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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關係文獻集零(二)
浮海記
黑甜道人張麟白著
肅虜伯黃斌卿,號虎癡;興化衛人。明辨,有智術;儀狀軒舉。通文義,善談論。父為北方縣丞;斌卿弱冠,隨父之任。遇盜,父被害,不能歸;遂客游於北。以星術、書寫干人,與妓劉氏交好。日久,資用乏。斌卿以應襲投牒兵部,並陳其父死難狀,得以恩例,授把總出身;需使用百金,斌卿稱貸不足,劉氏捐衣飾助之。斌卿之任,劉氏從,後陞舟山參將,攜歸閩;妻蔡妒悍,日凌逼之,自縊死。斌卿在舟山三年,陞江北總兵。南都變,解兵,遁歸。
隆武即位,斌卿出千金助餉,上「恢勦便宜」數策。自陳舟山舊轄為海外巨鎮,饒魚鹽利,番舶商賈往來不窮,資其稅利;招徠訓練,可北窺長江,進取吳、越。上善之,封肅虜伯,賜劍印;率兵屯舟山,得便宜行事。斌卿乃集將佐顧乃德、朱國泰、朱壽、劉世勳等設法聚糧、造船整眾,稍可觀;復上疏乞崔芝自副。芝至,為之延納士人、招接商賈,聲益振。
公元1646年
丙戌六月,魯事敗,失浙東;寧國公王之仁父子率舟師歸斌卿,斌卿誘擊之,盡併其眾。有張國柱者,劉澤清部將;劉降北,國柱與高進忠浮海南走。後進忠復登陸降清
,國柱率所部走定海投之仁,遂擅兵柄。之仁敗沒,國柱悉定海舟師來爭舟山;斌卿以陸兵不敵,悉令百姓乘城,己撤兵出洋決水戰。國柱將士多北人,分兵登岸圍舟山;百姓力御之,得不破。斌卿在海中戰三日夜,幾敗;適閩將阮進來助,因大破國柱。先是,魯以富平將軍張名振守石浦。後名振棄石浦,以舟師護王投舟山;斌卿不納,飄泊外洋。國柱既敗,乃劫王妃張氏北去。斌卿既得國柱船百號,又劫義師鎮將胡來貢船,奪其輜重;襲殺監軍御史荊本徹,併其眾。於是,據舟山為持久計;有時入掠內地,而見北兵輒卻走。
公元1645年
乙酉冬,敗於崇明;以周瑞力戰,得全。丙戌正月,朱國泰敗沒於青村。丁亥春,有兩王子來,復即辭;入閩,斌卿令人沈之外洋,得金帛數萬。六月,忠威伯賀君堯來歸;盡殺其全家,併其船十五號。十一月,悉眾侵定海關,敗還,亡失將士甚眾。自此,不敢窺浙直;謂人曰:『舟山懸絕海外,不懼敵至;惟保聚訓練,待時而已』。限民年十五以上,充鄉兵;男子死,妻不得守寡,田必入官;年六十無子者號曰孤老,悉收財產入官,量其口食給之。舟山田,半屬寧波內地人管業,因剃髮不敢過海,盡籍為官田;民承種者,曰官佃。合山之田,官居其二、民居其一;意欲盡收民田入官,然後行土司蠻峒法,為世守計。隆武出亡後,魯王以令旨來,不奉;自鑄印署置文武,生殺黜陟任意。後與張名振為仇,逐之。又標將王大振者,富於財;斌卿奪其印,詐之不已,
公元1649年
大振懼而逃。會魯王不合於鄭彩,彩棄王而去;名振與阮進迎之沙埕,因同北上,大振歸焉。王朝先者,故王之仁部將;斌卿威制之,使守西洲渡。朝先亦恨,與張、阮合疏其逆蹟於王;王素恨斌卿,下其疏合諸鎮會討。斌卿驕恣,馭下少恩,將士皆不附。阮進於海上有雄名,聞其兵至,頗懼;遣腹將陸偉、朱玖御之,戰輒敗。斌卿思諸人挾王命來戰則不直,且強弱不敵,乃求救於安昌王及宮師張肯堂;二人為畫策,請罪於王,復發書名振、朝先、進曰:『彼此皆王臣,兵各無妄動;候王至處分』!阮船既集,斌卿設備,各按營不動;己丑九月二十四日也。已而,斌卿叛將陸偉、朱玖、林隆等皆開船脫走。進疑斌卿逃,縱兵大掠;斫斌卿,中其腦,縛而沈之水。
妾陳氏,舟山人;劉氏,係沈猶龍幼子沈賡初妾。子世爵,即名振婿也:名振託公義收卹之;後不知所終。
平夷侯崔芝,本姓周;因為暴海中,匿名崔芝。拜爵後,始復姓周,仍名崔芝,號九玄;福清縣榕潭人。族大,曾祖某,世廟時為僉憲。芝有膽略,精弩弓矢。禮賢下士,樂施予,尤喜賑貧困、卹人於厄。軀貌挺異。少讀書,與周之夔、林正亨等同學;不成,歸耕。射獵、漁釣之事,無不習;兼明醫卜。
年二十,落拓游江湖,與番舶賈人交,稱貸、貿易,往來日本;同輩服其智數,聽
指揮。見海舶中多厚貲,心艷之。乃戒舟人勿裝貨,多攜弩兵器出洋;擄襲一舟得志,後屢為之。其徒眾,有劉香、鄭芝龍等。但其著令不殺人,船貨只取其半;有窮可憐者,全釋之:海上稱「仁盜」。後潛歸家,為有司所得,繫獄幾二年;同事者斂金為請託。芝平日傾貲交納胥吏,又惠濟獄中人,人盡德之,以故得脫去;仍走入海,改姓崔,恐為族人累也。
年四十,見朝政將亂,慨然語其屬曰:『大丈夫當及筋力尚壯,乘時立功,為朝廷用耳』。乃分所貯財物,令各散去;其願就招撫者,從。大吏為題請,得把總銜,仍令駐紮海邊,撫戢餘眾;加陞黃華關把總,並巡沿海商舶。
公元1645年
乙酉秋,黃斌卿薦其才,加水軍都督,鎮舟山。芝率其弟周瑞、姪周騰、周驤、義子林皋、鄭如熊、副將翁長盛、林順等,列營與斌卿掎角。時內地商販苦斌卿劫掠,不復來。芝諫止,又親經紀其事,省稅價、寬盤詰以惠商旅;遠來慕義之士,各視其才高下,禮待無失:人爭歸之,幾傾斌卿。斌卿外服其才,漸忌之。芝方以乞師日本自任,斌卿撓之;乘其市藥材、綾錦,密令人奪之路。芝怒,訴斌卿;斌卿佯不知,薄責其下。芝怒,於丙戌四月拔營南歸。
五月,朝見,加平海將軍印。六月,張肯堂奉旨督師直、浙,薦芝前將軍;會張為鄭芝龍所阻,悉以軍器、火藥付芝,令一軍先發。七月,進至沙埕,浙東已失;遂破蒲
門所、據鎮下關,謀取溫州。
九月,報隆武棄延平出走、芝引兵南還;續聞福州亦破,芝龍走漳、泉,且挾芝妻子招芝。時安昌王在芝營;肯堂以二舟泊琅琦,芝邀之進屯海壇山。忠威伯賀君堯、吏部朱永佑、武康將軍顧乃德會議立安昌王監國,王辭;乃合眾下泉州,欲勸芝龍舉兵。至平海衛,過大岝、小岝,大舟覆,失金銀、器甲數萬。十一月,至安海,芝龍決計降北;安昌王與諸大臣至,不為禮,反劫眾議降。眾皆咎芝,芝大悔恨;挾利刃見芝龍,流涕言曰:『芝一介武夫,海隅亡命;今荷國恩,決不愛一死!所惜大人以二十年威望,一旦墮地;豈大丈夫所為!若聽芝言,悉甲長驅以復八閩,芝願碎首先登;如必欲髮請降,芝願先一死,以明不敢背德』!乃抽刀欲自刺;芝龍止之。後數日,芝龍登陸;芝戒其下疾行還北。十二月,至海壇山。
公元1647年
丁亥三月,攻復海口、鎮東二城;遣義子林皋護安昌王至日本乞師。四月,復失鎮東,參謀林籥舞、總兵翁長盛、趙牧等敗沒。
公元1648年
戊子,魯王封為平夷侯,移鎮沙埕。督師劉中藻恢復福寧州,兵甚盛;芝與水陸掎角,溫、台響應。己丑,中藻敗,芝北據玉環三盤諸山,開黃華關等處。庚寅春,與弟閩安侯周瑞搆釁;予奉王命和解之,釋怨如故。後阮進助攻閩安,閩安敗,去;復與建國公鄭彩相攻,殺傷甚眾。辛卯,予再奉敕召芝北守羊、瞿等山;以錢糧不給,為名振
、進所阻──時芝年六十矣。
芝有心計,能輕財;其調度士卒、安插耕屯與較算魚鹽畜牧之利,井井有法。但性稍褊急耳。
公元1694年
荊本徹,號大徹;鎮江丹陽人,甲戌進士。南都之變,大徹以憲副,傾財募士。聞吳師志葵倡義吳、浙,引兵來會,共立義陽王監國;志葵統兵入泖,大徹留輔王。七月,清兵至吳淞,大徹率諸將力戰不勝,走崇明。已復送義陽王入浙東,因留定海。
公元1646年
丙戌,還屯舟山小沙嶴。大徹姑息士卒,無紀律,所至失民心。時斌卿在舟山,方忌大徹,未敢發。而大徹役使其民、又賤買米穀,民訴於斌卿;斌卿故作無可奈何狀,以好言慰遣之,民以此德斌卿。斌卿密緘民詞送大徹,大徹怒,愈苦民。斌卿知民可用,召各嶴大姓,語之曰:『荊某已降虜,即日將大掠舟山;欲盡劫諸子女,而以丁男充伍,然後去。予欲攻之,慮力不支。汝第歸告所親,善自避匿』!大姓叩頭謝,歸以其言遍告百姓。於是人人憤激,願出死力相助殲荊。斌卿乃出兵,合百姓攻之。大徹將士皆騎射,一可當百;戰三日,斌卿兵欲退。會大徹營中有叛者出投斌卿,告曰:『火藥已盡,兵馬已竭矣』!斌卿乃鼓百姓力攻,遂潰;父子、兄弟皆遇害。夫人以年老,獲免;後斌卿迫於人言,遣人送歸內地。
公元1619年
顧錫疇,號瑞屏;崑山人,己未進士。以禮部尚書,家居。
公元1645年
乙酉秋,渡海至溫州。聞隆武立,遣人上書陳治道,並論古今興復之要;加大學士、宮保,敦趣入覲。未及行,會溫州總兵賀君堯恃兵力、多縱恣,錫疇每以正論抑之。有庠士忤君堯,君堯笞辱之;諸生不服,聚公堂爭之;君堯合士卒露刃逐諸生,有傷者;遂喧訟於錫疇,錫疇將具疏劾之。一夕,盜殺錫疇於江心寺;蓋君堯所使也。
忠威伯賀君堯,號淳宇;鎮江丹陽人,本籍鳳陽。崇禎末,任溫州參將,加都督銜。隆武立,掛忠威將軍印。為人坦夷和厚,親其故鄉人。子光禧、光祚,勇而能文。但不能禁戢士卒,為民患。以私憾殺錫疇,眾論不與。
公元1646年
丙戌,清兵破溫,君堯走海,與巡撫盧若騰同棲鎮下關;士卒散,僅存數艘。適平夷侯周崔芝北上;周故君堯標將,舊有恩,即迎入營。九月,同入閩,至海壇山。其部將歐興,海壇人也;為招募洋船,得五十餘艘。
公元1647年
丁亥春,同宮師張肯堂聯入浙,至溫之玉環山──其故治也。洋中魚利,不下萬金;時值初夏,魚船正盛,輕重稅之,所得不貲。但經歐興乾沒過半,君堯積不能堪,盡抄其船所有;興恨未得發,將至舟山,即以密書約黃斌卿,令圖之。斌卿乃遣劇賊王
大用、林隆來迎擊,盡併其船,殺君堯及二子諸孫甥。夫人年六十五,賢而知體;臨死,悉驅子孫婦並孫甥女輩赴水,然後自溺:全家死者百口──時六月初二日。
平國公鄭芝龍,號飛黃;泉州安海人。所居地名東石,負山面海,本寇盜出沒處。芝龍修軀偉貌,倜儻善權變。少即習遊海島,慷慨得眾心。閩俗恥貧而輕死,富者以通番為業、貧者以劫奪為事;芝龍徒眾既盛,二者兼行。有李習者,巨商也;往來日本,與夷狎,遂棄妻子,娶於夷。芝龍少年姣麗,以龍陽事之;李以萬金,託之持歸付妻子。會李死,芝龍匿之;盡以募壯士,若鄭興、鄭明、楊耿、陳暉、鄭彩皆是。迨壯歲,剽掠既久,金寶無算,娶日本長琦王族女為妻。日本法:娶夷者,終身不得歸;惟芝龍挈其妻還東石。有第宅,綿延數里,朱欄、錦幄、金玉之飾,無所不有。
崇禎中,受巡撫沈猶龍招撫。猶龍母誕,芝龍進一金盆,嵌一珠龍蟠珊瑚樹,高尺許;猶龍受之,私與家人語曰:『此奇物,得對尤妙』!芝龍知之,三日後,復進一盆,式度無二。閩人無貴賤老幼,但舉一「鄭」字,即低首畏服。時南安有苟憨、惠安有劉香,與芝龍皆稱富強。苟憨先亡。劉香恃眾不受撫,朝命芝龍討之;戰於五虎門外之定海所三日。芝龍本不敵香;其弟芝虎驍勇莫當,望見香坐大舟,指揮兵卒;獨以小舟直入其陣,躍登大舟,欲擒之。香亦勇,乃親接戰,船兵各相格鬥;久之,芝虎與香棄
刃徒搏,相持墮海,皆死。芝龍遂併其眾,威聲益著。家藏金銀皆鑄獅子、虎、豹形,重百斤。造華屋曲房,置花梨、紫檀床架,高下居之;覆以紗幔,示不用。置犀盔、犀甲、金盔、金甲各數十副;每出,親隨與己貌相類者皆服之,使人莫辨。
公元1645年
崇禎末,鴻逵與彩並率舟師駐防江上。弘光封芝龍南安伯。乙酉,隆武以唐藩入閩,芝龍與鴻逵、巡撫張肯堂、巡按吳春枝同擁戴;封芝龍平虜侯,進平國公。丙戌春,上以芝龍擅權,不能制;憤激親征,駐延平。清內院洪承疇,芝龍鄉人也;密以書通,許芝龍以閩粵王招之。芝龍於是忌肯堂北出,奏阻之,盡撤各路守兵。九月,清兵入福州,芝龍以封議未定,退歸安海。十一月,集諸將議降;安南侯楊耿、平夷侯周崔芝、定洋將軍辛一根等皆不從,弟芝豹、子成功極諫。芝龍決意降,又慚於眾,乃單騎登陸去。諸將皆散入海,弟與子亦各領所部,終不附。其妻日本夷女──即成功母也,芝龍降後,自經死。
公元1655年
(弟芝豹,於乙未二月至杭州,云赴京投兄;巡撫秦世楨奏明,遣人押解至京。芝龍入旗後,以原銜隨朝行走;後為家人首告通海,審無實據,猶押發遼東居住。後望見遼海外有船往來,疑之;仍收入京,高墻禁錮,開竇納飲食,日給一兩與之。滿婦伴守,生子頗多。壬寅十月,以通海處之極刑,及其幼子世恩並家口□人,籍其貲(此條後人所補,非「浮海記」原本)。)
鄭鴻逵,字羽公;芝龍異母弟。為人清矯自異,稍知文義。芝龍受撫就職,鴻逵以武舉授官;名雖不及兄,而品階差次。
流寇橫於上游,朝議以舟師截江,謂鄭氏長於水戰,詔芝龍入援。後以防海任重,改調鴻逵;於是加鴻逵總兵、彩為副。統舟師自海道入江,駐兵京口。清兵渡江,鴻逵颺去。
隆武立,以擁戴功,封定虜侯,進定國公。上幸延平,心非其兄所為,而力不能救;憤激欲為僧,退居安海。
福州陷,芝龍受清封,而鴻逵不與,乃亦持不降之議。後芝龍已登陸,清就海中敕鴻逵征粵,鴻逵遂受之;令部下剃髮,然不留辮:心持兩端,不及成功矣。
成功原名森,字大木;芝龍子──母,日本女也。隆武即位,年才二十一。入朝,上受之,賜姓,改名成功。姿貌頎秀,忠義性植。
公元1646年
丙戌冬,芝龍走回安海,合各營戰船,尚五、六百艘。降議既定,其幼弟芝豹出涕力爭,喧聲聞於外。成功見不可挽,乃糾諸將中同志者另走金門江,團結永寨於烏洋;上書其父諫曰:『我家沐主上大恩,滿門封拜;以成功之不肖,賜姓、賜爵:濊澤洪休,非尋常可比。方恨不得捐軀報國,何忍背主求生!況成功既從朱也姓,不得復為父也
子矣。趙武、伍員之事,古人每圖其大者。幸大人努力自愛,勿以成功為念!成功雖無知,安復左右朝夕為天下笑;惟垂察焉』!自是,父子遂絕。
芝龍降後,成功集諸大老路振飛、曾櫻、張肯堂、朱永佑、陳軾、林等歃血盟,共圖國事。常痛其母之死,雖芝龍以清命時苦招之,終不聽。
鄭彩,號羽長;芝龍族姪也。劍眉長髯,儀狀魁碩。有智略,與諸將異。鴻逵奉命守江,彩亦以總兵守采石。
隆武立,遣守杉關,封永勝伯;以兵敗,降為恩宥伯。
丙戌秋,魯王出海欲依黃斌卿,斌卿拒之,漂泊外洋;彩適至舟山,遂奉王入閩。時芝龍已降清,屢書勸彩執王自歸;彩不聽。丁亥,進封建國公。閩海舟皆出鄭氏門下,自芝龍降北,國姓居南海中,皆彩主之。戊子春,奉王駐福寧州。閣臣劉中藻復福寧,欲迎王;彩與之忤,反掠其地,致百姓怨叛。中藻敗後,復與王忤。己丑,棄王南去;王依阮進,得達舟山。
公元1650年
庚寅,與國姓搆釁。成功擊走之,襲執其妻子;成功祖母責其孫善遇之,得釋還。秋,北至玉環山,欲爭平夷侯地,攻殺累月;後阮進助平夷,彩敗去。始,閩安周瑞、蕩胡阮進皆彩義子,平夷則稱門生;至是互相攻殺,惟力是視矣。
遂平王,周藩也。崇禎末年,流寇犯河南,王親臨戰,中流矢,傷唇及腹。志氣果敢,言及國事,輒悲憤不勝。
公元205年
乙酉閏六月,至杉江。有悍校朱治,與指揮常壽寧有釁;壽寧殺治,並劫王拘之;後迫於公義,乃出王;復間行就予,商出海,未果。
在海上,為清兵所執;送南都,遇害。
公元206年
安昌王,亦周藩,於遂平為父行。丙戌三月,與予同出海。
公元210年
庚寅春,見時不可為,毅然剃髮。
義陽王,蜀藩也;安昌之祖行。年少,美丰儀;吳志葵奉為監國。後渡海,依魯王。
舟山陷,同監國及張名振南行。
公元1625年
張肯堂,字載寧,號鯢淵;華亭人,乙丑進士。為人端重寬和,不苟言笑,謙恭下士。初知濬縣,以恩撫士民,設法防御;寇至,無不摧敗而去。擢監察御史,巡按福建。
公元1642年
崇禎十五年;以僉都御史巡撫福建。漳、泉間山賊出沒虜掠,官軍不能制;肯堂親按行,勦撫兼用,踰年悉平。
公元1646年
南都陷,靖虜伯鄭鴻逵迎唐王入閩,肯堂與巡按吳春枝、南安伯鄭芝龍擁立為帝;加太子太師、吏戶兵三部尚書兼都察院左都御史。丙戌春,上幸延平,肯堂留守。四月,奉旨總制直、浙,率師由海道入長江,圖復南京。已揀閱船隻及兵器、衣甲、火藥具備,題平海將軍周崔芝統前軍、定洋將軍辛一根統中軍、樓船將軍林習山統後軍。芝龍密疏止之,乃改用郭必昌──必昌,芝龍心腹也。肯堂既解兵柄,力辭留守之任;軍國事,悉以讓芝龍。八月,延平報至,肯堂散遣姬侍,微服間行;將入粵,訪乘輿所在。值崔芝自浙還,力請肯堂同事;乃駐海壇山,招徠忠義,遠近響應。崔芝同肯堂下泉州,勸芝龍勿降,幾為芝龍所留;卒得脫。北還,悉出私財佐軍,有眾千人、船五十艘;崔芝方強,不無相軋意。
公元1647年
丁亥三月十六日,別崔芝北發。至硠琦,為阮進裨將周弘益截輜重船數隻,餘船潰散;止故鄉親信以文武署從數舟相隨,賴賀君堯以全護送北上。六月,至舟山。魯王前自閩還,嘗以書邀肯堂,謝不往。己丑九月,王至舟山,強肯堂為輔;不得已,應命。清信日迫,或勸他圖;肯堂曰:『昔我為閩撫,義應死封疆;以隆武皇上存亡未卜,故不死。後知魯國主在,同為高帝子孫,因留不死以事之。今則更何所圖!惟一死待之
公元1649年
而已』。九月初二日,清兵破舟山,肯堂題絕命詞數章於壁,衣冠望天拜,取劍、印投於河,就中堂自縊;妾四人從縊兩傍。孫茂滋逃出,為亂兵所獲;一日,夜釋之。
公元1454年
朱永佑,字奚啟,號聞立;華亭人,甲戌進士。以吏部文選司郎中入閩,授原職。丙戌夏,加太常卿,出監周崔芝軍。
公元1467年
閩陷,遂依崔芝,與結婚。丁亥,至舟山,與斌卿善。永佑善獎借人,上下咸得其歡心。魯王至,任吏部尚書。
清兵至,永佑病不能起。城陷,被執;不肯剃髮,自陳願為老僧,不聽,見殺。
公元1634年
吳鍾巒,字巒,號霞舟;武進人,甲戌進士。夙負文望;五十餘,始登第。司李粵西,遇亂;間關入浙,魯王任為禮部尚書。己丑,至舟山,年已七十;敕諭皆出其手。為人雅淡直率;多寓普陀之白衣菴,麻帳、纑絮,處之晏然。
公元1651年
辛卯八月,將赴難,以累年所作疏奏、詩文留菴僧;因入舟山,寓學宮樓上。見城將陷,沐浴更衣,拜辭聖像,書絕命詞於壁,自縊死。
先是,肯堂有僕見事勢難支,預為僧普陀,號「無凡」;肯堂殉難,棺殮皆其所營。殮畢,復至菴,取鍾巒文稿,渡海傳之;今得存。
日本,即倭奴國;與中國隔絕東海,於諸夷中最強大。其土地甚廣,有三十六國,可比中國三、四大省。東西大抵與直、浙對望,北則高麗、南則琉球。所產魚、米,精美過於中國。不食豬肉,其價甚賤。多參苓、獸皮。其需於中國者,古最重;後者多,漸亦不用。惟紅毯、絲綾,為甚切要。鬚髮皆剃,止留前後毛,撮小髻在後。無貴賤老幼,皆帶刀,寢食不離。男婦皆跣足,止拖一皮套。衣無襟裾,但縫成一大幅;略作短袖,僅遮半臂。斂,用大帶束腰。所居屋宇,峻整敞潔。坐席地,入門不穿履。無長幼行列,推尊者居中,以次團坐。飲饌多乾炙,無羹汁;酒味郁烈,難多飲。其餘,大抵與中國同。
公元1649年
己丑冬,有僧湛微回自日本──略知詩書,常往來蕩胡伯阮進營;進因叩以日本風土,並詰向來請兵不允之故。湛微具言『彼中不受金帛;所最敬不可致者,惟本朝御藏佛經。若得此為禮,遠勝萬萬矣』。進以倡議,欲請普陀鎮海寺憲穆李太后所頒「大藏」,遣大臣往,遂致乞師之意。與定西侯張名振合疏上聞,魯王初未允,曰:『此亦祖宗法物。萬一兵不可得,則竟付之烏有矣;奈何』!進意必欲行,乃下其議;擇一幹力大臣為正使,以其弟澄波將軍阮美副之。眾推大宗伯吳鍾巒往,吳公老,復擇之小卿中;僉議非予不可,加二品服,賜袍帶,王親賜宴遣之。
十一月初一日,出普陀;四日,長行,四顧蒼茫,惟天青水黑,渾無涯濟。行至初
十日早,船人報云:『已望有山形在雲氣中』!予私喜。抵暮,云山已近,但不知為何山。向聞有五島山者,與長琦島僅差一日程;凡到此,便知去日本不遠。時天既昏晦,所僱舟師──名火長者亦不識,惟竟夜下望東走。將五更,忽風大作;至曉,已不見山,巨浪從天而來。舟時或掀擲半空、或鑽入波底,舟人皆伏匿不起;惟見三舵工以繩索繫舵,努力夾舵而立。向午,風益猛;且密雲陰雨凝結,不辨早暮。有管船官阮金者,招予出艙一望,但見有兩紅魚橫黑浪中,若隱若現。傍黑白似魚形者,但在雲霧中;予時神氣昏索,目力迷眩,不能詳視。眾見其鱗鬣皆動,群拜祝不已。少選,風漸緩,天亦將暮;眾始慶曰:『此際風不息,我屬皆無生矣』!蓋昏黑中,舟不能乘浪也。行至明晨,又復見山;喚火者問之,驚曰:『此非長琦也!計大風飄擊一晝夜,不知失塗幾千里,必高麗界也』。忽轉帆而南,然遠望皆有山,可彷彿。至暮,方識島門,始知所往;乃進長琦島。十三日,泊船。阮美船亦到,問其風浪之威;彼曰:『不甚惡』。乃知予船為藏經故也。時亦製「免朝」金牌二面於船,又南國界龍王敕書二道,於危迫時焚之,幾不保。
彼國例:凡商賈到泊時,即差小船──名「班船」者來詰人貨,復差一舟繫於船尾以監護之。是日,予喚一通事上船,告以送經請兵之故;彼猶忻忻應之。復言及護經僧湛徵,即駭然,具言此僧不宜復來之故;且云『今官長,幸可相同;若在他舟,並害及
同舟矣』!予知事不濟;仍以敕書及經佛,引其入船視之。彼乃往與長琦王言之,又不欲受敕;欲迎予上岸,又以禮儀不辨,難以交接;且以湛微在船,不便安放。議三、四日,不決。其通事七人,有習閩、習直浙,又有習知山東、北京者。一姓陳父子,皆富而修整;一姓高、一姓柯,又兩姓林,皆非貧寠人也。其相見,無禮文;最恭敬,一盤膝低首而已。予時若藏敕、改官為商,則幾萬金可易。念朝廷御藏,非以易銀;大事不成,不宜作此苟且:決計護經西歸,遂於一十日開船。二十八日,復為大風飄至南田,收阮進營。進尚欲留經,予極力開諭,得復還普陀。
湛微,江西僧也;向曾過日本。日本最敬僧,其在長琦島有三大寺:一曰南京寺,居中國北僧;一曰福州寺。居南僧──以閩人多也;一曰日本寺,皆本國僧居之。南京寺住持如定,本南京商也;戀倭妓,為毒腐,去其陽,遂出家於彼。能詩善書,國人重之。湛徵往,拜其位下,實不逮如定。久之,思自見其長,復至一島名朦泉者,居焉。朦泉皆倭所居,無唐人往來;故其詩與字,莫有辨其美醜。每題詠後,必款云「金獅子尊者」。其字流播,遂及京尹大將軍所。大將軍者,操國王之權。其國之共主曰京王,大抵擁虛位,居宮室之內,日惟飲食嬉游而已。大將軍則如莽、操之流;當時關白,即居其位者也。其三十六國王,如諸侯之職,總聽命於大將軍。故予稱書啟,皆先通大
將軍而後京王,稱曰「殿檨」;後亦不能達。據通事所述,則云湛微字既為大將軍所見有「金獅子尊者」,乃大驚;恐其為西洋來者,急令人往長琦查之。長琦不知湛微所為,無以應。大將軍查益急,乃於朦泉得其狀;眾幾不免大將軍刑夾,勒狀以聞而逐之過海。
日本法,不殺大唐僧;有犯,止逐之,但不得再往。若再往,則滿船人盡戮;予僅以官長獲免。而湛微者,亦小人行險之尤;事既不濟,自知無生理,二十二日過五島,躍入海中,予命舟人救之歸營。阮進必欲殺之,予力勸;乃載往荒島,不知生死。原其意,欲乘乞兵之舉,送御藏至彼,可贖前罪;且更借護經之名,或遂託身於彼也。糜千金之費,竭往來之煩,兵不可得,幾喪其身;為湛微者,亦險矣哉!
始有西洋人為天主教者入日本,其俗信之。其教男女群居,各授以秘術;人各自持,雖母子、夫婦不相洩。一入其教,死生患難不易。故教主遂肆其奸術,糾眾作亂,其國大擾。大將軍大發兵勦之,教人敗,悉驅其船於島口外之陳家河焚之;生埋於土者,亦不計其數。於是,痛絕西洋人往來。惟恐其教潛起,設法嚴禁;凡外國人往者,於通衢置一銅板,刻天主形於上,使必踐踏而過。搜簡衣囊中有一西洋物者,即一錢之細,必滿船盡殺以示威。故湛微一「獅子」號,遂舉國駭焉。
(此書題「黑甜老人張麟白撰」。查魯諸臣,未有張麟白;閱至日本乞師一節,始知徐孚遠所作──隱姓名以行於世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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