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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七 (自动笺注)
公元917年
郭崇韜字安時代州雁門人也。
父宏正。
崇韜初為李克修帳下親信
克修昭義崇韜典事務,以廉幹稱。
克修卒,武皇用為典謁奉使鳳翔稱旨,署教練使
崇韜臨事機警應對可觀
莊宗嗣位,尤器重之。
天祐十四年,用為中門副使,與孟知祥李紹宏俱參機要
俄而紹宏出典幽州留事知祥懇辭要職
先是中門使吳珙、張虔厚忠而獲罪
知祥懼,求為外任,妻矞華公主泣請於貞簡太后
莊宗知祥曰:「公欲避路,當舉其代。
知祥因舉崇韜
乃署知祥太原軍在城都虞候
自是崇韜專典機務艱難戰伐,靡所不從。
公元921年
十八年從征張文禮鎮州
契丹引眾至新樂王師大恐,諸將鹹請退魏州莊宗猶豫未決
崇韜曰:「阿保機隻為王都所誘,本利貨財,非敦鄰好,苟前鋒小衄,遁走必矣。
況我新破汴寇,威振北地,乘此驅攘,焉往不捷!
且事之濟否,亦有天命
莊宗從之,王師果捷。
明年,李存審收鎮州,遣崇韜閱其府庫,或以珍貨賂遺一無所取,但市書籍而已
公元923年
莊宗即位魏州崇韜檢校太保、守兵部尚書,充樞密使
是時,衛州陷於梁,澶、相之間,寇鈔日至,民流地削軍儲不給群情恟恟以為霸業終不能就,崇韜寢不安席
俄而王彥章德勝南城,敵勢滋蔓汴人急攻楊劉城。
明宗在鄆,音驛斷絕
莊宗登城四望,計無所出。
崇韜啟曰:「段凝阻絕津路,苟王師不南,鄆州安能保守
臣請於博州東岸立柵,以固通津,但慮汴人偵知,徑來薄我,請陛下敢死之士,日以挑戰,如三四日間
賊軍未至,則柵壘成矣。
崇韜毛璋萬人夜趨博州,視矛戟之端有光,崇韜曰:「吾聞火出兵刃,破賊之兆也。
」至博州渡河版築晝夜不息
崇韜葭葦據胡床假寢,覺褲中冷,左右視之,乃蛇也,其忘疲勵力也如是
三日,梁軍果至城壘低庳沙土散惡,戰具不完,汴將王彥章、杜晏球率眾攻擊,軍不得休息
崇韜身先督眾,四面拒戰,有急即應,城垂陷,俄報莊宗親軍西岸,梁軍聞之退走,因解楊劉之圍。
未幾汴將康延孝來奔崇韜延於臥內,訊其軍機
延孝曰:「汴人四道齊舉,以困我軍。
莊宗憂之,召諸將謀進取之策。
宣徽使李紹宏請棄鄆州,與汴人盟,以河為界,無相侵寇
莊宗不悅,獨臥帳中,召崇韜謂曰:「計將安出
」對曰:「臣不知書,不能征比前古,請以時事言之。
陛下十五年起義圖霸,為雪家讎國恥,甲胄生蟣虱,黎人輸挽
今纂崇大號,河朔士庶日望蕩平,才得汶陽尺寸之地,不敢保守,況盡有中原乎!
將來歲賦不充物議谘怨設若劃河為界,誰為陛下守之?
臣自延孝言事以來晝夜籌度,料我兵力,算賊事機,不出今年雌雄必決。
汴人決河,自滑至鄆,非舟楫不能濟。
又聞精兵盡在段凝麾下王彥章日寇鄆境,彼既以大軍臨我南鄙,又憑恃決河,謂我不能南渡,志在收復汶陽,此汴人之謀也。
臣謂段凝保據河壖苟欲持我,臣但請留兵守鄴,保固楊劉陛下親御六軍長驅倍道直指大梁汴城無兵,望風自潰。
若使偽主授首,賊將自然倒戈半月之間,天下必定
如不決此計,傍采浮譚,臣恐不能濟也。
今歲秋稼不登軍糧支數月,決則成敗未知,不決則坐見不濟
臣聞作舍道邊三年不成帝王應運,必有天命成敗天也,在陛下獨斷
莊宗蹶然而興曰:「正合吾意。
丈夫得則為王,失則為擄,行計決矣!
即日下令軍中家口並還魏州
莊宗劉皇后興聖宮使繼岌至朝城西野亭泣別,曰:「事勢危蹙,今須一決,事苟不濟無復相見
」乃留李紹宏及租庸使張憲魏州大軍楊劉濟河
是歲,擒王彥章,誅梁氏,降段凝,皆崇韜讚成其謀也。
莊宗汴州宰相豆盧革魏州,令崇韜權行中書事。
俄拜侍中樞密使,及郊禮畢,以崇韜兼領鎮、冀州節度使進封趙郡公,邑二千戶,賜鐵券,恕十死
崇韜位極人臣,權傾內外謀猷獻納,必盡忠規,士族朝倫,頗亦收獎人物內外翕然稱之。
初收汴、洛,稍通賂遺,親友或規之,崇韜曰:「餘備位將相祿賜巨萬,但偽梁之日,賂遺成風,今方面藩侯,多梁之舊將,皆吾君射鉤斬祛之人也。
一旦革麵,化為吾人,堅拒其請,得無懼乎!
藏餘私室無異公帑
」及郊禋崇韜悉獻家財,以助賞給
近臣莊宗貢奉物為內庫珍貨山積公府賞軍不足
崇韜奏請內庫之財以助,莊宗沉吟靳惜之意。
是時天下已定寇仇外息莊宗漸務華侈,以逞己欲。
洛陽大內宏敞宮宇深邃宦官阿意順旨,以希恩寵,聲言宮中見鬼物,不謀同辭
莊宗駭異其事,且問其故。
宦者曰:「見本朝安大內六宮嬪御,殆及萬人椒房蘭室無不充刃。
宮室大半空閑鬼神尚幽,亦無所怪。
由是景進王允平等於諸采擇宮人不擇良賤內之宮掖
公元925年
三年夏,雨,河大水,壞天津橋
是時,酷暑尤甚
莊宗常擇高樓避暑,皆不稱旨
宦官曰:「今大內樓觀不及舊時長安卿相之家,舊日大明興慶兩宮樓觀百數,皆雕楹畫栱幹雲蔽日,今官家納涼無可御者
莊宗曰:「餘富有天下豈不能辦一樓
即令宮苑使經營之,猶慮崇韜有所諫止,使謂崇韜曰:「今年惡熱,朕頃在河上,五六月中,與賊對壘行宮卑濕介馬戰賊,恒若清涼
晏然深宮不耐暑毒,何也?
崇韜奏:「陛下頃在河上,汴寇未平廢寢忘食,心在戰陣祁寒溽暑不介聖懷
今寇既平,中原無事,縱耳目之玩,不憂戰陣,雖層台百尺廣殿九筵,未能忘熱於今日也。
陛下艱難創業之際,則今日之暑,坐變清涼
莊宗默然
王允平等竟加營造崇韜復奏曰:「內中營造,日有縻費屬當災饉,且乞權停。
不聽
公元923年
初,崇韜李紹宏同為內職,及莊宗即位崇韜以紹宏素在己上,舊人難製,即奏澤潞監軍張居翰同掌樞密,以紹宏為宣徽使
紹宏大失所望泣涕憤鬱
崇韜乃置內勾使應三司財賦,皆令勾覆,令紹宏領之,冀塞其心。
紹宏怏悵不已
崇韜自以有大功,河、洛平定之後,權位熏灼,恐為人傾奪,乃謂諸子曰:「吾佐主上大事了矣,今為群邪排毀,吾欲避之,歸鎮常山,為菟裘之計。
」其子廷說等曰:「大人功名及此一失其勢,便是神龍去水,為螻蟻所製,尤宜深察
門人故吏又謂崇韜曰:「侍中勳業第一,雖群官側目,必未能離間
宜於此時堅辭機務,上必不聽是有辭避之名,塞其讒慝之口。
魏國夫人劉氏有寵,中宮未正,宜讚成冊禮上心必悅。
內得劉氏之助,群閹其如餘何!
崇韜然之,於是三上章堅辭樞密之位,優詔不從
崇韜密奏請立魏國夫人皇后,復奏時務利害二十五條,皆便於時,取悅人心;又請罷樞密院事,各歸本司,以輕其權,然宦官造謗不已
公元925年
三年,堅乞罷兼領節鉞,許之。
(《冊府元龜》云:同光中崇韜再表辭鎮,批答曰:「朕以卿久司樞要常處重難
遲疑未決之機,詢諸先見;或憂撓定之事,訪自必成。
至於讚朕丕基,登茲大寶,眾興異論,卿獨堅言,天命不可違,唐祚必須復,請納家族,明設誓文,及其密取汶陽興師不測之地;潛通河口,貢謀占必濟之津。
所不知,卿惟合意
中都嘯聚群黨窺陵,朕決議平妖,兼收浚水,雖雲先,更審前籌,果盡讚成,悉諧沈算,斯即何須冒刃,始顯殊庸。
常山陸梁,正虞未復,卿能撫眾,共群心,惟朕知卿,他人寧表。
所以賞卿之龐,實異等倫;沃朕之心,非虛渥澤
今卿再三謙遜重疊退辭,始納常陽,請歸上將又稱梁苑不可兼權
如此周身貴全名節古人操守未可比方既覽堅辭,難沮來表。
其再讓汴州所宜依允
」)
客省使李嚴使西川回,言王衍可圖之狀,莊宗崇韜議討伐之謀,方擇大將
明宗為諸道兵馬總管當行崇韜自以宦者相傾欲立大功以製之,乃奏曰:「契丹犯邊北面須藉大臣,全倚總管鎮御
臣伏興聖宮使繼岌,德望日隆大功未著,宜依故事,以親王元帥,付以討伐之權,俾成其威望
莊宗方愛繼岌,即曰:「小兒幼稚,安能獨行,卿當擇其副。
崇韜未奏,莊宗曰:「無逾於卿者。
」乃以繼岌為都統崇韜招討使
是歲九月十八日,率親軍六萬,進討蜀川
崇韜將發,奏曰:「臣以非才,謬當戎事,仗將士忠力,憑陛下威靈庶幾克捷
西川平定陛下擇帥,如信厚善謀,事君有節,則孟知祥有焉,望以蜀帥授之。
宰輔闕人,張憲披榛之勞,為人謹重多識
其次李琪崔居儉中朝士族富有文學,可擇而任之。
莊宗嘉慶殿,置酒宴征西諸將,舉酒屬崇韜曰:「繼岌未習軍政,卿久從吾戰伐西面之事,屬之於卿。」
軍發,十月十九日大散關崇韜馬箠山險魏王曰:「朝廷興師十萬,已入此中,儻不成功安有歸路
岐下飛挽,才支旬日必須先取鳳州,收其儲積,方濟吾事。
」乃令李嚴康延孝馳書檄,以諭偽鳳州節度使王承捷。
大軍至,捷果以城降,得兵八千,軍儲四十萬。
次至故鎮,偽命屯駐指揮使唐景思亦以城降,得兵四千。
又下三泉,得軍儲三十餘萬。
自是無匱乏,軍聲大振。
招懷製置官吏補置,師行籌畫,軍書告諭,皆出於崇韜,繼岌承命而已
莊宗內官李廷安、李從襲、呂知柔為都統紀綱,見崇韜幕府繁重將吏輻輳降人爭先賂遺都統府唯大將省謁牙門索然由是大為詬恥
及六軍使王宗弼歸款行賂招討府。
王衍成都降,崇韜王宗弼之第。
宗弼王衍妓妾珍玩以奉崇韜,求為蜀帥,崇韜許之。
又與崇韜子廷誨謀,令蜀人列狀見魏王,請奏崇韜為蜀帥。
繼岌覽狀謂崇韜曰:「主上侍中如衡、華,安肯棄元老蠻夷之地,況餘不敢議此。
(《九國誌·王宗弼傳》:宗弼送款魏王,乃還成都,盡輦內藏寶貨歸於其家。
魏王遣使犒軍錢數千萬,宗弼輒靳之,魏王甚怒。
王師至,令其子承班齎玩用直百萬,獻於魏王,並賂郭崇韜,請以己為西川節度使
魏王曰:「此吾家之物,焉用獻為!
魏王入城,翌日,數其不忠之罪,並其子斬之於市。
李從襲等謂繼岌曰:「郭公部人情,意在難測,王宜自備
由是相猜察。
莊宗中官延嗣齎詔至,促班師詔使至,崇韜郊迎延嗣憤憤
襲謂之曰:「魏王,貴太子也,主上萬福郭公專弄威柄旁若無人
昨令蜀人請己為帥,郭廷誨擁徒出入,貴擬王者所與狎遊無非軍中驍果蜀中凶豪晝夜妓樂歡宴指天畫地父子如此可見其心。
諸軍將校無非郭氏之黨,魏王懸軍孤弱一朝班師,必恐紛亂吾屬莫知暴骨之所!
」因相向垂涕
延嗣使還具奏皇后泣告莊宗,乞保全繼岌。
莊宗復閱蜀簿曰:「人言中珠玉金銀,不知其數,何如是之微也!
延嗣奏曰:「臣問蜀人,知蜀中寶貨皆入崇韜之門,言崇韜得金萬兩,銀四十萬,名馬千匹王衍愛妓六十,樂工百,犀玉帶百。
廷誨自有金銀十萬兩,犀玉帶五十,藝色絕妓七十,樂工七十,他財稱是
王府賂遺不過匹馬而已
莊宗初聞崇韜欲留蜀,心已不,又聞全有蜀之妓樂珍玩,怒見顏色。
即令中官馬彥珪馳入蜀視崇韜去就,如班師則已,如實遲留,則與繼岌圖之。
彥珪皇后曰:「禍機之發,間不容發,何能數千里外復稟聖旨哉!
皇后再言之,莊宗曰:「未知事之實否,詎可便令果決
皇后自為教與繼岌,令殺崇韜
蜀土初平山林多盜,孟知祥未至,崇韜任圜張筠分道招撫,慮師還後,部曲不寧,故歸期稍緩。
公元926年
四年正月六日馬彥珪至軍,決取十二日成都赴闕,令任圜權知留事,以俟知祥
諸軍部署已定彥珪出皇后教以示繼岌,繼岌曰:「大軍將發,他無釁端,安得為此負心事!
公輩勿復言
襲等泣曰:「聖上有口敕,王若不行,苟中途事泄,為患轉深。
」繼岌曰:「上無詔書,徒以皇后教令,安得殺招討使
襲等巧造事端以間之,繼岌既英斷僶俛從之。
詰旦襲以繼岌之命召崇韜計事,繼岌登樓避之,崇韜入,左右楇殺之。
崇韜有子五人,廷信、廷誨隨父死於蜀,廷說誅於洛陽,廷讓誅於魏州廷議誅於太原家產籍沒
明宗即位詔令歸葬,仍賜太原舊宅
延誨、廷讓各有幼子一人姻族保之獲免崇韜周氏攜養太原
崇韜服勤盡節佐佑王家草昧艱難,功無與比,西平巴蜀宣暢皇威,身死之日,夷夏冤之。
然議者以崇韜功烈雖多,事權太重,不能處身量力,而聽小人誤計,欲取泰山之安,如急行避跡,其禍愈速。
性復剛戾遇事便發,既不知前代成敗,又未體當時之物情以天下為己任孟浪之甚也。
及權傾四海車騎盈門,士人諂奉,漸別流品。
同列豆盧革崇韜曰:「汾陽王代北人,徙家華陰侍中世在雁門得非祖德歟?
崇韜應曰:「經亂失譜牒先人雲去汾陽王四世
」革曰:「故祖德也。
因是旌別流品援引薄徒,委之心腹佐命勳舊一切鄙棄
舊僚幹進者,崇韜謂之曰:「公雖代邸之舊,然家無門閥,深知公才技,不敢驟進者,慮名流嗤餘故也。
」及征蜀之行,於興平尚父子儀之墓。
從容白繼岌曰:「蜀平之後,王為太子,待千秋萬歲神器在手,宜盡去宦官優禮士族不唯疏斥閹寺騸馬不可復乘。
內則伶官巷伯怒目切齒;外則舊僚宿將戟手痛心
掇其族滅之禍,有自來矣。
復以諸子驕縱不法既定蜀川輦運珍貨,實於洛陽之第,籍沒之日,泥封尚濕。
莊宗季年群小所惑,致功臣不保其終,亦崇韜自貽其災禍也。
史臣曰:夫出身事主,得位遭時,功不可以不圖,名不可以不立。
功成而名遂,則望重身危貝錦於是成文良玉以之先折,故崇韜之誅,蓋為此也。
是知強吳滅而范蠡去,全齊下而樂生奔,苟非其賢,孰免於禍。
明哲之士,當鑒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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