力突出長門,內外夾攻,毀金牌砲臺及館頭、下塘寨。金牌遊擊(亦稱管帶)楊金寶率所部伏守山坳,悉力抵御,開砲殪其海軍提督孤拔,並毀輪一艘。敵懸白旗遁(初,我臺砲悉外向,敵由內擊,無從還砲,致受斯創。時海防僅長門一所倖完。至若南北岸各處,並皆殘破矣)。
公元1885年
光緒十一年(乙酉)
三月,與法人和議成,以安南屬法(是為天津和約)。
論曰:閩口之挫,閩人歸咎於何璟平日不修武備,而於何如璋尤為切齒,致有盜帑、通款之謗。於張佩綸則言其意氣自矜,並極詆其敗後之狀。夫勝敗何常之有,豈能以一眚遂概其人之生平?惟事前未能謙抑,事僨便授人口實,聲名太盛,責備益嚴,則不能不為豐潤惜矣。夫以閩口之形勢天然,非地利之不足守也。越南搆釁,識者咸知法必移禍中國。廣東籌備嚴密,而福州獨疏。迨張會辦來閩,始稍整頓,又泥於不戰之說,
縱敵輪入口,砲臺竟成虛設,兵船亦未備敵,遂致鑄成大錯。嚮使當事者能未雨綢繆,雖鐵脅亦難飛渡,何至令敵直擣而入哉?時閩中有「兩張無主張,二何莫奈何」之謠,不為無故矣。是戰史稱馬江之役。
書楊遊擊事(附)
金牌凱右營遊擊楊金寶者,湘人也,生平行誼不著,獨於馬江之役,其忠藎之忱、力戰之功,有不可磨滅者。在傳志既軼其事不載,乃遍詢先輩及當日老兵而得其詳焉。
公元1884年
甲申七月初三,法人既熸我兵輪,連日又迭毀馬尾船廠船塢,破南北岸各臺寨。初八,敵艦六艘合力奪洋出。時長門、金牌兩砲臺官弁已望風逃竄略盡,將軍穆圖善且移節連江城。先是金寶伏守金牌山麓土窨,覘近岸敵艦,督勇連發抬槍,敵兵死傷甚眾。繼縱砲創其帥孤拔斃,且毀其一輪。敵還擊,彈中藥庫,山頭煙燄彌天,營房頓成煨燼,勇弁饑餓不堪戰。鄉民齎粥慰勞,勸金寶少休。金寶抗聲曰:『斯何時耶!我祈捐軀報國家耳』!聞者愴然。固請留琅崎山寺。越日,穆聞敵懸白旗遁返長門,亟召金寶,忮其功,責以臨戰脫逃,將置於法。琅崎紳耆聯名為請命,因得免死,黜官歸。余近閱日人久保天隨遊臺詩草,有過孤拔墓下作,蓋當時孤拔既殪,槁葬於臺灣爾。
是役也,金寶於我軍慘敗之餘,獨能殺敵致果,殲厥巨魁,可謂壯哉!乃聳於專制淫威下,功反獲咎,幾喪其元。然以視專閫方面之吏巽耎畏葸先去為人望者有間矣。使不加徵訪實錄之以備采擇,則金寶遭醜正惡直輩搆成壅蔽之冤者,又孰從而暴白於天下後世,而天下後世又孰從審
而諒者哉(按連江志祗記金牌管帶楊金寶伏兵擊艦及犯疑下獄、琅崎鄉民公白其冤等語,於斃敵渠事反略不載)?
附 載
甲申馬江之敗,世皆歸罪於張幼樵學士。然諸將用命,力戰死綏,其忠藎實有不可沒者。且法人內犯,實仗孤拔一人。自孤拔斃於砲,法人已失所恃,遂不復能縱橫海上,功過亦差足相抵。較之大東溝、劉公島諸役,其得失必有能辨之者。爰檢學士為諸將請卹疏稿錄之。今朝廷銳意規復海軍,聽鼓鼙而思將帥,其亦有奮袂而起,以追先民之風烈者乎!
按是役死事最烈者為督帶飛雲兵輪副將銜參將高騰雲管帶福星輪船五品軍功陳英。原疏敘高事云:該參將由粵來援,論事訥訥如不出口。前月二十六日,法增一船,諸將來請援,高騰雲獨義形於色,臣心異之。夜復來見。詢以方略。高騰雲曰:『閩防之意,本以牽制使敵不發耳。廠非戰地也。但砲注子、人枕戈者已一月,晝夜相持,咫尺間恐釀成戰事。知帥意急欲先發,必多牽制不可得。南洋援必不來;即來,怯將亦無用,徒害事耳』。臣詰之曰:『然則奈何』?對曰:『專攻孤拔,得一當以報而已』。臣欲令其統率諸將,則辭以資望在李新明後。且曰:水師船各自為戰,非若陸軍一將能指揮十餘萬也。請不必紛更,堅守以待上命。該參將既去,臣復囑各船就商籌策。該參將志定神完,誓死報國。是日,手發巨砲擊其烏波船,一一命中。以一飛雲小艦,當敵人三大艦,中流堅拒不退。忽橫來一砲,該參將為之折,復一砲遂飛入水中而沒,舟乃發火。
其敘陳事云:該軍功人極瘦弱,文理甚優。方敵艦日增,臣深憂之。陳英上書,請以各輪合攻孤拔座船,而艇船等發火,牽制下游,使各輪小商船水勇及捍雷船截其魚雷艦。所論均有條理。臣采其論,下諸將布置略定。無如法暗約英、美先發也。陳英見英、美船驟下,急起椗誓眾曰:此吾報國日矣!吾船與砲俱小,非深入不及敵船。敵以三船環之。舟中人幾損亡不顧;但以砲向孤拔船。孤拔船受砲略退。敵復增船來,持至一時許,陳英猝中砲於望臺,學生王璉隨殉,船殆焚毀。英、美觀戰者均稱嘆不置,為之深惜云云。後奉旨:高騰雲照總兵陣亡例從優議卹;陳英給都司銜照都司陣亡例從優議卹;王璉照五品官陣亡例議卹。是役力戰死者尚有千總許壽山、葉琛、五品軍功林森林三人。
馬江之役,人多以咎豐潤。然豐潤不過會辦耳。書生夙不知兵,而受任於倉卒之際,號令不專,兵將不習,政府又力禁其先發,著著皆有取敗之道。一督、一撫、一船政大臣,開府有年,何竟一無備御?既知豐潤調度乖方,何不先事奏參?此何等事而可袖手旁觀乎?斯時閩中大吏,殆惟幸豐潤之敗,而藉手於法軍以取之耳;豈有絲毫為國之意耶?豐潤出京時,閻文介執其手而謂之曰:子為晁錯矣!閩事之必敗,智者莫不知之,即豐潤亦未始不自知之。自知之不得不往殉之,其遇彌艱而其心未嘗不可諒也。然法帥孤拔實為吾砲所斃,故船局雖毀而不敢進趨省城。然則茲役雖敗,猶不無尺寸之功焉。視甲午之役又孰優孰劣也(春冰室野乘)?
七月二十八日,光緒諭旨:穆圖善、張佩綸、何如璋先後具奏法兵攻擊船廠砲臺、官軍接仗情形,自請議處治罪各摺片,法人乘上海議和之際,潛駛兵船入泊福建馬尾等處,中國素重誠信
,並未即行驅逐,乃該國包藏禍心,不顧信義,七月初三,何璟等甫接法領事照會開戰,而馬尾法船乘我猝不及防,先行開砲攻擊,我軍合力抵御,兵商各船各被擊毀。各軍於瀕危之際,猶復奮力接戰,擊壞該國兵船、雷船三隻。初四等日,法兵猛攻登岸,經提督黃超群、道員方勳、都司陸桂山督隊擊退。法兵旋攻館頭、田螺灣、閩安等處,希圖上岸據擾,經張世興、蔡康業、劉光明督軍擊卻。穆圖善駐守長門等處,督飭總兵張得勝、副將洪永安、守備康長慶等率隊截剿,斃敵甚多,擊翻敵船二隻,以砲臺砲皆外向,敵由內擊,致為所毀。此次因議和之際,未便阻擊,致法人得遂狡謀,各營將士倉卒抵御,猶能殄斃敵人多名,並傷其統帥,其同心效命之忱,實堪嘉憫。所有擊退上岸法兵、出奇制勝之提督黃超群,著以提督遇缺題奏,並賞穿黃馬褂;道員方勳,著以道員遇缺題奏,並賞給達春巴圖魯名號;都司陸桂山,著以遊擊儘先升用,並賞給捷勇巴圖魯名號;擊翻敵船之副將洪永安,著以總兵記名簡放,並賞給鏗陞額巴圖魯名號;其餘出力之水陸將弁,著穆圖善、張佩綸先行傳旨嘉獎,並從優保奏,候旨施恩;力剿受傷之都司孫思敬,著以遊擊補用;陣亡之高騰雲及受傷之宋錦元、洗懿林及其餘陣亡受傷各將弁,均著查明分別奏請獎卹,並著穆圖善、張佩綸於前頒內帑備賞項下,擇其打仗尤為出力兵勇及陣亡之官兵弁勇家屬,分別核實賞給,毋稍疏漏。閩浙總督何璟在任最久,平日於防守事宜漫無布置,臨時又未能速籌援救,著即行革職;福建巡撫張兆棟株守省城,一籌莫展,著交部嚴加議處;船政大臣詹事府少詹事何如璋,守廠是其專責,乃接仗吃緊之際,遽行回省,實屬畏葸無能,著交部嚴加議處;翰林院侍講學士張佩綸,統率兵船與敵相持於議和時,屢請先發,及奉有允戰之旨,又未
能力踐前言,朝廷前撥援兵,輒以援兵敷用為辭,迨省城戒嚴,徒事張皇,毫無定見,實屬措置無方,意氣用事,本應從嚴懲辦,姑念其力守船廠,尚屬勇於任事,從寬革去三品卿銜,仍交部議處,以示薄懲;福州將軍穆圖善駐守長門,因敵船內外夾攻,未能堵其出口,而督軍力戰,尚能轟船殺敵,功過尚足相抵,著加恩免其置議。嗣後閩省防務,左宗棠未到以前,著責成穆圖善、楊昌濬、張佩綸和衷商辦,務臻周密,毋稍疏虞。至沿海戰守事宜,各該督、撫務當凜遵迭次諭旨,督飭各營認真戒備,不得稍涉大意,致干重咎。欽此(請纓日記)。
虞初近志有記吳吉人事,撰者闕名氏,大抵亦當代人也,與余所述楊金寶事略相類。
吉人,歙產,名杰,甲申間充鎮海砲臺卒。見敵艦麇集,竟不待命,發五砲,沉其一輪。臺官怒其擅,欲斬之,賴撫軍某救之,獲免。及飛疏奏捷,其功悉歸指揮諸帥,而吳僅得千總候補而已,然以視金寶之功高見黜者有間焉。蓋彼猶強意,此則純乎誖矣。清廷用人失當,臨下之蔽闇,賞罰之不均,可覘其一斑。噫!是為叔季歟!
又引或云,法帥孤拔之死,即創於鎮海之砲,斯則道聽塗說耳。世徒見馬江之敗績,而不知敵魁乃殪於閩口也。時穆圖善、張佩綸、何如璋等先後具奏,雖咸出於粉飾鋪張,然其統帥之斃,則的然無疑。德宗之諭旨可覆按也。至世傳孤拔殞於澎湖列島間者,文中已斥其非,而余亦已敘及,可不辯也。吳杰後仕至提督,故世或略悉其事跡,如金寶則知者尟矣(跋吳吉人事)。
國初東南靖海記
邵陽魏源(默深)撰
公元1646年
順治三年夏,貝勒博洛軍定浙東。盟監國魯王航海,其石浦守將張名振以舟師從。是秋大軍定福建,滅唐王,降鄭芝龍,貝勒大軍凱旋,留兵分守要害,以張存仁總督閩浙,佟國鼎巡撫福建。而芝龍子成功及其兄子鄭彩、鄭聯並擁眾海上,是為浙、閩沿海二寇之始。
公元1647年
魯王之航海也,先至舟山,其守將黃斌卿不納。舟山一曰翁洲,在寧波海中,亙百餘里,越王勾踐欲徙夫差於甬東,即其地也。適鄭彩、鄭聯以舟師來會,奉之入閩,次中左所,即廈門。廈門方為鄭成功所踞。成功故唐王遺臣,奉隆武年號,兵最強。以唐、魯舊釁,不願奉之,乃改次長垣。其浙中遺臣錢肅樂、劉中藻、張肯堂、徐孚遠、武臣阮駿、趙牧、周瑞、周鶴芝、林舞籥及勳臣之裔徐仁爵、李錫祚等,或有兵,或無兵,先後奔附。時唐王甫滅,所遺郡縣,聞明兵至,多騷動。順治四年,連陷建寧、邵武、興化、福寧三府一州及漳浦、海澄、連江、長樂等二十七縣。其陷興化也,以分巡道彭遇颽故明御史,乘我守將出戰時,登陴盡易明幟,我兵返,見之,遂潰。其陷建寧也,城中舉火內應。其陷邵武也,明鄖西王裨將王祈善戰,先踞上遊,夜取几案數百,各
公元1648年
插香炷順流放之,環邵武城而過,守兵矢砲齊發,遲明審其偽,習不復備。一夕突至,遂陷,進兵圍福州。詔總督張存仁移駐衢州,詔都統辰奉為靖南大將軍,與棟柯賴、李率泰等調廣東、浙江之兵,三路進討。又以陳錦代張存仁總督浙閩。會鄭彩專橫,賊殺朝士,其黨內潰。王師且剿且撫,至順治五年夏,各郡邑先後克復。福州歲饑,被圍久,城中人相食。江西叛將金聲桓之黨郭天才偽稱援兵,載米麥江上,誘郡民出就食。李率泰抵建寧聞之,飛檄巡撫佟國鼎使警備。賊乃夜焚洪山橋,掠就食千人以遁。延平有將軍寨,地勢巍峭,海寇巢其上,俯瞰諸邑。陳錦令於對山壘土,高與寨等,乘以登陴,遂克之。
是年,我松江提督吳兆勝謀叛,與明故官陳子龍潛招浙東海師內犯。張名振、沈廷揚赴之,遇崇明,盡喪其軍。廷揚投海死。兆勝、子龍事泄被誅。名振遁還,乃與阮駿合軍,以五年夏由南田陷健跳所,迎魯王復入浙。時鄭彩已棄王去。名振、阮駿合拒大兵,解健跳之圍。九月,復合王朝先兵攻斬黃斌卿於舟山,奉魯王居之,令阮駿、王朝先分屯桐樵、南田為犄角。而鄭彩軍金門,鄭聯軍廈門,亦於七年盡為成功所奪。成功遣使朝永曆於湖南,受封延平郡公。於是浙師盡併於張名振,閩師盡併於鄭成功,東南海寇皆聽其號令。
方四年閩地之失陷也,我大兵守浙者大半抽以赴閩。於是溫、台、寧、紹諸遺民復
公元1649年
乘間爭結山寨,以數百計,而四明大蘭山王翊之軍、上虞東山李長祥之軍、上虞平岡張煌言之軍皆最堅整,並約舟山兵共窺寧、紹。會鄞縣降官謝三賓來告變,我各城守將急捕內應,並調慈谿兵襲大蘭,姚江兵擣東山,數路皆潰。屆期舟山兵果入蛟門,抵之江口,觀望而返。及五、六年閩地盡恢復,總督陳錦率大兵還浙東。七年,張名振忌殺王得先於舟山,得先部將來降,盡泄虛實。於是總督陳錦奏言:浙東舟山海寇及各山寨之寇皆以故國為名,狼狽相依;海寇登岸,則山寇為之接應;山寇被剿,則入海以避兵鋒;交通閩、粵,窺伺蘇、松,久為東南之患。臣廣訪進兵道路,由定關出海,距舟山百餘里,乘風潮半日可到,攻其不備,決可克復。八年,詔錦與都統金礪、劉之源、提督田雄等會兵先剿山寨,以除內顧,用山民為鄉導,分路進擣四明諸山,盡破巢穴。遂乘大霧渡海,抵螺頭門,敵軍方覺。阮駿以火舟邀戰於橫水洋,風返焚之,人舟俱熸。張肯堂、張名揚等率兵勇數千,背城力戰。九月掘攻,陷之,屠其城。
初,名振恃海島之險,謂大兵必不能渡,先期奉魯王擣吳淞,以綴我兵,惟留兵六千,使阮駿守舟山。及聞警回救,則城已破,乃奉魯王赴廈門,去監國號,為寓公。陳錦奏設陸兵千、水師二千於舟山。而成功在閩,復乘王師攻舟山之隙,大舉寇沿海。
初,芝龍出入海中,每一商舶例入金三千,不得鄭氏旗不能行也。及唐王時,又以練餉為名,閩、粵二省,正供外捐輸百萬,盡歸鄭氏,故富敵國,皆積安平鎮。福建巡
公元1652年
道黃澍、巡撫張學聖、總兵馬得功、巡按王應元謀乘成功之出,擣安平巢穴,攫其貲。成功還,怒,以索償為名,連陷同安、漳浦、南安、平和、海澄、長泰等縣,進圍漳州,七閱月。詔逮張學聖等入京治罪。九年三月,總督陳錦赴援,戰於江東橋,不利,退屯同安。其奴刺之帳中,以首奔成功。成功賞而斬以徇。十月,都統金礪援軍至,屢捷,成功退保海澄。我兵圍之,城壞十餘丈。成功親當矢石,不退。一日,聞空砲遞發,成功曰:『此號砲也,將薄城矣』!下令,兵皆挺巨斧以待。官兵四面蟻傅登城,城上眾斧迎之,隨斧隨墜,濠為之平。我兵解圍去。而張名振、張煌言亦屢以餘軍入長江,登金山燕子磯,遙祭孝陵,掠戰艘三百於吳淞口。時成功始終為唐,二張始終為魯,所奉不同,而其交甚睦。時明遺臣義旅漸亡,獨兩軍犄角海上,而成功尤雄。
公元1653年
十年,朝廷下令招撫。芝龍、鴻逵皆封侯、伯,成功封海澄公。令芝龍少子世忠持芝龍書招之。芝豹、彩、聯等皆降,獨成功不受。張名振卒,以軍付張煌言,亦屢拒李率泰、郎廷佐之招。是冬,成功乘機登岸措餉,大擾福州、興化諸府。十一年,陷同安、南安等邑,復破舟山,據之。命鄭親王世子濟度為定遠大將軍,赴閩防剿。以水師提督張天祿御寇海口,失戰艦,匿不奏聞,褫職。十二年,成功進溫、台,還攻寧德,殺守將,間遣使告捷於明桂王。十三年,將北犯,留其將黃梧守海澄。梧以成功用法嚴,曾以揭陽之敗斬大將蘇茂,遂懼而來降;詔封梧海澄公,守漳州。梧陳剿寇五策;一屯
公元1656年
沿海以堵登岸,二造小舟以圖中左,三清叛產以裕招徠,四鋤奸商以絕接濟,五偽墳以泄眾憤。七月,命寧海將軍伊爾德率田雄等克復舟山,連戰,斬阮思等於橫水洋。田雄奏言:舟山不難於復而難於守,請以滿兵駐防,增戰艦,補水師,分汛偵剿。是秋,李率泰亦破寇於泉州,盡復閩安、海澄諸邑。明年三月,濟度班師,成功陷閩安,犯福州,轉略溫、台。十四年,明桂王遣使自雲南航海,進封成功延平郡王、招討大將軍。成功分所部為七十二鎮,設六官理事,假永明號便宜封拜。遂義大舉入寇,戈船之士十七萬,以五萬習水戰,以五萬習騎射,五萬習步擊,以萬人來往策應。又有鐵人萬,披鐵甲,繪朱碧彪文峙陣前,專斫馬足,矢銃不能入。時張名振已死,張煌言代領其軍為嚮導。抵浙,陷溫州、台州。師次羊山。相傳其下龍宮戒震驚,成功下令各船開砲,果颶發,挾雷電,水立起,碎巨艦數十,漂沒士卒數千。成功乃旋師。是年,成功將施琅復來降,授副將。成功聞王師三路攻永曆於雲、貴,乃大舉內犯江南,以圖牽制。
公元1659年
十六年六月,由崇明入江。時蘇松提督駐松江,江寧提督駐福山,分守要害。圌山及譚家洲皆設大砲,金、焦二山皆鐵鎖橫江。煌言屢卻不前。令人泅水斷鐵索,遂乘風潮以十七舟徑進。沿江木域俱潰。破瓜州,獲提督管效忠。圍鎮江,五路疊壘而陣,周麾傳砲,聲沸江水。攻北固山,士卒皆下馬死戰。北兵退入城。成功軍逐之而入,遂陷鎮江,屬邑皆下。部將甘輝請取揚州斷山東之師,據京口斷兩浙之漕,嚴扼咽喉,號召
各郡,南畿可不戰自困。成功不聽。七月,直薄金陵,謁孝陵。而煌言別領所部,由蕪湖進取徽、寧諸路。時江寧重兵移征雲、貴,大半西上,城中守備空虛。松江提督馬進寶(改名逢知)不赴援,陰通於寇,擁兵觀望。成功移檄遠近,太平、寧國、池州、徽州、廣德、無為、和州等四府、三州、二十四縣,望風納款,維揚、常、蘇旦夕待變,東南大震,軍報阻絕。世祖幸南苑,集六師議親征。兩江總督郎廷佐佯使人通款,以緩其攻;成功信之。按兵儀鳳門外,依山為營,連亙數里。巡撫蔣國柱、崇明總兵梁化鳳皆赴援。化鳳登高望敵,見敵營不整,樵蘇四出,軍士浮後湖而嬉。乃率勁騎五百,夜出神策門,先擣白土山,破其一營以作士氣。次日,大師出,由儀鳳、鐘阜二門,以三路攻其前,而騎兵繞出山後夾攻,成功令甘輝守營,自出江上調舟師。諸營見山上麾蓋不動,不敢退,又未奉號令,不暇相救,遂大潰。甘輝被執死。化鳳復遣兵燒海艘五百餘,成功遂以餘艦揚帆出海,攻崇明不下。冬十月,還島。而煌言軍遇我征貴州凱旋兵浮江下,亦戰敗,走徽、寧山中,出錢唐入海。是役梁化鳳首功,詔先圖其形以進。是冬,詔都統劉之源為鎮海大將軍,駐防鎮江,以梁化鳳提督江南。詔將軍達素、總督李率泰分出漳州、同安,合擣廈門,以粵東降將為鄉導。我兵不習海戰,暈眩不能軍。成功手自搴旗督陣,風驅濤湧,我軍退,多陷於淖,引還。
公元1660年
十七年,明桂王及李定國走緬甸,雲、貴蕩平。命靖南王耿繼茂自廣東移鎮福建,
公元1661年
都統羅託為安南將軍督剿。成功崎嶇海上十餘載,進取無成,乃謀奪臺灣為窟穴,語詳康熙勘定臺灣記。朝廷議堅壁清野之計,下令遷沿海三十里於界內,不許商舟、漁舟一舠下海。民戀生計,脅於嚴刑,多不願。張煌言貽成功書曰:棄此十數萬生靈不收,而爭夷島乎?且苟安一隅,將來金、廈二門亦不可守。而成功方得臺灣,虞紅夷外鬨,不暇內渡。由是沿海稍息肩,而成功亦旋卒於臺,張煌言亦被擒於南田之懸。議政王等奏言:舟山乃本朝棄地,守亦無用,應令都統胡安禮率滿兵回京。是年,李率泰遷同安之排頭、海澄之方田沿海居民八十八堡及海澄邊境人民安置內地。皆順治十八年事也。
公元1678年
康熙初,大兵復金、廈二島。鄭錦遁臺灣,始奏展沿海居民之界,復舊業焉。其海寇在廣東者,則尚可喜以十七年敗鄧耀於海康,耀走交阯,盡平山寨。又有周玉者,番禺蛋戶也,繒船數百,三帆八棹,衝濤若飛,可喜署為遊擊。十八年議沿海遷界並盡撤繒船歸港汊,徙其眾於城邑,玉遂糾黨人入海,自稱恢粵將軍,破順德。尚可喜破斬二千,復擒剿其餘黨於東涌海島。其在江南者,明益王宗人朱隆武據廟灣,有眾數千,舟百餘,於順治四年乘間窺淮安。總理漕儲庫禮與總督漕運楊聲遠設伏分布要害,賊揚帆至車家橋,伏發,步騎水陸蹂之,擒斬過半,直擣廟灣,平之。其黨周文山遁入海。九月,又茲眾八百夜襲淮安,從夾城東門缺口突入總漕署。庫禮率帳下親兵數十拒戰,其妻盡搜署中存箭,使婢僕傳送,引滿命中,一以當百。黎明,賊驚退,追斬百八十餘級
,淮城獲全。師武臣力之風,距今二百年猶昨日也。
公元1679年
臣源曰:天下有城郭之國,有游牧之國,有舟楫之國。穹帳騎射,風馳雨驟,此游牧之所長也。濤駛火攻,履危狎險,此舟楫之所長也。深溝高壘,清野堅壁,此城郭之所長者也。自上世以來,中國有海防而無海戰。即漢之樓船浮海擊甌越、朝鮮,魏青州軍自海道討公孫度,劉裕遣兵自海道襲番禺,唐自東萊渡海趨高麗,皆僅濟師於海道,而非交戰於海中。以元太祖之兵力,而十萬兵舶覆於日本。故水陸舟車,自古異用。惟明則太監鄭和騁兵舶於西洋,鄭成功奪紅夷之島國,彼二鄭者固中國之一奇也。方其請漳泉、請海澄,何異於西夷之索港口、犯溫台、犯金陵?何異於西國之闖內地?而薙髮之令,何異於今日之煙禁?國初所以制之,不過遷沿海棄舟山,以斷煽濟,而杜牽制,卒駾喙喘息而不敢獗。誠能以薙髮之制禁煙,以清野之法斷接濟,以堅壁之法御火攻,煙可不遏自絕,寇可不戰自困,是之謂以守為戰,以守為款,以內修為外攘。故著國朝防海家法可考者於篇。
(--錄自「聖武記」卷八。)
東瀛紀事
柳州楊廷理(雙梧)輯
序
臺灣雄踞海中,北脊遼陽,為東南浙、粵唇齒,旁搤琉球、日本、呂宋諸外邦;其得失乎此者,豈獨閩中一區安危治亂之所覘已哉!蓋自鄭氏殄滅、朱一貴蕩平以來,海疆無事,垂數十年矣。其始特以地沃民稠,志驕服美,守土者忽不加意,以為風俗固然;漸且姦胥猾吏,恣為民患而不之止。其民之黠者,則又交結胥吏,舞文弄墨、枉法干紀,蔽上耳目。桀悍者至於持械鬥狠,千百為群,白晝相殺於道,而官不可禁,或因以取賄而免之。此亂之所由生,非一朝夕之故也。廷理備員茲土,值逆爽之變,軍需旁午,出入戎行,幾死者數矣。自賊迭陷彰化、諸羅、淡水、鳳山,所至一空。而後鳳山再失,諸羅久困,大里杙為賊巢穴。當是時,賊視郡城孤注,旦夕可得也。而閤城固守,與賊相持者一年。烽火之警不撤於目,金鼓之聲不絕於耳。為城所恃以障蔽者,惟竹根、木柵耳,保無有奸徒乘間竊啟於內?而外援不至,憑陵攻擾,無日休息,民情惶惶,終夜屢警,危已甚矣。比援兵踵至,則又陸續調遣各路,為南北應援。而城內外留屯兵數,勢不能多。然其始也,變起倉猝,得失在呼吸間,而賊已據有諸羅城,縱酒演優,若有惎之者,而郡城得備。迨賊積薪焚柵,而天降霖雨以滅其焰。繼則南北兩路賊分攻城五門,而莊錫舍投誠,倒戈殺賊。斯豈非國家涵濡沐浴者久,聖天子德洋恩普,有以膺天眷、固人心,俾郡城安而臺
灣各邑得盡復也乎!
蓋嘗綜臺灣一郡之形勢,與夫治臺灣者得失難易之故而論之,而知其致變也有三,其變而得驟復也亦有三。致變者何?五方雜處,民不土著而無恆產,一也。大里杙及他所山谷谿隘,阻險而遠,稽察所不能到,二也。釁初起而不急撲滅,俾賊得以嘯聚鴟張,屠割僭據,三也。變而得驟復者何?烏合之眾易為聚散,前者見敗,後不相救,一也。環島中間,守山截海,遊魂釜底,奔竄無所,二也。各營官兵之外,泉、粵義民,衛公保私,悉力拒賊於前,賊不能進;南北番兵,畏威向化,奮勇斷賊於後,賊不得退;三也。而況乎天子特選重臣,親授機宜,有燭照數計於萬里外者。是以大將軍公中堂福、參贊公海統領巴圖魯侍衛章京及川、湖、黔、粵屯練之士率先解圍,長驅搗穴,如虎孝虎之入羊群、勁風之掃枯蘀,不數月而賊渠就俘,餘孽載殄。招徠拊循,四邑更新。於以揚威海表,凱奏還朝,告成文廟。自有武功以來,未有如是其捷者也!茲乃穹碑著烈,炳耀瀛環,崇實斥虛,聖衷淵遠。所賴有治安之責者,體此意以兢兢興利除弊,卹民糾吏,弭亂本於未形、躋殊俗於雅化,則庶乎其可矣。
不揣固陋,據事直書,為「東瀛紀事」一編。務衷乎道,不敢以私意妨公;必蘄於信,不敢以夸言亂真。後之載史筆者,或亦有取於斯編也歟!
公元1790年
乾隆五十五年孟夏,柳州楊廷理書於臺灣郡署之榕堂。
公元1786年
乾隆五十有一年冬十有一月,臺灣府彰化縣匪民林爽文等謀作亂。
林爽文,漳州府平和縣人,徙居大里杙。少充縣捕,猾賊鬥狠,糾結奸胥蠹役
,志意叵測。尋去縣捕,率與游手匪徒潛行劫掠,洊為民害。大里杙距彰化城五十里,逼近內山,枕溪面田,田多蓄水,惟一徑可達,藏奸匿宄,吏不敢問。
公元1785年
先是,四十八年,有漳人嚴煙者,赴臺灣傳天地會。爽文與劉升、陳泮、王芬及淡水之王作、林小文、諸羅之楊光勳、黃鐘、張烈、葉省、蔡福、鳳山之莊大田、莊大韭等均入會。光勳為楊文麟養子;文麟幼子媽世與光勳不和,創雷公會與之敵。五十年七月,臺灣道永福、知府孫景燧聞民間有結會集匪之事,密飭文武員弁嚴緝;石榴汛把總陳和獲黃鐘解縣。閏七月,攝諸羅縣事俸滿同知董啟埏獲楊文麟及光勳子楊狗;狗旋釋去,密與會匪約。伺陳和又獲張烈;宿斗六門縱火焚劫;陳被殺。臺灣道永、臺澎鎮總兵柴大紀率兵馳赴諸羅,擒獲數十人。首犯楊光勳逸,旋為攝彰化縣事俸滿同知劉亨基所獲,冀邀議敘,遂匿會匪事不辦;以致賊黨竄入大里杙,嘯聚諸、彰二邑間,愈玩法不能制矣。鎮、道又意存容隱,即將楊光勳及匪黨何慶等十八人斬之,陳輝等二十人擬斬立決,楊媽世擬遣伊犁,財產入官,具奏。迨按察使司李永祺抵臺審辦,亦僅提發遣者訊問覆奏而已。遂內渡。
六日(丙子),總兵柴大紀巡閱北路。
總兵柴甫抵彰化,賊眾方熾。理番同知長庚請駐鎮,不許,即日旋郡;委中軍遊擊耿世文領兵三百人赴彰化彈壓。臺道永亦委知府孫景燧赴彰化佐之。
二十有七日(丁酉)夜,賊陷大墩,遊擊耿世文、北路副將赫生額、新任彰化知縣俞峻皆被害。
二十有九日(己亥)賊陷彰化,攝縣事劉亨基被殺,知府孫景燧、同知長庚、都司王宗武、典史鹿港巡檢馮啟宗及劉亨基之女滿姑均死之。
時遊擊耿與副將赫、知縣俞往離城十里之大墩捕賊,賊皆遁匿,因燒其莊。賊黨遂鼓煽各莊,聲言「官兵若來,此間無孑遺矣」以脅眾。眾皆從賊,群集於茄老山謀亂,一時騷動,熾不可滅。[二十七日](丁酉)夜,賊目陳泮、王芬、劉升、何有志等從爽文攻陷大墩營。林氏之族不肯令爽文主名其黨,因暫推劉升為首,攻殺副將赫、遊擊耿、知縣俞及千把總兵役等數百人。時守城兵僅八十人,知府孫與同知長糾集番眾,掘壕插竹,同都司王、原任彰化知縣張貞生、署典史馮啟宗、丁艱典史李爾和分門嚴守。[二十八日]戊戌,大雷雨,賊抵城下,鎗砲莫施。[二十九日](己亥),城中有與賊通者,開門納之。賊入城,拘知府孫,不即害也。褫攝縣劉亨基衣冠,叢刃斃之。其家人悉投水中,水淺不能沒,均被害。出其少女滿姑於池;賊扶之,姑切齒痛罵。賊以刀劃其口,噴血,大慟而絕。劉氏一門死者十三人。典史馮啟宗守獄門,為監犯楊牛所害。同知長庚有膂力,與賊戰,手刃二賊。賊眾磔之;破其腹,沉其首於濠。都司王宗武及其子死於署前。賊擁知府
孫至演武廳,勸降,孫以大義斥之,遂與縣幕孫南容、范琪輝同死焉。
十有二月庚子朔,賊陷淡水,護淡水同知臺灣知縣程峻自殺,竹塹巡檢張芝馨死之。
先是,護同知程峻、守備董得魁馳赴中港守御,賊眾盤山踰嶺而入;糾合月眉莊李同、貓裏社黃阿寧、何添等直至新莊,所過附逆者甚眾。護同知程聞彰化城陷,退回竹塹。而賊首王作、李同等分夥伏匿。程輕賊少,徑渡,直攻山頂。伏賊盡起,程自殺。諸賊乘機搶掠,塹城遂陷。程長子必大懷印信,從八里坌內渡。賊眾共推林爽文為盟主,偽號「順天」,以縣署為盟主府;縣吏劉懷清為偽彰化知縣、劉士賢為偽北路海防廳、王作為偽征北大元帥、王芬為偽平海大將軍。逆爽用烏緞作笠,蟠金龍二,以黃線結蕤自頂垂背,掠取官幕袍服衣之。其眾悉以烏布帕頭。
六日(乙巳),賊陷諸羅,攝縣事董啟埏、原署諸羅縣唐鎰、典史鍾燕超、南投縣丞周大綸、羅漢門縣丞陳聖傳、署貓霧巡檢渠永湜、左營遊擊李中揚均死之。
逆爽進攻諸羅,留守彰化之賊不過數百人,隨同偽官稽查出入而已。諸羅城外無深溝,大霧彌漫,竟日不散;賊從霧中以火繩燒結竿上,間施槍砲,繞城四呼,陰使賊眾伏城下掘崩之,蜂擁而入,城遂陷。殺攝縣董啟埏、原署縣唐鎰、典史鍾燕超、縣丞周大綸及幕友沈謙、沈七。賊爭掠財貨,驕滿自恣,視郡城為掌中物,
聚其黨日夜優讌;郡城乃得戒備。時諸賊四起,斗六門、南投、貓霧等處皆破。署巡檢渠永湜、縣丞陳聖傳不屈死。署縣丞洪智為賊掠至大里杙,不殺。郡城先得知府孫札知大墩之變,繼得攝縣董札知彰化被陷,鎮、道由是集議,令遊擊李中揚領兵三百人往援。李中揚扶病而行,及諸羅城破,死之;郡城戒嚴。郡城植竹為垣,重以木柵,半皆傾欹。時變起倉猝,臺灣知縣王露病不能視事,臺防同知楊廷理兼理府事,率員弁晝夜修葺城柵,各衢巷居民每數十家添置木柵。工甫竣而諸羅城陷信至,臺灣道永遣俸滿教授羅前蔭、海東掌教粵舉人曾中立、幕友劉繩祖馳往鳳山,招集粵莊義民赴郡守御。同知楊率經歷羅倫、晉江監生郭友和步行入市,手執大書「招募義民」黃旗,三日中得八千人,復至海口招得水手一千人,並調熟番一千人,鳩集工匠,製帳房、整槍砲、鑄鉎子、造器械,分給民番以備戰守。
十日(己酉),總兵柴大紀敗賊於鹽埕。
先是,同知楊廷理亟請總鎮出兵,至是始令護安平副將林先玉率兵二百人往諸羅。至鐵線橋,聞賊勢盛,退回三坎店。同知楊復請總鎮急出兵;[七日](丙午),總兵柴始領兵出城,留演武廳。[八日](丁未),至灣裏溪,兵不能進,乃退守鹽埕。[十日](己酉)賊眾數萬擁至,兵民並力御之,而賊焰愈熾。營中貯大銅砲一,乃乾隆四十七年漂出海岸者;火以擊之,轟然一震,殺賊無算,賊始
遁去。有把總高大捷躍馬入城,誑稱總兵柴已被圍,穿城逸去。眾皆惶惑。同知楊急遣番眾追至鹿耳門縛歸,遂會參將宋鼎、遊擊鄭嵩以軍法斬之,民心始定。
時守備董得魁於中港敗後,即退保艋舺,同新莊巡檢王增錞、署都司易連及泉籍義勇駐守焉。會八芝蘭賊吳異人等假道艋舺,被執於匠首黃士恭,斬之。
十有二日(辛亥),復彰化,無兵留守,賊仍據之。
北莊有嘉應州監生李安善者,素懷忠義。其祖先自平朱逆有功受職。及逆爽攻諸羅城,安善在彰化岸裏社,首先捐貲,招募民番,糾合各路義勇,伺賊攻郡城,遂與原任彰化縣張貞生、把總陳邦光克復彰化城,獲偽官楊振國、高文麟、陳高、楊軒檻送內地伏誅。時各路義民中不乏不肖之徒,乘危劫掠,致脅從者無所歸,其未從賊者亦不敢出,以故空城莫守,仍為賊據。安善為人公正,約束義勇亦嚴。而北莊在賊巢後,賊畏其逼,並力而攻。各義莊皆切自守,莫為之援。安善赴鹿港軍營領鉛藥,回至牛罵頭,被執於賊。不屈,賊支解之。聞者壯其節而傷其死。迨事平,與死事幕友壽同春、死節女劉滿姑同邀褒恤焉。
十有三日(壬子),復淡水。
淡水賊王作、林小文等劫奪倉庫,僭居廳事,偽號「天運」,仍留賊數千屯踞後隴。拘樹林頭莊把總吳洪,不屈死。又掠淡水署幕友壽同春,不殺。壽素有幹材
,賊重其名,請受計。佯許之,潛遣人揚言內地大兵已到,賊眾疑散。復約原任竹塹巡檢李生椿、書院掌教原任榆陵縣孫讓,糾合義民一萬三千餘人,收復塹城,擒賊王作、許律、陳覺、鄭加等。壽乃恭設聖旨牌,磔王作、許律、陳覺於市,斬鄭加首,然後上書督撫申其事。
南路賊首莊大田陷鳳山,知縣湯大奎、典史史謙死之。
公元1742年
時北路賊退聚蔦松、大目降間,而南路賊莊大田攻鳳山。大田亦平和縣人,乾隆七年過臺,家鳳山。逆爽滋事,當遣人糾合大田,遂偕族弟大韭至阿里港,凌逼富戶出財穀造旗幟。而賊眾以北路道遠,不願往,即推大田為首,與逆爽遙相應援。知縣湯大奎率義民王啟郎等千餘人守城。鳳山參將瑚圖里領兵出御。甫戰,賊佯敗。參將瑚追之。伏賊從龜山入城,縱火焚屋,知縣湯及其子筍業、典史史謙均不屈死。參將瑚回馬,見城中火起,兵民潰散,疾馳至府。兵民愈加驚愕。臺灣道永遣典史易鳳翊內渡請兵,同知楊遣諸生曾廷豪赴澎湖告警。
公元1785年
十有四日(癸丑),澎湖左營遊擊蔡攀龍領兵八百人至。
澎湖之兵扎營小南門外五里之桶盤棧。賊眾四起,由南路來攻郡城。同知楊廷理、經歷羅倫、外委王國志各率民番分路御之,賊眾奔潰,凡銅砲、器械、旗幟等物奪如山積,賊勢稍阻。
十有九日(戊午),粵舉人曾中立等招粵義民於山豬毛莊御賊。
鳳山所屬山豬毛,係東港上游粵民一百餘莊,分港東、港西兩里。康熙間,助平朱逆之亂,號懷忠里,建忠義亭。粵舉人曾中立與教授羅前蔭赴莊招集義民。適賊遣其黨涂達元、張載柏到莊誘眾,兩里之民誓不從賊,即斬二賊以徇。群集忠義亭,供奉萬歲牌,挑選壯丁八千餘人,分為中、左、右、前、後及前敵共六隊,計畝捐餉,以曾中立總理其事,每隊每莊各設總理一、副理二分領義民。先攻小篤家莊、阿里港等處,以牽掇賊勢。南路賊乃退守南仔坑,北路賊仍聚大目降。
二十有五日(甲子),同知楊廷理、守備王天植出哨遇賊,原任千總沈瑞死之。
時郡城偵知逆爽由大武隴赴大目降,會合南路賊匪,再圖攻郡。同知楊廷理、守備王天植率兵民往大目降巡哨。因山路崎嶇,竹箐叢雜,易藏奸宄,分兵四出。適賊眾往攻鹽埕,千總沈瑞先行,遇賊於大灣,賊多兵少,力不支,遂戰死。賊乘勢夾圍,我兵幾殲。[二十九日](戊辰),南北賊會於大目降,繞道抵東門,伏民房,將蔗葉、枯藤灌硫磺引火等物密置城柵間,計俟三更炕城突入。適酉刻大雨,終夜而止,賊計無所施。己巳除日,又四面攻郡。同知楊廷理與右營遊擊左淵等率兵民出擊之。賊於大東門縱火燒柵,同知楊率義勇沿城撲救。旋率義勇出小東門,遊擊左率兵出小南門,協同城守營守備邱能成、李步雲兩營官兵斜圍賊陣,併力
衝殺。賊中槍砲及藏伏蔗林被火死者以千計,獲首級百餘,生擒陳允、蔡茂等十餘人。人心大定。
公元1749年
五十有二年春正月四日(癸酉),水師提督海澄公黃仕簡統兵二千人至。六日(乙亥),陸路提督任承恩統兵二千人至鹿港。
內地於五十一年十二月六日得警報,知彰化城陷。總督常青馳駐泉州,奏調水師提督黃仕簡領兵自廈門赴臺灣郡城,陸路提督任承恩領兵自蚶江赴鹿港。巡撫徐嗣曾奏調閩安協副將徐鼎士領督撫各標營官四十一員、水師兵一千八百人,同原任理番同知王雋由五虎門赴淡水。均以風信不順,久泊海口。水師提督兵先至,軍民踴躍。諸賊聞風而散,逆爽亦遁回大里杙。
十有三日(壬午),水師提督黃仕簡遣建寧鎮總兵郝壯猷領兵二千人,以遊擊蔡攀龍為之副,進剿南路;臺澎鎮總兵柴大紀領兵二千人,以護安平協副將林光玉為之副,進剿北路。
時府城訛傳大目降之賊未散也。[十四日](癸未),提督黃飛調兩鎮之兵夾攻大目降,[十五日]甲申,鳳山教諭葉夢苓、訓導陳龍池於埤頭糾合義民,意以總兵郝至,率眾出迎,猝遇賊,不及備,均死之,義民死者過半。[十六日](乙酉),兩鎮兵至大目降。同知楊廷理率義民隨軍合攻,而賊已早遁。[十八日](丁
亥),提督黃仍遣兩鎮兵分剿南北兩路。總兵郝行至大湖,不能進,遂駐兵告警。
二十有三日(壬辰),總兵柴大紀復諸羅,獲偽軍師侯元。
諸羅既復,代理府事同知楊廷理以陞知州陳良翼素得民心,請於臺灣道永,檄令代理縣事。福防同知楊紹裘奉委來臺視府事。
二十有四日(癸巳),閩安協副將徐鼎士領兵抵艋舺。
艋舺環繞大河,為淡水要路,副將駐兵於此,有義民萬餘人協同守護。時諸宵小煽動,泉、粵各莊悉懷疑慮,賴壽同春開誠勸諭,民乃寧輯。
二十有七日(丙申),興化協副將格額領兵一千六百人隨汀州鎮總兵普吉保至。
總兵普吉保船被風漂至鳳山打鼓港,提督黃仕簡令其統兵往北路會攻斗六門。
二月二十有三日(辛酉),復鳳山。
先是,總兵郝壯猷久困大湖,郡城防兵僅千人,請援莫應。適福寧鎮遊擊延山領兵一千人來郡,臺灣道永福、同知楊廷理、知縣王露撥所領義民一千五百人,請於提督黃,飭令遊擊延山率所領之兵,安平遊擊鄭嵩率兵二百人同往大湖協剿,遂復鳳山城。
三月八日(丙子),鳳山復陷,遊擊延山、鄭嵩、同知王雋死之。
時總兵郝壯猷遣遊擊鄭嵩往新港剿捕,參將瑚圖里往山豬毛汛會署都司邵振綱
剿捕。而賊分攻粵莊及鳳山城,偽遣人都司邵請援公文,鈐用南路參將印。總兵郝不知其計,遂遣遊擊鄭嵩領兵援之。賊先於硫磺溪築壩蓄水,乘我兵甫渡,掘壩決水,賊眾突出,兵民溺死者數百人。提督黃又調遊擊蔡攀龍兵八百人回郡,而鳳山城兵單勢弱,遂復陷。
九日(丁丑),總督常青奉命渡臺督剿,原任臺灣道楊廷樺補授臺灣府知府。
總督常青甫入鹿耳門,即得鳳山重陷信,飛札調兵,令同知楊廷理選募義民六千人分防協守,遊擊蔡攀龍領兵九百人仍守小南門外之桶盤棧,遊擊曾紹龍、守備李步雲領兵六百人守東門外之草店尾,遊擊邱維揚、守備黃象新領兵七百人守北門外之柴頭港,副將丁朝雄領兵三百人防護海口,參將潘韜領兵五百人守護城中。奉旨以黃仕簡、任承恩調度失機,均革職遞刑部治罪。其水師提督印務暫交總督常青代理,陸路提督印務以江南提督藍元枚飛渡鹿港代理,授參贊。又特簡原任兩湖總督李侍堯總督閩浙,籌辦軍需糧餉事務,駐扎廈門。總督常青特授兩湖總督銜,督守臺灣郡城。總兵郝壯猷自打鼓港師散遁回,奉命即於軍前斬之。先是陸路提督任承恩,自正月[六日](乙亥)至鹿港,時彰化城經義民恢復之後,空城難守,把總陳邦光退駐鹿港。鹿港距彰化城二十里。提督任在許厝寮剿賊。千總黃榮、吳聯貴陣亡,遂因兵少賊多,久住不戰。賊匪則屯聚外快官、瓦尾等莊,連陷柳樹嵐
、吳厝莊、涼傘樹等粵莊、內快官、倒、北投、本縣等泉莊。總兵普吉保及副將林天洛所領兵六千人,經提督黃仕簡奏令會同總兵柴大紀合攻斗六門。總兵普吉保由諸羅取道鹿場,直抵鹿港,駐浦心莊。時逆爽及陳泮等屯聚大里杙、烏日莊、大墩、八卦山等處,葉省、蔡福等屯聚斗六門、水沙連、菴古坑等處,肆行焚劫。愚民皆被迫脅,是以日聚日多,披猖殊甚。
二十有七日(乙未),賊眾攻郡,敗之。莊錫舍來降。
郡城自賊重踞鳳山後,匪眾日熾,間日圍攻。[二十六日](甲午),南路賊莊大田至離城十五里之崁頂,先遣賊目分營挑戰以示弱。[二十七日](乙未),逆田率攻大東、小南二門,莊錫舍攻大南門,番婦金娘攻小東門,北路賊許尚等分攻大小北門。自卯至午,箐坎中賊眾蟻聚,旗幟紛列,槍砲若雨。安平副將丁朝雄於紅毛城中得舊貯大砲十餘位,掘地得大砲子百枚,連夜運置各營,賊至輒轟擊之,直達數里,殲賊無算。莊錫舍,泉人也,有弟莊達德者,勸其歸順,遣丁莊允赴郡,告之莊子才。子才時館於道役,因給以書,被臺灣道永令同知楊廷理訊問得實,令其札往諭來歸。及錫舍攻大南門,先夕遣人來告。總督常遣參將特克什布率兵二百人往偵之,錫舍乘間入詣投誠。總督常即令其率黨建功。時賊四面攻擊,日夕將退,錫舍倒戈相向,呼聲動地。同知楊與遊擊蔡乘勢追殺,賊敗去,錫舍即住
札大湖,冀得擒賊,以功贖罪焉。自是賊匪或時來侵擾,或假道攻擊,皆先期預知者,錫舍敗其謀也。逆田聞錫舍既降,旋誘至離城十五里之南潭,陰使人羈縻之,而日虛張聲勢,每夜沿莊放火,城中兵少,未能分剿,日惟固守。而諸羅、大埔林、打貓、牛稠山等處賊匪分屯,亦不時攻擾。總兵柴大紀數請添兵於總督常,因令參將潘韜領兵一千人由海道往援之。
夏四月八日(乙巳),廣東肇慶協副將官福領兵二千五百人、香山協副將謝廷選領兵一千五百人至。
時麻豆等三十八莊莊民請兵協剿,總督常乃撥兵三百人應之。莊旋陷,千總盧思聰陣亡。
五月三日(己巳),總兵柴大紀、普吉保會兵於土庫。
比為此會者,議攻斗六門也,不果而還。於是良民被脅,盡為賊有。
八日(甲戌),新任淡水同知徐夢麟會副將徐鼎士、都司朱龍章、幕友壽同春抵白石湖山下,安撫居民。
淡水自壽同春克復之後,漳、泉、粵民尚能和輯,而大甲溪逼近賊巢,壽因率義勇赴鹿港謁提臺任,意圖合攻。既以兵少辭歸塹城。而白石湖、金包裏、七堵、八堵、三貂等處之漳、泉、粵人分莊互殺,漳人半屯於白石湖山上。同知徐夢麟自
泉州領印抵艋舺,延壽同春為幕友,馳檄曉眾,遣邏卒往白石湖傳諭開導,約以五月八日下山就撫。至期,會副將徐鼎士、都司朱龍章、幕友壽同春及新莊巡檢王增錞抵山下,就撫者僅數十人,餘懷疑不果。即將數十人挈回安置。越五日,復往山中,人爭來就撫。惟原任竹塹都司彭喜自知罪重,潛伏不出,旋為兵役所獲。金包裏、七堵、八堵等處,聞風解散,不下萬餘人。
十有一日(丁丑),總督常青帥師克南潭。
時莊錫舍擒偽女軍師金娘及其賊眾,又獲南路偽元帥王坑郎及賊黨林洪,檻送京師,伏誅。山豬毛義民副理劉繩組率義民一千三百餘人,護送鳳山參將瑚圖里領兵百餘人來郡。
十有九日(乙酉),福州將軍參贊恆瑞協同侍衛八人領兵一千人及溫州鎮總兵魏大斌領兵一千人至。
是時,郡城糧富兵足,而鳳山久陷。總督常青議進兵,令副將蔡攀龍、參將特克什布、同知楊廷理為前隊,以溽暑不能速行,於城外扎營七處。
六月八日(甲辰),會兵於大甲溪。
大甲之為溪也,兩山對峙,南彰、北淡,溪間其中,源發內山,湍流迅急,直達於海。迫近牛罵頭、葫蘆墩、紅圳頭,與大里杙唇齒相依,地勢由高而下,稍平
坦,易於俯制。時溪南皆賊,惟千總袁良率兵二百人同義民守御,力疲糧匱,各懷去志,而賊勢愈張。同知徐夢麟招集義民,倚大甲之溪而扼其險,申請提督藍發兵,檄請副將徐鼎士自艋舺移兵來援,兵久不至,淡北居民困甚。既而提督藍委守備潘國材率兵六百人赴大甲會剿,副將徐亦領兵八百人同都司朱龍章會於大甲。同知徐復招募義民、番兵數千人,結營溪口、六塊厝、南浦舊社分守之。命工鑄大小砲二百餘位,屢用潰賊。至是,淡北遂恃以無恐。
二十有四日(庚申),援諸羅,殺賊目葉省。
賊攻鹽水港甚猛,總兵柴大紀告急於總督常。檄總兵魏大斌、副將詹殿擢領兵一千五百人往援,困於鹿仔草,不能進。復令遊擊藍田玉率兵千人,由海道往援。賊集如蟻,以數萬計。營中點大砲擊之,斃賊目葉省。秋七月三日(戊辰),總兵魏大斌援兵自鹿仔草進發。
賊聞兵至,先盡削田塍,引水灌注,兵不能進,仍回鹿仔草。[七日](壬申),請兵於總督常。[八日](癸酉),遂令侍衛二人及參將特克什布、遊擊張萬魁領兵一千四百人援之。[十三日]戊寅,總兵魏大斌復領兵自鹿仔草進剿,抵倒店,賊佯出迎。至莊口,伏賊四起,我兵被傷甚眾。
二十有一日(丙戌),廣東遊擊馬文龍領惠來、增城各營兵一千人至。
[二十五日](庚寅),颶風大作,繼以驟雨,諸營帳房半被折損。各營兵不服水土,率多病亡。知府楊廷樺亦病篤。總督常以同知楊廷理代理府事。
八月五日(庚子),按察使司李永祺復來臺督辦糧餉,廣東右翼鎮兵亦至。[七日](壬寅),奉廷寄,飭令進兵諸羅;陞柴大紀為水師提督,授參贊。
十有一日(丙午),廣東副都統博清額汪寧、將軍永慶領兵至。
十有六日(辛亥),總督常青遵旨統兵進剿諸羅。
時霪雨連旬,水平四野,調臺之兵,十病五六。郡城外又盡為賊踞。署知府楊廷理與各營將會議,若大兵一動,賊即乘虛攻郡,諸羅安而郡城危,輕重得失,不可不審;亟請於總督常。而城外之賊已偵知我兵將行,果分三路直犯大營。總督常、將軍恆親統兵民殺退之,乃不果行。
十有八日(癸丑),提督藍元枚卒於鹿港軍營。
十有九日(甲寅),賊攻大營。
署知府楊廷理同遊擊黃象新,率兵民哨蔦松、三坎等處,遇賊,至草麻園,殺賊焚寮。賊繞道攻大營,擊之。是日副將貴林、蔡攀龍、參將孫全謀、遊擊楊起麟、邱能成、都司杭富、守備馬大雄,由鹽水港分援諸羅,遇賊,不利,副將貴林、遊擊楊起麟、都司杭富、守備馬大雄俱戰死,其餘諸將直抵諸羅。自是賊匪無日不
覬覦鹽水港矣。
二十有五日(丁巳) (?),屯兵於鹽水港。
總督常青奏令福州將軍恆瑞統滿漢兵三千人由海道往援;[二十六日]辛酉,賊破樹林頭,幸大兵先至鹽水港,分守新店,鹽水港得稍安。[二十八日]癸亥,賊陷鹿仔草。總督常又遣高州鎮總兵梁朝桂領兵千人,仍由海道往援。賊圍鹽水港甚急,將軍恆自九月六日(庚午)至八日(壬申),俱得勝,賊圍漸解。總兵梁亦至,合兵進剿。是時邑中斗米千七百錢,知縣陳良翼禱於神,以油籸充飢,民賴以活。
九月八日(壬申),復東港。
鳳山粵莊民出扎新園,泉莊民出札下埤頭,會攻東港等處。總督常令副將丁朝雄、遊擊倪賓、守備林登雲領兵一千人,及義民首鄭其仁、投誠之莊錫舍等各率義民千人,由海道收復東港。遂令新任鳳山知縣張升吉安撫難民。
總兵普吉保領所援諸羅兵由鹿港進扎元長莊。
理番同知黃嘉訓亦率義民三千人同進,與將軍恆瑞為犄角。
福州城守左營都司敏祿領兵一千人抵淡水。
與副將徐鼎士諸將會於大甲溪,協力防御。
冬十月六日(庚子),進剿淡北。
副將徐鼎士、都司敏祿、守備潘國材等與同知徐夢麟分兵進剿,遇賊於南埔,殺之。[十日]甲辰,幕友壽同春亦領義民屯扎烏牛欄;抵三十張犁馬蹶,死於賊。
十有二日(丙午),會攻大肚溪。
同知徐夢麟、副將徐鼎士等分率兵民,約與鹿港兵會剿大肚溪。及抵蛇仔崙,焚賊目何有志巢,賊眾越山逸,而鹿港之兵不至,遂屯軍牛罵頭。牛罵頭去大里杙十里,南北當其衝,又分扎兩營以截之。復遣粵貢生張鳳華及淡水役王松密結生番,賞以布疋、鹽菜等物,使伏內山要隘。各社番眾俱踴躍從事。
二十有九日(癸亥),大學士嘉勇侯福康安統兵抵鹿港。
先是八月中奉旨:以協辦大學士陝甘總督嘉勇侯福康安、參贊超勇侯海蘭察、參贊領隊大臣普爾普、四川將軍鄂輝統領巴圖魯侍衛一百二十餘員,調湖南兵二千人、貴州兵二千人、廣西兵三千人、四川屯練番兵二千人,聖上面授機宜,過臺速剿。於十月[二十八日](壬戌),自崇武澳齊抵鹿仔港,先馳檄招徠,並戶給「盛世良民」旗號,諭令歸莊者無罪。
十有一月四日(丁卯),敗賊於八卦山。
超勇侯海蘭察率領巴圖魯侍衛二十餘人至八卦山,賊營在焉。索倫佐領阿木勒塔、侍衛哲克堯首先上山迎敵。賊中箭墮卡,擒獲之。山下伏賊突出,海侯率巴圖魯侍衛槍箭齊發,立殺賊。賊眾奔潰。
六日(己巳),大兵援諸羅。
[五日](戊辰),嘉勇侯福令參贊舒亮統領兵民,揚言先伐大里杙,以牽掇賊勢。[六日](己巳),親率大兵長驅援諸羅。[七日](庚午),抵元長莊,兵分五隊,令義民為兩翼。[八日](辛未)黎明,抵崙仔頂。賊於竹圍中施放槍砲,旋出邀殺。嘉勇侯福、超勇侯海率巴圖魯侍衛衝擊賊營,賊皆遁入竹圍。忽又分路而來,從中橫截。將軍鄂輝同總兵穆克登阿率屯練番兵扼右,統領普爾普、侍衛春寧、參將吳宗茂等率兵扼左。賊復潰,崙仔尾道路始通。福侯以沿途多賊,親率兵民攻剿。令超勇侯海率巴圖魯侍衛等長驅先進,連攻埤頭莊、柴林腳、新莊仔、西勢、譚莊、三塊厝、舊莊、本廳莊、天錫莊、灰、雙溪口、上崙、海豐、過溝仔等莊,皆捷。其耆老持招徠徼出迎及丁壯願隨行者,分別賞卹。隨至牛稠莊,賊阻溪自固,屯扎山梁,眾尚萬餘,四面圍繞而下。海侯同侍衛官兵直躍溪河,以破賊陣。賊眾逃竄,大兵順入諸羅,城中百姓歡呼動地,俱慶再生。嘉勇侯福為宣諭聖恩,各撫慰之。而賊莊糧儲,令民悉運入城,米價頓減。
十日(癸酉),搜剿至大崙。
時將軍恆瑞亦領兵從半天厝來,與大兵會剿,自是鹿仔草等處賊盡散。諸羅被困五月餘,嘉勇侯福仰秉睿謨,先聲奪氣,與超勇侯海鼓動士氣,乘銳解圍,勢同破竹。餘賊之潛匿近山者,各隊官兵往來搜捕,旬日間殺賊無算。賊復集餘黨據守斗六門、大埔林、菴古坑等處,盡驅其妻孥戚黨悉入巢穴,以脅眾心。[十五日]戊寅,參贊舒亮自鹿港領兵往竹仔腳、中寮,由中央大肚溪等處搜捕;副將徐鼎士、遊擊吳琇、守備潘國材、都司敏祿、朱龍章等與同知徐夢麟亦領兵民由牛罵頭分三路進攻水堀頭、三塊厝、馬龍潭、七張犁、八張犁、新莊仔、豬高莊七處,與參贊舒於大肚溪進攻烏石莊。是時各莊民聞大兵至,俱跳躍歡喜,擒獻賊匪甚眾。以賊焚掠村莊,迫脅良民,南北擾害,奏請發帑,並咨調內地官員十餘人來臺,往各莊撫卹。
十有八日(辛巳),進剿斗六門。
甫至馬稠後莊,賊據山放砲。超勇侯海、參贊恆自山梁進攻,嘉勇侯福、將軍鄂直前衝擊,追至大竹排。賊於溪沙下仔築隘壅水,以阻我兵。巴圖魯侍衛首先躍溪,隨決放水,而我兵已濟,殺退之。先是嘉勇侯福遣統領普爾普、侍衛烏什哈達領兵千人由茅港尾進剿,以通郡城要路,並檄調知府楊廷理率領義民北來會合。
[十五日]戊寅,知府楊遂領義民一萬二千人,始扎營三坎店,連日賊匪穈至,衝截乃散。[十七日]庚辰,統領普爾普自北路引兵到郡,與知府楊廷理遇於蔦松。時赤山一路屯賊尚多,附近莊民聞大府往北,莫不夾道泣留,因分撥義民投捕餘賊,沿莊安撫。有賊目陶鳥者,率其黨五百餘人投順,並願出力前驅,散其餘黨。知府楊為請給口糧。自是中路之賊稍解。
二十日(癸未),嘉勇侯福康安自諸羅發兵,遂復斗六門。
時賊分據大埔林、中林、大埔尾等處。嘉勇侯福遣將軍恆瑞、總兵普吉保攻大埔林,將軍鄂輝、總兵袁國璜攻大埔尾。超勇侯海蘭察率巴圖魯侍衛專攻中林,克之,乘勝追殺。日晡,至菴古坑,賊目蔡福巢穴在焉,濠柵深固,官兵乘勝搗虛,剿戮不可勝紀。星夜疾驅,[二十一日](甲申)抵斗六門,而賊已踞各隘口密掘坑阱,削竹插地,計陷馬足。我兵行田中,四面攻之,斬竹圍,奪賊營,大加殲戮,遂復斗六門。西螺逆民均來投順。福侯遣同知黃嘉訓率義勇往搜西螺、東螺餘黨。
二十有二日(乙酉),大兵扎水沙連。
分兵剿捕,虎仔溪、萬丹莊、南投、北投等處賊悉平。
二十有四日(丁亥),進剿大里杙,滅之。
大兵至平臺莊,莊距大里杙五里,遙望賊巢,築土城,列巨砲,內設竹柵兩層
,外則溪磡重疊。我兵進逼溪邊,城上已施放巨砲。嘉勇侯福馳馬先渡,賊乘我兵未至,出城四擊。巴圖魯等爭先捕殺,賊莫敢犯。及暮,我兵分隊列於田磡溪邊。賊潛來攻擾,屹立不動。夜中攻擾愈力,我兵短兵相接,殺賊無算。[二十五日]戊子,福侯、海侯、將軍恆、將軍鄂、統領普率巴圖魯侍衛由西南、西北分路夾攻,直抵巢穴,射殺賊目林素、林成、林快、江近、許三江、陳傑等二百餘人,擒偽彰化縣劉懷清及賊目張火、蔣挺、林茂、何從龍等,訊知逆爽已挈其眷屬由火燄山入內山而逸。隨即率兵分路搜剿,截守要隘,剷平大里杙城塹,燬其巢,獲大小砲一百六十餘位、鳥槍二百三十餘桿、稻穀數千石、牛八百餘頭,其餘器械不可勝計。即將槍砲、器械運往鹿港封貯,牛、穀賞給兵民。凡難民及脅從為匪者,遵旨撫慰,無不感激再生,歸莊安業。燬巢時並獲北路協副將關防一、北路都司關防一、鹿仔港理番同知關防一、諸羅縣印一、南投縣丞關防一、貓霧巡檢印一,均請解部另鑄。社丁杜敷招賊目陳泮來歸。同知徐夢麟自大甲軍營來。知府楊廷理自郡領義民亦至。福侯令知府楊往平林口招撫難民,截捕逆首;令同知徐回牛罵頭,協同兵民嚴防隘口。
獲洪智。
智署南投縣丞,被掠,至是投赴軍營。福侯鞫之。據供:初匿王生家,尋自盡
,生救之;後被執於賊,又自盡,賊亦救之,而不能出。福侯謂偷生無恥,未便因其未經從賊,稍為寬貸,應請旨正法,以示懲戒。以軍務故,至二十八日乃奏。
十有二月四日(丁酉),大兵自平林進發;[五日](戊戌),至集集埔。
賊於溪磡堅築石壁,橫塞道路,山上皆賊營,列以槍砲。福侯分遣統領普爾普等繞山進剿,超勇侯海蘭察等率巴圖魯侍衛涉溪夾攻,屯練兵攀援倒壘,槍箭齊發。賊眾大潰,墮崖赴壑率皆淹斃。遂於科仔坑、林圯埔、藤湖日、流籐坪、歸仔頭、清水溝各要隘,分遣統領侍衛率兵固守。社丁杜敷縛逆爽之父林勸、母曾氏、弟林壘、妻黃氏至大營。時郡城道路復梗,麻豆、茅港尾等莊尚有餘匪嘯聚往來。遊擊黃象新殺賊目徐英、陳騁等,獲首級數十。
十有八日(辛亥),嘉勇侯福康安分兵進剿小半天。
時賊踞小半天山頂,內築石壁,外列木柵,斷大樹以塞要路,為死守計。我兵猿攀蟻附而上。賊乘柵投石放砲,抵死相拒。屯練、廣西諸兵騰踊而上,倒其木柵,賊匪潰散,生擒賊目林追、林二、林添、孫東海、王若敬等。逆爽逃入埔裏番社。因遣通事番丁防守阿里山。將軍恆瑞、總兵許世亨駐兵小半天山下,總兵普吉保駐科仔坑口,領隊普爾普駐科仔坑,仍率兵番由內木柵橫截。將軍鄂輝同總兵穆克登阿駐大半天,副將格額駐清水溝,福侯、海侯駐東埔納,仍率兵由歸仔頭入埔
里山搜捕。並令參將張奉廷防御淹水莊,參贊舒亮防御歸仔頭,參將琢靈阿防御集集埔,遊擊葉有先防御盧厝莊,翼長六十七、遊擊吳琇分防大里杙,守備潘國材防御東大墩,都司敏祿防御軍功寮,副將徐鼎士防御沙里巴來,遊擊裴起鰲防御犁頭店,同知徐夢麟由三貂至內山率生番橫截蛤仔欄,知府楊廷理督運各路軍餉。[二十五日](戊午),進搜社、麻者社等處。[十七日]庚申,至獅仔頭社,遂由打鐵寮、蝦骨社、合歡社、炭窯搜捕。數日間沿山擒殺六千餘匪,獲槍砲刀矛數千,餘匪四散奔竄。惟賊目何有志依逆爽向中港而逃。
五十有三年春正月四日(丁卯),獲北路賊首林爽文於老衢崎,及賊目何有志、賊弟林躍興同時擒獲,併檻送京師,伏誅。
義民首高振因獲賊首,專摺具奏,奉旨以守備用。
十日(癸酉),巡撫徐嗣曾抵臺灣。
先是,嘉勇侯福康安於五十二年十一月奏請撫卹及城工等事移咨巡撫來臺,董率經理。其巡撫印務交布政使司伍拉納代理,布政使司印務交興泉道萬鍾傑代理。
十有四日(丁丑),嘉勇侯福康安進剿南路。
福侯遣領隊普爾普及副將謝廷選等由內山僻徑直趨大武隴北面,將軍鄂輝領兵由西路哆囉嘓、洗布埤巡剿,參將特克什布、遊擊葉有先沿山搜捕,遊擊吳琇為大
兵後勁。[十五日]戊寅,扎營灣裏溪。[十六日]己卯,進攻牛莊,獲賊目陳獻瑞等。中路之賊大潰。大目降、九社口、本縣莊、大武隴、大埔、十八重溪等處賊悉平。
二十有四日(丁亥),重復鳳山城。
[十九日](壬午),嘉勇侯福康安統兵抵南潭,有匪夥葉械投順,許之。遣副將張芝元、知府楊廷理帶兵五百人前往安撫,仍親率大兵南下。[二十四](丁亥),至南仔坑。賊據險抗拒,我兵爭先迎敵,大破之,遂乘勝冒雨而進,收復鳳山城。即遣副將伍達色率兵守衛。又遣副將張芝元、知府楊廷理直抵水底寮,寮在臺灣極南,負山面海,地勢險遠。時南北賊匪竄入者四出攻擊。副將張與知府楊乘勢衝殺,賊乃潰。次日(戊子),賊陣列於海岸,抵死相拒。福侯、海侯四路抄殺,出其不意,橫衝賊陣。賊眾奔入海中死者,屍流如雁鶩。生擒賊目藍九榮等十九人。候補守備義民首鄭其仁陣亡。
二月五日(戊戌),獲南路賊首莊大田於琅軿。
琅軿為臺地極南,其內山十八社皆生番所居,外則柴城等處,迫近海岸,鳥道崎嶇,林箐稠密。時逆田奔竄於此。嘉勇侯福令侍衛烏什哈達等率兵由海道進,超勇侯海蘭察、將軍鄂輝由山路進。福侯親統大兵至風港,越箐穿林,行三十里。賊
從林中突出。適三路之兵俱至,痛戮之,生擒一百四十餘人。賊退據柴城。福侯復令總兵穆克登阿領屯番兵為一隊,總兵許世亨、岱德領黔兵為一隊,總兵梁朝桂、張朝龍領粵東兵為一隊,遊擊王宣、李隆領粵西兵為一隊,山豬毛義民副理劉繩祖等領粵莊義兵為一隊,都司莊錫舍、北路義首黃奠邦、鄭天球、張元勳、藍應舉等各帶所管義民為一隊,自山梁排列,相次而下,沿海密布。自辰至午,擒殺二三千,餘賊被我兵槍斃及入水死者無算,遂獲賊首莊大田及賊弟莊大韭與簡天德、許光來、許尚等四十餘人,又獲逆田之母黃氏及賊眾八百餘人。柴城民與各社生番縛獻賊匪三百餘人,盡殺之,乃還械逆田抵郡,病亟,總督常令速磔之。福侯遣鳳山知縣張升吉駐東港,賑撫難民。以鳳山城南面打鼓山麓,北負龜山,地窪下,可環俯而瞰城內,兩經賊陷,官署民居蕩然無存,奏請於十五里之埤頭移建縣治。逆田既誅,其養子天儀、天養、孫阿若、妻盧氏、媳陳氏等及賊目蔡福、謝檜、葉省等各家屬,亦俱緝獲。又獲賊目陳秀英等三十餘人,股頭及匪黨四百六十餘人。又於大武壟獲逆爽弟林勇、賊目陳寧等五人。惟逆田次子天畏後獲。凡傳會之嚴煙、首陷大墩之劉升、投誠復叛之陳泮,均無網漏,檻送京師伏誅。餘賊斬於市。臺灣平。
十有七日(庚戌),嘉勇侯福康安班師入臺灣郡城。
班師後,領隊普爾普、超勇侯海蘭察及侍衛巴圖魯等俱領兵內渡。將軍恆瑞奉
旨進京。柴大紀以貽誤革職拏問,以陸路提督蔡攀龍調補。水師提督總兵梁朝桂陞授陸路提督。總兵普吉保調補臺澎鎮總兵。新授福州將軍魁倫渡臺協理善後事宜。總兵許世亨陞授浙江寧波提督,副將張芝元陞授建昌總兵。常青奉旨進京。按察使司李永祺、臺灣道永福被議。臺灣府知府楊廷理護理臺灣道事。淡水同知徐夢麟署臺灣府事。江南泰州知州袁秉義署淡水同知事。此外奏請陞調有差。義民首俱奏請擢用授職者,自四品以下給頂戴者二百餘人。奉旨改諸羅縣為嘉義縣。嘉勇侯福、超勇侯海均奉旨晉封公爵,賞紅寶石帽頂、四團龍補服、黃帶紫韁。以生番向義,令其入覲。巡撫徐嗣曾督同道、府、廳、縣佐貳撫卹災黎及一切善後事宜。工部侍郎德成奉命抵臺灣,相度城垣,奏請臺郡及嘉義縣俱改建土城。
夏五月十日(辛未),大學士嘉勇公福康安內渡凱旋。
(--錄自東方學會印行「史料叢刊初編」。)
平定臺灣述略
陽湖趙翼(耘松)撰
公元1628年
臺灣自古不隸中國。文獻通考云:泉州之東有島曰澎湖,澎湖之旁有毘舍耶國,蓋即是也。明嘉靖中,海賊林道乾為俞大猷所逐,遁入臺。臺皆土番,道乾不樂居其地,殺番取其血,固舟入古城。天啟中,有奸民顏思齊引日本倭據之,鄭芝龍附焉,遂為巢穴。崇禎元年,芝龍就撫,以其地僦荷蘭紅毛夷。我朝順治初,大兵下閩,芝龍降,其子成功不從,據金門、廈門諸島,屢為患。十六年,自江南敗歸,十八年夏,遂襲取臺灣。時荷蘭固守不肯下,成功告之曰:此地本先人故物,我欲得之耳,金帛悉以歸汝。荷蘭乃攜貲去。成功名臺灣曰東都,設天興、萬年二縣。康熙元年,成功死,子錦襲,改東都為東寧,縣為州,增安撫司三,南北路及澎湖各一。其地肥饒,穀歲三熟,閩、粵人爭趨之,日富庶。錦據以擾沿海地,無寧歲。二十年,錦卒,子克塽襲。偽將劉國軒鎮澎湖。二十二年,我靖海將軍施琅克澎湖,克塽、國軒降,乃設臺灣府及臺灣、鳳山、諸羅三縣。其地東倚山,西棲海,北至雞龍城,南至下淡水,長千餘里,東西闊四五十里或十餘里。山之東則層巒疊巘,皆生番所居,打鹿為食,不隸版籍也。六十年,奸民朱一貴倡亂,總兵歐陽凱戰死,府城及諸羅、鳳山俱失,一貴稱義王,僭號永和。
公元1723年
閩督滿保遣提督施世驃、總兵藍廷珍以萬七千兵入平之,俘一貴獻闕下。雍正元年,以諸羅北境遼闊,增設彰化縣及北淡水同知。六十餘年以來,地大物奫,俗日益淫侈,奸宄因芽櫱其間。官斯土者,又日事脧削。會漳、泉二府人之僑居者各分氣類,械鬥至數萬人,官吏不能彈治。水師提督海澄公黃仕簡率兵至,以虛聲脅和始解散。自是民狃於為亂,豎旗結盟,公行無忌。淡水同知潘凱者方在署,忽報城外有無名屍當往驗;甫出城即為人所殺,並胥役殲焉。當事者不能得主名,則詭以生番報,謂番性嗜殺,途遇而戕之也,使人以酒肉誘番出,醉而掩殺之,奏罪人已伏法,而殺人者實脫然事外。於是民益輕視官吏,而番亦銜刺骨。
公元1786年
乾隆五十一年,彰化縣有林爽文者,恃其所居大理杙地險族繁,恣為盜賊囊橐。閩廣間故有所謂天地會者,為奸徒結黨名目,爽文借以糾約群不逞之徒,嘯聚將起事。太守孫景燧至彰化,趣縣令俞峻及副將赫生額、遊擊耿世文率兵役往捕,不敢入,駐營於五里外之大墩,諭村民擒獻,否則村且燬。先焚數小村怵之。被焚者實無辜也。爽文遂因民之怨,集眾夜攻營。全軍盡沒,赫、耿、俞皆死焉。時十一月二十七日也。明日,賊乘勢陷彰化,孫守及都司王宗武、同知長庚、前同知劉亨基、典史馮啟宗悉為所殺。十二月六日,又陷諸羅縣令,董啟埏死之。淡水同知程峻亦為群賊所害。鳳山縣有莊大田者,亦盜魁,乘亂起。十三日陷縣城,縣令湯大奎自刎死,惟府城有總兵柴大紀及監
司永福、同知楊廷理等率兵民固守,賊屢攻不能破。而彰化之鹿港賊已遣偽官來監稅。有泉民林湊等起義擒之。是以府城、鹿港兩海口俱未失。
公元1787年
閩中聞變,黃仕簡率兵由廈門渡海入府城,陸路提督任承恩亦率兵由蚶江渡海入鹿港,副將徐鼎士由閩安渡海入北淡水,俱以五十二年正月初旬至。賊勢稍斂。黃仕簡命大紀北取諸羅,總兵郝壯猷南取鳳山。大紀連戰復諸羅,遂守之。壯猷南出二十里,為賊所阻。任承恩之至鹿港也,距大里杙賊巢僅四十里,亦以兵少不敢進。壯猷頓兵幾五十日,以二月二十一日始進復鳳山。鳳山空無人,招民復業,賊即潛入其中,與外賊相應,三月十日城復陷,遊擊鄭嵩死焉。壯猷等遁歸府城。先是二月中上見兩提督彼此觀望,恐不能速殄賊也,有旨令閩督常青為將軍往督師。至是適至府城,人心稍固。閩督李侍堯甫蒞任,即預約廣督孫士毅調兵四千備緩急。而鳳山再陷之信至,立即趣兵往,遂以三月末悉抵臺。賊方攻城急,賴以不陷。李侍堯又奏調浙兵三千,上益以駐防滿兵一千,令將軍恆瑞為參贊赴府城,提督藍元枚亦為參贊,分浙兵二千赴鹿港。有旨以失律誅郝仕猷。於是人心咸奮,出師有日矣。時賊雖猖獗,勢力尚未甚大,各村民俱未為所脅也。而諸將以五月二十四日出師,慮兵少或不敵,甫交綏即退。常青又請兵一萬,賊得以其暇蠶食各村,不從者輒殺。於是遍地皆從賊。莊大田驅以擾府城,林爽文驅以擾諸羅,勢益熾。迨官兵從鄰省調至閩,又守風過海,凡兩三月,則我兵僅增萬而賊已
增十餘萬矣。
公元1786年
諸羅為南北之中,林爽文必欲陷之。自六月中攻圍,連日夕不止。大紀與兵民共守。常青先後遣總兵魏大斌、參將張萬魁、遊擊田藍玉、副將蔡攀龍、貴林等三度往援,皆為賊所截。張、魏、田、蔡僅得入城,損兵大半;貴林及遊擊楊起麟、都司杭富等皆被戕於賊。諸羅之圍益密,入者不能再出。大紀告急之文用小字書寸紙,募人間道夜行,始得達府。而賊禁粒米不得入城,攻益急。諸羅士民悉力拒守,凡百餘戰,幸皆不大衄,然已饑疲不能支。常青催恆瑞自府城赴援。時藍元枚已歿,則催總兵普吉保自鹿港赴援,各有兵五、六千,俱以賊勢盛不得進。孤城將旦夕陷矣。上念諸羅被圍久,特改名嘉義以旌士民。而先已預燭事幾,慮諸將不足恃。六月中即調陝督福康安為將軍及內大臣海蘭察來統兵,並發明詔,聲言調兵十餘萬來滅賊。冬十月,所調蜀番及粵西兵共五千先至。有旨,官兵不必至府城,當即往鹿港進。會颶風不得渡,守風於崇武澳。二十八日,忽得順風,一晝夜數百艘盡抵鹿港海口,檣竿如櫛,列數里。賊聞之,不測多寡,謂真有十萬兵至,始懼。十一月八日,福將軍等起行。賊方列拒於崙仔頂。海蘭察率巴圖魯侍衛發矢殪十餘賊,賊即披靡。海蘭察笑曰:『此一群犬耳,何畏』!遂麾兵入。沿路復擊殺賊之伺隙者。至牛稠山,再敗之。即以是日抵嘉義。城中官民出迎,饑羸無人色。見將軍至,無不欷歔啜泣,喜其來而悲其晚也。有山名小半天者,四面陡絕
,賊遁而聚於此。十八日,百道仰攻,又克之。
賊自倡亂以來,狃於官兵之持重,不虞此次之難抗也,遂遁大里杙。大里杙已築土城,頗堅整。二十四日,官兵至,賊猶數萬出拒。退而復集者數次。既夕,我兵伏溝坎間,賊萬炬來索戰。我兵在暗中,賊不能見,而我視賊則歷歷可數,發槍箭無不中。賊自知失計,遽滅火,復擊鼓來攻。我兵又從鼓聲處擊之,殺死無算。黎明,遂克其城。林爽文已攜孥走,據守集集埔。其地前臨大溪,溪之上就高岸壘石為陡牆,長數里,其所預營扼險處也。十二月五日,官兵騰而上,殺千餘人。於是賊黨皆潰。林爽文先匿其孥於番社,惟與死黨數十人竄窮谷叢箐中。十三日,先獲其孥。五十三年正月四日,林爽文潛出覓食,遂擒之。
莊大田之在南也,雖與林爽文同逆,又各自號召不相下。乘官兵未南下,益焚掠聚糧,為旅拒計。已又思出降,計未定而將軍已於十六日至牛莊。大田倉猝出拒,敗而走。官軍連蹴之於大武、大目降、南潭、中洲、大小岡山、水底寮,累戰皆捷。極南有地名郎嶠者,負山臨海,最遼阻。莊大田力不支,與其黨潛匿焉。將軍先遣水師由海道繞而截之於水,自以大兵環山圍之。賊衝突不能出,陣殺者數千,溺海者數千,擒而戮者亦千餘。莊大田亦就獲。臺灣平。
臺灣之變,總督欽齋李公赴閩,道過常州,邀余偕行,佐其幕事凡一年有餘。此編即幕中所
記也。事皆與「方略」合,故不復刪改。
林爽文本漳人。其將反也,當漳、泉二府人械鬥之後,恐泉人不同亂,乃邀泉人劉志賢共起事,欲使為泉人倡。劉志賢自署理番同知,至鹿港收貨稅,有泉民林湊等起義擒之,鹿港得無恙。
是時賊方起,漳人仗賊之勢,嘗凌泉人。及黃、任兩提督率兵至,賊稍斂,則泉人又仗官兵之勢凌漳人。迨官兵久頓不進,賊勢日熾,脅各村民從之,不從者輒焚劫。於是泉人亦皆弭首附於漳矣。惟鳳山縣南有粵民數十村,結寨自守,賊終不敢犯。蓋賊本烏合,非真有不可撲滅之勢。故福將軍等兵至,一鼓即敗之。乃知前此諸將之過於謹慎,未免重視賊也。
今臺灣既平,有當酌改舊制者,彰化縣城宜移於鹿港,而以臺灣道及副將駐之。康熙中初取臺地時,僅臺灣、鳳山、諸羅三縣地。鳳在南,諸在北,臺灣居其中,又有鹿耳門海口通舟楫,故就其地設府治。其後北境日擴,閩人爭往耕,於是諸羅之北增彰化縣,彰化之北又增北淡水同知。則府城已偏於南。且舊時海口僅一鹿耳門,由泉州之廈門往,海道八、九百里。今彰化之鹿港既通往來,其地轉居南北之中,由泉州之蚶江往,海道僅四百里,風順半日可達。此鹿港所以為臺地最要門戶,較鹿耳門更緩急可恃也。
幸林爽文等皆山賊,但知攻城,不知扼海口,故我師得揚帆至。然海舟大,不能附岸,領鹿港出小船,二十里來渡兵。倘賊稍有智計,先攻鹿港;鹿港無城可守,其勢必拔;拔則據海口,禁小船,我海舟雖至,亦不得薄而登;所恃以入臺者祗鹿耳一門耳。兵即由鹿耳入府城,又須自南而北,轉多紆折,必不能如此次之路捷而功速也。
彰化城距鹿港二里,不傍山,不通水,本非設縣之地。若移於鹿港,鎮以文武大員,無事則指麾南北,聲息皆便,有事則守海口,以通內地應援,與鹿耳門互為關鍵,使臺地常有兩路可入,則永無阻遏之患。
時上方有旨修築臺郡各城,余囑李公以此奏。李公以築城事別有司之者,遂不果。然此議終不可廢,後之留意海疆者或奏而行之,實千百年長計也。
--錄自「皇朝武功紀盛」卷四。
嘉慶東南靖海記
邵陽魏源(默深)撰
公元1683年
國家自康熙二十二年克臺灣、平鄭氏,二十四年大開海禁,閩、粵、浙、吳航天萬里,鯨鯢不波。及嘉慶初年而有艇盜之擾。艇盜者,始於安南。阮光平父子竊國後,師老財匱,乃招瀕海亡命,資以兵船,誘以官爵,令劫內洋商舶以濟兵餉。夏至秋歸,蹤跡飄忽,大為患粵地。繼而內地土盜鳳尾幫、水澳幫亦附之,遂深入閩、浙。土盜倚夷艇為聲勢,而夷艇恃土盜為鄉導,三省洋面各數千里,我北則彼南,我南則彼北,我當艇則土盜肆其劫,我當土盜則艇為之援。且夷艇高大多砲,即遇亦未必能勝。土盜狡,又有內應,每暫遁而旋聚。而是時川、陝教匪方熾,朝廷方注意西征,未遑遠籌島嶼,以故賊氛益惡。
公元1796年
嘉慶元年,福州將軍魁倫、兩廣總督吉慶先後奏言獲烏艚船海盜陳天保等,有安南總兵及寶玉侯敕印,敕安南國王阮光纘查奏,尚謂國王不知也。四年,安南農耐舊阮王與新阮交兵,擒送海賊莫扶親等,皆內地奸民,受安南偽封東海王及總兵。朝廷始知安南藪奸誨盜之罪。五年六月,夷艇三十餘,水澳、鳳尾各六、七十艘,皆萃於浙,偪台州,將登岸。巡撫阮元、提督蒼保奏以定海鎮總兵李長庚總統三鎮水師。賊泊龍王堂松
門山下,颶風雷雨大作,賊船撞破,覆溺殆盡,僅餘一、二艇漂出外海。其泅岸及附敗舟者,皆為水陸官兵所俘,獲安南偽侯倫貴利等四總兵,磔之。以敕印擲還其國。安南烏艚船百餘號,總兵十二人,分前、中、後三支,每支四總兵,倫貴利等其後支也。會安南旋為農耐王阮福映所滅,新受封,守朝廷約束,盡逐國內奸匪。由是艇賊無所巢穴。其在閩者皆為漳盜蔡牽所并。
公元1800年
牽,同安人,奸猾善捭闔,能使其眾。既得夷艇、夷砲,凡水澳、鳳尾餘黨皆附之,復大猖獗。凡商船出洋者,勒稅番銀四百圓,回船倍之,乃免劫。且結陸地會匪陰濟船械、硝磺、米糧。而官修戰艦笨窳不能放洋,轉雇商船為剿捕之用。是時廣東總督長麟仿商船之式,捐修米艇數十,剿賊有效,於是浙江巡撫阮元率官捐金十餘萬,付李長庚赴閩造大艦三十,名曰霆船,鑄大砲四百餘配之。廣東巡撫孫玉庭亦奏言:從古但聞海防,不聞海戰。粵洋三千餘里,賊縱飄忽,兵分勢單,終年在洋奔逐,迄無成效,不如專力防守海口,嚴禁岸奸,為以逸待勞之計。其官運鹽船及貿易商船皆配兵船巡護,是海防亦非置舟師於不用。詔行之。是冬,擢李長庚浙江提督。時蔡牽以五十艇踞閩洋,而水澳賊首林亞孫為浙兵殲於東白。有侯齊天者,收水澳及鳳尾餘幫,有船十七,自為一隊,為牽所誘殺。而其黨張阿治復魁其眾,號新興幫,居浙洋。
公元1803年
八年正月,牽竄定海,進香普陀,適李長庚掩至,牽僅以身免。晝夜窮追至閩洋,
賊糧硝盡,蓬索朽,我師又據上風,賊不能遁,乃偽乞降於閩總督玉德。玉德遣興泉兵備道慶徠赴三沙招撫。牽又曰:果許我降,勿令浙師上風逼我。玉德遽檄浙師收港勿出,於是牽得閒繕檣械、備糗糧,揚帆去。浙兵追擊於三沙,於溫州,凡奪舟、沉舟、燒舟者六。賊畏霆船甚,厚賂閩商更造大於霆船之船,先後載貨出洋,偽報被劫。牽連得大海舶,遂能渡橫洋、渡臺灣。
公元1804年
九年夏,劫臺灣米數千石,分濟粵盜朱濆,連八十餘猝入閩。閩師不敢擊。會浙江總兵胡振聲以二十四艘運造舟木於閩。閩督玉德遽檄振聲擊之,而閩師不援,為賊火攻所陷死。詔逮不援臺之金門鎮總兵吳奇貴、副將張世熊等治罪,以李長庚總統閩、浙水師,率溫州、海壇二鎮為左右翼,專剿蔡逆。其金門、黃巖、定海諸鎮各守其地,俟總統追賊至境,出師策應。是秋八月,牽、濆共犯浙。李長庚合諸鎮擊賊於定海北洋。二賊結百十艘為一陣。長庚督兵衝貫其中,斷賊為二,使鎮兵擊濆而己急擊牽。逐至盡山,沉其二副船,又斷其坐船篷索。會風雨驟起,賊遁去。牽責濆不用命。濆怒,遂與牽分。是冬,長庚敗朱濆於甲子洋。十年夏,又擊牽於青龍港。是冬,牽聚百餘艘復犯臺灣,沉舟鹿耳門,以塞官兵,又結土匪萬餘攻府城。自號鎮海王。十一年二月,詔責玉德歷年廢弛,致賊氛日熾。且福建水陸官兵七萬有餘,調渡臺者不過三、四千人,豈能滅此二萬有餘之賊?特命成都將軍德楞泰佩欽差大臣關防,調四川兵三千赴剿,將軍
賽沖阿副之。會蔡牽為李長庚敗走,乃罷德楞泰之行,惟賽沖阿赴臺灣。
公元1806年
初,賊塞鹿耳門時,惟二汕、二港尚通小舟。長庚扼南北二汕外,別以小澎船五十,令總兵許松年、王得祿由大港繞安平港入攻之,焚獲三十餘船,俘賊千餘,水陸並進,連五戰皆破賊。二月朔,復盡焚洲仔尾之柵與南汕來襲之船,賊大敗,困守北汕,如獸在阱。會七日風潮驟漲,北汕所沉舟為風浪掀起漂去,賊奪門出。官兵追截其船十餘,卒以閩師不助扼各港,長庚所將水師卒僅三千餘,故賊竟遁去。長庚奏言蔡逆未能殲擒者,實由兵船不得力,接濟未斷絕所致。臣所乘之船較各鎮為最大,及偪近蔡牽坐船,尚低五、六尺,其餘諸鎮之船更為不及。曾與三鎮總兵願預支養廉捐造大船十五號,海門、金壇二鎮亦願捐造十五號,而督臣以造船需數月之久,借帑四、五萬兩之多,不肯具奏。且海賊無兩載不修之船,亦無一年不壞之槓料,桅柁折則為虛器,風篷爛則寸步難行。乃逆賊在鹿耳門竄出,僅餘三十船,篷朽硝缺,一回閩地,裝篷燂洗,煥然一新,糧藥充足。賊何日可滅!上褫玉德職,逮問治罪,以阿林保代之。時閩文武吏以不協剿、不斷岸奸懼獲罪,交譖長庚於新督阿林保。阿林保即三疏密劾之。時浙撫阮元以憂去。上密詢浙撫清安泰。清安泰奏言:長庚熟海島形勢、風雲、沙線,每戰自持柁,老於操舟者不能及,且忘身殉國,兩載在外,遇門不入,以捐造船械傾其家貲,所俘獲盡以賞功,故士爭效死,且身先士卒,屢冒危險。八月中剿賊漁山,圍攻蔡逆,火器瓦
石雨下,身受多創,將士亦傷百有四十人,鏖戰不退。故賊中有不畏千萬兵、只畏李長庚之語,實水師諸將冠。惟海艘越兩三旬若不燂洗,則苔粘旐結,駕駛不靈,其收港並非逗留。且海中剿賊,全憑風力,風勢不順,雖隔數十里猶數千里,旬日尚不能到也。是故海上之兵,無風不戰,大風不戰,大雨不戰,逆風逆潮不戰,陰雲蒙霧不戰,日晚夜黑不戰,颶期將至、沙路不熟、賊眾我寡、前無泊地皆不戰。及其戰也,勇力無所施,全以大砲相轟擊,船身簸蕩,中者幾何?我順風而逐,賊亦順風而逃,無伏可設,無險可扼,必以鉤鐮去其皮網,以大砲壞其柁牙蓬胎,使船傷行遲,我師環而攻之,賊窮投海,然後獲其一、二船,而餘船已飄然遠矣。賊往來三省數千里,皆沿海內洋,其外洋灝瀚,則無船可掠,無可依,從不敢往。惟遇剿急時,始間以為逋逃之地。尚日色西沉,賊直竄外洋,我師冒險無益,勢必回帆收港,而賊又逭誅矣。且船在大海之中,浪起如升天,落如墜地,一物不固,即有覆溺之憂。每遇大風,一舟折桅,全軍失色。雖賊在垂獲,亦必舍而收泊。易桅竣工,賊已遠遁。數日追及,桅壞復然。故嘗屢月不獲一賊。夫船者,官兵之城郭、營壘、車馬也。船誠得力,以戰則勇,以守則固,以追則速,以衝則堅。今浙省兵船皆長庚督造,頗能如式。惟兵船有定制,而閩省商船無定制,一報被劫,則商船即為賊船。愈高大,多砲多糧,則愈足資寇。近日長庚剿賊,使諸鎮之兵隔斷賊黨之船,但以隔斷為功,不以擒獲為功。而長庚自以己兵專注蔡逆坐船
圍攻,賊行與行,賊止與止。無如賊船愈大,砲愈多,是以兵士明知盜船貨財充積,而不能為擒賊擒王之計。且水陸兵餉,例止發三月,海洋路遠,往反稽時,而時機之來,間不容髮,遲之一日,雖勞費經年,不足追其前效。此皆已往之積弊也。非盡矯從前之失,不能收將來之效。非使賊盡失其所長,亦無由攻其所短。則岸奸濟賊之禁,尤宜兩省合力,乃可期效。奏入,上切責阿林保甫蒞任旬月,即專以去長庚為事。倘朕輕信其言,豈不自失良將?嗣後剿賊事責成長庚一人,阿林保倘忌功掣肘,則玉德即其前車之鑒。並飭造大同安梭船三十,其未成以前,先雇大商船備剿。十月,長庚追蔡牽於粵洋,殲其姪蔡天來之船。十二年春,擊牽於粵之大星嶼。十一月,擊牽於閩之浮鷹島。十二月,率福建水師提督張見陞等追牽入澳,窮其所向,至黑水外洋,牽僅存三舟。長庚擊破牽舷篷,又自以火攻船,壞其後艄。賊急發艄尾一砲,適中長庚喉而殞。是時閩粵水師合剿,數十倍於賊,少持之立可殲滅,而張見陞庸懦,且狃於閩師左次無咎也,遙見總統船亂,遽麾舟師退。牽乃遁入安南夷海。事聞,上震悼,追封壯烈伯,諡忠毅,命原籍同安縣立專祠。以長庚裨將王得祿、邱良功嗣其任,勉以同心敵愾,為長庚雪讎憤。時蔡牽、朱濆窺臺灣不獲,則屢繞窺臺灣後山之噶仔蘭,為土民生番擊退。詔收入內地,毋為賊踞。其漳、泉赴臺買米之船,令兵船配行,渾其族幟以誘賊。
公元1808年
十三年,牽自安南回棹,朱濆資之,復與濆合幫入浙,並與土盜張阿治相應。巡撫
公元1809年
阮元復蒞任,用間離之。濆復舍牽竄閩,俄為許松年轟斃,牽亦為賊兵擊敗竄閩。其黨駱亞盧殲於邱良功。於是阿治率五百人、砲八十餘乞降。浙洋土盜平。明年,閩督亦易以方維甸,而大學士戴衢亨在軍機與相得,所請無不允。於是朱濆弟渥亦率眾三千餘,繳船四十二,砲八百餘,降於閩。而浙江提督邱良功、福建提督王得祿合剿蔡牽於定海之漁山,俱乘上風。賊懼,東南遁。轉戰至綠水深洋,逼賊船火攻之。夜半,風浪並怒,不得登賊船,隨浪戧出。明日,仍據上風截之。各舟師環攻。賊且戰且逃。傍午,逾綠水洋,見黑水,良功懼賊暮遁外洋,大呼以己舟駢於賊舟東,閩舟駢於浙舟東,賊篷與浙篷結,浙篷毀,賊以椗札浙船決死戰,矛貫良功腓。浙船毀椗脫出,閩船復駢於賊船。賊夥黨舟皆為諸鎮所隔,不能援救。牽船僅餘三十賊,鉛丸罄,以番銀作砲子。王得祿亦受傷,揮兵火其尾樓,復以坐船衝斷其柁。牽知無救,乃首尾舉砲自裂其船沉於海。詔封王得祿二等子、邱良功二等男。於是閩、浙二洋巨盜皆滅。論者謂賊之生死,在閩、浙之合不合。前此賊屢困於浙而閩不協力,至是閩、浙合而賊遂殲矣。惟粵洋之艇賊獨存。
公元1805年
初,安南夷艇敗竄,其餘黨留粵者共五幫:曰林阿發,曰總兵保,曰郭學顯,曰烏石,曰鄭乙。嘉慶十年,有會匪李崇玉與艇賊通,官捕急,逸於海舶。兩廣總督那彥成誘擒之,始給五品頂戴。又招降洋匪三千餘,請賞頂戴銀兩。上以那彥成不剿先撫,濫
公元1806年
給官職,且皆懸賞購募,非窮蹙求生,致有為民不如為盜之謠,恐貽後患,召還,以吳熊光代之。十一年,吳熊光奏言:高州府之吳川、雷州府之逐溪為通洋盜藪,宜塞港以清其源,並禁商民代駕暹羅貨船及冒買暹羅米船,以防代銷盜贓之弊。並於進口夷船收買其壓艙鹹沙,以杜煎硝之弊。從之。十四年,百齡代吳熊光督粵,禁岸奸接濟益嚴,盡改粵糧水運為陸運。其南澳廳及瓊州隔海者以兵護送。其硝磺各廠亦改商歸官。賊外洋無可劫,乃冒死撥小船入掠內河,官兵先後捕斬。是秋總兵許廷桂擊殲盜首總兵保,圍其數十船。適鄭乙幫之張保仔三百餘艘擁而至,據上風,眾寡不敵,許廷桂敗死,張保仔遂入掠香山之大黃埔。百齡調兵內外夾攻,斷其走路,賊旋突圍遁。奏劾提督孫全謀、總兵順德等軍無節制,置塞港之石舟與焚賊之火艇皆不用,失機誤事,詔革職戴罪效力。時粵賊惟郭學顯、鄭乙妻二大幫。至是郭賊決計出降,與鄭乙幫力鬥,奪鄭船及己眾五千餘,大小船九十餘,入平海投獻。時鄭乙死已久,其妻帶領其眾,屢蹙於官兵,遂於十五年二月詣省城乞降,而令其夥張保仔率眾萬有六千,船二百七十餘艘,砲千餘赴香山海口,百齡親往受之。敕令隨軍自贖。乃檄各鎮會剿烏石幫於儋州洋,盡俘其眾。又降東海幫林阿發等三千四百餘。粵賊平。詔以粵東嚴斷接濟,力行團練,各賊不能上岸掠食,而安南臣服以來,又無處銷贓,是以窮蹙投誠。皆百齡號令嚴明所致,賞輕車都尉世職。是年,蔡牽餘黨千有三百亦降於福建。
公元1810年
臣源曰:嘉慶十五年,詔言國家經理大事,當扼其要領,譬治病當究其病源。如剿教匪,則堅壁清野為要,靖洋匪則杜絕岸奸為要,大哉王言,可謂戰勝廟堂之上矣!人知海賊之巢穴在島洋,而不海賊之生資皆在陸岸。岳武穆言:以官兵攻水賊則難,以水賊攻水賊則易。若乃不攻水賊,而坐制氣賊之命,洵折衝上計哉。然亦適乘安南守約束、杜艇匪之後耳。不然,接濟之令能行於內地,而不能禁於屬夷。以彼漏卮,乘我內蠹,雖欲不整戈船鶩大海,其可得乎?當粵氛未靖,澳門西洋夷備兵舶二,英吉利夷備兵舶四,願助剿海賊。廣東大吏以中朝無借助外洋之理卻之。夫不借外洋之戰艦可也,不師外洋之長技,使兵威遠見輕於島夷、近見輕於屬國不可也。國初徵荷蘭夾板艘以攻臺灣,命西洋南懷仁造火砲以剿叛藩,先朝近事,典在冊府,擴而推之,敢告御侮。
禮親王嘯亭雜錄曰:李長庚圍蔡牽於臺灣,斷其走路,牽使其腹心蹈小舟偽降,欲行刺。長庚搜衣得刃,斬之。時所將浙兵止二、三千,餘皆閩卒。蔡牽以賧錢數十萬,遍賂閩卒買路,閩師遂解體不盡力。會夜大風雨,蔡牽冒死潰圍,閩兵守港口者縱之去。上罷閩督玉德,以阿林保代之。阿林保見賊勢難結局,置酒款長庚曰:大海捕魚,何時入網?然海外事無左證,公但斬一假蔡牽首至,余即飛章報捷,以餘賊歸善後辦理,則不惟公受上賞,余亦當邀次功,熟與窮年冒鯨波,僥倖萬一哉?長庚慨然曰:石三保、聶人傑之事,長庚不能為!且久視海舶如盧舍,不畏其險也。誓與賊同死,不與賊同生!閩督不懌。
公元1867年
丁卯十二月,賊以三舟艤某島,去官軍半里。長庚以舟師圍港口,計日就擒。閩督飛檄促戰,動以逗撓為詞。長庚斫舷,怒,下令,誓一日擒賊。賊決死戰。有卒跳上賊船,幾擒牽者再。牽奴林阿小素識長庚,暗中由篷窗出火槍中長庚胸而斃。後三年,閩督易以方維甸,又值大學士戴衢亨掌樞柄,所請無不允,始獲成功。
--錄自「聖武記」卷八。
援臺紀略
公元1874年
同治甲戌春三月,日本兵擾臺灣。夏四月,福建船政大臣沈葆楨奉詔辦理臺灣海防兼理各國事務。五月,奏調南北洋鎗隊兵赴援。於是北洋大臣直隸總督李鴻章奏派記名提督總統淮軍銘字武毅馬步各營唐定奎率所部步隊十三營應之。其奏略曰:伏查日本搆兵生番,焚掠牡丹等社,實屬顯違和約,妄啟釁端。經沈葆楨派令藩司潘霨等親赴瑯嶠,與該中將西鄉從道,據理駁詰。該中將猶復藉詞狡展,未肯遵照撤兵,居心殊為叵測。臺灣水陸兵備,自不可不厚積其勢,預伐詭謀。惟原奏借撥久練洋鎗一節,北洋大枝防軍,現祗廣西右江鎮總兵周盛傳所統盛仁等營正在大沽海口以內,修造新城,添築砲臺,工尚未竣。畿輔重地,必須留備緩急,礙難分調。至南洋鎗隊無多,分駐金陵、蘇、揚、上海等處,防務緊要,亦難酌撥。且兵勢聚則氣盛,分則力弱,若於兩處零星抽撥,兵將素不相習,轉恐臨敵貽誤。迭准沈葆楨函咨臺灣情形,經與兩江督臣李宗羲、江蘇撫臣張樹聲往返函商,查有記名提督唐定奎所統現駐徐州之武毅銘字一軍,向隸提督劉銘傳部下,隨臣剿辦髮、捻,轉戰數省,極為得力。唐定奎樸誠明幹,素為將士所服。臣於同治十年九月內奏報曹克忠赴陝接統銘軍,聲明撥交若干營外,餘仍拔回徐州屯駐,以備南北援應,曾將此軍可備征調情形函復沈葆楨暨總理衙門查照。現據陳奏,
需兵設防,應仍移緩就急,力顧大局,擬即飛飭唐定奎統帶所部步隊十三營,合計六千五百人,由徐拔赴瓜洲口,分批航海赴臺,聽候沈葆楨調遣。該軍向習西洋鎗砲,訓練有年,步伐整齊,技藝嫺熟,將士一心,尚可資指臂之助。其提督陳鳳樓所帶該軍馬隊三營一哨,仍暫留徐州、宿遷,巡緝地方。臣一面商請李宗羲等飭調滬局輪船暨僱用招商局輪船駛赴瓜洲,分起裝載東渡,並函請沈葆楨酌派閩廠兵船入江接載,俾期迅速。該軍所需月餉、軍裝、子藥等項,督飭後路臺局源源接濟,不令稍有缺乏。奏入,得旨如所議辦理。
初,日本之搆兵也,以先年屬國琉球人遭風漂至臺灣番境,為牡丹社生番戕殺,凡五十四人,聲言代為復仇,遣中將西鄉從道、先鋒福島九成等於三月下旬率兵船突至瑯嶠登岸。瑯嶠者,屬鳳山縣治,為全臺山南路,有番社十八,名為熟番,向設南北路理番同知專理其事,歲征餉銀二十兩有奇,入山犒賞鹽布一次。其間有閩、廣華人寄莊參處。凡通生番之徑,皆立石以禁出入。嘉慶年間,文襄郡王福康安平林爽文,建營於此,今近地柴城曰福安街,以此。日兵既至,分營瑯嶠、大埔角、龜山等處。續載婦女十餘人,攜酒、米、鐵練農器及松、桐、杉木、花草各種凡數百株,起造城壕、房舍,為持久計,而時遣輪船沿海駛赴後山一帶探徑,出入其地。近番社,則出綾布、酒果、錢貨誘和,俾向導入山。於是有網索等十一社詣軍投降,領給紅旗,以憑出入,並限其頭
人四日入見一次,傳報消息。乃由風港、石門、四重溪三路進兵,攻破牡丹社、高士佛社、加芝來社、竹仔社,擇要屯紮,進圖龜仔角社。番人精標鎗,時於密林狙擊,日兵亦多傷亡者。有加錐來社生番頭人導往拔社駐紮,遂轉入後山界焉。
沈葆楨既抵臺郡,值福建布政使潘霨奉詔幫辦防務,取道上海,晤日本駐京公使柳原前光,商允退兵,具有手書,即派同臺灣道夏獻綸邀會船政衙門洋將日意格斯恭塞格赴瑯嶠日營,晤中將西鄉從道,反復辨論,重申前議。兼出沈葆楨照會,破其狂愚。西鄉憮然不應。潘霨乃傳會各番社頭人,宣示國家德意,均歡欣鼓舞,以為日本欺凌,懇求保護,出具嗣後不敢劫殺押狀。西鄉探悉其情,復堅邀潘霨晤語,以生番本非中國版圖為詞。示以臺灣府志內載生番各社輸餉數,逡巡婉謝,允止本國後兵,兼復書柳原前光,俾與中國議約。沈葆楨據以陳奏。其要曰:竊思倭奴雖有悔心,然窺我軍械之不精,營壘之不廣,貪騺之念,積久難消,退兵不甘,因求貼費,不允必求通商,此皆萬不可開之端,且有不可勝窮之弊。非益嚴儆備,斷難望轉圜。倘恃其款詞,日廷一日,奸民乘隙搆煽,必至事敗垂成。班兵惰窳性成,募勇訓練無素,請於北洋大臣借撥洋鎗隊三千、南洋大臣借撥洋鎗隊二千來臺,乃有剿敵之軍,以為各表率云。
六月,唐定奎檄飭所部隨征曰統帶,武毅右軍五營提督王德成及管帶前營提督李常孚、管帶左營總兵宋先聘、管帶右營總兵余光德、管帶後營副將胡國恆為前隊;曰幫帶
,武毅親兵正營都司唐先品暨統帶武毅左軍三營提督張光亮及管帶正營遊擊何迪華、管帶左營都司陳有元為中隊;曰管帶,武毅親兵副營提督周志本暨統帶銘字中軍三營提督章高元及管帶副將劉朝林、管帶左營參將朱鳴安為後隊。均由陸路陸續進發。而唐定奎自率營務處知府田勤生暨銀錢所、訊驗處、采辦處諸文武員弁舟下揚州,簡料軍書、餉械,以利遄行。
當是時,總理各國事務王大臣以日本盤踞臺灣牡丹社一帶,後患方長,各直省沿海口岸亟宜一體設防,聯絡聲勢,以操勝算。請旨敕下奉天、直隸、江、廣、閩、浙各將軍、督、撫會議復奏施行。於是唐定奎援軍東去,而江南修築砲臺之議遂起。
始唐定奎駐防徐州,紀律甚嚴,軍民習久而安。當溽暑出征,徐民念之而不忍其去,士卒亦頗以重洋為苦。唐定奎勉諭諸將,以大義譬曉,而豫給口食以助其裝,散出私財以贍其家。由是讙然聽命,以次乘輪東渡,號為節制之師。秋七月,唐定奎親督四營至臺灣旂後,陸行抵鳳山,擇地分屯。餘營陸續尾進,至九月畢至。
先是沈葆楨籌防陸路,以臺南與倭營逼近,調募七營,屬臺灣鎮總兵張其光統之,以遏衝突。而臺北要地,尤為倭人窺伺,即屬夏獻綸統所部諸營會同前署臺灣鎮曾元福,提唱南北漳、泉、粵三鄉團勇,以杜旁竄,而戢內奸。幫辦潘霨亦駐營鳳山,兼辦招撫生番事宜。日將乃據營不出,惟勾致近番,給以號旗、錢布。繼購得琉球國人首級,
以洋銀重酬之。會刺桐腳莊民與龜紋社尋仇,勾引日將往攻。日將即移營刺桐腳以待。而唐定奎援兵適至,潘霨迎勞,旌旗壁壘一新。其前廣東南澳鎮總兵吳光亮,為沈葆楨奏派募勇二千,又相繼抵旂後赴郡。日將亦頗有戒心矣。
初,唐定奎奉旨歸沈葆楨調遣。沈葆楨性嚴重,不以詞色假人,見者惴惴,輒相告曰,難乎為下。有舉以戒唐定奎者。定奎曰:公以實心治事,仰之久矣。吾以實心應公,事其集乎!至是,相見論軍事進止,悉合,各大喜過望。沈葆楨稱為沈毅勇敢,得之如久旱甘霖,形諸奏牘。又以淮軍向章,歲給九關餉銀,今遠涉重海,勞逸迴殊,按月加足三關,藉資撫慰云。
是時,淮軍諸將既畢渡而東,爭欲一戰驅敵,以竟大功。而朝議不欲肇開兵端。日本公使柳原前光既已入都,而日國自奉總理事務衙門照會詰問兵端,又派公使大久保利通續來議約。唐定奎分部諸將,各固營壘,以防窺釁。遇有倭人,不得凌犯。而深戒士卒毋秋毫擾及民番,以貽倭人口實。既入郡謁辭沈葆楨,亦堅約蓄銳養精,以俟朝命。於是日督將士浚濠修壘,習陣練技,臺局一振。
八月,日軍疫氣流行,死者日四、五人,病者不可勝計。其兵官數人臥不能興。有美人機慎者,為入牡丹社繪地圖,病危而返。然日將在營增修兵房,工作不息,軍器糧食,亦輪運源源不絕,誑稱萬餘勁兵將至,以聳民番觀聽。而龜山地當風衝,秋高颶起
,營房時有坍塌。瑯嶠海汊巨浪激發,輪船亦頗難寄椗焉。
幫辦潘霨之招撫番社也,以日將初攻牡丹番社時,探有卑南七十二番社,丁壯萬餘皆強悍有力,購奸民潛鉤番目陳安生與和。沈葆楨深念欲弭外患,先固內疆,開山撫番,實自治上策。議分中、南、北三路辦理。乃首招陳安生赴郡,薙髮受約束惟謹。唐定奎既至,凡臺南防撫事宜,屹然倚以為重。於是南去鳳山三十里,進營東港,以援前駐枋寮臺軍,直刺桐腳倭營之衝。時當九月初旬矣。
先是,日本兵興,泰西諸國兵船時往來臺灣洋面,觀其進止,以為有犯萬國公法。嗣聞日人佐藤利八等,上年於鳳山縣後山生番地方遭風碎船,逃入卑南番社,其頭目陳安生送鳳山縣資致上海日本領事府收回,今乃藉琉球屬人為詞,以怨報德,益不直之。洎柳原前光、大久保利通入都,外狃公論,內讋軍威,其始謀益以大沮。於是定議退兵。詔給琉球被殺難民撫卹銀帛。其日本在臺修建道路、房舍,歸臺防屯兵酌予工資有差。十月十日,日本公使大久保利通至瑯嶠,諭西鄉從道歸國。二十五日,日本兵退。
沈葆楨議以鳳山東港、枋寮以達瑯嶠,民番雜處,伏莽多憂,非勁兵宿將難資鎮撫,檄武毅右軍兩營馳往戍守,而全部駐鳳山者,時有旂後海口建築砲臺之役,以班從工。十二月,沈葆楨奏稱唐定奎統領銘武等軍十三營到臺,布置周密,紀律嚴明,倭氛斂戢,全臺為之一定。七、八月間,時疫流行,士多物故,拊循備至,兵氣不衰。現今一
公元1875年
面分營扼紮瑯嶠、東港,一面規築旂後砲壘,以固海防,均屬調度有方。惟係統兵大員,如何獎敘,未敢擅議。疏入,適奉大行皇帝遺詔。明年,唐定奎乃拜賞穿黃馬褂之命焉。
初,日本退兵議定,沈葆楨屢奉廷旨,以臺灣事雖權結,後患堪虞,海防事宜,亟須認真講求,以期有備無患。其撫番開山各節,尤應妥為籌辦,卑番眾悉為我用,藉可自固藩籬,毋得以日本兵退,畏難思阻。會沈葆楨密疏,論臺灣善後,亦力主撫番開山之要。請移福建巡撫駐臺經理,以重海防。而前此三路並舉之策,北路則福建陸路提督羅大春,南路則臺灣鎮總兵張其光、署臺防同知袁聞柝,中路則有前南澳鎮總兵吳光亮,而臺道夏獻綸督之,各以所部深入番社,抗者死,降者撫,功緒漸張矣。嗣以楓港有徑達山後卑南番社,沈葆楨檄原駐防枋寮臺將遊擊王開俊任之。楓港背山面海,逼近獅頭番社,夙與刺桐腳鄉民蓄仇已久,日兵前欲為民往攻龜紋社中之一也。日兵既退,獅頭番社又迭出戕民,王開俊移營楓港後,諭令獻罪人備抵,久抗不應。光緒元年春正月,率兵進剿。迨入叢山,迷路中伏,力戰死,弁兵相從者百數十人。於是內外獅頭社結連黨羽,在刺桐腳一帶狙伏劫殺,楓港、枋寮一帶道路,為之不通,而瑯嶠各社受撫者亦懷觀望,有異心。唐定奎聞報,立遣提督王德成、張光亮、周志本先率七營進紮東港、枋寮、南勢湖、枋山等處,而自統四營扼刺桐腳以當其衝。當是時,沈葆楨以船政報
銷,歲暮內渡,二月始蒞臺灣,奏請易撫為剿,檄令南路各軍悉聽唐定奎調度。奎乃上書陳兵事,略曰:伏查逆番晝則伏於莽中,狙擊行人,夜則燎於山頂,誘我出隊。連日潛遣偵探入山,甫五、六里,竹木蘙薈,巖壑崎嶇,逆番精於標鎗,伺間輒發,往往中人要害,不知所由。其升木緣巖,若履平地,專恃深林密箐以為護符。我進彼隱,我退彼見,與中原之剿髮、捻迴不相同。欲殲豺狼,必翦荊棘。法宜增募土著,導引勇丁,隨山刊木,務絕根株,然後分道進兵,草薙擒獼,以收一鼓蕩平之效。並細訪奸民接濟鹽、米、火藥,按以軍法。沈葆楨以為洞合機宜,據奏檄行。乃飭枋寮巡檢周有基、千總郭占鼇各招領鄉兵五百人,專備斤斧,伐木開路,而以營勇左右護之。起南勢湖,止刺桐腳,凡開寬三十餘丈、直三千餘丈,伏莽一清。遂望山而進,節次翦闢。隨獲奸諜,訊知逆番同惡,凡十有二社:曰內龜紋社,曰外龜紋社,曰內獅頭社,曰外獅頭社,曰竹坑社,曰阿栽未息社,曰中心崙社,曰鳴黎吧社,曰草山社,曰千仔社,曰阿養益社,曰中汶社,皆地毘連。因定進剿之路,一出刺桐腳,一出南勢湖。唐定奎切誡諸將,勿貪近功,而蹈伏禍。仍自逐節廓清,連環進紮,以固根本。然將士航海荷戈,深以不獲建功為恥。兩路既進,逆番要劫格鬥,時見傷亡,益切齒憤恨,不與俱生矣。
南勢湖之進剿也,提督周志本時改統銘字中軍三營,會統帶武毅右軍王德成親率所部魚貫而入,鳥道一線,左山右溪,突與眾番相接,揮旗直前鏖戰,逾二時獲勝,陳斬
悍逆十數人。因攻草山社,克之。而銘中副營左哨官遊擊束維清以首先衝鋒陣亡。是時,唐定奎親督各營由刺桐腳循溪進至竹坑社山口,嚴陣登山,焚草寮,燃巨砲,以為銘中諸營聲援。既逾日,乃飭武毅右軍右營宋先聘建營守之。又進至大龜紋溪口,飭武毅左軍右營何迪華建營守之。遂繞至竹坑山坡,飭武毅左軍營陳有元建營守之。而南勢湖銘中諸營亦進屯獅頭社,往來要隘,守以左營梁善明。翻營滾進,逆番始深防備,日夕燎於大山巔,待旦不息。於是唐定奎飭統帶武毅左軍張光亮暨營務處田勤生等督率諸將,分路登山,直攻竹坑社寨,岡回箐邃,番逆奮死相抵。我軍用連珠鎗相排競進,立斃凶首,遂奪竹坑社踞之。又進克龜紋社所屬本武社,斬獲無算。而東望阿栽米息、中心崙兩社,南望風港,以至刺桐腳海岸行徑,悉如指掌,實形勢要區,始議移動內外獅頭社矣。於是刺桐腳一路進至大橋頭,章高元以親兵副營駐守;南勢湖一路進至衡山,余光德以武毅右軍左營駐守,各距內外獅頭等社不過數里。其山徑適中處所,則分哨聯駐,以防抄襲。而山中磚石均缺,諸營步步逼紮,則挈麻布囊袋以趨,得險即守,實土立壁,須臾而就。逆番為之氣奪,然猶負隅不下,壘石為牆,遍插鹿角於外,而建哨臺哨旗於中,以壯聲勢。間出二、三百人,分途伏伺,放鎗迎擊。我軍亦不敢憑眾前犯矣。
先是淮軍東渡以來,值秋霖濕熱交乘,瘴癘時作,而海風暴迎,稍覺中寒,即病不能興。至於春初,員弁勇夫後先隕命凡七百餘人。唐定奎始為醫藥拊循,繼為成斂合葬
,乞沈葆楨請卹於朝如典。未幾,張光亮歿於營,田勤生代領其眾。王德成又以病歿。二人皆淮軍百戰舊將,唐定奎所深倚者,慟之如失左右手。於是簡選精銳,更易將領,以搗巢擒渠勵,眾用命。夏四月十六日,唐定奎自督親兵正營進剿內獅頭社,以左軍左營陳有元為左翼,右軍右營宋先聘為右翼,而別將畢長和率隊伏山後以斷龜紋社逆援,田勤生督右軍正營繼之。又以左軍右營何迪華扼山岡,以斷外獅頭社往來之衝。部署既定,乘曙銜枚而入,逆番迎拒中路,砲動肉飛,而左右翼各已踰嶺而前。逆番驚擾,遂乘銳猛攻,合搗其巢。番逆猶負險死守,以待龜紋社外援。隨為畢長和伏隊所破。於是田勤生等分兵由山後遶出,合圍三時,將內獅頭番社攻破,斬獲三百餘名,餘竄龜紋社而去。適周志本亦已攻破外獅頭社,馳使獻捷。
先是余光德駐營衡山時,中軍前營副將劉朝林別營獅頭山背,逆番時來爭戰,互有傷亡。唐定奎既定進剿內獅頭社,周志本承檄並起,以劉朝林從已當中路,而梁善明居左,余光德暨右軍左營姚天霖居右。各督所部,併力進攻,斬殺數十人。逆番遂棄社寨往大甘仔力社奔逸。唐定奎乃檄諸將分營駐守,以防逆番侵劫,而巡察溪壑間白骨甚多,鄉兵指為王開俊所部陣亡處也。其後竟得開俊尸於社左密林,懸竿中,面目尚如生云。
始開俊進剿失利,唐定奎以為撫番開山為海防自強要圖。開俊此失,深於撫局有妨
公元1877年
。如逆番授首,諸社輸誠,乃臺灣全局之幸。及進兵入山,檄鳳山知縣孫繼祖隨營相機辦撫,而先期曉諭各番社,以獅頭社番虐殺官兵之罪,毋惑,毋恐,毋助逆。洎駐營內外獅頭番社,天討於是大張。各番社震恐乞降,乃有率芒社、董的社、南片社、草山社、中心崙社、媽梨也社、阿栽米息社、大籠藕社、謝阿閣社、龜仔籠藕社、內龜紋社、外龜紋社、射不力社、中紋社、周武濫社諸番目陸續歸命。唐定奎均給衣、履、酒食,命譯宣示朝廷恩感,咸稽首願受約束。於是設立招撫局,飭田勤生、孫繼祖董之,示約七條:曰遵薙髮,曰編戶口,曰交凶逆,曰禁仇殺,曰立總目,曰墾番地,曰設番塾,以龜紋社番目為諸社頭人,充總目統之。諸社違約,總目送官究治。三年無違,從優給賞。其獅頭社餘孽隨在竄伏,即與擒獻,如有漏網,亦不許復業,以昭炯戒。隨更竹坑社曰永平,本武社曰永福,草山社曰永安,內外獅頭社曰內外永化,各赦其脅從前罪,仍給屯墾。先擇枋寮左右建義塾一區,令諸番社各送番童入塾,習語言文字以達其情,學拜跪禮讓以柔其氣。於是臺南剿撫事定。沈葆楨奏陳始末,詔如所請,仍著保獎出力人員,以示鼓勵。而淮軍統將自王德成、張光亮病歿,其統營駐瑯嶠、楓港之李常孚、胡國恆亦相次病歿,員弁士卒報故者日相續不絕。田勤生以營務處兼統左軍,於剿撫二事推為首功,又病歿於鳳山。沈葆楨乃馳奏臺南撫番就緒,淮軍將士苦戰之餘,加以疫疾物故,抑已不少,深秋蒸鬱,為日正長,大支勁旅,關國家元氣,非及早量移,恐有
不堪涉想者,應即陸續凱撤內渡,以蘇士氣。得旨報可。時沈葆楨已奉總督兩江之命,福建陸路提督羅公亦以疫疾開缺,巡撫王凱泰奉旨渡臺,辦理善後事宜。六月,唐定奎檄飭營務處知縣朱學沂率親兵副營、武毅左軍左營、右營、銘字中軍左營為頭隊,統帶銘字中軍三營周志本率武毅左軍正營、右軍正營、左營、右營為次隊,而唐定奎自督親兵正營、後營暨局所文武員弁夫役為後隊,各相次至旂後乘輪舟駛至揚州,分地駐營,以資休養。秋八月一日,唐定奎奉命補授直隸正定鎮總兵。十五日,奉命升授福建陸路提督。其隨營立功文武員弁,沈葆楨奏奉諭旨,各以次升賞有差。而故統帶武毅左軍提督張光亮、統帶武毅右軍提督王德成、統帶武毅右軍前營提督李常孚、管帶武毅右軍後營副將胡國恆、總理營務處兼帶武毅左軍知府田勤生及銘中副營哨官遊擊束維清,均奏奉諭旨,予諡建祠,生平事蹟宣付史館立傳。其餘在臺陣亡病歿諸文武員弁一百有餘,勇夫二千有餘,亦奏奉諭旨,予贈廕卹賞,而建立淮軍昭忠祠於鳳山縣,由地方官春秋致祭。唐定奎遂籌購田畝,以供歲修常祀,並護枋寮塚,凡萬金有奇。歲屬閩省安徽會館稽察出入,以垂信守,請福建大府檄令施行。
是時,江南籌備海防,擇江海要隘,建立砲臺,而江陰南北兩岸為由海入江門戶,據地最重,役方未竣。會沈葆楨蒞任江南,履勘形勢,遂有奏留唐定奎緩赴新任之議。而唐定奎自旋軍揚州,卹孤撫傷,進切簡良,力圖整復舊觀,以明軍紀。於是以提督姚
天霖幫帶親兵正營,提督余光德管帶親兵副營,提督周志本統帶武毅左軍兼正營,而提督解先祥管帶副營,參將陳有元管帶左營,副將何迪華管帶右營,均隸之;提督章高元統帶武毅右軍兼正營,而總兵宋先聘管帶右營,副將畢長和帶管副營,總兵唐先品管帶左營,均隸之;總兵劉朝林統帶銘字中軍兼副營,而提督梁善明管帶左營,遊擊唐鳴琴管帶前營,均隸之。十三營職志為一新焉。冬十二月,沈葆楨奏稱唐定奎統領淮軍十三營,上年臺防一役,航海誓師,中外信服。臣與之共事,深知其果毅樸誠,足當大任。本年旋師內渡,駐紮揚州五臺山等處,紀律嚴明,屹然為江南重鎮。仰沐聖恩,畀以實缺,洵足獎有功而資觀感。惟目前整頓江海防務,必須統將與兵弁心志相習,庶幾緩急足恃。前令前赴新任,殊乏接手之人,懇留江蘇,統領防營,以專責成。疏入,得旨允行。明年三月,唐定奎督步隊十三營移駐江陰南北岸,兼理砲臺事務;而統帶馬隊三營提督陳鳳樓仍率所部駐徐、宿,如北洋大臣李鴻章原奏云。
(--錄自「續修廬州府志」卷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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