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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卷 (自动笺注)
陸贄
陸贄字敬輿蘇州嘉興人
父侃,溧陽,以貴,贈禮部尚書
少孤,特立不群,頗勤儒學
年十八登進士第,以博學宏詞登科,授華州鄭縣尉
罷秩東歸省母,路由壽州刺史張鎰有時名,往謁之。
不甚知,留三日再見與語,遂大稱賞,請結忘年之契。
及辭,遺錢百萬,曰:「願備太夫人一日之膳。
不納,唯受新茶一串而已,曰:「敢不承君厚意
」又以書判拔萃選授渭南縣主簿,遷監察御史
德宗在東宮時,素知名,乃召為翰林學士,轉祠部員外郎
性忠盡,既居近密感人重知,思有以效報,故政或有缺,巨細必陳,由是顧待益厚。
公元783年
建中四年硃泚謀逆從駕奉天
天下叛亂機務填委征發指蹤千端萬緒一日之內,詔書數百。
揮翰起草思如泉註,初若不思慮既成之後莫不曲盡事情,中於機會胥吏簡劄不暇同舍皆伏其能。
考功郎中依前充職。
嘗啟德宗曰:「今盜遍天下輿駕播遷陛下宜痛自引過,以感動人心
成湯罪己勃興,楚昭以善言復國
陛下誠能不吝改過,以言謝天下,使書詔無忌,臣雖愚陋可以仰副聖情,庶令反側之徒,革心向化
」德宗然之。
奉天下書詔,雖武夫悍卒無不揮涕感激,多所為也。
其年冬,議欲以新歲改元
卜祝之流,皆以國家數鐘百六凡事宜有變革,以應時數。
上謂曰:「往年群臣請上尊號『聖神文武四字,今緣寇難諸事並宜改更,眾欲朕舊號之中更一兩字,其事何如
奏曰:「尊號之興,本非古制
行於安泰之日,已累謙沖;襲乎喪亂之時,尤傷事體
今者鑾輿播越,未復宮闈宗社震驚,尚愆禋祀中區多梗,大憝猶存。
此乃人情向背天意去就之際,陛下宜深自懲勵,收攬群心,痛自貶損,以謝靈譴,不可近從末議,重益美名
」帝曰:「卿所奏陳,雖理體甚切,然時運必須小有改跡,亦不可執滯,卿更思量
曰:「古之人君稱號或稱皇稱帝,或稱王,但一字而已
至暴秦,乃兼皇帝二字後代因之。
及昏僻之君,乃有聖劉、天元之號。
知人輕重不在自稱,崇其號無補徽猷;損其名不傷其德美
然而損之有謙光稽古之善,崇之矜能納諂之譏,得失不侔居然可辨。
況今遭迍否,事屬傾危,尤宜懼思,以自貶抑。
必也俯稽術數,須有變更
與其增美稱而失人心,不若黜舊號以祗天戒
天時人事,理必相符,人既好謙,天亦助順。
陛下誠能斷自宸鑒煥發德音引咎降名,深示刻責,惟謙與順,一舉二美從之。
」德宗從之,但改興元年號而已
初,德宗倉皇出幸府藏委棄凝冽之際,士眾多寒,服御之外,無尺縑丈帛。
及賊泚解圍,諸籓貢奉繼至,乃於奉天行在貢物廊下,仍題曰「瓊林」、「大盈二庫名。
諫曰:
瓊林」、「大盈」,自古悉無其制,傳諸耆舊之說,皆云創自開元
貴臣貪權飾巧求媚,乃言:「郡邑貢賦所用盍各區分賦稅當委於有司,以給經用貢獻歸於天子,以奉私求
玄宗悅之。
新是二庫蕩心侈欲,萌柢於茲,迨乎失邦,終以餌寇。
《記》曰:「貨悖而入,必悖而出。
豈其效歟!
陛下嗣位之初,務遵理道,敦行儉約斥遠貪饕
內庫舊藏,未歸太府,而諸方曲獻,不入禁闈清風肅然海內丕變
近以寇逆亂常鑾輿外幸,既屬憂危之運,宜增儆勵之誠。
臣昨奉使軍營,出經行殿,忽睹右廓之下,榜列二庫之名,戄然若驚,不識所以
何者
天衢尚梗,師旅方殷痛心呻吟之聲,噢咻未息忠勤戰守之效,賞賚未行。
諸道貢珍,遽私別庫萬目所視,孰能忍情
竊揣軍情,或生觖望,或忿形謗讟,或醜肆謳謠,頗含思亂之情,亦有悔忠之意。
是知氓俗昏鄙,識昧高卑不可尊極臨,而可以誠義感。
頃者六師初降,百物無儲外扞兇徒,內防危堞晝夜不息,殆將五旬
凍餓交侵死傷相枕畢命同力,竟夷大艱。
良以陛下不厚其身,不私其欲,絕甘以同卒伍輟食以啖功勞
無猛制人不攜,懷所感也;無厚賞士而不怨,悉所無也。
今者攻圍已解,衣食已豐,而謗讟方興,軍情稍沮,豈不勇夫常性,嗜貨矜功,其患難既與之同憂,而好樂不與同利,茍異恬默能無怨咨
此理之常,故不足怪。
《記》曰:「財散則民聚。
豈其效歟!
陛下天資英聖,見善必遷,是將化蓄怨銜恩反過差為至當,促殄遺寇,永垂鴻名大聖應機,固當不俟終日
上嘉納之,令去其題署
公元784年
興元元年李懷光異志已萌,欲激怒諸軍上表諸軍衣糧薄,神策衣糧厚,厚薄不均難以驅戰,意在撓沮進軍
李晟密奏,恐其有變,上憂之,遣贄使懷光宣諭
使還,贄奏事曰:
賊泚稽誅保聚宮苑,勢窮援絕引日偷生
懷光仗順之軍,乘制勝之氣,鼓行芟翦,易若摧枯
而乃寇奔不追,師老不用,諸帥每欲進取懷光輒沮其謀。
據茲事情,殊不可解。
陛下意在全護委曲聽從,觀其所為,亦未知感。
若不別為規略,漸相制持,唯以姑息求安,終恐變故難測。
此誠事機危迫也,故不可尋常容易處之。
李晟奏請移軍,適遇臣銜命宣慰懷光偶論此事,臣遂泛問所宜懷光乃云:「李晟既欲別行,某亦都不要藉。
」臣猶慮有翻覆,因美其軍強盛
懷光自矜誇,轉有輕之意。
臣又從容問云:「昨發離行在之日,未知有此商量今日從此卻回或恐聖旨顧問,事之可否決定何如
懷光已肆輕言不可中變,遂云:「恩命許去,事亦無妨。
要約再三非不詳審,雖欲追悔,固難為詞。
伏望即以李晟出付中書,敕下依奏,別賜懷光手詔,示以移軍事由
手詔大意云:「昨得李晟奏,請移軍城東以分賊勢。
朕緣未知利害,本欲委卿商量適會陸贄從彼宣慰回,雲見卿論敘軍情,語及於此,仍言許去,事亦無妨,遂敕本軍其所請。
卿宜授以謀略分路夾攻務使葉齊克平寇孽
如此詞婉而直,理當而明,雖蓄異端何由起怨?
臣初奉使諭旨本緣糧料不均偶屬移軍,事相諧會
又幸懷光詭對,且無阻絕之言,機宜合並
若有幽贊一失其便,後何可追,幸垂裁察
德宗初望懷光回意破賊,故晟屢奏移軍不許;及贄縷陳懷光反狀乃可晟之奏,遂移軍東渭橋。
而鄜坊節度李建徽神策行營陽惠元猶在咸陽,贄慮懷光建徽等軍,又奏曰:
懷光當管師徒足以獨制兇寇逗留未進,抑有他由。
所患太強,不資傍助。
比者又遣李晟李建徽陽惠元節度之眾附麗其營,無益成功,只憂生事。
何則
四軍懸壘,群帥異心,論勢力懸絕高卑,據職名則不統屬
懷光等兵微位下,而忿其制不從心
等疑懷光養寇蓄奸,而怨其事多陵己。
端居則互防飛謗,欲戰則遞恐分功齟齬不和嫌釁遂構,俾之同處,必不兩全
強者惡積而後亡,弱者勢危而先覆,覆亡之禍,翹足可期。
舊寇未平,新患方起憂嘆所切,實堪疚心
太上消慝未萌其次救失於始兆,況乎事情已露,禍難垂成,委而不謀何以制亂?
李晟見機慮變先請移軍就東,建徽惠元,勢轉孤弱,為其吞噬,理在必然
他日雖有良圖,亦恐不能自拔,拯其危急,唯在此時
今因李晟願行,便遣合軍同往,托言兵素少,慮為賊泚所邀,藉此兩軍,叠為掎角
仍先諭旨密使促裝詔書至營,即日進路
懷光意雖不欲,然亦計無所施。
是謂先人奪人之心,疾雷不及掩耳者也。
制軍馭將,所貴見情離合疾徐,各有宜適
當離者合之則召亂,當合離之寡功;當疾而徐則失機,當徐而疾則漏策
得其要,契其時然後舉無敗謀,措無危勢。
而今屯兵不肯為用,聚將而罔能葉心自為鯨鯢,變在朝夕。
留之不足相制徒長歷階;析之各競於擅能,或成勛績。
事有必應,斷無可疑
德宗曰:「卿之所料極善。
李晟移軍懷光心已惆悵,若更遣建徽惠元就東,則使得為詞。
且俟旬時
東渭橋,不旬日懷光果奪兩節度兵,建徽單騎遁而獲免惠元中路被執,害之。
至行在,人情大恐。
翌日移幸山南
練達兵機,率如此類。
二月,從幸梁州,轉諫議大夫依前學士
先是鳳翔衙將李楚琳涇師之亂,殺節度使張鎰歸款硃泚
奉天解圍楚琳遣使貢奉時方艱阻不獲已,命為鳳翔節度使
然德宗忿其弒逆,心不能容,才至漢中,欲令渾瑊代為節度
贄諫曰:「楚琳之罪,固不容誅,但以乘輿未復,大憝猶存,勤王之師,悉在畿內,急宣速告,晷刻是爭。
商嶺則道迂且遙,駱谷復為賊所扼,僅通王命,唯在褒斜,此路若又阻艱南北便成隔絕
諸鎮危疑之勢,居二逆誘脅之中,恟々群情,各懷向背。
賊勝則往,我勝則來,其間事機不容差跌
楚琳發憾,公肆猖狂南塞要沖東延巨猾,則我咽喉梗而心膂分矣,其勢豈不病哉!
」上釋然開悟,乃善待楚琳使,優詔安慰其心。
德宗至欲以谷口北從賜號曰「奉天定難功臣」,谷口已南隨扈者曰「元從功臣」,不選朝官一例俱賜。
贄奏曰:「破賊扞難武臣之效。
至如宮闈近侍班列員僚,但馳走從行而已,忽與介胄奮命之士,俱號功臣,伏恐武臣憤惋
」乃止。
李晟既收京城,遣中使宣付翰林院具錄先散失宮人名字令草詔賜渾瑊,遣於奉天尋訪,以得為限,仍量與資糧送赴行在
不時奉詔進狀論之曰:
頃以理道乖錯禍亂薦鐘,陛下思咎懼災,裕人罪己,屢降大號,誓將更新
天下之人,垂涕相賀懲忿釋怨,煦仁戴明,畢力同心,共平多難
土崩絕岸,收版蕩橫流,殄寇清都不失舊物
由陛下至誠動於天地,深悔感於神人,故得百靈降康,兆庶歸德
茍不如此自古何嘗捐棄宮闕失守宗祧,繼逆於赴難之師,再遷蒙塵之日,不逾半歲,而復興大業者乎!
渠魁始平法駕將返,近自郊甸,遠周寰瀛百役疲瘵之氓,重戰傷殘之卒,皆忍死扶病傾耳聳肩想聞德聲翹望聖澤
陛下固當感上天悔禍之眷,列祖垂裕之休,念將士鋒刃之殃,湣黎元塗炭之酷。
以致為戒,以居上為危,以務理為憂,以復宮為急。
損之又損,尚懼汰侈之易滋;艱之惟艱,猶患戒慎之難久。
謀始盡善克終已稀;始而不謀,終則何有
以內人為號,蓋是中壺末流
天子之尊,富有宮掖如此等輩,固繁有徒,但恐傷多,豈憂乏使!
翦除元惡,曾未浹辰,奔賀往來道途如織。
何必自虧君德,首訪婦人,又令資裝速赴行在
萬目閱視眾口流傳,恐非所以答慶賴之心,副惟新之望也。
夫事有先後,義有重輕,重者宜先,輕者宜後。
武王克殷,有未及下車而為之者,有下車而為之者,蓋美其不失先後宜也
翠華播越萬姓靡依,清廟震驚三時乏祀當今所務,莫大於斯
宜速大臣馳傳先往,迎復神主修整郊壇,展禋享之儀,申告謝之意。
然後吊恤死義,慰犒有功綏輯黎蒸,優問耆耋
安定反側寬宥脅從宣暢郁堙褒獎忠直;官失職之士,復廢業之人。
是皆宜先,不可後也。
至如崇飾服器,繕緝殿臺,備耳目之娛,選巾櫛之侍,是皆宜後,不可先也。
散失內人已經累月,既當離亂之際,必為將士所私。
其人若稍有知,不求當自陳獻;其人若甚無識,求之適使憂虞
自因寇亂喪亡,頗有大於此者,一聞搜索,懷懼必多;余孽尚繁,群情未一因而善撫,猶恐危疑,若又懼之,於何不有
昔人所以掩絕纓而飲盜馬者,豈必忘其情愛,蓋知為君之體然也。
以小妨大,明者不為
天下固多褻人何必在於此。
所令撰賜渾瑊詔書,未敢順旨
帝遂不降詔,但遣使而已
德宗還京,轉中書舍人學士如故
初,贄受張鎰知,得居內職;及盧杞所排,贄常憂惴;及貶黜,始敢上書言事
德宗好文,益深顧遇
奉天解圍後,德宗言及違離宗廟嗚咽流涕曰:「致寇之由,實朕之過。
」贄亦流涕而對曰:「臣思致今日患者,群臣之罪也。
」贄意蓋為盧杞趙贊等也。
上欲之失,則曰:「雖朕德薄,致茲禍亂,亦運數前定,事不由人
」贄又極言罪狀,上雖貌從,心頗不說。
吳通微兄弟俱在翰林,亦承德寵遇文章才器不迨贄;而能交結權幸,共短贄於上前
劉從一姜公輔自卑蒼黃之中,皆登輔相;而贄為朋黨所擠,同職害其能,加以言事激切,動失上之歡心,故久之為輔相。
其於議論應對明練理體敷陳剖判下筆如神當時名流無不推挹
貞元初李抱真入朝從容奏曰:「陛下奉天山南時,赦書山東宣諭之時,士卒無不感泣
即時見人如此,知賊不足平也。」
時贄母韋氏在江東,上遣中使迎至京師搢紳榮之。
丁母憂東歸洛陽寓居嵩山豐樂寺。
籓鎮賻贈及別陳餉遺一無所取。
韋臯布衣時相善,唯西川致遺,奏而受之。
贄父初葬蘇州,至是欲合葬
上遣中使護其柩車,其禮遇如此
免喪權知兵部侍郎依前學士
申謝日,贄伏地而泣,德宗為之改容敘慰。
恩遇既隆,中外屬意為輔弼,而宰相竇參素忌贄,贄亦短參之所為,言黷貨由是與參不平
七年,罷學士正拜兵部侍郎知貢舉
崔元翰梁肅文藝冠時,贄輸心於肅
元翰推薦藝實之士,升第之日,雖眾望不愜,然一歲選士,才十四五,數年之內,居臺省清近十余人
八年四月竇參得罪,以贄為中書侍郎門下同平章事
贄久為邪黨所擠,困而得位,意在不負恩獎悉心報國,以天下事為己任
即位之初,用楊炎盧杞秉政樹立朋黨排擯良善,卒致天下沸騰鑾輿奔播
懲是之失,貞元已後,雖立輔臣至於小官除擬,上必再三詳問久之方下。
及贄知政事,請許臺省長官自薦屬官,仍保任之,事有曠敗,兼坐舉主
上許之,俄又宣旨曰:「外議云:『諸司所舉,多引親黨兼通賂遺不得實才
』此法行之非便,今後等宜自選擇,勿用諸司延薦
」贄論奏曰:
臣實頑鄙一無所堪,猥蒙任使待罪宰相
雖懷竊位之懼,且乏知人之明自揣庸虛,終難上報
唯知廣求才之路,使賢者各以匯征;啟至公之門,令職司皆得自達
既蒙允許,即宜宣行
宮舉人,才至十數,或非臺省舊吏,則是使府佐僚,累經薦延,多歷事任。
論其資望,既不愧班行;考其行能,又未聞於闕敗
遽以騰口上煩聖聰,道之難行,亦可知矣!
陛下勤求理道,務徇物情,因謂舉薦非宜,復委宰臣揀擇
其為崇任輔弼博采輿詞可謂聖德之盛者。
然於委任責成之道,聽言考實之方,閑邪存誠,猶恐有闕。
陛下既納臣言而用之,旋聞橫議而止之,於臣謀不責成,於橫議考實,此乃謀失者得以辭其罪,議曲者得以肆其誣。
率是而行,觸類而長,固無必定之計,亦無必實之言。
不定理道難成,言不實小人得誌
國家之病,常必由之。
齊桓公管仲害霸之事,對曰:「得賢不能任,害霸也;用而不能終,害霸也;與賢人謀事,而與小人議之,害霸也。
」為小人者,不必悉懷險诐,故覆邦家。
蓋以其意性回邪趣向狹促,以沮議出眾,以自異為不群趨近利而昧遠圖,效小信而傷大道,況又言行難保,恣其非心者乎!
伏以宰輔常制不過數人,人之所知固有限極不有遍諳諸士,備閱群才
若令悉命群官,理須展轉詢訪是則公舉為私薦,易明易攵為暗投。
儻如議者之言,所舉多有情故,舉於君上,且未絕私;薦於宰臣,安肯無詐!
失人之弊,必又甚焉。
所以承前命官罕有不涉私謗,雖則秉鈞不一,或自行情,亦由私訪所親,轉為所賣。
其弊非遠,聖鑒明知
今又將徇浮言專任宰臣除吏,宰臣不遍諳識,踵前須訪於人。
訪親朋,則是悔其覆車不易故轍;若訪於朝列,則是求其私薦,不如公舉之愈也。
二者利害,惟陛下詳擇焉。
不如委任長官,慎揀僚屬,所揀既少,所求亦精,得賢鑒識之名,失實暗謬之責。
人之常性,莫不愛身,況於臺省長官,皆是當朝華選,孰肯徇私妄舉,以傷名取責者耶!
所謂臺省長官,即僕射尚書左右丞侍郎御史大夫中丞是也
陛下比擇輔相,多亦出於其中
今之宰臣,則往日臺省長官也;今之臺省長官,乃將來宰臣也,但是職名暫異,固非行業頓殊。
豈有長官之時不能舉一二屬吏,居宰臣之位則可擇千百具僚物議悠悠,其惑斯甚。
夫求才貴廣,考課貴精
求廣在於各舉所知長吏之薦擇是也貴精在於按名責實宰臣序進是也
往者則天太后踐祚臨朝,欲收人心,尤務拔擢,弘委任之意,開汲引之門,進用不疑,求訪無倦非但人得薦士亦許自舉其才。
所薦必行,所舉輒試,其於選士之道,豈不傷於容易哉!
課責既嚴,進退皆速,不肖者旋黜,才能者驟升,是以當代知人之明累朝多士之用。
此乃近於求才貴廣,考課貴精之效也。
陛下誕膺寶歷思致理平,雖好賢之心,有逾於前哲,而得人之盛,未迨於往時
蓋由賞鑒獨任聖聰搜擇難於公舉,仍啟登延之路,罕施練核之方。
遂使先進者漸益雕訛後來不相接續,施一令則謗沮互起,用一人則瘡磐立成
此乃失於選才太精,制法不一之患也。
則天舉用之法,傷易而得人陛下慎揀之規,太精而失士。
陛下選任宰相,必異於庶官精擇長官必愈末品
及至宰相獻規,長吏薦士陛下即但納橫議不稽始謀。
是乃任以重者輕其言,待以輕者重其事,且又不辨所毀之虛實不校所試之短長
人之多言何所不至,是將使人無所措其手足豈獨選任之道失其端而已乎!
上雖嘉其所陳,長官薦士之詔,竟追寢之。
國朝舊制吏部選人每年調集
乾元已後,屬宿兵於野
歲或兇荒,遂三年一置選。
由是選人停擁,其數猥多文書不接,真偽難辨,吏緣為奸,註授乖濫,而有十年不得調者。
贄奏吏部分內外官員為三分,計闕集人,每年置選。
選司之弊,十去七八,天下稱之。
贄與賈耽盧邁趙憬知政事百司有所申覆,皆更讓不言可否
舊例宰臣當旬,秉筆決事,每十日一易,贄請準故事,令秉筆者以應之。
又以河隴陷蕃已來西北邊常以重兵守備,謂之防秋,皆河南江淮諸鎮之軍也,更番往來,疲於戍役
贄以中原之兵,不習邊事,及扞虜戰賊,多有敗衄,又苦邊將名目太多諸軍統制不一緩急無以應敵,乃上疏論其事曰:
公元785年
歷觀前代書史,皆謂鎮撫四夷宰相之任不揆闇劣,屢敢上言
誠以備邊御戎國家重事理兵足食備御大經
不治無可用之師,食不足無可固之地。
理兵制置得所足食在斂導有方
陛下幸聽愚言先務積谷,人無加賦,官不費財坐致邊儲,數逾百萬。
諸鎮收糴,今已向終,分貯軍城,用防艱急縱有寇戎之患,必無乏絕之憂。
守此成規以為永制,常收冗費,益贍邊農,則更經二年,可積十萬人三歲之糧矣。
足食之原粗立理兵之術未精,敢議籌量,庶備采擇
伏以戎狄為患自古有之,其於制御之方,得失之論,備存史籍,可得而言。
大抵即序者,則曰「非德無以要荒」,曾莫知威不立,則德不能馴也。
武威者,則曰「非兵無以兇獷」,曾莫知德不修,則兵不可恃也。
和親者,則曰「要結可以睦鄰好」,曾莫知我之而彼復解也。
美長城者,則曰「設險可以固邦國而扞寇仇」,曾莫知力不足,兵不堪,則險之不能有也。
薄伐者,則曰「驅遏可以侵暴而省征徭,」曾莫知兵不銳,壘不完,則遏之不能勝,驅之不能去也。
議邊之要,略盡於斯,雖互相譏評,然各有偏駁
一家之說,則例理可征;考歷代所行,則成敗異效。
是由執常理以御其不常之勢,徇所見而昧於所遇之時。
公元784年
中夏盛衰夷狄強弱事機有利害,措置安危,故無必定之規,亦無長勝之法。
夏後以序戎而聖化茂,古公以避狄而王業興;周城朔方獫狁攘,秦築臨洮宗社覆;漢武匈奴貽悔太宗突厥而致安;文、景約和親不能弭患當年,宣、元弘撫納足以保寧累葉
蓋以中夏盛衰異勢夷狄強弱異時事機利害異情措置安危異便
知其事而不度其時則敗,附其時不失其稱則成。
形變不同,胡可專一!
夫以中國強盛夷狄衰微,而能屈稱臣歸心受制,拒之則阻其向化,威之則類於殺降,安得不存而撫之,即而序之也?
又如中國強盛夷狄衰微,而尚棄信奸盟,蔑恩肆毒,諭之不變,責之不懲,安得不取推亡息人固境也?
其有遇中國喪亡之弊,當夷狄強盛之時,圖之則彼釁未萌,御之則我力不足,安得不卑詞降禮,約好通和,啖之以親,紓其交禍?
不必信,且無大侵,雖非御戎善經,蓋時事亦有不得已也。
儻或夷夏之勢,強弱適同,撫之不寧,威之不靖;力足以自保,不足以出攻,得不設險以固軍,訓師以待寇,來則薄伐以遏其深入,去則攘斥而戒於遠追?
雖為安邊令圖,蓋勢力亦有不得不然也。
即序,周之於攘,太宗翦亂,皆乘其時而善用其勢也。
古公之避狄,文、景之和親神堯降禮,皆順其時不失其稱也。
秦皇長城漢武之窮討,皆知其事而不度其時者也。
向若孔熾之勢,行即序之方,則見侮而不從矣!
可取之資,懷畏避之誌,則失機養寇矣!
攘卻之力,用和親之謀,則示弱勞費矣!
降屈之時,務翦伐之略,則召禍危殆矣!
故曰:知其事而不度其時則敗,附其時不失其稱則成。
無必定之規,亦無長勝之法,得失著效,不其然歟!
至於安危大情,計成敗大數百代不變易者,蓋有之矣。
其要在於失人肆欲則必蹶,任人從眾則必全,此乃古今所同,而物理之所壹也。
國家祿山構亂河隴用兵以來肅宗中興,撤邊備以靖中邦,借外威寧內難。
於是吐蕃乘釁吞噬無厭回紇矜功憑陵亦甚。
中國不遑振旅,四十余年
使傷耗遺氓竭力蠶織西輸賄幣,北償馬資,尚不足塞其煩言,滿其驕誌。
復乃遠征士馬列戍疆陲,猶不能遏其奔沖,止其侵侮
小入則驅略黎庶深入震驚邦畿
時有議安邊策者,多務所難而忽於所易,勉於所短而略於所長
遂使所易所長者,行之而要不精;所難所短者,圖之而其功靡就。
憂患未弭,職斯之由。
夫制敵行師,必量事勢,勢有難易,事有先後
力大而敵脆,則先其所難,是謂奪人之心,暫勞永逸者也;力寡而敵堅,則先其所易,是謂固國之本,觀釁而後動者也。
頃屬多故,人勞未瘳,而欲廣發師徒,深踐寇境,復其侵地,攻其堅城,前有勝負未必之虞,後有饋運不繼之患。
儻或撓敗適所以啟戎心而挫國威以此安邊之謀,可謂不量事勢而務於所難矣!
天之授者,有分事,無全功;地之產者,有物宜,無兼利
是以五方之俗,長短各殊。
長者不可逾,短者不可企;勉所短而敵其所長必殆,用所長而乘其所短必安。
強者,乃以水草為邑居,以射獵供飲茹,多馬而尤便馳突輕生不恥敗亡,此戎狄所長也。
戎狄所長,乃中國之所短;而欲益蒐乘角力爭驅交鋒原野之間,決命尋常之內,以此御寇之術,可謂勉所短而校其所長矣!
所難,勉所短,勞費百倍終於無成
果成之,不挫則廢,豈不以越天授而違地產,虧時勢反物宜者哉!
將欲去危就安,息費從省,在慎守所易,精用所長而已
若乃將吏撫寧眾庶,修紀律訓齊師徒耀德以佐威,能邇柔遠;禁侵抄之暴以彰吾信,抑攻取之議以安戎心;彼求和則善待而勿與結盟,彼為寇則嚴備而不務報復,此當今所易也。
賤力而貴智惡殺好生輕利重人,忍小以全大,安其居而後動,俟其時而後行。
是以封疆守要害,塹蹊隧,壘軍營,謹禁防,明斥候務農足食練卒以蓄威,非萬全不謀,非百克不鬥。
小至張聲勢以遏其入,寇大至則謀其人以邀其歸;據險以乘之,多方以誤之。
使其勇無所加,眾無所用;掠則靡獲,攻則不能;進有腹背受敵之虞,退有首尾難救之患,所謂乘其弊,不戰而屈人之兵,此中國之所長也。
我之所長,乃戎狄之所短;我之所易,乃戎狄所難
長制短,則用力寡而見功多;以易敵難,則財不匱而事速就
舍此不務,而反為所乘,斯謂倒持戈矛,以鐏授寇者也!
今則皆務之矣,猶且守封未固,寇戎未懲者,其病在於謀無定用,眾無適從。
所任不必才,才者不必任;所聞不必實,實者不必聞;所信不必誠,誠者不必信;所行不必當,當者未必行。
故令措置乖方課責虧度;財匱於兵眾,力分於將多,怨生於不均,機失於遙制
臣請為陛下粗陳六者之失,惟明主慎聽而熟察之:
臣聞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武欲勝其敵,必先練其兵。
練兵之中,所用復異。
用之於救急,則權以紓難;用之於暫敵,則緩以應機
故事有便宜,而不拘常制;謀有奇詭,而不徇眾情
進退死生,唯將所命,此所謂攻討之兵也!
用之於屯戍,則事資可久;勢異從權,非物理所愜不寧非人情所欲不固。
夫人情者,利焉則勸,習焉則安,保親戚則樂生顧家業則忘死,故可以理術馭,不可法制驅,此所謂鎮守之兵也。
夫欲備封疆御戎狄,非一朝一夕之事,固當選鎮守之兵以置焉。
古之善選置者,必量其性習,辨其土宜,察其伎能,知其欲惡。
用其力而不違其性,齊其俗而不易其宜;引其善而不責其所不能,禁其非而不處其所不欲。
而又類其紀伍,安其室家,然後能使之樂其居,定其誌,奮其氣勢,結其恩情
撫之以惠,則感而不驕;臨之以威,則肅而不怨。
督課而人自為用,弛禁防而眾自不攜。
故出則足兵,居則足食守則固,戰則強。
其術無他便於人情而已矣!
今者散征士卒,分戍邊陲,更代往來以為守備
是則不量性習不辨土宜,邀其所不能,強其所不欲。
求廣其數而不考其用,將致其力而不察其情,斯可以羽衛之儀,而無益備御之實也。
何者
窮邊之地,千里蕭條寒風裂膚驚沙慘目;與豺狼為鄰伍,以戰鬥嬉遊;晝則戈而耕,夜則倚烽而覘;日有剽害之慮,永無休暇之娛,地惡人勤,於斯為甚
自非生於其域,習於其風,幼而睹焉,長而安焉不見樂土而遷焉,則罕能寧其居而狎其敵也。
關東之地,百物阜殷,從軍之徒,尤被優養
慣於溫飽,狎於歡康,比諸邊隅,若異天地
絕塞荒陬之苦,則辛酸動容;聆強蕃勁虜之名,則懾駭奪氣
而乃使之去親族舍園廬,甘其所辛酸,抗其所懾駭,將冀為用,不亦疏乎!
矧又有休代之期,無統帥之馭,資奉驕子姑息倩人,進不邀之以成功,退不處之以嚴憲。
其來也鹹負得色,其止也莫有固心,屈指計歸,張頤待飼。
僥倖者猶患還期之賒緩常念戎醜充斥王師挫傷,則將乘其亂離布路東潰情誌且爾,得之奚為
平居則殫耗資儲以奉浮冗之眾,臨難則拔棄城鎮以搖遠近之心,其弊豈惟無益哉!
固亦將有所撓也。
復有抵犯刑禁謫徙軍城意欲增戶實邊,兼令展效自贖
既是無良之類,且加懷土之情,思亂幸災又甚戍卒
適足煩於防衛,諒無望功庸,雖前代時或行之,固非良算之可遵者也。
復有擁旄之帥,身不臨邊,但分偏師,俾守疆場
大抵軍中壯銳,元戎例選自隨,委其疲羸,乃配諸鎮
節將既居內地精兵祗備紀綱,遂令守要御沖,常在寡弱之輩。
寇戎每至,乃勢不支,入壘者才足閉關在野者悉遭劫執,恣其芟蹂,盡其搜驅。
比及都府聞知,虜已克獲旋返
安邊之本,所切在兵,理兵若斯可謂措置乖方矣!
夫賞以存勸,罰以示懲,勸以懋有庸,懲以威不恪
賞罰之於馭眾也,猶繩墨之於曲直權衡之揣重輕輗軏所以行車銜勒所以服馬也。
馭眾而不用賞罰,則善惡相混能否莫殊;用之而不當功過,則奸妄寵榮忠實擯抑
如是,若聰明可衒,律度無章,則用與不用,其弊一也。
自頃權移於下,柄失於朝,將之號令,既鮮克行之於軍,國之典章,又不能施之於將,務相遵養,茍度歲時。
賞一有功,翻慮無功者反側;欲罰一有罪,復慮同惡憂虞
罪以隱忍不彰,功以嫌疑而不賞,姑息之道,乃至於斯
故使忘身效節者,獲誚等夷率眾先登者,取怨士卒僨軍蹙國者,不懷愧畏;緩救失期者,自以為智能
褒貶既闕而不行,稱毀復紛然相亂,人雖欲善,誰為言之?
況又公忠者,直己而不求於人,反罹困厄;敗撓者,行私而茍媚於眾,例獲優崇
義士所以痛心勇夫所以解體也。
又有遇敵而所守不固,陳謀而其效靡成;將帥以資不足為詞,有司復以供給無闕為解。
既相執證,理合辨明朝廷每為含糊未嘗窮究曲直
措理者吞聲而靡訴,誣善罔上不慚
馭眾若斯可謂課責虧度矣!
課責虧度,措置乖方,將不得竭其材,卒不得盡其力,屯集雖眾,戰陣莫前。
虜每越境橫行,若涉無人之地遞相推倚,無敢誰何虛張賊勢上聞,則曰兵少不敵
朝廷莫之省察,惟務征發益師,無裨備御之功,重增供億之弊。
閭井日耗征求日繁,以編戶傾家破產之資,兼有司榷鹽稅酒之利,總其所入,半以事邊,制用若斯可謂財匱於兵眾矣!
四夷之最強盛中國甚患者,莫大吐蕃舉國勝兵之徒,才當中十數大郡而已
其於內虞外備,亦與中國不殊,所能寇邊,數則蓋寡。
且又器非犀利,甲不堅完,識迷韜鈐,藝乏趫敏
動則中國畏其眾而不敢抗,靜則中國憚其強而不敢侵,厥理何哉?
良以中國節制多門,蕃醜之統帥專一故也。
統帥專則人心不分人心不分號令不貳號令不貳進退可齊,進退可齊則疾徐如意疾徐如意機會靡愆機會靡愆則氣勢自壯!
斯乃以少為眾,以弱為強變化翕辟在於反掌之內。
是猶臂之使指,心之制形,若所任得人,則何敵之有!
節制多門人心不一人心不一號令不行號令不行進退難必進退難必疾徐失宜疾徐失宜機會不及機會不及則氣勢自衰!
斯乃勇廢為尪,眾散為弱,逗撓離析,兆乎戰陣之前
是猶一國三公十羊九牧,欲令齊肅,其可得乎?
開元天寶之間控御西北兩蕃,唯朔方河西隴右節度而已,猶慮權分勢散,或使兼而領之。
中興已來未遑外討,僑隸四鎮安定,權附隴右扶風,所當西北兩蕃,亦朔方涇原隴右河東節度而已關東戍卒,至則屬焉。
委任未盡得人,而措置尚存典制
自頃逆泚誘涇、隴之眾叛,懷光朔方之軍,割裂誅鋤,所余無幾
而又分朔方之地,建牙擁節者,凡三使焉。
其余鎮軍,數且四十,皆承特詔委寄各降中貴監臨,人得抗衡,莫相稟屬。
每俟邊書告急,方令計會用兵,既無軍法下臨,唯以客禮相待
是乃從容拯溺揖讓救焚,冀無阽危,固亦難矣!
夫兵,以氣勢為用者也,氣聚則盛,散則消;勢合則威,析則弱。
今之邊備,勢弱氣消,建軍若斯可謂力分於將多矣。
理戎之要,最在均齊,故軍法貴賤之差,軍實無多少之異,是將所以同其誌而盡其力也。
如或誘其誌意,勉其藝能,則當閱其材,程其勇,校其勞逸,度其安危,明申練覆優劣之科,以為衣食等級之制。
使能企及,否者息心,雖有薄厚之殊,而無觖望之釁。
所謂日省月試餼稟均事,如權量之無情於物,萬人不安其分而服其平也。
今者窮邊之地,長鎮之兵,皆百戰傷夷之余,終年勤苦之劇,角其所能則練習,度其所處則孤危,考其服役則勞,察其臨敵則勇。
衣糧所給,唯止當身,例為妻子所分,常有凍餒之色。
關東戍卒歲月踐更不安危城,不習戎備,怯於應敵,懈於服勞
衣糧所頒,厚逾數等,繼以藥之饋,益以蔬醬之資。
豐約相形懸絕斯甚。
有素禁旅,本是邊軍將校詭為媚詞,因請遙隸神策不離舊所,唯改虛名,其於稟賜之饒,遂有三倍之益。
儔類所以忿恨忠良所以憂嗟疲人所以流亡經費所以褊匱
事業未異,而給養有殊人情所不能甘也,況乎矯佞行而稟賜厚,績藝劣而衣食優,茍未忘懷,能無慍怒
不為戎首,則已可嘉,而欲使其協力同心,以攘寇難,雖有韓、白、孫、吳之將,臣知其必不能焉。
養士若斯可謂怨生於不均矣!
凡欲選任將帥必先考察行能然後指以所授之方,語以所委之事,令其自揣可否自陳規模
須某色甲兵,藉某人參佐,要若干士馬,用若干資糧,某處置軍,某時成績始終要領,悉俾經綸於是觀其計謀,校其聲實
若謂材無足取,言不可行,則當退之於初,不宜貽慮於其後也。
若謂志氣足任,方略可施,則當要之於終,不宜掣肘其間也。
如是,則疑者不使使者不疑;勞神選才端拱委任
既委其事,既足其求,然後可以核其否臧,行其賞罰
受賞不以為濫,當罰者無得而辭,付授之柄既專,茍且之心自息。
是以古之遣將帥者,君親推轂而命之曰:「自閫以外將軍裁之。
」又賜鈇鉞,示令專斷
軍容不入國,國容不入軍,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
誠謂機宜不可以遠決,號令不可兩從未有委任不專,而望其克敵成功者也。
自頃邊軍去就裁斷多出宸衷選置戎臣,先求易制,多其部以分其力,輕其任以弱其心,雖有所懲,亦有所失。
遂令分閫責成之義廢,死綏任咎之誌衰,一則聽命,二亦聽命,爽於軍情聽命,乖於事宜聽命
若所置將帥,必取於承順無違,則如斯可矣;若有意平兇靖難則不可。
兩境相接兩軍相持事機之來,間不容息蓄謀而俟,猶恐失之,臨時始謀,固已疏矣。
況乎千里之遠,九重之深,陳述之難明,聽覽不一,欲其事無遺策,雖聖者亦有所不能焉。
設使謀慮能周,其如權變無及
戎虜馳突,迅如風飈驛書上聞旬月方報。
守土者以兵寡不敢抗敵,分鎮者以無詔不肯出師逗留之間,寇已奔逼,托於救援未至,各且閉壘自全
牧馬屯牛,鞠為椎剽穡夫樵婦,罄作俘囚
雖詔諸鎮發兵,唯以虛聲應援互相瞻顧莫敢遮邀,賊既縱掠退歸,此乃陳功告捷
其敗喪則減百而為一,其捃獲則張百而成千。
將帥既幸於總制在朝,不憂於罪累陛下以為大權由己,不究事情
用師若斯可謂機失於遙制矣!
理兵措置乖方,馭將而賞罰虧度,制用而財匱,兵而力分,養士而怨生,用師而機失,此六者疆場蟊賊軍旅膏肓也。
蟊賊不除,而但滋之以糞溉,膏肓不療,而唯啖之以滑甘適足以養其害,速其災,欲求稼穡豐登膚革充美,固不可得也
臣愚謂宜罷諸道將士番替防秋之制,率因舊數而三分之:其一分委本道節度使少壯願住邊城者以徙焉;其一分本道但供衣糧,委關內河東諸軍州募蕃、漢子弟願傅邊軍者以給焉;又一分亦令本道但出衣糧,加給應募之人,以資新徙之業。
令度支散於諸和市耕牛,兼雇召工人,就諸軍城繕造器具
募人至者,每家給耕牛一頭,又給田農水火之器,皆令充備
初到之歲,與家口二人糧,並賜種子,勸之播植,待經一稔,俾自給家。
若有余糧,官為收糴,各酬倍價,務獎營田
既息踐更征發之煩,且無幸災茍免之弊。
寇至則人自為戰時至則家自力農。
是乃兵不得不強,食不得不足,與夫倏來忽往,豈可同等而論哉!
臣又謂宜擇文武能臣一人為隴右元帥,應涇、隴、鳳翔長武城山南西道節度管內兵馬,悉以屬焉;又擇一人為朔方元帥,應鄜坊、邠寧、靈節度管內兵馬,悉以屬焉;又擇一人河東元帥河東振武節度管內兵馬,悉以屬焉。
三帥各選臨邊要會之州以為理所,見置節度,有非要者,隨所便近而並之。
元帥得置統軍,余並停罷
三帥部內太原鳳翔等府及諸郡戶口稍多者,慎揀良吏以為尹守,外奉師律內課農桑,俾為軍糧,以壯戎府
理兵之宜既得,選帥之授既明,然後減奸濫虛浮之費以豐財定衣等級之制以和眾,弘委任之道以宣其用,懸賞罰之典以考其成。
而又慎守中國所長謹行當今所易,則八利可致,六失可除。
如是戎狄威懷疆場不寧謐者,未之有也。
諸侯軌道庶類服從
如是教令不行天下不理者,亦未之有也。
陛下英鑒民心之思安,四方小休兩寇之方靜,加以頻年豐稔所在積糧,此皆天贊國家可以立制垂統之時也。
時不久居,事不常兼,已過而追,雖悔無及
明主者,不以言為罪,不以人廢言,罄陳狂愚,惟所省擇。
宗極嘉納優詔褒獎之。
贄在中書,政不便於時者,多所條奏
德宗雖不能皆可,而心頗重之。
初,竇參既貶郴州節度使劉士寧絹數千匹
湖南觀察使李巽與參有隙,具事奏聞,德宗不悅。
右庶子姜公輔上前聞奏,稱「竇參嘗語臣云:陛下怒臣未已」,德宗怒,再貶,竟殺之。
時議公輔竇參得之於贄,雲參之死,贄有力焉。
素惡於公異於邵,既輔政而逐之,談者亦以為厄。
戶部侍郎判度支裴延齡奸宄用事天下之如仇。
得幸天子無敢言者
贄獨以身當之,屢於延英面陳不可,累上疏極言其弊。
延齡日加譖毀
十年十二月,除太子賓客,罷知政事
贄性畏慎,及策免私居朝謁之外,不通賓客無所過從
十一年,旱,邊軍芻粟不給,具事論訴延齡言贄與張滂李充搖動軍情,語在《延齡傳》。
德宗怒,將誅贄等四人,會諫議大夫陽城等極言論奏,乃貶贄為忠州別駕
贄初入翰林,特承德宗異顧,歌詩戲狎,朝夕陪遊
出居艱阻之中,雖有宰臣,而謀猷參決,多出於贄,故當時目為內相」。
幸山南,道途艱險扈從不及,與帝相失,一夕不至,上喻軍士曰:「得贄者賞千金
翌日謁見,上喜形顏色,其寵待如此
既與二吳不協,漸加浸潤恩禮稍薄;及通玄敗,上知誣枉,遂復見用。
贄以受人主殊遇不敢愛身,事有不可極言無隱
朋友規之,以為太峻,贄曰:「吾上不負天子,下不負吾所學,不恤其他
精於吏事斟酌決斷不失錙銖
嘗以「詞詔所出中書舍人之職,軍興之際,促迫應務,權令學士代之;朝野乂寧,合歸職分,其命將相制詔,卻付中書行譴。
」又言「學士私臣玄宗初令待詔,止於唱和文章而已」。
物議是之。
德宗以贄指斥通微通玄,故不可其奏。
公元805年
贄在忠州十年,常閉關靜處,人不識其面,復避謗,不著書
家居瘴鄉,人多癘疫,乃抄撮方書,為《陸氏集驗方五十卷,行於代。
初,贄秉政,貶駕部員外郎李吉甫明州長史量移忠州刺史
贄在忠州,與吉甫相遇昆弟門人鹹為贄憂,而吉甫忻然厚禮,都不銜前事,以宰相禮事之,猶恐其未信不安,日與贄相狎,若平生交契者。
贄初猶慚懼,後乃深交
時論吉甫長者
後有薛延者,代吉甫刺史,延朝辭日,德宗令宣旨慰安
韋臯上表請以贄代己。
順宗即位,與陽城鄭余慶詔征還。
詔未至而贄卒,時年五十二,贈兵部尚書謚曰宣
簡禮,登進士第,累辟使府
史臣曰:近代論陸宣公,比漢之賈誼,而高邁之行,剛正之節,經國成務之要,激切仗義之心,初蒙天子重知末塗淪躓,皆相類也。
中大夫,贄及臺鉉不為不遇矣。
公孫鞅三策秦王淳于髡隱語見齊君,從古以還正言不易
昔周昭戒論議,正為此也。
贄居珥筆之列,調飪之地,欲以片心除眾弊,獨手遏群邪,君上不亮其誠,群小共攻其短,欲無放逐,其可得乎!
《詩》稱「其維哲人,告之話言」,又有「誨爾」、「聽我」之恨,此皆賢人君子,嘆言不見用也。
故堯咨禹拜,千載一時攜手提耳,豈容易哉!
贊曰:良臣悟主,我有嘉猷
多僻之君,為善不周
忠言救失啟沃曰讎。
勿貽天問蒼昊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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