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或作者
正文关键词
声明:本站书库内容主要引用自 archive.org,kanripo.org, db.itkc.or.kr 和 zh.wikisource.org
卷六十五 (自动笺注)
東方朔字曼倩平原厭次人也。
武帝初即位,徵天下方正賢良文學材力之士,待以不次之位,四方士多上書得失,自衒鬻者以千數,其不足采者輒報聞罷。
初來上書曰:「臣朔少失父母長養兄嫂
年十三學書三冬文史足用
十五學擊劍
十六學詩書,誦二十二萬言。
十九學孫吳兵法戰陣之具,鉦鼓之教,亦誦二十二萬言。
臣朔固已誦四十四萬言。
常服子路之言。
臣朔年二十二,長九尺三寸,目若懸珠齒若編貝,勇若孟賁,捷若慶忌,廉若鮑叔,信若尾生
若此可以天子大臣矣。
臣朔昧死再拜以聞。」
文辭不遜,高自稱譽,上偉之,令待詔公車奉祿薄,未得省見
久之紿騶朱儒,曰:「上以若曹無益於縣耕田力作不及人,臨眾處不能治民從軍擊虜不任兵事無益國用,徒索衣食,今欲盡殺若曹
朱儒大恐,啼泣
教曰:「上即過,叩頭請罪
居有頃,聞上過朱儒號泣頓首
上問:「何為
」對曰:「東方朔上欲盡誅臣等。
上知多端召問:「何恐朱儒為?
」對曰:「臣朔生亦言,死亦言。
朱儒長三尺餘,奉一囊,錢二百四十。
臣朔九尺餘,亦奉一囊,錢二百四十。
朱儒飽欲死,臣朔飢欲死。
臣言可用,幸異其禮;不可用,罷之,無令但索長安
上大笑,因使待詔金馬門,稍得親近
上嘗使諸數家射覆,置守宮盂下,射之,皆不能中。
自贊曰:「臣嘗受易,請射之。
」乃別蓍布卦而對曰:「臣以為龍又無角,謂之為蛇又有足,跂跂脈脈善緣壁,是非守宮蜥蜴
」上曰:「善。
賜帛十匹。
復使射他物,連中,輒賜帛
時有幸倡郭舍人滑稽不窮常侍左右,曰:「狂,幸中耳,非至數也。
臣願令復射,中之,臣榜百,不能中,臣賜帛
」乃覆樹上寄生,令射之。
曰:「是寠藪也。
舍人曰:「果知不能中也。
曰:「生肉為膾,乾肉為脯;著樹為寄生盆下寠數
上令倡監榜舍人舍人不勝痛,呼謈
笑之曰:「咄!
口無毛,聲謷謷,犊益高。
舍人恚曰:「詆欺天子從官,當棄巿。
」上問:「何故詆之?
」對曰:「臣非敢詆之,乃與為隱耳。
」上曰:「隱云何
曰:「夫口無毛者,狗竇也;聲謷謷者,鳥哺鷇也;尻益高者,鶴俛啄也。
舍人不服,因曰:「臣願復問隱語,不知,亦當榜。
」即妄為諧語曰:「令壺齟,老柏塗伊優亞狋吽牙
何謂也?
曰:「令者,命也。
壺者,所以盛也。
齟者,齒不正也。
老者,人所敬也。
者,鬼之廷也。
塗者,漸洳徑也。
伊優亞者,辭未定也。
狋吽牙者,兩犬爭也。
舍人所問,應聲輒對,變詐鋒出,莫能窮者,左右大驚。
上以常侍郎,遂得愛幸
久之伏日,詔賜從官肉。
大官日晏不來獨拔割肉,謂其同官曰:「伏日蚤歸請受賜。
」即懷肉去。
大官奏之。
入,上曰:「昨賜肉,不待詔,以劍割肉而去之,何也?
免冠謝。
上曰:「先生自責也。
再拜曰:「來!
來!
受賜不待詔,何無禮也!
拔劍割肉壹何壯也!
割之不多,又何廉也!
歸遺細君,又何仁也!
上笑曰:「使先生自責,乃反自譽!
復賜一石,肉百斤,歸遺細君
公元前138年
初,建元三年微行始出,北至池陽西至黃山南獵長楊東游宜春
微行常用飲酎已。
八九月中,與侍中常侍武騎待詔隴西北地良家子騎射者期諸殿門故有期門」之號自此始。
微行以夜漏下十刻乃出,常稱平陽侯
旦明入山下馳鹿豕狐兔手格熊羆馳騖禾稼岻之地。
民皆號呼罵詈相聚會,自言鄠杜令。
令往,欲謁平陽侯,諸騎欲擊鞭之。
大怒,使吏呵止獵者數騎見留,乃示以乘輿物,久之乃得去。
夜出夕還,後齎五日糧,會朝長信宮上大樂之
是後,南山下乃知微行數出也,然尚迫於太后,未敢遠出。
丞相御史知指,乃使右輔都尉徼循長楊以東,右內史發小共待會所
後乃私置更衣,從宣曲以南十二所,中休更衣投宿諸宮,長楊五柞、倍陽、宣曲尤幸。
於是以為遠勞苦,又為百姓所患,乃使太中大夫吾丘壽王待詔能用算者二人舉籍阿城以南盩厔以東,宜春以西,提封頃畝,及其賈直,欲除以為上林苑,屬之南山
又詔中尉、左右內史表屬縣草田欲以鄠杜之民。
吾丘壽王奏事上大說稱善。
在傍,進諫曰:
臣聞謙遜靜愨天表之應,應之以福;驕溢靡麗天表之應,應之以異。
陛下郎臺,恐其不高也;弋獵之處,恐其不廣也。
如天不為變,則三輔地盡可以為苑,何必盩厔、鄠、杜乎!
奢侈越制,天為之變,上林雖小,臣尚以為大也
南山天下之阻也,南有江淮,北有河渭,其地從汧隴以東,商雒以西,厥壤肥饒。
漢興,去三河之地,止霸產以西,都涇渭之南,此所謂天下陸海之地,秦之所以西戎山東者也。
山出玉石,金、銀、銅、鐵,豫章、檀、柘,異類之物,不可勝原,此百工取給萬民所卬足也。
又有岻麻竹箭之饒,土宜水多麴魚,貧者得以人給家足,無飢寒之憂。
故酆鎬之間號為土膏,其賈畝一金
今規以為苑,絕陂池水澤之利,而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國家之用,下奪農桑之業,棄成功,就敗事損耗五穀,是其不可一也。
且盛荊棘之林,而長養麋鹿,廣狐兔之苑,大虎狼之虛,又壞人冢墓,發人室廬,令幼弱懷土而思,耆老泣涕而悲,是其不可二也。
斥而營之,垣而囿之,騎馳東西車騖南北,又有深溝大渠,夫一日之樂不足以危無隄之輿,是其不可三也。
故務苑囿之大,不恤農時非所彊國富人也。
夫殷作九巿之宮而諸侯畔,靈王章華之臺而楚民散,秦興阿房之殿而天下亂。
糞土愚臣,忘生觸死,逆盛意,犯隆指罪當萬死不勝大願願陳泰階六符,以觀天變不可不省
是日因奏泰階之事,上乃拜朔為太中大夫給事中,賜黃金百斤
然遂起上林苑,如壽王所奏云。
久之隆慮公主子昭平君尚帝女安公主隆慮病困,以金千斤錢千萬為昭平君豫贖死罪,上許之。
隆慮主卒,昭平君日驕,醉殺主傅獄繫內官
公主子,廷尉上請請論。
左右人人為言:「前又入贖,陛下許之。
」上曰:「吾弟老有是一子,死以屬我。
於是為之垂涕歎息良久曰:「法令者,先帝所造也,用弟故而先帝之法,吾何面目高廟乎!
下負萬民
乃可其奏,哀不能自止,左右盡悲。
朔前上壽,曰:「臣聞聖王為政,賞不避仇讎,誅不擇骨肉
書曰:『不偏不黨王道蕩蕩
』此二者,五帝所重,三王所難也。
陛下行之,是以四海之內元元之民各得其所天下幸甚
臣朔奉觴昧死再拜萬歲壽。
」上乃起,入省中夕時召讓朔,曰:「傳曰『時然後言,人不厭其言』。
先生上壽時乎
」朔免冠頓首曰:「臣聞樂太甚陽溢,哀太甚陰損陰陽變則心氣動,心氣動則精神散,精神散而邪氣及。
憂者若酒臣朔所以上壽者,明陛下正而不阿,因以止哀也。
愚不知忌諱,當死。
先是,朔嘗醉入殿中小遺殿上,劾不敬
有詔免為庶人待詔宦者署,因此時復中郎賜帛百匹
初,帝姑館陶公主號竇太主堂邑侯陳午尚之。
死,主寡居,年五十餘矣,近幸董偃
與母以賣珠為事年十三,隨母出入主家
左右言其姣好,主召見,曰:「吾為母養之。
」因留第中教書計相馬御射,頗讀傳記
至年十八而冠,出則執轡,入則侍內。
為人溫柔愛人,以主故諸公接之,名稱城中號曰董君
主因推令散財交士,令中府曰:「董君所發,一日金滿百斤,錢滿百萬,帛滿千匹,乃白之。
安陵爰叔者,爰盎兄子也,與善,謂曰:「足下私侍漢主,挾不測之罪將欲安處乎?
懼曰:「憂之久矣,不知所以
」爰叔曰:「
顧城廟遠無宿宮,又有萩籍田足下何不白主獻長門園?
此上所欲也。
如是上知計出於足下也,則安枕而臥,長無慘怛之憂。
久之不然,上且請之,於足下何如
頓首曰:「敬奉教。
」入言之主,主立奏書獻之。
上大說,更名竇太主園為長門宮。
大喜,使黃金百斤為爰叔壽。
因是為董君畫求見上之策,令主稱疾不朝。
上往臨疾,問所欲,主辭謝曰:「妾幸蒙陛下厚恩先帝遺德奉朝請之禮,備臣妾之儀,列為公主賞賜邑入隆天重地,死無以塞責
一日卒有不勝洒掃之職,先狗馬填溝壑,竊有所恨,不勝大願,願陛下時忘萬事養精游神從中掖庭回輿枉路臨妾山林得獻上壽娛樂左右
如是而死,何恨之有!
」上曰:「主何憂?
幸得愈。
恐群臣從官多,大為主費。
」上還。
有頃,主疾愈,起謁,上以錢千萬從主飲。
後數日,上臨山林,主自執敝膝,道入登階就坐
未定,上曰:「願謁主人翁
」主乃下殿,去簪珥徒跣頓首謝曰:「妾無狀,負陛下,身當伏誅
陛下不致之法,頓首死罪
」有詔謝。
簪履起,之東箱自引董君。
董君綠幘傅韝,隨主前,伏殿下
主乃贊:「館陶公主胞人昧死再拜謁。
」因叩頭謝,上為之起。
有詔賜衣冠上
起,走就衣冠
自奉進觴
當是時,董君見尊不名稱為主人翁」,飲大驩樂。
主乃請賜將軍列侯從官金錢雜繒各有數。
於是董君貴寵天下莫不聞
郡國狗馬蹴鞠劍客輻湊董氏。
常從游戲北宮馳逐平樂,觀雞鞠之會,角狗馬之足,上大歡樂之。
於是上為竇太主置酒宣室,使謁者引內董君。
是時,朔陛戟殿下辟戟而前曰:「董偃斬罪三,安得入乎?
」上曰:「何謂也?
」朔曰:「人臣私侍公主,其罪一也。
男女之化,而亂婚姻之禮,傷王制,其罪二也。
陛下富於春秋方積思於六經留神王事馳騖唐虞折節三代不遵經勸學,反以靡麗為右,奢侈為務,盡狗馬之樂,極耳目之欲,行邪枉之道,徑淫辟之路,是乃國家之大賊,人主之大蜮。
為淫首,其罪三也。
伯姬燔而諸侯憚,奈何陛下
」上默然不應良久曰:「吾業以設飲,後而自改。
」朔曰:「
不可
宣室者,先帝正處也,非法度之政不得入焉。
淫亂之漸,其變為篡,是以豎貂為淫而易牙作患,慶父死而魯國全,管蔡誅而周室安。
」上曰:「善。
」有詔止,更置北宮,引董君從東司馬門
司馬門更名東交門。
賜朔黃金三十斤。
董君之寵由是日衰,至年三十而終。
後數歲,竇太主卒,與董君會葬霸陵
是後公主貴人踰禮制,自董偃始。
天下侈靡趨末百姓多離農畝
上從容問朔:「吾欲化民豈有道乎?
」朔對曰:「堯舜禹湯文武成康上古之事,經歷千載,尚難言也,臣不敢陳。
願近述孝文皇帝之時當世耆老聞見之。
貴為天下富有四海身衣弋綈足履革舄,以韋帶劍,莞蒲為席,兵木無刃,衣縕無文,集上書囊以為殿帷;以道德為麗,以仁義為準。
於是天下望風成俗昭然化之。
陛下城中為小,圖起建章,左鳳闕,右神明號稱千門萬戶木土綺繡狗馬繢罽宮人玳瑁垂珠璣;設戲車,教馳逐飾文采,藂珍怪;撞萬石之鐘,趋雷霆之鼓,作俳優,舞鄭女
上為淫侈如此,而欲使民獨不奢侈失農,事之難者也。
陛下誠能臣朔之計,推甲乙之帳燔之於四通之衢,卻走馬示不復用,則堯舜之隆宜可與比治矣。
《易》曰:『正其本,萬事理;失之豪氂,差以千里
』願陛下留意察之。」
朔雖詼笑,然時觀察顏色直言切諫,上常用之。
自公在位,朔皆敖弄無所為屈。
上以朔口諧辭給,好作問之。
嘗問朔曰:「先生視朕何如主也?
」朔對曰:「自唐虞之隆,成康之際,未足以諭當世
臣伏陛下功德,陳五帝之上,在三王之右。
若此而已,誠得天下賢士,公卿在位咸得其人矣。
譬若周邵丞相孔丘御史大夫太公將軍畢公高拾遺於後,弁嚴子衛尉皋陶大理后稷司農伊尹少府子贛使外國顏閔博士,子太常,益為右扶風季路執金吾,契為鴻臚龍逢宗正伯夷京兆管仲馮翊魯般為將作,仲山甫光祿申伯太僕延陵季子水衡百里奚典屬國柳下惠大長秋史魚司直蘧伯玉太傅孔父詹事孫叔敖諸侯相,子產郡守,王慶忌期門夏育鼎官,羿為旄頭,宋萬為式道候。
」上乃大笑
時朝廷多賢材上復問朔:「方今孫丞相、兒大夫董仲舒夏侯始昌司馬相如吾丘壽王主父偃朱買臣嚴助汲黯膠倉終軍嚴安徐樂司馬遷之倫,皆辯知閎達,溢于文辭先生自視何與比哉?
」朔對曰:「臣觀其臿齒牙,樹頰胲,吐脣吻,擢項頤,結股腳,連脽尻,遺蛇其跡,行步偊旅臣朔不肖,尚兼此數子者。
」朔之進對澹辭,皆此類也。
武帝既招英俊,程其器能,用之如不及
時方外事胡越內興制度國家多事,自公孫弘以下司馬遷奉使方外,或為郡國守相至公卿,而朔嘗至太中大夫,後常為郎,與枚皋郭舍人俱在左右詼啁而已
久之,朔上書陳農彊國之計,因自訟不得大官欲求試用
其言專商鞅韓非之語也,指意放蕩,頗復詼諧,辭數萬言,終不見用。
朔因著論,設客難己,用位卑自慰諭。
其辭曰:
客難東方朔曰:「蘇秦張儀一當萬乘之主,而都卿相之位,澤及後世
子大夫修先王之術,慕聖人之義,諷誦詩書百家之言,不可勝數,著於竹帛脣腐齒落服膺不釋好學樂道之效,明白甚矣;自以智能海內無雙,則可謂博聞辯智矣。
悉力盡忠以事聖帝曠日持久,官不過侍郎,位不過執戟意者尚有遺行邪?
同胞之徒無所容居,其故何也?」
方先生喟然長息,仰而應之曰:「是固非子之所能備也。
一時也,此一時也,豈可同哉?
蘇秦張儀之時,周室大壞,諸侯不朝,力政爭權,相禽以兵,并為十二國,未有雌雄得士者彊,失士者亡,故談說行焉。
身處尊位珍寶充內,外有廩倉,澤及後世子孫長享
則不然。
聖帝流德天下震懾諸侯賓服連四海之外以為帶,安於覆盂,動猶運之掌,賢不肖何以異哉?
遵天之道,順地之理,物無不得其所;故綏之則安,動之則苦;尊之則為將,卑之則為虜;抗之則在青雲之上,抑之則在深泉之下;用之則為虎,不用則為鼠;雖欲盡節效情,安知前後
天地之大,士民之眾,竭精談說並進輻湊不可勝數悉力募之,困於衣食,或失門戶
使蘇秦張儀與僕並生於今之世,曾不掌故,安敢望常侍郎乎!
故曰時異事異。
雖然,安可以不修身乎哉
《詩》云:『鼓鐘于宮,聲聞于外。
』『鶴鳴九皋聲聞于天。
』苟能修身何患不榮!
太公體行仁義,七十有二延設用文武得信厥說,封於齊,七百歲而不絕。
此士所以日夜孳孳敏行不敢怠也。
辟若鶺鴒,飛且鳴矣。
傳曰:『天不為人之惡寒而輟其,地不為人之惡險而輟其廣,君子不為小人匈匈而易其行。
』『天有常度,地有常形,君子有常行;君子道其常,小人計其功。
』《詩》云:『禮義不愆,何恤人之言?
』故曰:『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無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纊充耳所以塞聰
』明有所不見,聰有所不聞,舉大德,赦小過無求備於一人之義也。
枉而直之,使自得之;優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
聖人教化如此,欲自得之;自得之,則敏且廣矣。
今世處士魁然無徒廓然獨居上觀許由下察接輿,計同范蠡,忠合子胥天下和平,與義相扶寡耦少徒,固其宜也,子何疑於我哉?
若夫燕之用樂毅,秦之任李斯酈食其下齊,說行如流,曲從如環,所欲必得,功若丘山海內定,國家安,是遇其時也,子又何怪之邪!
語曰『以筦闚天以蠡測海以莛撞鐘』,豈能條貫,考其文理,發其音聲哉!
繇是觀之,譬猶鼱鼩之襲狗,孤豚之咋虎,至則靡耳,何功之有?
以下愚而非處士,雖欲勿困,固不得已,此適足以明其不知權變而終或於大道也。」
又設非有先生之論,其辭曰:
非有先生仕於吳,進不稱往古以厲主意,退不能揚君美以顯其功,默默無言三年矣。
吳王怪而問之,曰:「寡人先人之功,寄於眾賢之上,夙興夜寐未嘗敢怠也。
先生率然高舉遠集吳地,將以輔治寡人,誠竊嘉之,體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視靡曼之色,耳不聽鐘鼓之音,虛心定志欲聞流議三年于茲矣。
先生無以輔治,退不揚主譽,竊不為先生取之也。
蓋懷能而不見,是不忠也;見而不行,主不明也。
意者寡人不明乎?
」非有先生伏而唯唯
吳王曰:「可以談矣,寡人竦意而覽焉。
先生曰:「於戲
乎哉
乎哉
談何容易
夫談有悖於目拂於耳謬於心而便於身者,或有說於目順於耳快於心而毀於行者,非有明王聖主,孰能聽之?
吳王曰:「何為其然也?
中人已上可以語上也。
先生試言,寡人將聽焉。」
先生對曰:「昔者關龍逢深諫於桀,而王子比干直言,此二臣者,皆極慮盡忠,閔王澤下流,而萬民騷動,故直言其失,切諫其邪者,將以為君之榮,除主之禍也。
則不然,反以為誹謗君之行,無人臣之禮,果紛然傷於身,蒙不辜之名,戮及先人,為天下笑,故曰談何容易
是以輔弼之臣瓦解,而邪諂之人並進,及蜚廉惡來輩等。
二人詐偽巧言利口以進其身,陰奉琱瑑刻鏤之好以納其心。
快耳目之欲,以苟容為度。
遂往不戒,身沒被戮,宗廟崩阤國家為虛,放戮聖賢親近讒夫
詩不云乎
讒人罔極交亂四國』,此之謂也。
卑身賤體,說色微辭愉愉咰咰,終無益於主上之治,則志士仁人不忍為也。
儼然矜嚴之色,深言直諫,上以拂主之邪,下以損百姓之害,則忤於邪主之心,歷於衰世之法。
養壽命之士莫肯進也,遂居家山之間,積土為室,編蓬為戶,彈琴其中,以詠先王之風,亦可以樂而忘死矣。
是以伯夷叔齊避周,餓于首陽之下,後世稱其仁。
如是邪主之行固足畏也,故曰談何容易!」
於是吳王懼然易容捐薦去几,危坐而聽。
先生曰:「接輿避世箕子被髮陽狂,此二人者,皆避濁世以全其身者也。
使遇明王聖主,得清燕之閒,寬和之色,發憤畢誠圖畫安危揆度得失,上以安主體,下以便萬民,則五帝三王之道可幾而見也。
伊尹恥辱負鼎俎和五味以干湯,太公釣於渭之陽以見文王
合意同,謀無不成,計無不從,誠得其君也。
深念遠慮引義以正其身,推恩以廣其下,本仁祖義,褒有德祿賢能,誅惡亂,總遠方一統類,美風俗,此帝王所由也。
不變天性,下不奪人倫,則天和洽遠方懷之,故號聖王
臣子之職既加矣,於是裂地定封,爵為公侯傳國子孫,名顯後世,民到于今稱之,以遇湯與文王也。
太公伊尹如此龍逢比干獨如彼,豈不哀哉
故曰談何容易!」
於是吳王穆然,俛而深惟,仰而泣下交頤,曰:「嗟乎
余國之不亡也,綿綿連連,殆哉,世不絕也!
於是明堂之朝,齊君之位,舉賢材,布德惠,施仁義,賞有功;躬節儉,減後宮之費,損車馬之用;放鄭聲,遠佞人,省庖廚,去侈靡卑宮館,壞苑囿填池塹,以予貧民產業者;開內藏,振貧窮,存耆老卹孤獨;薄賦斂省刑辟。
行此三年海內晏然天下大洽陰陽和調萬物咸得其宜;國無災害之變,民無飢寒之色,家給人足畜積有餘囹圄空虛鳳凰來集麒麟在郊甘露既降,朱草萌牙遠方異俗之人鄉風慕義,各奉其職而來朝賀
治亂之道,存亡之端,若此易見,而君人者莫肯為也,臣愚以為過。
故《詩》云:「王國,惟周之楨,濟濟多士文王以寧。
」此之謂也。
朔之文辭,此二篇最善
其餘有封泰山,責和氏皇太子禖,屏風殿上柏柱平樂觀賦獵,八言七言上下,從公孫弘借車,凡向所錄朔書具是矣。
世所傳他事皆非也。
贊曰:劉向少時數問長老賢人通於事及朔時者,皆曰朔口諧倡辯不能持論,喜為庸人誦說,故令後世傳聞者。
楊雄以為朔言不純師,行不純德,其流風遺書蔑如也。
朔名過實者,以其詼達多端不名一行應諧似優,不窮似智,正諫似直,穢德似隱。
非夷齊而是柳下惠,戒其子以上容:「首陽為拙,柱下為工;飽食安步,以仕易農;依隱玩世詭時不逢」。
滑稽乎!
朔之詼諧逢占射覆,其事浮淺,行於眾庶童兒牧豎不眩燿。
而後世好事者因取奇言怪語附著之朔,故詳錄焉。
背景地图 当代地名
文中地点一览(电脑自动提取,难免有误,仅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