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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春堂先生文集卷之十九 第 x 页
同春堂先生文集卷之十九
行状(附遗事)
行状(附遗事)
同春堂先生文集卷之十九 第 166H 页
正宪大夫吏曹判书兼知 经筵义禁府事弘文馆大提学艺文馆大提学知春秋馆成均馆事 世子左宾客 赠崇政大夫议政府左赞成兼判义禁府事知 经筵事弘文馆大提学艺文馆大提学知春秋馆成均馆事 世子贰师愚伏郑先生行状。
本贯。庆尚道晋州牧。
曾祖继咸。 赠通政大夫承政院左承旨兼经筵参赞官。
妣长水黄氏。 赠淑夫人。
祖银成。 赠嘉善大夫吏曹参判兼同知义禁府事。
妣玄风郭氏。 赠贞夫人。
考汝宽。 赠崇政大夫议政府左赞成兼判义禁府事。
妣陜川李氏。 赠贞敬夫人。
先生讳经世。字景任。号愚伏。九世祖泽。判尚州牧事。留一子于州。后世仍家焉。五传而至修义副尉讳蕃。
本贯。庆尚道晋州牧。
曾祖继咸。 赠通政大夫承政院左承旨兼经筵参赞官。
妣长水黄氏。 赠淑夫人。
祖银成。 赠嘉善大夫吏曹参判兼同知义禁府事。
妣玄风郭氏。 赠贞夫人。
考汝宽。 赠崇政大夫议政府左赞成兼判义禁府事。
妣陜川李氏。 赠贞敬夫人。
先生讳经世。字景任。号愚伏。九世祖泽。判尚州牧事。留一子于州。后世仍家焉。五传而至修义副尉讳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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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卜居于州南栗里。即先生高祖也。承旨公聪敏强记。读离骚。三过成诵。不振而蚤殁。参判公亦以儒雅著称。赞成公行谊为乡里所敬。故副提学苍石李公实志其墓。李夫人。江阳君瑶之后。学生公轲之女。妇德纯备。以嘉靖癸亥九月十四日申时。生先生于栗里第。幼有异质。颖悟绝人。七岁。读十九史略。八岁。读小学未半。文理自通。馀皆迎刃而解。落笔皆惊人语。又能知俗学之外。有用力之地。作从善如登诗以自勉。从祖复斋公。素负鉴赏。每见先生所赋。叹曰。句句如花开。大吾门者。必此儿也。西厓柳文忠公知州事。先生执贽请益。文忠一见异之。告以为学之方。先生敬受而藏之心。终身不敢忘。十六。选乡解两试。二十。中进士。二十四。登 谒圣及第。皆占第二名。所试诸作。皆脍炙于世。选补承文院权知副正字。戊子夏。荐入艺文馆为检阅。俄升待教。一日。 上讲诗传。问委巷之义。诸讲官不能对。先生进曰。此出檀弓。犹言陋巷。 上悦。及退。 目送之。仍问郑某谁人子也。己丑春。升奉教。参弘文录。 赐暇湖堂。盖极选也。既而。 上教吏曹催填玉堂南床阙员。吏曹以望不备为启。于是 特命以先生为正字。旋魁文臣廷(一作庭)试。有 恩
同春堂先生文集卷之十九 第 167H 页
数。一时荣之。冬。汝立狱起。先生曾在史苑。误荐贼甥震吉。同西平韩公下吏。寻 宥南归。庚寅夏。遭赞成公忧。柴毁几不胜。壬辰夏。岛夷难作。列镇瓦解。先生与若干同志。募集村兵。设伏斩捕。猝遇大贼。中矢坠崖。李夫人及先生之弟主簿公皆被害。事 闻。朝廷以倡义讨贼可嘉。升拜礼曹佐郎。先生上疏陈情辞。遍走两湖。召募兵粮。一以复雠讨贼为志。行到公山。遘痘疾几殊。癸巳冬。 下教本道。使之敦谕赴 朝。与赞辞命。又上疏辞不赴。甲午。服除。拜礼兵曹郎。俄改弘文馆修撰。 下旨召。乃入都谢 恩。冬。拜司谏院正言。寻还修撰。时当大乱之馀。 国忧方殷。先生入 对言。古者大有为之君所以根本治道者。不过曰学而已。所谓学。非但袭先王绪言。通遗经训释而已。须有思辨之实。积累之渐。然后学由是而进。心由是而明。既知此心之由学而明。则当知此心亦由不学而闇。明则光辉。旁烛于事物。闇则是非懵然而不辨。然徒事讲明而不用力于敬。则将无以维持此心而为涵养之本矣。 殿下非无大有为之志。而未见大有为之效。岂学问之功不纯。而怠忽之私有以间之也。天降大割。百事溃裂。勤于学问。以明治道。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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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之维新在此。此学不讲。治道多杂。则国势之不振愈甚。辞意剀切。声韵洪鬯。 上怡然倾听。时丧乱甫定。始开 筵讲周易。先生进言。易固为圣学之正宗。然其义精微。未易通晓。春秋明讨贼之义。当此拨乱之日。最宜讲究。 上问程传与本义异同。先生对曰。画前之易。奇耦之未形者也。伏羲之易。奇耦之已形者也。读易者。但就六十四卦。知文王之彖。周公之爻辞。孔子之十翼而已。伏羲先天之学。莫之闻焉。至邵子承穆李之传。大为之发挥。然后始知三圣之辞。皆出于先天之画。由是而易之本原明。而朱子本义。亦明乎此耳。若程传则虽不释先天之画。而义理精深。实所以发经旨之微奥。此其同异之别。在学者而言。程传为尤切矣。 上又问阴阳升降善恶吉凶之应。先生对曰。阳尊阴卑者。分之常也。阴升阳降者。气之交也。然常者为否为未济。交者为泰为既济。人君亦须居上而亲下。然后方可上下交而成世道之泰矣。不惟治道为然。修养家之水火交济。亦犹是也。又曰。积阳多。其渐可至于君子。积阴多则去人而之鬼矣。君子小人之分。皆由于是。盖阳生物阴杀物。虽其造化待对之体。不能相无。而其类有淑慝之分焉。故圣
同春堂先生文集卷之十九 第 168H 页
人作易。于其不能相无者。既以健顺仁义之属明之。而至其消长之际。淑慝之分。则未尝不致其贵阳贱阴扶阳抑阴之意。而吉凶之应。亶在于此也。后 上又问揲蓍之法。先生令内侍折枝以来。信手揲扐。若不经意。而其进退多寡之数。一皆先命而响合。 上甚惊异之。先生曰。此非奥妙难知者。因推衍其所以然之故。 上亟加奖赏。至以国士称之。白沙李文忠公每自 讲筵退曰。郑某真侍讲才也。乙未春。兼侍讲院司书,知制 教。自是虽他迁。仍带。时 宣祖厌经丧乱。不乐在位。 命光海摄政。先生与同僚上劄。力争得 允。夏。病褫为典籍。升直讲。俄还修撰。兼侍讲院文学。秋。升校理。上劄请立志自强。略曰。一旅之众。十乘之车。二城之地。犹能出死得生。以亡为存。况今所赖以为力者。不翅倍蓰于彼。但恨无其志耳。 御批所论至矣。深用兢惕。十月。上疏陈情请省墓。 上以疏辞佳甚。既 赐暇。仍教政院写进一通。十一月。还 朝上劄。请频 御经筵。丙申春。拜吏曹佐郎。持衡审权。未尝为人作轻重。以御史巡按岭南防戍。俄拜校理。时 上方讲周易。教选曹必以精通易学者备讲官。该曹欲以先生应 命。而以方在铨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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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 上教曰。铨郎谁不可为。郑某还除讲职。于是有是拜。讲易毕。 赐内厩马及马妆。上笺谢。迁吏曹正郎。兼校书馆,承文院校理。丁酉春。西厓以体使。辟为从事。上疏乞解本职。专力于复雠事。 不许。秋。拜议政府检详。例升舍人。俄还校理。兼弼善。时闲山失守。贼有再动之形。中外凶凶。先生与同僚上劄。请守都城。以牢人心。还拜舍人。改司宪府掌令。以御史巡检岭西。还 朝。差奋义军。将辞本职。褫授司艺。旋还校理。又出岭西。催运军饷。冬。拜司谏院司谏。寻升通政大夫承政院同副承旨。承 命往候杨经理及麻提督于岭南。戊戌春。转至左承旨。四月。岭南方伯缺。 上于榻前指先生曰。此人有才局。可差遣。大臣协赞。时南服新刳于兵。公私赤立。而外则贼垒相连于江海之澨。内则 天师弥满于湖岭之间。先生焦心竭思。尽其才诚。威爱著洽。兵民胥悦。时议方攻厓相。并侵先生。先生不自安。连章控辞。冬。褫授副护军。寻除青松府使。不赴。庚子春。除宁海府使。冬。弃官归。坐罢。明年。 特叙拜左承旨,礼曹参议。皆不赴。时先生家食。将二稔矣。乃与同志谋曰。维摩诘非有位者也。而能视人之病。犹己之病。吾徒皆有志泽物。独不念康
同春堂先生文集卷之十九 第 169H 页
济同胞耶。遂各出钱设医局。以需乡闾之急。取明道存心爱物语。名曰存爱院。寻以校正厅堂上 召被参。初郑仁弘起乡兵。名以义旅。贼退。犹拥以自卫。殊有不戢之闻。先生偶以所闻。言诸李公贵。李公疏论仁弘罪。将先生语證之。仁弘大嗛。至是为宪长。捏出不近之谤以劾之。李公上章辨之。先生益无意世事。卜地于愚伏山中。爱其岩壑瑰奇。溪潭洁清。筑室而居之。左右图书。研精覃思。忘寝与食。间或相羊水石间。其自得之趣。发诸吟咏。甲辰冬。叙授副护军。先生以吾东道学。倡始于郑圃隐。集成于李退陶。中间有若金寒暄,郑一蠹,李晦斋诸先生相继而作。而皆蔚兴于数百里之内。本州又在岭之上游。遂倡诸生建一大书院于洛江之滨。合祀五贤。号其院曰道南。自制梁文。使后之学者知道脉之在此云。丁未春。除大丘府使。寒冈郑文穆公宰邻府。每称大丘之治。悃愊无华。可为吏治师。戊申二月。 宣庙宾天。光海嗣位。先生因求言上疏累万言。大要恤民之实。在于宽其力厚其生。而二者之本。又在于节俭。且论宫闱不严。仕路混浊。至 先王末年而极矣。正始之日。所宜惕念而澄省之。且论新政阙失。略曰。窃见殿下即阼之
同春堂先生文集卷之十九 第 169L 页
初。铨相除拜之政。似不出于大公至正之道。铨相之选。乃是大臣所拟。而其人不与焉。则命之加拟。又不与。则又命加拟。必得其人之姓名。然后始肯落笔焉。殿下之参入己意。任情低昂。至此而甚矣。殿下延登元老。置之相位。自以为贤于梦卜。则尊之不以貌而以诚。任之不以贰而以专。然后可得尽其用。而乃于择铨衡一大除拜。不用其言。直任己意。若然则独运万几足矣。亦安用贤相为哉。殿下于慎始之日。已用如此滑手段。日后之忧。何可胜言。殿下博观前史。其于公私之辨。治乱之故。察之熟矣。岂不知姻娅私昵之有累于圣德乎。得非新登大位。上下情意。未及谙熟。而遽遭危疑之变。眇然深居。不免有忧惧之心。遂欲广置亲信。以为急难之用乎。殿下之虑。或出于此。则又大误矣。天地之所以广大无外。人主之所以尊而无对。以无私也。目今朝廷百官。孰非殿下之四体。三军万姓。孰非殿下之赤子乎。一视同仁。以得其心。则不幸遇难。孰不为殿下捐躯乎。不此之图。而顾欲托于数三亲信之人。则亲信者无几。而馀皆为疏外之人矣。殿下之有。不亦狭乎。殿下之势。不亦孤乎。又曰。天下万化。无一不本于人主之心。虞书所谓精一
同春堂先生文集卷之十九 第 170H 页
执中。孔子所谓格致诚正克己复礼。子思,孟子所谓明善诚身。其示人用力之方。不翅丁宁。殿下之嗣守基业。正所谓无疆惟恤。祈天永命。在今日坠失厥命。亦在今日。殿下其可自逸乎。其可自满乎。其可不敬德乎。疏入。光海大怒。览未毕。命焚之。诿以语逼 先朝。将鞫问。大臣李恒福等以为其言虽过。非内怀至忠。不能也。只削职。六月。还职牒。八月。叙拜副护军。己酉。以冬至使朝 京。藩使朝见。依品服朝服。载在 大明集礼。而前后使臣。并用玄盘领。从事因讹袭谬。先生以为盘领。刱于后代。玄即齐服。非所用于朝贺大礼。呈文礼部。请易以朝服。又请于兵部许贸焰焇。年例外增数。明年春。奉 敕还。光海大悦。命加资。上章辞不许。夏。拜成均馆大司成。乞暇省墓。累辞褫。授副护军。先生不乐于朝。求外。冬。除罗州牧使。未几。升拜全罗道观察使。辛亥秋。又被参。先是五先生既从祀文庙。仁弘上章诋两贤甚丑。先生作从祀执礼契帖序。有云奈何盛典才举。邪说便行。彼岂无秉彝之天耶。惟其偏私之见。蔽之于前。忿狠之气。迫之于后。不觉其自陷于媢嫉之归。此其可哀而不足怒也。又次淳昌壁上朴讷斋韵。有狠腹偏心说圣贤。一乱极
同春堂先生文集卷之十九 第 170L 页
知缘运气之句。仁弘怒甚。嗾其党以中之。壬子春。金直哉狱起。先生被引就理中。使搜家书以进。光海见其家间寻常书札。语及君上处。必别行高书。虽谚书亦然。谓左右曰。安有敬谨如是而党逆者乎。先生长男检阅公甫成童。并被逮。光海亲问汝父教汝以何事。对曰。只教以忠孝二字。光海尤奇之。无何得释。秋。升嘉义。初 本朝请册世子奏中。以临海有疾为辞。而接待 天将时。临海随驾自如。先生为司谏。 启请勿随。至是。光海杀临海。谓先生有炳几逆折之功。命收叙超秩。上疏固辞不许。先生常以为歉。至 反正初。竟陈乞镌去。冬。除同知中枢府事。术人李懿信上疏。请迁都交河。光海遽命诸宰杂议。先生议曰。盘庚之亳邑。以有圮河之患。成王之洛都。为朝贡道里之均。卫文之楚丘。又在于为狄所灭之日。兹皆出于千万不得已之大计。臣未知今日之议。此有何不得已之故也。国之所以祈天永命。人之所以保享遐龄。在于修德养性而已。岂地理所能与哉。只一个长安。秦居而促。汉居而永。此是千古之明验。事遂寝。时光海政乱日甚。先生乞外。得江陵府使。逍遥于金刚镜浦之间。又爱其俗之质而愿也。先教而后罚。率邑中
同春堂先生文集卷之十九 第 171H 页
子弟。讲授礼书。其民乐趋之。乙卯秋。又为沈憬妄引被逮。光海虽烛其情。故迟其决。以待赎锾。门人举后汉魏劭事。质之寒冈。寒冈曰。无伤也。古人有行之者。散宜生是也。先生闻之。与之书曰。此与今日事异。君子爱人以德。如有复言者。请无相见也。或有劝子弟讼冤者。先生又痛止之曰。死生命也。非人力可容。久后始保放。再更冬。益取圣贤书。研穷体验。乐而忘忧。任疏庵叔英累来访。送桔梗寄诗。有中黄外白兼文质。始苦终甘惯险夷之句。丙辰冬。始削职以放。丁巳夏。还职牒。戊午夏。命叙。癸亥三月。 仁祖反正。亲政授弘文馆副提学。 下旨召。四月。入谢上章辞。 批曰。卿之上来。予日望之。劳苦远来。予甚喜悦。时议欲为举义人。别设一科。先生入 对。论其苟私。 上即从之。又言始初清明之日。宜首罢内需司。以示民无私。 上不能从。因旱上劄。略曰。德崇业进。常在于真积力久之后。化成治定。非可以岁月遽期。则 殿下之所以修德立志者。能保其无怠乎。偏党之旧习常存。而同寅之效未著。征缮之宏模未定。而进讨之期茫然。则 殿下之所以求贤定计者。能保其不懈乎。至于郊畿之近而奸民玩法。 禁闼之严而女仆通
同春堂先生文集卷之十九 第 171L 页
行。虽裁抑侥倖。而时有启宠之渐。虽从谏如流。而或下严峻之批。是则亡论他日。而 殿下之秉心。已不能纯一于时月之顷矣。先贤所谓不世之大功易立。而至微之本心难保。中原之戎虏易逐。而一己之私欲难除者。甚可畏也。今日者。诚 殿下大有为之会而不可失之时。伏愿 坚苦(一作固)刻厉。执德不移。勿以己私而妨公道。勿以宴安而萌怠忽。毋急近效。持循不已。则自然 圣德日新。治化日隆。若或因循放过。渐成玩愒。志日偷惰。气日消缩。岁月如流。万计茫然。无一事可酬夙志。则不惟臣等为 殿下惜之。千载之下。亦必有为之永叹者矣。 上手批曰。自予忝位。无一人言予过。今看劄辞。不觉敬服故事。玉堂长官。无依次入侍之例。 筵臣合辞。言郑某乃读书养德之人。请频数引接。 上从之。先生上劄辞。有 优批。别赐米豆。时 上待先生用异数。先生亦感激 知遇。殚心竭诚。其从容启沃。开导 聪明者。必以陈善格非为先。然先生素谨于温室。起居之注。又未及什一。以是人鲜知者。一日。 上讲论语宰予昼寝章。至集注自弃孰甚。 上曰。昼寝岂至于自弃乎。先生对曰。先儒有言懈意一生。便是自暴自弃。然则不必大段
同春堂先生文集卷之十九 第 172H 页
为恶。然后乃为自弃也。才有懈惰之念。便为自弃也。凡看此等文字。勿谓岂便至此。而更加 惕念。幸甚。上曰。宰予以圣门高弟。何为昼寝。对曰。或问于朱子曰。程先生门人。多不谨严。何也。答曰。程先生自谨严。门人自不谨严。干程先生何事。以此观之。学者须用己力。不然则虽圣人与居。亦末如之何矣。 上嘉纳之。仍 问南中才望可合收用者。先生以张公显光,柳公袗对。俄兼 元子师傅。时废庶人祗。自江华围篱。穿地跳出。 上令宰臣三司议所以处之者。先生与同僚具劄以进。略曰。臣等伏睹 答两司之批。丁宁恳恻。发于天理之真切。合乎人心之所安。超出常情利害之外。同符古昔帝王之事。此为至善所在。大司宪延平李公。以玉堂不同两司断义之请。至 上前直斥先生。先生乃再疏三告乞褫。皆 不许。赐盘领搭胡资。上笺谢。俄兼艺文馆提学。辞 不许。时方议刊去光海所上 宣祖徽号。先生陈 启请并去祖字。略曰。历代帝王创业与国统中绝而再造之君。称之以祖。我 宣庙。虽遭外寇。而旋即收复。未尝有国统中绝之事。不宜称祖也。光海初年。欲称以祖。其时尹根寿以无义例上劄而止。厥后许筠,李尔瞻辈
同春堂先生文集卷之十九 第 172L 页
请上尊号于光海。光海以独当为愧。更发称祖之论。廷臣无一言。其事遂行。此可谓无知妄作矣。况称祖于谥号之下。有如帝王追崇四祖。如宋之僖,顺,翼,宣。我国之 穆,翼,度,桓。非如历代太祖世祖之称。非所以尊崇之也。称祖以功。称宗以德。初无高下。今者光海时所上徽号。方议刊去。若然则当有具由告 庙之礼。其时并告称祖无例之意而改之似当。先是。 上将亲祭于私庙。廷臣议祝辞称谓。朴持平知诫。请奉私亲为祢庙。沙溪金文元公。引程子论汉宣帝史皇孙说。谓当称以叔侄。先生以为宗统大义固严。然主上以亲孙入承。既不考 宣庙。则于私亲无二考之嫌。当称考而不加显字。称子而不加孝字。礼曹判书月沙李公议克合。首相完平李公与诸大臣皆是之。朝论遂定。九月。先生上劄陈八条。一曰立大志。二曰懋圣学。三曰重宗统。四曰尽孝敬。五曰纳谏诤。六曰公视听。七曰严宫禁。八曰镇民心。其重宗统一款略曰。为人后者为之子。故称所后为父母。服齐斩三年。称本生为伯叔而服不杖期。诚以受重之义甚大。而物无二本。家无二尊故也。至于帝王之承统。则受宗庙社稷之重。为亿兆臣民之主。其义之重。尤万万
同春堂先生文集卷之十九 第 173H 页
于卿士家矣。故前代帝王。以旁支入继。而尊奉私亲者。率皆见非于当时。取讥于后世。至宋英宗。赖司马,范,吕诸贤。能据经守正。遂以皇伯父称濮王。乃为得礼之懿。我 宣庙追崇德兴时。亦仿而行之。此可谓百王之明法也。至于今日。事体则与此微有不同。盖殿下 宣庙之孙。昭穆不可易。祖祢不可乱。故只得称祖而不敢称考。既已称祖于 宣庙。而自称为孙。则虽称考于所生。自称为子。未有嫌逼之碍也。司马公之言曰。汉宣帝承昭帝之后。尊其父为皇考。而不敢尊其祖为皇祖。吕公著亦曰。宣帝以兄孙嗣祖统。故称史皇孙为考。无两考之嫌也。此正与今日之事相似。而可以为明据。今虽公议已定。举国同辞。安知异日必无希恩固宠。巧饰欺罔。如程子之所忧者乎。此诚万万非所忧于 圣明之世。而区区忧虑。不得不预为 明主言之。惟 殿下坚定而明察焉。 御批。陈列八条。无非爱君忧国之诚。予当服膺自省焉。时 朝廷方议宣惠号牌便否。先生献议略曰。臣常谓宣惠厅公事。节目繁琐。奸蠹易容。不可以行之久远。且以臣之所知。尚州一邑论之。则大同一结所收。通计米豆及其人布刷马价诸色。率一岁不过木二
同春堂先生文集卷之十九 第 173L 页
匹有馀。则一夫所收。大约不过十七匹。而今宣惠厅所收。一结当取三匹。则一夫当取二十四匹。较之常年所收。殆加三分之一。外方之民。闻 朝廷讲究利民之政。拭目倾耳。日望其惠。而乃得三分加一之赋。必将哗然而骇。愀然而愁矣。臣意不如姑徐熟讲而行之。号牌一事。乃是必可行之良法。但念涂炭之民。未及休息。而遽闻此令之下。则或不无鸟惊鱼骇之虑。然善为开谕。处之得宜。则恐亦不至于必不可行矣。至于兵农之当分。论者无不知之。而必须赡其衣食。给其妻孥。然后可令专意于踊跃击刺之事。我国之力。有不能办。若量力所及而选兵。则兵少不足于用。此其所以难也。既不能此。则惟给保一事。乃为前代通行之规。而然亦或存或亡。不能随阙填充。壬辰乱后。尤为荡然。而教练之法。则终始未有所闻。我国武略之不竞。职由于此。今欲着实行之。则必须先行号牌之法。多得闲丁。以充阙伍。然后可以议此矣。以嫁女乞暇。 上令本道给昏需。辞不许。时 上将讲大学。楸滩吴公 启言。宜待郑某之归。仓卒讲论者。与存心用功之久者。意味自别也。 上从之。闰十月还 朝。十二月。白虹贯日。上劄请遇灾寅畏。略曰。天
同春堂先生文集卷之十九 第 174H 页
道不慆。变不虚生。意者。 深宫蠖濩之中。幽独得肆之地。无乃敬畏之念乍弛。宴安之心渐滋。或有人所不知而天已降监者乎。古人之言曰。一念之善。庆星卿云。一念之恶。烈风雷雨。由此推之。则一念之不善。一念之白虹也。一事之不善。一事之白虹也。虽无谪见于天者。已为可畏。况有之乎。伏愿 殿下反躬深省。益笃其严恭寅畏之诚。自里至表。自微至显。务使德性常用而物欲不行。则天地阳和之气。宁不以类而应。而又何阴盛之足忧乎。 御批内省多疚。天谴宜矣。劄辞当体念。内司别提梁德允者有罪当刑。上命除刑决杖。先生上劄论之。略曰。夫刑之轻重。视罪之浅深。如权衡称物。得其平而止。而其柄在有司。虽人君。不得容私意于其间而有所指挥。使轻者重而重者轻也。礼曰。君者立于无过之地者也。惟如此然后可以正人也。不审 殿下何有于一隶。而不肯自立于无过之地。使应物之地。有累于私意。而正家及国之道。不能出于至公乎。甲子元日。又有白虹贯日之变。 上下手札。罪己求言。先生复上劄数千言。略曰。薄蚀虽惨。犹有常度。隮以淫沴。倏干大阳。谪见于天。莫甚于此。一之可畏。况再三乎。况于月正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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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始履端之辰乎。此殆不测之祸。伏于冥冥之中而人莫之知。故天以是大警动于 圣衷也。窃念今日民生。新离涂炭。憔悴已极。譬如大病之人。元气澌尽。膈上一息。延延仅存。正使安之以枕席。养之以甘脆。欲望其荣卫完实。有同平人。则非可以岁月致也。况又搅动之以摇其情。困苦之以竭其气。则其能免于溘然而毙乎。呜呼。天之爱民。如父母之爱子。父母之心。子忧亦忧。子喜亦喜。今日之事。有可以病民而召怨者。固非一端水火馀生遭逢 圣代。泽未及究。先竭其力。望仁深故归怨速。乾文之不宁。安知不由于此乎。昔在丙辰元月。屡有此变。一月之内。盖不翅八九现。天之所以告戒者。可谓谆复。而昏迷天象。竟至于为天所弃。由此观之。则天命之不僭。益昭然矣。今殿下既有寅畏之心。又有恳恻之言矣。然又必有不忍人之政。见诸行事。然后寅畏之心。实有所施。恳恻之言。不为口惠。而方可以答上天仁爱之心矣。李适举兵叛。贼锋日急。先生白令三司诸官宿卫 禁中。且论入江都非计。 大驾遂南巡。先生承 命检察岭南。上状请毋贷奔北之将。以振军律。请把截汉江。既踰岭。通谕远近。召募兵粮。未几贼平。三月。复 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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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褫不许。一日。延平袖劄草来示。大意王子珙曾出贼招。不可不早图。先生答谓诸王子出贼招者。不但珙。必将次第惊畏。 圣世安忍使骨肉危惧。复如往日之为乎。两司请议处珙。先生独执前见不变。延平恚甚。诟斥不已。先生乃陈章乞免。略曰。李贵之欲防禁仁城。出于 宗社之虑。臣虽迂腐。亦不敢以此论为非。独臣所虑者。自古疑之一字。必为谗口所乘。而事变无穷。常出于意虑之外。万一他日事有难处。或不能终始保全。则今日诸臣所以委曲宛转。长虑处变之意。反归虚地。其有伤于 圣德。岂不大哉。臣子之事君。但当自尽其心。不当违心诡随。以苟同于人而取媚于时也。臣之素心。以此为耻。延平即又上劄攻之。 上曰。卿言甚过。和而不同。君子之事。玉堂长官。可谓君子矣。欲纳君父于无过之地。不为人言所挠。其志不亦善乎。延平又上劄。攻之益急。先生本不欲相较。及是则不得已出郊外上劄。乞行遣。 批曰。卿之忠谠。予嘉之久矣。李贵虽有千言万语。予岂有听信之理乎。朝廷亦必非贵而是卿。卿体予意。先生又上劄陈情。略曰。夫仁城之死生。何与于廷臣。而实状未著之前。咸欲其无死者是。乃赤心爱 殿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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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有一毫私意于彼哉。虽以李贵之忧国如狂。亦必以保全为言者。其心亦若此耳。何不以己度人。谓人如己。而乃以树功疑人耶。古人之言曰。富贵易得。名节难保。又曰。保初节易。保晚节难。臣若抗颜再入。为人所笑。则举平生而尽弃之。岂不悲哉。 御批。卿体予意。勿为相较。再 命召。令入侍讲筵。先生皆不赴。乞退益力。 擢拜司宪府大司宪。累上章恳辞。并 不许。又极陈难受之义。略曰。尝闻朱子之言曰。士大夫之辞受出处。非独一身之事而已。其所处之得失。关风俗之盛衰。尤不可以不慎也。臣尝以是观于废朝而验之矣。其所不欲退者。虽被物议。不许辞避。其为臣者。亦贪恋宠眷。晏然不去。一夫先之。十夫效之。见闻所惯。渐成习俗。终至于廉耻扫地。利欲滔天而国无所赖。目今 朝著清明。搢绅相让。盖无一人忘耻而冒进。而 殿下乃欲使臣充一夫之数。以启无耻之习。呜呼。 殿下之待微臣。无乃薄乎。孔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臣于此职。终不敢就。上始许褫。即买舟南归。是日。还除副提学。再上章辞不许。旋拜承政院都承旨。 严旨趣召。先生以一向厮挨。分义未安。八月还朝。 上引对慰谕。仍曰。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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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辞而去。礼乎。望望然去之。予甚惭腼。先生谢曰。臣既得褫免。未及付职而去。前衔官。岂有辞 朝之理乎。仍 启曰。出纳惟允。政院之任。若宋之李沆。君命有所不当。则曰臣沆以为不可。即便封还。千载之下。可以观其君臣。 圣教若有未尽。则臣亦不敢不封还。 上改容。先生既去馆职。 上益思启沃之效。时或 特召入讲筵。与之讨论。九月。 教曰。郑某曾讲论语一部。尽心论难。古语曰。无言不酬。其特加一资。先生上疏乞改正。且曰。抑臣因此而愿有献焉。孔子曰。道千乘之国。节用而爱人。敬事而信。使民以时。圣人治国之道。要不出此。而中间一敬字。为五者之本。人主之尤不可忽者也。窃念 圣明于敬字上。微有着力未到处。盖施为号令之间。一毫不谨。则便不得为敬。非必肆然自用。然后为不敬也。伏愿 纯心积功。推致其极。使一国臣民涵濡于 圣泽者。皆知 殿下典学之功有以致之。则经幄末臣。亦与有荣矣。批曰。疏末所陈。实是格言。予当体念。参奉李义吉上疏。请追崇 私亲。先生 启曰。国家莫大典礼。大臣礼官。参酌裁定。非不详尽。而乃有一种异论。俑于朴知诫之疏。盖已骎骎然有 庙飨之意。而犹不敢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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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道之。今义吉则直曰。 殿下之宗庙。为 殿下父祖曾高而设也。至于庙寝廊庑之喻。尤极无谓。臣等固知此等妄论。不足以荧惑 圣听于论议已定之后。而区区之虑。犹不敢昧然捧入。敢此陈达。十月雷雨。先生 启曰。慈父之怒。其子乃欲其起敬起孝。不为有过之人也。子能尽孝。则父必不怒。以此推之。则天意固有在矣。伏愿 殿下益笃其敬。慎之又慎。临政处事之际。发号施令之间。不敢有一毫放过。古人所谓毋曰何伤。其祸将长。毋曰何害。其祸将大者。服膺不忘。使祗畏之心。无少懈弛。以为修省之本。十一月。三告乞褫。 不许。乙丑正月。兼右副宾客。 世子行冠礼。先生承 命作图以进。礼毕。进一阶。上章辞。批曰。卿教诲元子。出于至诚。予嘉叹久矣。宜勿辞。先生以正二品为知申。非旧例。乞褫 不许。三月。检阅公夭。上疏乞护柩南归。 上答曰。郑杺竟至不救。予甚嗟惜。卿之乞解。出于至情。但子丧解职。实非法例。抑其至情。以副予望。三告始 许褫。夏。拜大司宪。再上劄辞。 不许。寻褫为知枢。七月。以修墓乞暇归乡。命给浇奠床。复拜大宪。改议政府右参赞,刑曹判书。上疏陈情辞。冬。检阅公葬讫。还 朝。途拜大宪。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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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宫家沿海鱼盐之利。禁士大夫关节干请之弊。勿给复内需奴。丙寅正月。 上遭 仁献王后丧。欲服三年。凡丧制一依 国葬仪。先生率诸僚。伏閤论 启。大意以为以士夫家言之。则谓之出继。以帝王家言之。则谓之入承。 殿下以继别之宗。受命 慈殿。入承大统。为 宣祖后。其事体之重。奚翅万万于士夫家出继者。而可以伸情于所生乎。尊祖义也。亲亲恩也。义之所在。恩有所屈。尊之所压。私不可伸。 圣教谓绫原出继。不可主此丧者。又是大段失言。不厌人心处也。为后于义安者。不能罢继归宗。主本亲之丧。则为 宣庙之后。为 宗庙社稷之主。为四方万民之所戴。而顾可以杖即位于私亲之丧。代行主人之事乎。果尔则先儒所谓厚于所生。薄于宗统。见非当时。取讥后世者。 殿下皆有所不免矣。请 亟命绫原君为丧主。自行不杖期之制。凡事之嫌于 国葬者。并皆寝罢。凡三十馀启。皆出先生手。文不加点。愈出愈新。一时歆叹。以为读书稽古之力也。 上降从杖期。馀皆不允。先生以不得言引避。俄褫为同枢。二月。上劄进丧礼六条。其末曰。窃覵 殿下近年以来。舍己从人之德。渐不如初。 遭丧以后。又为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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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蔽。听言之际。显有喜同恶异之心。夫人君居崇高之位。挟雷霆之威。行之以喜同恶异之心。则惟意所欲。下莫敢忤。岂不顺适于己私。而其奈庄士日远。谄言日进。终至于丧邦何。臣之所陈。殆千百言。而无一句半句同于 殿下者。固知无足取悦。而适以疚 殿下之怀。顾其缕缕不已者。实出于闲邪弼违之诚。惟 殿下勿以逆心而求诸非道。 上以手札批曰。观卿劄辞。据经引礼。反复论难。足见专门礼学。讲之有素。予他日性好自弃。未尝学问。今遭讼礼。正犹面墙。惭悔无及。但勉从降杀之请。论以父在母丧之礼。则以杖即位。有何失乎。此外所论。当体念焉。初崔完城鸣吉。推衍朴说。为丧三年之论。先生以书折之。又有劄逐段辨其说之谬。崔终不回。至是摘先生劄中一款疏漏处。上劄攻之。先生不得已上劄自劾。又上劄议园号。有 优批。俄拜大宪。 特授副学。皆辞褫。兼知义禁,同知经筵。时 皇太子生。翰林院编修姜曰广,工科给事王梦尹来颁 诏。先生以赞礼入 侍。仪度周旋。庭中耸观。为是任者前后凡四。陪游汉江杨花诸处。有唱和诸作。寻还大宪。上劄数千言。略曰。窃念 殿下之忧勤愿治。四年于兹。而治具之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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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者。未见其日进而但见其日退。当 殿下拨乱反正之初。革旧鼎新之日。臣民之所以鼓舞耸动。蕲望于 殿下者如何。 殿下之所以淬砺奋发而自期待者如何。而今日之所成就者。乃止于此。不惟臣为殿下惜之。窃想閒燕无事之顷。中夜不寐之时。必有穆然深思。慨然长吁而不胜其忧惧者矣。惟其鼓作振发之机。系于 殿下之一心。故敢以诚之一字。为今日应病之药。 御批。劄辞俱是格言。予敢不惕念而思改哉。近因哀疚。不接贤士。阙失之日积。良以此也。褫授副护军。以焚黄乞暇。未及行。复授大宪。辞褫。寻由副学。还大宪。时 殿试取士。甚有物议。先生 启罢其榜。且请申严试刻。勿复给烛。九月。褫授同枢。冬。还拜大宪,副学。以病辞。 上遣内医。看病给药。 春宫亦遣宫僚问疾。十二月。次子宣教公又夭。丁卯正月。乞解职归葬。 批曰。观卿疏。不觉惊惨。噫。天道之不均。何至于此哉。论思之任。决难轻褫。勿辞速往来。仍 令题给葬需。遂尽室南归。行到清州。闻虏警。还入 朝。贼势日逼。 上入江都。先生与旅轩张公。并受本道号召之 命。传檄远迩。募兵调粮。将次第前赴。三月和议成。有 旨令罢兵归农。四月。复 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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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江都。寻扈 驾还京。五月。上劄论时务。略曰。自古人君遇非常之变者。必立非常之志。然后能兴衰拨乱。以卒建非常之业。志苟不立。因循颓惰。不能自强。则终亦必亡而已。徂兹戎虏之祸。尚忍言哉。西土生灵。剪为鱼肉。至使 君父蒙尘。 庙社播越。今日旋还旧都。亦燕雀之处堂耳。古人云多难兴邦。殷忧启圣。此正 殿下生于忧患之秋也。诚能日夜淬砺奋发曰。岛栖之耻。可胜雪乎。胁盟之辱。其忍忘乎。犬羊之与和。其可恃而为安乎。寤寐一念。惟在于湔羞泄愤。而不以一毫宴安玩愒之心。参错于其间。纵不能提兵深入。扫穴犁庭。他日贼来。亦有以待之。不至如前日之束手无策。卫文公野处漕(一作曹)邑。凡有几年。而卒致革车三百乘。騋牝三千。而狄不敢再窥。越王句践。栖于会稽。臣妾于吴。而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卒成沼吴之功。以雪其耻。此是甚么精神。甚么筋骨而能致此乎。观其衣用大布。冠用大帛。尝胆于坐。轼蛙于道。则二君者苦(一作固)苦刻励之心。盖未尝一息弛也。往日之事。言之亦无及。然犹有可诿者。 殿下之所以屈己忍辱者。岂不以少屈思所以大伸。暂辱思所以久荣乎。苟不于此时孜孜矻矻。不遑寝食。以为自强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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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日贼来。无以待之。则 君臣上下。不免于沦胥以亡。虽幸而不亡。其屈辱之甚。将有十倍于今日者。而天下后世。皆将以 殿下为偷安苟活之主而已。岂不痛哉。伏愿 殿下竖立此志。终始靡懈。如寄足于百尺竿头。如托身于风涛漏船。毋狃于目前之小安。而忘日后之忧。毋徇于文为之细节。而忽远大之虑。且请罢内需及沿海鱼盐。设屯以补军饷。陈选将鍊兵峙粮备械之策数千言。 批曰。劄陈之事。无非格言嘉谟。予虽无似。敢不惕念。时校理赵絅陈疏累日而 不报。大臣有献议而 不省。先生上劄论之。俄拜大宪。又还副学。六月。又上劄论时务。略曰。 主已辱矣。 宗社将坠矣。正使大小臣邻奔走竭力。汲汲遑遑。如救焚拯溺之为。尚恐无救于沦亡。而奈何一时气象舒缓泄沓。略与平日无异。至使敌人之来觇者。发燕雀处堂之讥。呜呼痛哉。意者。天之将丧我邦而夺之魄乎。不然。何其举一世之人而靡哲不愚耶。臣闻天下万事。无一不本于人主之心。窃覵 殿下所以修德立政者。一年怠于一年。虽新经大乱。备尝艰苦。而犹不能慄慄危惧如成汤。惩毖后患如周成。秉心塞渊如卫文。施为命令之间。率循故常。殊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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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苦茹痛奋发更始之意。天下大本之所在不立如此。则臣工之惰寙。庶事之隳废。日趋于危亡之域者。其故可知也。窃料 殿下未必不以羁縻为一毫可恃。而幸贼之或不来耳。若然则岂不为千虑之一失乎。王恢。燕人之习胡事者。其言曰。匈奴和亲。不过数岁。即复倍约。其他晋,宋前车之辙。尤为较然可戒者也。子朱子之言曰。沮国家恢复之大计。坏边陲备御之常规者。皆讲和之说也。盖谓人心有恃而缓于自治也。宋太祖发内帑之钱。以为军饷而曰。以此易胡人之首。其时契丹之猖獗。国事之危急。万万不如今日。而乃能轻舍私藏。以徇军用。而近日施措。乃有愧焉。深恐 殿下偷安姑息之念。日滋月长于隐微之中。终无以自强。则虽谓之因此亡国。亦非过论。呜呼。往日之事。尚忍言哉。以百年礼义之国。堂堂千乘之君。而下与戎虏要盟。正使此虏终始帖然。已为难雪之耻。况其溪壑难盈。衅隙易生。一夕安寝而秦兵又至者。安保其必无。传曰。有耻而后能知愤。知愤而后能自强。自强而后能行其政令。保其国家。伏愿 殿下毋忘会稽之耻。勿弛尝胆之愤。立之以刻苦之心。持之以悠久之诚。则当不患刷耻之无日矣。以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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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谋事力。决无重恢之望。所望者。惟天道助顺。而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殿下之所以懋修德政。以享天心者。其可有一毫之怠忽乎。愿自今每发一号作一事。必先自思曰。是可以合天心否乎。合则行之。否则寝之。事事如此。日日如此。则高高在上。日监在兹者。宁不默佑于冥冥之中乎。且请恢言路。停庙乐。 兴庆迁葬。亦迟待数年。专以安民鍊兵奋励洒耻为意。上以手札批曰。屡陈至论。欲以格非补阙。予实嘉之。所陈无非予切实之病。予虽寡昧。当服膺勿失。以副卿之至诚。俄移大宪。还副学。乞暇浴椒焚黄。八月。归愚伏旧庄。为休官久滞计。适有李仁居之变。又以大宪 召。先生不获已还 朝。道拜右参赞。寻还副提学。辞 不许。戊辰正月。以大宪参鞫柳孝立逆狱。王子珙显有相应情迹。先生与大司谏金公尚宪等合启。请断以王法。故事。参鞫之官。有参勋之例。先生固辞。四月。除四宰。兼知义禁。俄还副学。先生以馆职带金吾不便。上劄请减。且言近来 讲筵久废。命令之发。多不和平。如以无据臆说斥大臣。以蔑视责铨官。以苟且修饰教台谏。皆非愚臣平日所望于 圣明者。想深居燕闲之地。所存所养。或不能深厚而然。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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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臣邻。宜不可缓。 批曰。嘉卿爱君之诚。六月。加正宪。七月。上劄论边事。略曰。为民父母。既不能保庇于兵至之日。及其舍命来归。又从而缚送之。天理人情之所不忍为。前后国书。再三往复。丁宁恳恻。而彼乃炰炰益甚。显有胁迫之意。今宜先斩李滦。以正其中间擅诺诳敌误我之罪。改撰答书。务令明白痛切。安知因此不少变其鸮音耶。臣历观前史。乞和而洒耻者。句践一人而他无有焉。其故何也。尝胆抱冰。二十年如一日。此个坚苦心肠。岂人人所能办。而苟且偷安。日远日忘。乃恒人之大情也。试以今日人心观之。上年海岛之辱。已尽忘之。虽以 圣上奋发刻励之志。亦恐不如在莒之时。此皆和字为祟也。然彼若帖然无衅。则我不可先自渝盟。以取负约之名。今既肆为不逊之语。明言越境侵轶之意。则不如乘此机会。声说是非。明曲之在彼而因与谢绝。以内为自强之计。何可一听伸缩于彼。而束手乞怜。幸朝夕之不亡乎。臣昨见边臣驰 启。有贼驻九连城。冰合后东抢之语。宜连缀此等状启。另为 奏文。付送于冬至使之行。而仍请申敕山海,宁远等处。军门使之详细侦探。伺其东出。直捣巢穴。则乃为 王师大捷之机。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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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又形格势禁。不得肆意侵掠于我邦。惟 圣明财处焉。八月。应 旨上劄。略曰。窃覵 殿下反正之初。励精图治。中外拭目。而式至于今。治效蔑如。民风日偷。 国事日非。若使当初励精之志。果出于诚实而无一毫虚伪。则徵验之见于外者。岂至于此乎。惟其发之于言者。或非心之所存。而施之于事者。又不能尽如其言。故表里不同。前后相违。真实无妄之道。不能与天合德。如此而望孚于人。犹不可得。况能孚于天乎。呜呼。今日之事。 殿下犹以为不至于遽亡乎。人君之职。无大于安民。而 殿下六年忧勤。尚无按堵乐业之效。忧愁困顿。已有土崩之势。及今不为之所。则后悔无及。 殿下于一部中庸。听讲已毕。诚之名义。固已晓然无疑矣。程夫子之言曰。未读时是此等人。读了后又只是此等人。便是不曾读。惟 殿下惕念焉。时 上方讲书传。承 命制浑天仪以进。己巳春。边臣驰 启。毛将有东抢意。 朝廷将遣重臣。为解棼计。先生上劄陈六不可。时有白虹贯日之变。先生上劄略曰。董仲舒之言曰。天心仁爱人君。自非大无道之世。天尽欲扶持而全安之。胡氏亦曰。克谨天戒。则虽有其象而无其应。伏愿 殿下深体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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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爱之心。益尽平日兢畏之道。使刚健之德日积于中。清明之政日行于外。则一时阴沴之气。自当云收雾释于大阳之下。不然则灾咎必来而伤败乃至。天之所以仁爱者。亦安可屡冀也。 批曰。兢畏二字。约而尽矣。予敢不书绅服膺。以副卿之至诚哉。寻乞暇焚黄。四月。还 朝。以病辞。 上曰。予以寡昧。赖卿辅导。时或惩窒。卿去未久。予心茅塞。及到今日。尤见其功也。论思之长。非卿不可。承 春宫令。写进九思九容。五月。移拜大宪。忽有右手不仁之症。 上遣医看病。累辞 许褫。旋拜右参赞,礼曹判书。乞暇浴椒于荣川。迤到乡家。上疏乞致仕。略曰。圣人之言曰。邦有道。谷。耻也。又曰。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耻也。臣虽无状。亦非全然无耻之人。惟恐一朝溘然。使世之持清议者。操笔而评之曰。某也窃位明时。竟死于旅邸云。则一生讲礼。九泉蒙羞。宁不冤哉。生逢尧舜。便欲永诀。岂臣夙昔之心。而命不身谋。事与心违。愚衷悃悃。言不能尽。 优批不许。又有答学者书云。吾非贪爵禄者。顾时势有不可退者。雨无正之诗。不去者作。以责去者。且道其时去者为高致而不去者为贪恋耶。目今艰虞日甚。人心涣散。 君父正在危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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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是人臣授命之日。顾忍决退。以图身便耶。观此疏与此书。可见先生心事矣。九月。拜吏曹判书。再上疏辞。 温旨趣召。十一月。黾勉入谢。又兼弘艺两馆大提学。连章累辞。 温谕不许。先生既不得 命。则公心正色。不激不随。收拾人才。调和士论。庶答 圣明知遇之恩。而先生已病矣。每思退休。郁郁不自得。庚午二月。兼知 经筵春秋知贡举。作文谕诸生。诗文一以理胜为主。奇怪险僻者。一切黜之。文体为之少变。四月。椵岛乱。刘兴治杀其主将陈继盛。 上议兴师讨之。先生上劄言不可曰。当初群议。皆以为此贼必举军投虏。背叛 天朝。其终又将挟虏势。以令于我。惟有仗义兴师。为 天朝讨叛逆。 引对之际。大计立定。既而闻之。则非徒渠不投。虏反以应虏。搆诬继盛。上闻 朝廷。彼其擅行戕杀。肆为诬罔之罪。固不容诛。而与虏连谋之状。时未著明。在我亦姑无受辱危迫之机。徐待 朝廷指挥而处之未晚。夏。累劄祈免益恳。 上皆温谕不许。十一月。迁 穆陵。承 命改撰志文以进。 上有善改之教。乞褫文衡。又 不许。时有金,赵两奚曲径媒进。李公命俊疏论之。备局回启。大触 上怒。辞气厉甚。三司政院争之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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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得。先生上劄进戒曰。此事细微。本不足以烦 殿下之厉声。若其本无是事而街巷传闻之误。则 圣明平气而答之曰。无是事矣。万一有之。则圣人以下。安得无过。惟改之为贵。 圣明惕念而答之曰。当即改矣。若是则 圣人胸次都无一事。光明洒落。宽广和平。而上下之间。情意流通。都俞吁咈。气象可见于今日矣。惜乎 圣明之学。于中和极功。犹有所未至。辞气之间。殆有怒发冲冠之色。以此而施于下贱。尚犹不可。而况于三司乎。而况于大臣乎。张思叔。匹士也。而诟詈仆夫。程先生责之曰。何不动心忍性。今以千乘之君。酬应大臣而可用如此声色乎。伏愿 殿下虚心于观理应物之际。用力于难制易发之地。使忿戾之气。云消雾捲。则回思顷日之事。必有不胜其悔者矣。 批辞甚温。天怒遂解。举朝相庆。传诵其劄。时 迁陵启攒与贺至相值。礼官请哭讫行贺。先生以为一日之内。哀乐并行未安。上劄请权停贺礼。 从之。时有城门谤书之事。先生归意已决。特以 迁陵迟徊。事讫。即请暇大归。到稷山。驰 启乞解职。 许之。辛未春。再疏乞褫文衡。又 许之。以大宪 召辞。四月。 上用勋宰议。决意追崇。将遣使直请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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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先生以为此而不言。无复人臣匡救之义。乃力疾草疏。略曰。追崇所生。跻之祖庙。夫人知其不可。况以殿下之明睿好礼。宁有不知之理乎。特为诚孝所蔽而不自知其过耳。夫诚孝。岂非懿德。而失其则则为过。则者理而已矣。孟孙问孝。圣人答之曰无违。无违者。生事葬祭。不背于理之谓也。臣未知 殿下此举果能不背于理而合于礼乎。仪礼子夏传曰。诸侯之子称公子。公子不得祢先君。公子之子称公孙。公孙不得祖诸侯。据此则 大院君不得祢 先王。 殿下不得祖 先王。而特以 殿下有拨乱反正之功。上承大统。为 宗庙主。彼谓 大院君为非私亲。而殿下为适孙当立云者。其无据甚矣。 殿下但知生我者之为恩。而不念 祖统之至严。虽制礼之义截然有分限如此。而不惮于违越。徒以所蔽者厚也。礼曰。服术有六。一曰亲亲。二曰尊尊。亲亲恩也。尊尊义也。人情常患于以恩掩义。故春秋传曰。君子不以亲亲害尊尊。今 殿下之恩。几于掩义矣。同于己者。则许之以识礼。宠之以爱君。若将加诸膝。异于己者。则斥之以臣子不忍闻之语。若将坠诸渊而不恤也。率是以行。则将见阿谀顺旨者日进。而庄士谠言。无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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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至 殿下之前矣。岂不危哉。臣尝见 圣教若曰。汉唐以下。人主贤于予者。亦皆为之。予何为独不然。臣为 殿下惜此言之驷不及舌也。诸葛武侯所谓妄自菲薄。引谕失义。以塞忠谏之路者。不幸而近之矣。 殿下以上智之资。躬圣贤之学。而乃于奉亲之事。不求合乎义理当然之极。而以后世中主之事自画。不惟平日立心不当如此。窃恐所以致孝于 大院君者。亦未得为尽道也。疏入 不报。首相楸滩公读之曰。真儒臣告君之语。六月。闻虏骑入寇。力疾赴难。行到报恩。疾甚不得进。上疏陈情。自是病势弥留。八月。 东宫下札问疾。赐药及食物。前后凡数十次。间遣宫官来问。 上亦遣医问疾。十一月。授左参赞。上状辞。 不许。壬申。先生年满七十。引经乞致仕。 批曰。此非 先朝旧臣辞退之时。体予至意。调理上来。二月。移卜于梅湖。三月。上疏乞解本职及兼带。 许之。俄授知枢。六月。 仁穆王后升遐。先生以病未赴临。上疏陈情。九月。拜大司宪。上状辞。癸酉正月。病革而苏。六月丁丑。易箦。临殁。谓家人曰。送我必以礼。讣闻。 上震悼辍朝。吊赙如仪。 特赠议政府左赞成。 东宫将举哀。礼官 启以宾客无举哀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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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教曰。此人有尽心教诲之功。举哀为宜。八月甲申。葬于咸昌县检湖之上卯向之原。先生尝梦新居。临十里荷花。及是果符真境。呜呼岂非谶耶。 东宫别赐赙。遣宫官致祭。仍看葬。 令曰。郑宾客平生嗜礼。宫官往毋失礼。葬之日。远近来会者四百馀人。乙亥冬。士子等配享于道南书院。有文集若干卷藏于家。抄选朱子大全封事杂著诸文为八册。名曰朱文酌海。盖与退溪先生所抄节要者相表里。行于世。尝录经传疑晦处。名曰思问录。辑古今丧礼。名曰丧礼参考。未及就。夫人全义李氏。部将海之女。无嗣。后夫人真宝李氏。学生洁之女。参判堣之曾孙。退溪先生之从孙。柔仁淑哲。好读内训列女传等书。通知义理。事舅姑配君子。无违礼。抚庶出如己子。闺中整肃。先生尝以彊辅称。疾病顾谓曰。男子不绝于妇人之手。妇人不绝于男子之手。夫人应曰。曾闻之熟矣。生于丙寅。殁于乙亥。葬与先生同原。生二男二女。男长曰杺。有隽才。擢大科。荐为艺文馆检阅。次曰㰒。宣教郎。志行不凡。为侪流所重。皆不幸短命。女适生员卢硕命,赞善宋浚吉。侧出有一男曰栎。万户。检阅娶郡守李宜活女。生一男一女。男曰道应。以学行举。为侍讲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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咨议。女适参奉赵汉叟。宣教娶县监姜𨓯女。无后。卢有一男二女。男曰思永。女适士人全翼耇,李松来。宋有一男二女。男曰光栻。进士。女适学生罗明佐,司书闵维重。栎有一男。曰道徵。咨议娶持平柳袗女。生二男三女。赵汉叟有二男。皆幼。先生长身广颡。目光炯炯射人。天资豪爽俊伟。清严好礼。立心以忠厚宽仁为主。进学以精思实践为本。私淑于退陶。溯本于考亭。想象歆慕。以为准则。充养既厚。英华自发。望之崇深。若不可犯。及至接人。则胸襟洞豁。和气蔼然。闻风觌德者。不觉心醉而诚服。其居家也。事亲尽其孝。居丧尽其哀。常以亲雠未报。共戴一天为至痛。凡系日本诸物。绝不以近诸家。每日晨起。拜谒家庙。奉先承祀。竭尽诚敬。虽蔬粝不继。而粢盛必备。有叔父年老。奉养如亲父。女弟贫穷。抚爱如手足。家庭之内。礼教兴行。肃穆若朝廷焉。其临民也。以明礼崇化移风易俗为务。悯惠穷民。培育士子。出于赤心。士民皆事之以师。而爱之如父兄。中遭道消。屏居修业。不复有意于当世。 圣主更化。风云契会。委以论思之任。首尾殆十年。先生既以辅养 君德为己任。每进 对之际。宿斋预戒。精心积诚。凡时政得失。民生休戚。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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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私之辨。天人王伯之分。援引经传。出入古今。随事进规。竭尽无馀。其言温厚和平。委曲恳恻。时人拟之范淳夫云。 仁祖亦虚己倾听。待以师礼。惟恐一日不在侧也。 章陵之议。实是千古变礼。众论盈庭。惟藉先生一言为重。由是上咈 主意。下与时宰相忤。诋谤四至。而先生直道自信。终不少挠。沙溪先生每称愚伏自是质直人。礼学淹博。过退陶。当今可与论学者。惟此一人。讲质同异。终始不辍。平居俨然端坐。独观昭旷之原。乐易平恕。深以艰深机械为戒。亦未尝以色辞假人。谦挹自将。无矜伐之意。恩怨绝不槩诸心。恒恐于此用心一蹉。未免为忮刻之归也。祸福荣辱。一任倘来。怡然处顺。无毫发动于心者。常戒子弟曰。学者立心之本。当以尽者为法。不当以不尽者为准。古人所谓仁不如尧。孝不如舜。学不如孔子。皆自弃者。真是警省语。外物悠悠。不足为吾轻重。世之挟一技求自衒者。岂非浅之为丈夫也。又曰。人须有无所知。无所能之心。然后终可至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也。常以世无人才为叹曰。 上之所以育才者。固无其道。而下之所以自处者。亦局于卑近。习词章记诵。幸而决科。则自谓能事毕矣。仕而能学者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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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无识见。且无实践。立朝则无仁义之陈于 君。临民则无教导之及于人。何怪乎世道之愈下而愈晦也。有能以古之养人之道而培植之。虽在季世。未必无异才之出也。平生酷好朱文。常曰。千古以来。岂有如此文章。馀以文名家者。殆类徘矣。末年病忘。日用事物。至子弟名字。或皆忘之。独语及朱文。则心神如爽。辄举数三行。极论其归趣而后已。于戴记亦然也。不嗜著书。见人或有刱新说。立异于先儒者。必正色严责之曰。朱先生行而后言。后学惟当笃信精究而已。至于假窃形似。簸(一作欺)弄笔舌。岂不为吾道之罪人耶。雅性冲澹。一切世味纷华服玩财业。泊如也。人有馈遗。即散诸贫穷者。皆尽曰。如此然后快于心。不然则心如有累矣。为宰相四十年。无宅于京。无田于乡。惟癖于佳山水。遇一会心处。辄乐而忘归。愚庄水石。梦想耿耿。虽在仕务倥偬之日。意未尝不在于是也。其为冢宰。受 命于衰病之后。精力实有不逮。而一事不敢苟然。有一表弟一妹婿求仕甚切。先生终不为之地。或疑问之。先生曰。吾岂不思。但两人皆不堪百执事者。岂敢以私情而轻 朝廷名器耶。苍石公每叹其至公无私。人不可及云。先生文章。出于六经。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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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性理。绝不使险语奇字。尤长于疏劄。浑厚典雅。明白恳到。有足以感动人主。论者谓近世称大家数者。未有能及之云。为诗精切鍊琢。能说出人所不能形容处。然必待境而成。不屑屑为也。常谓诗是小技。岂可费心力于无用处也。笔法端重严密。虽急遽仓卒。掌蹄小札。皆有法度。无忙乱意。先生性喜简静又谦。不以师道自居。然一时学士大夫与东南之士。讲学论礼。率皆就正。闻其教而知所向者。不知其几人也。呜呼。先生之学之才。既不愧于古人。当时 际遇。又不可谓不隆。而时命不幸丧乱频仍。其所以协赞 庙谟。辛勤章奏者。益恳且切。庶几扶救艰危。洒雪羞耻。自今观之。其言凿凿如烛照龟卜。无不验者。倘使用于丁卯之前。则必无江都胁辱之患。用于丁丑之前。则必无南城颠覆之祸。而徒为庸人俗论所沮。未有 翕受敷施之实。 国事时变。驯至于此。呜呼悕矣。无如天下气数何。安知异时不有废书而泣。如蒯生之于乐毅书也。又安知今日或得备清闲当 上心。以裨重恢再造之业也。顾惟天意之如何耳。先生常以心事相违。 国恩未报为嗟惋。晚岁好返初服。方且温理旧业。整顿坠绪。而天不憖遗。梁木遽摧。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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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命也夫。浚吉弱冠。委禽于门下。虽昏弱之甚。学而未能。然其得有今日。皆先生诱掖之赐也。及此晚暮。尤有所感慨于中者。兹摭耳目之所睹记。以俟当世之立言君子采择而笔削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