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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庵先生文集卷之三
啓○箚○疏○封事
公元1542年
大司憲肅拜後避嫌啓辭(壬寅閏二月二十一日)
公元1592年
臣本無一長。欺世盜名。濫蒙 盛世收用。歷典郡邑。俱無聲績。曾忝臺府。又無補益。加以褊狹疏愚。大爲時輩所惡。幾陷罪戾。幸蒙 殿下覆載生成之恩。只削官爵。得以竝生於天地之間。屛伏南徼。報效無路。不幸遭變。雖知爲 國討賊。才智短淺。了無捍艱之效。其不堪自列於百執事之末明矣。今則年近七十。筋力已乏。齒牙脫落。行恃杖而食恃粥。且於壬辰兵火中。獨子見背。區區舐犢之情。久愈追悼。仍成心病。晝似驚狂。夜不能寐。精神眊聵。志慮昏迷。形體徒存。但不入地耳。豈謂 聖明不遺衰朽。又加收召也。前有參議之授。繼有承旨之 命。皆未能就職。雖緣身病。跡係逋慢。惶悚罔措。伏竢誅譴。 殿下不以爲罪。反加寵秩。 聖旨丁寧。出自 宸衷。有非無狀之身所堪當者。驚惶感激。繼以涕泣。第以身病尙未差歇。不免日久登途。登途之後。又未能窮日行邁。仍致久稽恩命。曠廢重職。臣之罪至此又大。豈合冒處言地也。殿下每以虛名用人。名器屢加匪人。不獨臣之跛履決不可供職。誠恐命德之謬。終有累於 聖明。請亟
收成命。以安物情。
答曰。卿今上來。蒼生之福也。勿辭。更加盡心國事。
公元1602年
大司憲時五不仕辭職箚字(壬寅三月初八日)
伏以臣於入城拜 命之日。輒以衰病不可仕之實。塵瀆 聖聽。繼以病告三度。又蒙 特恩。不許遞罷。臣不免又上箚字。敢陳不堪之情與不可不避之嫌。而 殿下不以爲罪。優容開諭。出於 宸衷。臣銜恩感激。無以爲心。而狼狽悶迫之情。益切於中。適因 詔使迫近。不可更瀆。悶默扶曳。試從大夫之後。然後益自知其不能也。不能而不止。則不獨嫌於私。亦病於公矣。蓋臣之請遞不一。而 允音久靳者。竊意 殿下將以臣爲循例病辭。辭之不得。或可從仕故也。此正臣區區悃愊。不得不更聒 天聽。冒萬死而不知止也。臣之強起衰病。千里而來者。非自以爲材德。足以承當 眷遇之意也。筋力。可以堪夙夜奉公之勤也。特以 聖恩出於尋常萬萬。在君臣之義。誠有不自安者。而自念衰與病謀。餘日無幾。及其未死。再入國門。一謝 天恩。歸死田廬。庶無遺恨耳。臣以垂死之身。百病交攻。不但前日之病。久不差歇。素有風眩之疾。或一月一作。或間月一作。忽然仆地。不省人
事。久乃始醒。仍以嘔吐頭痛。苦重數日方定。自近日來。或間日而發。或連日發。而其勢轉重。近於醜惡之疾。但不知投水而入火耳。身病如此。其不可仕一也。臣聞古之士四十而強仕。七十而致事。後之仕者。雖未能盡然。然此誠士大夫仕止之大閑。蓋以年至七十。筋力衰乏。志慮眊聵。則命德名位。決不可冒處故也。況臣非牛馬之齒。遲暮已甚。獲罪於天。喪亡禍酷。十餘年間。父母兄弟妻子。相繼見背。無慮十餘人。悲痛哭泣之餘。目視昏昧。而文字不能省閱。 書押不見毫末。精神耗竭。而視聽艱澁。轉頭忘失。凡擧止之際。耄荒疲頓之狀。有不可一二言者。而乃以致事之年。反爲強仕之日。不亦難乎。雖欲自列於庶官之末。猶爲可羞。況於此風憲之職乎。猶復強顔冒處。則廉恥已喪。風節先墜。環顧一身。更無可觀。外被人譏。內愧於心。而欲以此糾他人之失。正 朝廷之非。正所謂手援天下者也。其不可仕二也。臣伏見李貴之疏。 歷擧臣罪。輒引縉紳之士。皆有所據。其在疏中者。宜亦見聞。豈是無根構揑之言也。若以貴之言爲不實。則彼擧一時名卿士大夫爲據。將何面目。復見其人。而自立於衣冠之列也。雖病風之人。決不爲此也。是臣
公元1592年
雖不自知。而實有以獲罪於人也。如此尙可靦然在職。以辱名器而重罪戾乎。其不可仕三也。忝職臺官。而被人詆斥。不可靦然自明而仍冒其職。此不可仕四也。臣竊聞士類者。國家之元氣也。公道者。士類之命脈也。嘗見今之士大夫。分而爲二。偏黨成習。常自笑歎。今又分而爲四五。各自爲徒。爭名爭利。互相攻擊。而不假以國事爲念。正如七國交爭。不復知有天王。根連蔕結。沈痼難去。甚於河北之藩鎭。一人被效。擧黨同忿。一人異已。盡羣觝排。朝同暮異。乍合乍分。一似橫連從合之態。使 殿下坐榻之下。紛然爲一戰場。于今數十年。士類如此。國家之元氣可知也。 殿下見其是非眩耀邪正紛膠。可此可彼。苞荒兩存。轉成姑息。而紀綱頹弛。非或奪是。邪或勝正。小人有躑躅之逞。君子有蒙難之歎。黨奸之惡。拯於徵士。相噬之禍。慘於山林。臣恐爭名好利之害。將不止於此也。公道如此。士類之命脈何恃。命脈已病。元氣已敗。國之所存者。不亦幸乎。君子曰內有衣冠之寇。然後外有干戈之盜。則壬辰海賊之患。實是內寇之召也。臣入城以來。爲日無多。而頗見縉紳之士。千百其心。纔與己不同。便斥爲一邊人。使其身不免爲黨。其言不得爲
公。其偏陂詭怪之狀。有不可形容者。臣雖欲扶植士類。恢張公道。決不可得。此見臣初無可行之道。而終不免穀恥之譏。猶復冒處匪據。則雖無譴責。獨不愧於心乎。此不可仕者五也。臣有此五不可而隱忍不去。則不知 殿下以臣爲如何人也。伏願 殿下。察臣當去之義。恕臣衰病之情。亟 命遞罷。一以全病身垂死之命。一以養士大夫恬退之節。不勝幸甚。 答曰。人惟老成。年高何妨。至於疾病。自當調理而行。何可辭也。卿之言論於南中者。予全不知其曲折。惟於前日。有金翬稱名者。不知何許人。而疏指卿爲將有欲害之漸。又見李貴之疏。顯加卿以不測之名。予疑其爲奸人所爲。今見箚辭。果知其致人言之有其由也。自古忠賢之致人多口何限。不足數也。亦不足介懷也。卿宜勿辭。更加盡心輔予。
公元1602年
再疏(壬寅三月十五日)
伏以臣病久不差。頃於 詔使之還。強起隨行。以致病勢轉重。更欲呈告。方以煩數爲未安。遲疑未發。而持平蔡衡遽已呈辭。一司不得竝告。縮伏累日。久廢重職。此固不得不自處。而伏見司諫鄭㷤 啓辭。懷忿於臣。顯加調戲。以至慢及 天聽。人皆以爲不可
不避嫌。臣竊自惟念。凡避嫌者。徵細形跡。可以暫避。而物論旣定。或可遞免。或可出仕之謂也。若臣則身病如此。決不可仍處本職。不須區區循例。徒與人撕捱也。因以遲延數日。大違規例。身在言地。尤不可仍冒其職也。臣以無狀之身。分外銜 恩。畢竟勢至於此。將不免朝夕去國。而終無一言。則臣生不能報 聖恩萬一。死不得瞑目於地下。雖病不能歷擧時事。敢獻耄荒一言。以替衰病之身。惟 殿下之垂察焉。臣聞 君爲一國之主。心爲一身之主。國無君。無以萃萬民之心。身無主。無以制事物之宜。故司馬承貞告於君曰。國猶身也。是故人君愛國如愛身。則其所以養元氣而攻疾病者。宜無所不至矣。臣亦嘗曰。身之於心。猶國之於君也。人君養心如養身。則其所以顧明命而去私欲者。宜亦無所不至。孟子所謂人之於身也。兼所愛。兼所愛則兼所養者此也。噫。世之人君。無不知愛其身。而不知愛其國。無不知養其身。而不知養其心。以至於亡國者多矣。誠能以愛身之心愛其國。養身之誠養其心。私欲盡而天理行。方寸之地。堯天開霽。舜日光華。風動之化。已成於靜一之中。逆命之苗。自格於兩階之舞。恭己正南面而治功成。
如車推而勢自進。船發而纜自行矣。心苟不得其養。則凡所以養身者。皆反爲心害。王甫,曺節。竊據於左腹之中。董卓,曺操。竝驅於軀殼之內。而漢天子失職虛擁。不得復爲天下主。故心不爲一身之主。則君不得爲一國之主。心身君國。本爲一體明矣。臣竊見 殿下臨御以來今垂四十年。宵肝圖治。不爲不久。憂勤庶政。不爲不至。而追計於前。旣無可見之績。却顧於後。又無可望之效。豈有 殿下愛國如愛身。養心如養身。而治功之不成。顧如此者乎。況 殿下頃遭大蹇之運。憶喪躋陵。旋膺七日之得。舊命惟新。正當迓續之秋。臣民內外趐首擧足。庶見一新之治。而越至于今。一向淪胥。而終不可振。臣恐 殿下果不能以愛身之心愛一國。而養身之誠養一心也。臣伏見今之事勢。如人病在心腹之中。無一毛一髮不受病者。若不先正其本源。而規規於枝流之末。則雖更僕而覼瞜。 膚鑑纔過。便成虛紙。行於國中。只是無用一文字。畢竟無益於時。而徒費於辭。故臣不暇毛擧。只就其大且急者一二陳之。惟 殿下留聽焉。臣聞萬物皆備於身。衆具足於心。明諸心而無欠缺。反之身而無不實。然後心得爲一身之主。酬酢萬變而
無不得其宜。況人主一心。出治之本源。國之所以治亂存亡。皆係於此。故惟精惟一。爲堯舜相傳之妙旨。明善誠身。爲百王不易之常法。如以聖賢之言。爲一段閑說話則已。不然。未有不從事於此而能臻盛治者也。舍此而言治。則刑名而已。法律而已。玩愒因循而已。何足爲今日道哉。伏見 殿下聖學高明。迥出百王之上。試以近日之事觀之。是非之辨。邪正之分。不啻金鐵玉石之判。則 殿下明善之功。視古先哲王。蓋無愧焉。存心恭儉。痛抑奢侈。聲音之好。遊佃之樂。一皆屛絶。玩娛之奪。近習之惑。亦未有聞。則 殿下所以準繩於身者。有非前世帝王所能及者。然而治功不成。國勢僅存。反有愧於刑名法律之治。而因循度日。坐視危亡。正爲今日之憂。 殿下試自巡省。則其所以致此者。職何故也。臣竊以爲源澄。流未嘗不淸。標正。影不能不直。則豈 殿下所以養心者。有所以未至。而明諸心者有未盡。體之身者未有實。施諸百爲之間。有未盡得宜而然也。伏願 殿下。不以古聖王爲高遠。不以古盛治爲不可及。加精一之功。盡明誠之實。則體立而用無不行。如源深而流無不達。以此而家。家而國矣。所謂正心以正朝廷。朝廷而
遠近一於正者此也。臣聞孔子之言曰。擧直錯諸枉則民服。易曰。君子有解。孚于小人。內自心術之微。外達事爲之著。一循天理。絶去人慾。則直必擧枉必錯。自無私邪之間。故漢臣諸葛亮所謂宮府俱爲一體。臧否不爲異同者。深得爲治之體。而今者擧未必直。枉未必錯。君子未必進。小人未必退。陰陽之消長無常。大小之往來相尋。則 殿下之擧錯。頗有不厭於人心者。而君子之解。亦未孚於小人之退也。於此可見 殿下不能以愛身之心愛一國。而所以養元氣去治病者。亦未盡其實也。何者。士類者。國家之元氣也。朝廷者。公道之所在也。今一 朝廷士大夫。自相分裂。各爲彼此。千百其心。公道掃盡。如前所陳。如此。尙可爲國乎。臣嘗竊以爲。士夫之羞與奸兇往來者。雖未必皆出於正。而不失爲士類。如能言拒揚墨者。不害爲聖人之徒也。然雖指爲奸凶之黨。豈皆爲其鷹犬。共濟凶謀者乎。宜有意思頗好。能知其非。而顔情稔熟。不與相絶。仍在指目之中者亦多矣。一向認爲凶人。而竝加擯斥。不亦冤乎。此猶不可。況其他或出於一時之小忿。或坐於一事之遇擧。而仍被譴責。久爲淹滯者乎。臣聞王道本無偏陂。用人豈容私狹。特
於其間。不能無主客輕重之分而已。竊見銓曹近日注擬。頗有不合於公論。怫鬱於人心。雖諉於務合時宜收合人才。而殊失先此後彼之義。主客不明。輕重不分。事涉苟且。後將有悔。臣嘗與當局之人。語及於此。而終不果行。公論不暢。動爲私害。臣恐國家之元氣將不復救也。臣愚以爲試就縉紳之中。擇其能不附奸凶。而爲士類所倚重。公道所依立者若干人。置之重地。委以棟樑之寄。使之求其同氣。各擧所知。絶去私分而不計町畦。渙釋融合而情意相孚。茅茹是拔。列于庶位。如聚衆木。以成屋宇。大小各得其任。輕重不失其宜。不貳不疑。持之永久。而如有懷利犯義。爭名謀進。作梗於其間者。則不復與之通籍。仍置放流之典。先示以平蕩之道。後施以噬嗑之威。則 朝廷庶幾可正。 朝廷正。四方不期正而自正。然而治功不成者。臣不信也。此在 殿下一轉移之間耳。如此則 殿下之於國。果盡其愛之之道。可保億萬年無虞矣。伏願 殿下留神焉。臣竊聞爲國不過董內治嚴外攘兩箇事耳。內治不董則邦本不固。外攘不嚴則隣敵侵加。故易伐邑之象御寇之義者。蓋爲此也。今邦本壞敗已極。而生聚無政。南北俱有憂虞。而
邊圉無形。大小臣工。泄泄習成。恬嬉日甚。正似燕雀呴呴相樂。而不知棟宇之焚。危亂已極。而了無思治。邦本無時而可固。邊圉無時而可競矣。蓋內治。以用賢保民爲務。外攘。以擇將養兵爲急臣。不知 殿下以今之爲牧民者。果能體 君父如傷之念。保餘民如赤子。任閫帥之責者。果知有 君父捍艱之義。養殘兵如手足。緩急能得人死力乎。 朝廷之用舍矇昧。不問其才之當否。只看面皮之厚薄。方伯之黜陟不公。不計政治之得失。只論稱愜之等級。以悃愊無華爲無用。能辦悅人爲賢才。阿大夫恣行而無忌。卽墨悶默而解體。生民之休戚。大係於守宰。而 朝廷莫之恤。方伯循其私。無名之斂。剝推之政。視平時尤甚。使 殿下赤子。常在剪熬之中。一自留營之設。爲方伯者。割旁縣以自益。私之爲湯沐邑。懲索反重於列邑。非徒無以檢制守合。乃反爲所視效。而益使跳梁。失眼之痛。無皮之怨。所在而起。蓋由 朝廷不淸而私門大開。輸輦旁午。恣行報償。而害及生民。有不可勝言者。爲閫帥者。召集百工。打成私器。以事權貴。驅戍邊之卒。以奉工人。未嘗有張弓隻箭。以備有急之用。以驕貴自居。而視士卒如草芥。不如撫軍之爲何
事。宴樂沈醉。日復一日。賊抄營後而不知。 殿下倚此輩爲將。望其御侮而保無他虞。不幾於乘漏船而汎滄海乎。三軍之性命。國家之安危。繫於一將。而委寄匪人。士卒離心。視之如仇讐。怨號之聲。不忍聽聞。相率而流亡。日歸於消盡。則生聚之無政。邊圉之無形。有甚於今日也。臣聞一時人物。足以備一時之用。堪爲守宰。合於外閫者。豈無其人。特 朝廷之任用。未出於公爾。況水閫。爲守御之重地。舟師。爲制勝之妙策。擇帥尤不可容易。而反委諸無賴之徒。在平時則謀利以肥己。有兵變則嫁禍於 君父。將有不忍言者。前轍不遠而恬不知戒。思之至此。豈不寒心。伏願 殿下愛國如愛身。振擧綱維。使 朝廷淸明。擧錯得宜。而公道大行。則革面革心。人自各新。而百里之任。不患其不得其人。分閫之任。亦自有其人。如此則生齒繁而樂其業。鷄犬相聞而煙火萬里。遵養時晦。料敵制勝。從容尊殂之間。而折衝千里之外。邦本不期固而自固。南北之虞。不期紓而自紓矣。伏願 殿下留神焉。臣無用一介身。年近致事。百病乘之。正如古木蟲心。枝葉雖存。根幹枵然。而濫蒙 殿下擢用之 恩。罔知所爲。扶疾遠來。身病之支離。志慮之
眊聵。如前所陳。不免屢聒於 冕旒之下。惴悚之極。只俟斧鉞。而猶有區區切迫之情。自不能不盡其說也。臣入城踰月。臥病日多。供職日小。臺府非養病之坊。殘年非仕進之秋。犯分曠職。罪戾日重。將不容於 聖明之世。則使衰病之身。終入罪咎之中。亦豈 殿下之意也。臣決不能久於 朝廷。敢進狂瞽之言。如右所陳。臣言如不適於用。則雖在 闕下。亦無涓埃之補。如可施用。則雖退伏田廬。猶供職也。抑臣性本偏滯。又無學術。動輒招尤。旣悔復然。今此之來。物色相猜。唇舌紛挐。其無用於世。斷可見矣。寧有孑然孤立。衆皆不與。而能濟事者乎。且念平日。幸賴師友之力。得聞君子之風。自謂與世無所爭。今繫官于朝。纔有好惡。人亦異同。便指爲一邊人。欲與之較勝負。臣蒼顔白髮。餘日無幾。乃與時輩。爭勝負於名利之場。臣雖無狀。猶知可恥。決不敢冒昧。喪其所學。而得罪於君子之敎。此臣常自慄慄不能自安者也。伏願 殿下。察臣衰病無用之實。亮臣狼狽求退之情。亟 命遞罷。許歸田廬。庶以未死之日。自守恬退一小節。以助風化之萬一。是亦 殿下用臣之一道。而臣亦以此忠 殿下。庶無遺憾矣。臣不勝悶鬱之至。謹
昧死以 聞。
答曰。省疏俱見。 愛君之誠。憂國之忠。正直之論。良用嘉焉。當爲書紳。但不可有欲歸之志。予方待卿爲政。豈可退歸。切不可如是。宜體予意。
再箚(壬寅三月二十四日)
伏以臣受由調理。今旣有日。病勢轉重。差復無期。而病苦三度。猶未蒙遞罷之 命。臣驚惶憫鬱。罔知所爲。不得不以區區悃愊。仰塵 聖聽也。臣之衰病。了無供職之望。如前所陳。而臣目前之勢。亦有終不可出仕者。請陳其梗槪焉。頃者臣之論尹承勳也。諫院斥之爲不得中。以承勳 榻前之言。爲偶然言語之失。而玉堂之處置兩司也。論議不一。廻避散出。至於空館。畢竟以正言朴楗欺罔狙擊等語。爲失論事之體而請遞之。夫欺罔之與面瞞。曷嘗有輕重。狙擊重臣之與沮柳請議。所爭亦能幾何。而只請遞朴楗。是欲竝臣等請遞之意。已在於其間。情涉侮弄。灼然可見矣。若曰承勳無根面瞞之說。猶爲言語之失。而朴楗論事間文字之差。反爲可遞之失。則非臣之所知也。擧效失當。以致相軋。臣欲以此避嫌。而同僚以騷擾爲慮。臣亦以立異爲未安。黽勉同避。自覺疲軟。心
甚不快。如食物不下。而身病轉重。急於呈辭。同聽出仕之 命。旣退。伏見前郡守李貴之疏。數臣之罪。不一而足。信如其言。臣之一身。百惡俱備。不復有人理。只合削去仕籍。不得齒縉紳之列。雖小官。亦不可冒取。況風憲重地乎。貴嘗以體察使李德馨召募官在嶺南。移文郡官。有囚奴推問之說。今又陳疏。至斥爲有妨於國。言極駭愕。達之 冕旒之下。臣雖未知其由。豈無所自而然也。前有玉堂空館之變。後有李貴數罪之疏。物情同然。斥臣爲非。不幾於國人皆曰不可者乎。臣之有罪無罪。天日昭臨。鬼神在傍。固不須辨明。亦不足爲意也。但被人詆斥。爲世所輕。決不可靦然在職。以重罪戾。而且病告三度。不獲遞免。則還爲出仕。乃是例規。臣之事勢。極爲狼狽。伏願 殿下。察臣兩難之勢。亮臣當去之義。亟 命遞罷。許歸田廬。以快物情。乃事理之不得不爾者也。況臣平生。無一長可取。無一善可觀。而盜得虛名。下欺一世。上欺君父。嘗忝臺府。率意妄擧。忤於時輩。僅得存全。今此再來。時議之紛紜如此。物情之憤怨尙爾。此實臣之無狀。有以致之。尤不可仍處匪據。重辱名器也。如使臣不恤人言。冒昧出仕。耽戀 寵眷。徒榮老醜之臣。
則臣特一鄙夫耳。 殿下早命罷斥。使臣得免生行死歸之歎。而縮伏南鄕。杜門省愆。以待入地之日。此殿下終是保全之恩也。伏願 殿下垂察焉。答曰。省箚。何遽有退歸之志。前日大臣之啓辭。固有以起人之疑。而李貴之爲人。卿知之乎。此曾做金德齡兩腋兩虎出入之說也。此言可做。何言不可做乎。此其設心。不過欲使卿狼狽退歸而已。卿宜勿辭。速爲出仕。況詔使來臨。以法府之長。不可退去。
護軍辭職封事(壬寅四月二十三日)
臣以身病之故。冒聒 天聰。蓋非一再。常自惴慄。何幸得遞憲府之職。仍出門外。一近薪芻。一便調病。而今又 蒙副護軍之 命。臣驚惶罔措。再度呈病。及呈三度。扶曳渡江。投寄林舍。佇竢遞免之 命。庶幾寸寸前進。歸死南鄕。而加留之 命。遽出於規例之外。臣銜 恩感激。無以爲計。自不能不以狼狽悶迫之情。 仰瀆於 冕旒之下也。臣自獨子見背之後。形骸雖存。心病轉痼。尋常處事之際。多有錯謬之患。況風眩之疾。比來劇甚。坐立忽然仆地。乘馬或墜路中。不省人事。久而方醒。有同醜疾。駭人耳目。不獨以一身失儀爲念。誠以重累名器爲懼。在職之日。一向縮伏。不
赴公會者。爲此故也。如此而苟留都下。冒昧帶職。則臣自謂何如。同朝以爲何如。 殿下亦將以臣爲何如。此正臣環顧縮蹙。無地自容者也。臣雖無狀。區區蜂蟻之性。出於本然之天。曾蒙 聖朝收用。受 恩深重。實非牢關固拒初不許身者比也。雖病伏窮鄕。不係職業。如有可以益於國。報 聖恩者。猶思不避艱險。盡心力而爲之。況今蒙此 殊恩。得近天日之光。親承勸留之敎。筋力若不甚竭乏。疾病若不甚侵加。精神若不甚昏昧。可以備數於大夫之後。則臣以何心。強孤 聖意。敢辭爵祿。必欲遞歸。瀆冒 天聽而不能止也。求之情理。必無是也。臣聞孔子之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臣衰病如此。知其不能而不止。則不獨爲聖門罪人。在 王法亦當誅也。臣竊見古人。有年未五十而聽致仕者。有乞骸骨而許歸田者。此未必皆年老多病。不堪職務之人也。蓋以恬退之風。不可不尙。知止之義。不容不嘉也。人君不以爲罪。而終不強之使留者。誠爲此也。今臣年垂七十。身心疾病沈痼難醫。則恬退之風。知之義。固不暇念。亦非敢當。而區區乞歸。特出於不得已。尤非輕爵祿樂逋慢。而已退之蹤。難於復進。伏願 殿下。察臣切迫之情。亟
命遞免本職。使臣不更留行。得返田廬。終免死歸之歎。臣不勝激切屛營之至。謹昧死以 聞。答曰。省疏。卿不可辭歸之意。予諭之非一。卿何一向固執不小回耶。無乃予有不可爲者耶。今聞渡江之語。良用翟然。故山煙月。雖頻入夢。所當待予許退。然後浩然而歸。亦何晩也。今乃經爲出城。恐於事體不穩。予聞猛虎高步山林。狐狸爲之屛跡。一直士之在朝。其效豈淺淺哉。何必卯進酉退。區區於供職。卿宜力疾。斯速還來。
辭職封事(壬寅四月二十八日)
伏以臣數十年來。死喪病心。疾病纏身。自分爲無用一物。而 召命之加。出於尋常萬萬。臣之所以冒昧上來者。非敢自謂可以膺 聖眷而供職事也。特以臣自料在世之日無多。再入 國門。竊仰昔時 天顔。歸而入地。庶無遺憾爾。頃於 榻前。亦嘗以此敢聒 天聰。當忝府職之日。病告乞歸。又非一再。故及遞其職。如釋重負。竊以爲初以此職。被 召命而來。今得遞免此。亦可歸之時也。仍欲出城調病。寸寸前去。此臣孤負 聖明之罪旣大矣。又蒙副護軍之 命。人皆言軍職則呈告三度。必得遞差。自古無加由之
例。故旣告三度。遽爲渡江。以待遞免。而加由之 命。出於意外。臣孤負 聖明之罪又大矣。此亦臣心病深痼。處事糊塗之一大端也。猶復以區區狼狽之情。冒瀆於 冕旒之下。 聖敎丁寧。開諭深切。其間不獨非臣承當者。而實有惶悚感激。無以爲心者。臣伏地涕泣。竊念無用之身。旣不能努力職務以補涓埃。而只煩 君父眷眷每如此。臣之罪萬死難贖。還卽渡江。投寓村舍。今旣有日。第以臣病有加不減。迄未能趨謝 恩命。伏竢 嚴誅而已。臣猶自思。惟身病如此。進旣不能供職。 聖恩至此。退又不能歸田。中間固無着身之地。虛留 都下。貪戀 聖眷。則將不免犯義之罪。而終無補於國家。此臣環顧憫迫。無所容措者也。伏願 殿下垂察焉。
答曰。知卿還來。良用喜焉。設或卿退去。須從容爲之。未可若是其遽爾也。況不可去者乎。假使不能供職。臥於都下。人必畏卿直節。自不敢爲非。君子有所恃。國脈以之張。其所補豈淺淺哉。此予所以深惜於卿之一去也。且古人以人事君。苟得其人。其身雖退。猶夫在朝也。前於經席。面問嶺南賢士。欲得以用之。令卿書薦。蓋南中。多士之冀北也。豈無其人乎。昔宋神
宗。令明道薦人。明道以表叔及第爲首。以此言之。古人承 君命則薦之。不必大臣也。卿其體哉。
辭同知箚(壬寅五月十二日)
伏以臣衰朽無狀。趨朝已久。了無涓埃之補。病伏都下。日竢 許歸之恩。而今反同知之 命。又出於特恩。臣感激惶悚。罔知所措。又聞逆賊之變。宵旰有憂。扶曳入城。以趨 闕下。今旣有日。而臣宿疾轉加。從朝至夕。頭痛不止。夜間少歇。朝又復作。加以右足濕症疼痛。不能步出門戶。旣未能拜謝 恩命。又不能從事於紙筆。尙稽人材書啓之 命。臣孤負 聖恩。罪合萬死。伏地待誅而已。臣嘗忝入侍 經幄。親承書薦人材之 敎。竊自以爲如臼季之薦郤缺。百里奚之進蹇叔。在古非一。而此皆大臣之事。非一諫官所當爲。遲疑累日。將以不敢之情。達之 冕旒之下。而臣適遞職。悶默退伏。今者又有以人事君。不必大臣之 敎。責臣以古人之忠。至引程顥薦賢之擧以勖之。臣萬死。無以報塞 眷遇之意。而尤有所不敢當者。感激悚蹙之極。不知所言。然 聖敎至此。臣不得無一言於 四聰之下也。臣竊見嶺南一道。素稱多士。堪爲百執事者。固不爲無人。至於傑然之材。蓋不
時出。臣於 榻前。已爲開陳。退而思之。 殿下之所求。非一善一長守一官任一職之人。蓋欲得高世濟時之賢士也。必懷道抱德。埋光鏟彩。如南陽之諸葛亮。豫章之羅從彦然後。可以當 殿下之求。當今之時。亦豈無其人。而臣未之聞也。但好德之心。同得於天。故人之有爲有守。不求人知。而人自知之。人旣知之。必升聞於朝。一道之內。誠有白身遺逸。如故處士如曺植,成某之流。則人豈有不如。臣豈有不聞。又豈有不達於 聖明之聽者。若使之居官任職。能不後於人者。雖有若干人。何足以仰塞 聖明之求也。竊念寤寐求賢。以杞包瓜之日。宜有命世之材。沈溟於版築耕釣之間。自當有得於夢卜之中。如易所謂有隕在天。雖在田野。而臣異日所知。敢不轉達於 天聽。以自托於以人事君之盛美乎。伏願 殿下垂察焉。臣於人才一事。竊有所感。仍究其說焉。孟子曰。苟得其養。無物不長。苟失其養。無物不消。養人材如養山林。非養不成。不成無以取用。故古之時。養之有道。用之有術。而材用無窮。則若不養而永用。是刮毫毛於龜背。未松柏於培塿。不亦難乎。嶺南。固士子之冀北也。文章之士。名宦之人。不絶於世。而志於道德。學務
有用者。絶無而僅有。何哉。蓋以爭名趨利之習。害之也。噫。爭名趨利之習。世末尤甚。陷溺人心。慘於異端。士家裔胄。相率而淪沒。徒知進取之可爭。不復知有身心。視道德爲何事。而以文藝爲長短。爭於家爭於鄕。爭於國爭於朝。始於爭而終於爭。則此可謂養之有道乎。世乏良材。固不足怪也。孔子曰。君子無所爭。豈有所爭而能不失其本心者乎。先儒所謂心術旣壞於未仕之前。旣仕之後氣節可想者。正謂此也。伏願殿下養育人材。必以其道。一新士習。而取用於數十年之後。如七年之病。蓄三年之艾。則將見賢材出爲世用。而 國家幸甚。臣伏念 殿下。旣命臣許退然後歸未晩也。繼而有逆變。臣死不可請。而第有區區悶迫之情。冒萬死煩聒焉。臣伏覩今日前後 聖批。驚惶罔極。求死不暇。而至於猛虎高步。狐狸屛跡。臥於都中。人不爲非等 敎。尤不勝縮蹙之至。臣衰病已甚。退不得歸田。進不能供職。特無用一物。此正澤中之麋蒙虎之皮者也。不但人不復畏。而攻之者益衆。適足以害其身而傷 殿下之明。此臣不知所以自處者也。仍念臣蒙被 殊恩。冀思所以報效。臣雖退伏田野。事有係於生民之利病。 國家之休戚者。猶
得因本道。疏陳以聞。則亦可以知無不言矣。設有寇賊之患。臣老矣。雖未能宣力於軍旅之間。亦當裹足北首。歸死 輩轂之下。臣之所以忠 殿下報國 恩者。初不以遠近內外而有異。不必以爵祿。爲養病之地。而久留於 都下也。 殿下圖治方切。急於求材。將致毅而從隗始。思蘇合而收蛣轉。雖不欲許臣之退。臣豈合身抱百病。淹留時月。終至顚仆。以貽 君父之悔也。此尤不知所以爲地者也。臣不勝屛營之至。
答曰。省箚具悉卿意。高風勁節。爲世所仰。因召上來。立朝不越乎旬月之間。封上疏箚纔數百言。而讜論一發。正氣凜然。明國是於旣晦。砭人心之時病。斥去奸回。百僚震肅。使朝廷猶有生氣。此豈可與區區供職者。同日語哉。惟其不能容人之過。所以不愛卿者多矣。不惟其不愛。安知或不有反爲陰擠之者乎。予願卿寧臥都下。則人有所畏憚。朝廷重於九鼎。不忍棄予而歸也。箚中有曰。雖退。事繫民生利病國家休戚。亦可知無不言。尤有以起予之深感也。此予固所願也。雖然卿不可退去。設有退去之計。國有逆亂。賊未斯得。尤非退去之時。宜體予至懷。
辭同知箚(壬寅六月一日)
臣衰朽已甚。疾病轉劇。請遞本職。至於三度。又加 給由。臣蒙被 殊恩。感激驚惶。罔知所爲。臣病不能供職。決不可冒昧滿滯。而適有逆獄之變。義不可請去。故黽勉累月。久帶職名。犯義之罪。與日俱積。幸而逆徒相繼而就戮。奸謀先折於未發。幾至平定。將復何虞。而衰病之臣。初不能爲有無。豈合更爲淹留。以重臣戾也。自古人臣。進則恪供其職。退則屛伏田廬。曷嘗有不供職不歸田之義也。進退中間。無地可據。若處於其間。以爲自安之地。則 殿下亦將以爲何等人物也。臣之請遞。前後已非一再。 殿下每加恩眷。不許遞去。豈 殿下。以臣爲循例托病。以求便利故也。臣之多病。不堪久留。人所共知也。牛馬之齒。已近七十。精神之眊聵。氣力之衰替。大與小壯時不同。而扶曳上來。久在旅寓之中。飮食居處。多失便宜。元氣日敗。贓脾重傷。風眩之疾。逐日發作。似瘧之病。間日苦痛。喘痰兼重。胸膈煩鬱。終夜不眠。倚壁呻吟。日就苦羸。與死爲隣。臣死於都下。分義所安。固不足恨也。然在人情理。則生行不欲死歸。死歸豈若生還。伏願 殿下憐察焉。臣伏覩 聖批。有曰不愛卿者多
矣。不惟不愛。安知或不有反爲陰擠之者乎。古人謂所持者君心耳。 殿下念旣及此。臣復何慮焉。且臣誠小人。則人自顯升。不須陰擠。若非小人。被人陰擠。反爲榮幸。豈可以此爲不自安。而必欲退歸也。特以身病如前所陳。空帶職名。久在城中。實所不堪。而其在分義。尤非所安。此臣之縮蹙悶鬱。日甚一日。將免更生一病而終不能自救也。臣嘗念人臣之爵祿。固不可貪冒。亦不可苟辭也。義固可仕而必欲辭之。則是亦苟而已。厭尊榮而樂寒苦。豈人情哉。臣以無狀一身。濫蒙 恩寵。乃至此極。身不衰病。可備驅策。則何故辭爵祿而遠 君父。舍玉食而飯蔬食。甘爲不近人情之一村老也。以此而言。則臣之請退。實出於不得已。而煩聒 天聽。冒萬死而不知止者也。伏願殿下垂察焉。
答曰。省箚。一辭一誠。予豈不諒。因召上來。旅榻荒涼。備嘗艱苦。爲卿深念。第今國家危急存亡之秋。是則卿亦流涕處也。卿留則國有九鼎之勢。君子有所恃。小人不敢恣。一直士在廷。而劉安沮其謀。其所關大矣。非不欲遂卿高尙之志。而誠有所不忍也。況卿立朝僅數旬。安能得展其素志。願姑勉留。今時則積雨
霖潦。南天路斷。嶺雲千里。鄕關杳然。勢未易還。宜體予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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