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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斋集卷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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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斋集卷之三
 疏
  
直斋集卷之三 第 332H 页
清风递任时辞掌令兼陈所怀疏(壬午)
伏以臣待罪僻邑。居然三岁于玆矣。既乏需用。又罹癃病。心劳形瘁。卒无善状。负 圣朝刍牧之托。冒古人餔啜之讥。寻常愧耎。恭俟谴何之加。不料玆者。又有宪职之除。 恩召远降。臣闻命惊惶。若陨渊谷。年前除拜是职。非止一再。而终不敢承当者。无他焉。盖以臣既非科第出身。又非高蹈之士。而只是碌碌一庸人。盗窃虚名。欺诬 圣聪。滥叨匪据。前后踰分。此臣所以不避僭渎。抵死乞免者也。况臣年踰六旬。衰病侵寻。加以重伤功戚。饮啖顿废。气力澌缀。万无登途之势。今方滞留于延丰之村舍。不得已敢因县道。冒死号吁于 宸严之下。伏乞 圣慈特加矜察。亟命递臣职名。永刊仕板。仍治臣逋慢之罪。以肃朝纲。以安微分。千万幸甚。臣于乞免之章。不宜赘陈他说。而适见民忧溢目。敢陈所怀。仰冀 圣明之察纳焉。臣闻君依于国。国依于民。王者以民为天。民以食为天。民失所天。则国失所依。此不易之理也。王者之仁政。不过以父母斯民为心。恤民之困。纾民之力。使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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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裕。得以保其本然之善心而已。为人君者。不能行此。则是弃其民而不恤者也。康诰曰。如保赤子。噫。父母之于子。诚心爱之。欲其生之。靡所不用其极焉。人君之于斯民。诚以父母之心为心。凡民之失所者。思所以拯济安全之道而心诚求之。有如父母之爱其子。则民之于君。其爱戴之心。虽赴汤蹈火。有所不辞矣。是以朱子知南康时。上疏言天下之大务。莫大乎恤民。恤民之本。又在乎人君正心术以立纪纲。又曰。纪纲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术公平正大。无遍党反侧之私。然后纪纲有所系而立。今 殿下聪明绝人。驾驭一世。有超诣有为之志。无委靡退转之意。太平万世。庶几可致。而奈之何 践祚廿九年之间。世道日坏。民生日困。骎骎然入于危亡之域而莫之救也。此殆 殿下不能涵养本源。以静制动。有以立其公平正大之体。故凡于发号施令之际。进退举措之间。或不免于偏系之私也。夫如是则纪纲安得以立。斯民安得以恤乎。以朱子之大贤。守一邑之偏小。必待君心既正。然后可以凭藉威灵。以称任使。则其所系顾不大欤。盖此心既正。则自身而以至朝廷。自朝廷而以至州县。莫有不一于正而民心自服。纪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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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立。人君为治之道。莫有切于此者也。臣于今日之事。可言者多矣。姑举目前民怨之最急者而言之。国家不幸。连岁歉荒。至于乙丙丁而惨矣。其时食粜不纳之类。非阖家没死。稚孩馀存。则尽是流亡绝户也。臣于捧籴之时。依朝家事目。新分给毕捧之后。乙丙丁未捧之数。次第督纳。而阖家没死。流亡绝户者。举皆指徵无处。其间或有一族者则侵及一族。无一族者则侵及切邻。臣闻来不胜惊痛。以为臣身虽得罪于朝廷。而不忍使斯民替受其害。即令停捧。未满事目分定之数。故臣亦被推缄。则固不当论及此事。而流亡绝户之类。终不与稚孩馀存者。均被荡减之典。则前头族邻之弊。有不可胜言者。一人之亡。一里受害。转辗侵虐。远近骚扰。守令无荣可救。方伯亦无善处之道。终必归怨于朝廷而后已。是朱子所谓朝廷爱民之心。不如惜费之甚者也。臣谨按宋孝宗朝连值凶歉。发内帑之藏。转大农之粟以赈之。朱子犹以为不足。复请给降缗钱而不得。则又叹其计较毫末于饥民口吻之中。而以为民之于财。孰重孰轻。财散。犹可复聚。民心一失。则不可复收。至于民散国危。则其所聚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其言可谓重民轻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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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所先后者矣。况此今日之事。只宜减其流亡之类。而于此犹为爱惜而持难。则安可望转大农而发内帑乎。以清风一邑言之。则元会付仓谷并皮杂总数。七百八十石零。自赈厅常平移来之谷并皮杂总数。一千四百五十石零。而乙丙丁未捧之类。皆是赈厅常平谷所食者也。京仓移来之谷。本为赈救。则其在恤民之道。奚但此流亡之类而已。虽见今时存者。两年未捧之馀谷。一体荡减。臣未知其不可也。以此度彼。各邑皆然。何必为虑后日之经费而不思邻族无穷之害乎。惟在我 圣上恻然于斯。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轻财而重民。勿挠于经费之说而断然行之。以施旷荡之恩。则彼至愚而神者。孰不感泣而悦服哉。臣又于大同绵布一事。有所慨然者。何者。当初湖西大同之始设也。故相臣金堉为之规例。米则可食而已。绵布则其细五升。其长三十五尺。至作见样。下送列邑。故民皆喜悦而无怨言矣。后来渐失其旧。米至于玉白。绵布年增岁加。今则其细至于七升或八升。其长则四十四五尺。及至上纳也。尤复逞欲。或以升粗尺短还退。则不得已出债备纳。而倍增其价于纳布之民。民之怨苦。莫此为甚矣。曾在 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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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朝。臣师先正臣宋时烈以此陈白于 榻前。则即为 下教曰。不但大同。凡用于国中者。皆以五升三十五尺为准。而先自内司始。其所收捧者。一切以此定式。此 教一下。民皆欣耸而鼓舞矣。其时许积以首相。为吏胥所恐动。极力防塞。使既下之 圣教。寝而不行。识者之恨。迄今未已。国家之失信于民者多。而顾此大同绵布。最其尤甚者也。信为人君之大宝。而一定规例。废而不遵。民皆徵此而不信朝廷曰。此欺我也。非真爱我也。其言岂非怨疾之甚者耶。臣愿 殿下亟下 德音。大同绵布及各项军布。一切以五升三十五尺为准。行之久远。无有变易。则不但惠之及民者深。民皆曰。君上终不失信而真爱我也。孔子所谓信不可去者。于斯可以验矣。固结民心。莫大于信义。而诚心爱恤。无容虚伪。使 圣泽浃于骨髓。虽在干戈抢攘之中。皆怀亲君死长之心矣。以是而论其得失。虽十万之谷。无以易此也。臣又以为今日军政之弊。为生民之痼疾。盖其收布太重。膏血已尽。老弱逃故之类。虽在凶岁。亦未蒙蠲恤。其毒害遍及于邻族。此实可以陨泪而伤心者矣。此弊不祛。则不出数年。国无良丁。虽拥百万虚簿。徒见怨怒而决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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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缓急之用。 朝家之所加哀矜而蠲恤者。在于老弱逃故。而今之议者辄以为军布不可减捧。虽知其弊之如此。而有若掩耳而盗钟者然。斯岂非仁政之一大欠阙也哉。且军丁阙额。惟以良民之产者。充定其数。而良民之投属于忠勋府各司者。不知为几十百名。且不宁惟是隐匿者巨室也。冒占者豪右也。私相符同。伪造文券。遂至图成公案。仍以永失子子孙孙。终非公家之物。则 国家三百年良丁闲民。尽失于此矣。良女所生。从父而属之私贱。良丁所生。亦从母而属之私贱者。先正臣文成公李珥极以为非。在 宣庙朝。力请变通而未能矣。臣师于 先王朝。以此建白。终蒙 允许。以公私贱良妻所生。勿论男女。一从母役。仍为定制而行之。此政公平正大之道。而良丁之数。庶几从此而蕃炽矣。至于己巳之初。恶臣师者。无端请罢。而 殿下许之。其前后失信于民者有如此。则反不若初无此事者之为愈也。伏乞圣明特命有司之臣。更加商确。以前定事目。行会八路。俾为永久遵行之法。千万幸甚。且伏念今年农事。初伤于旱虐。又被于水灾。加以雹灾风灾虫灾之害谷者亦甚。节届西成。全无所收。在处皆然。其于朝廷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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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之道。急速料理。以为明春赈济之荣。然后孑遗之民。庶有可活之望。而窃观每遇歉岁。虽设赈政。多不得其实。而又多缓不及事者。设粥赈救。政非不善。而监色辈偷窃肥己。稀粥和水。饥民食而犹死。此则不得其实而然也。为今之计。不必设粥赈民。而减其纳税。蠲其身布。无所侵扰。获安其所。则此不愈于设粥而终不得保活者耶。近来朝廷于监司守令所请之事。例皆稽缓。不即以时可否。故事机已变。无所措置。此则缓不及事而然也。自今以后。凡外方所请。朝廷无用滞留。须速应副而后。乃可措为而有补于民矣。呜呼。安不忘危。古人明训。而今者天灾地异。其他可骇可愕之变。叠现层生。军政无伍。生民失业。此诚国家危急之时。而玩愒度日。全忘武备。脱有缓急。亡不旋踵。不待智者而知之也。今之议者或谓此时人心疑惧。且烦听闻。军旅不必修整。此则甚不然矣。天下之事变无穷。而其端伏于冥冥之中。不知其起于何处发于何时。则岂可以听闻之烦而无阴雨绸缪之备乎。然不以得民心为先。则是为虚设而无益于缓急之时矣。得民心。不在于他。惟在于薄其赋敛。无有失所之叹而已。然则今日急务。民不可不恤。兵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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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养。恤民而蠲其役。养兵而宽其力。邦本固而民情悦。则然而国不可为者。未之有也。进言者皆曰。内需可罢。此诚然矣。然凡事必有公私。故朱子尝称太祖出内帑以易胡人之首。今若 殿下一钱尺布。皆思爱惜。一以恤民隐。一以养军士。则不有愈于出付外司。尽归于吏胥之囊橐者乎。不然而只为宫中燕私之奉。诸宫颁赐之费。则又不若出付外司。以示王者无私之意也。 殿下诚能先正其心。克去己私。表里如一。无少可议。则在廷之臣。孰不祗慄精白。以承 殿下之休德哉。廷臣如此。则监司固必褒善祛恶。黜陟惟明。监司如此。则守牧亦必勤于职事。清白自持。八路生灵。普彼流泽。而治效自升大猷。夫既如此。则何患志之不可成。事之不可就哉。今臣所陈数事。皆是 朝家己行之善政。而一则不遵定规。一则无端还罢。当时喜悦者。今反愁怨。咸曰国家将亡。信义先亡。夫何 圣明在上。为此失信之举耶。所争毫发。而所关非细。 殿下倘能反躬自省。真知恤民之本。在于正心术以立纪纲。而勿眩于是非得失之辨。当为即为。弗咈民情。则庶可回怨而抵喜。伏愿 殿下亟赐裁处焉。臣猥以疏逖之贱。敢陈刍荛之言。倘 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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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留神采纳。有补于民国之万一。则生民幸甚。国家幸甚。臣无任瞻天望云。激切屏营之至。
辞执义仍陈先师被诬疏(癸未)
伏以臣废疾馀喘。尸居㱡㱡。惟有杜门调将。随分饮啄。以毕馀生者。是臣区区所愿。而更无毫发馀恋于进就之地矣。乃于千万梦外。伏承 下谕。以臣为司宪府执义。使之乘驲上来者。臣伏地伏受。感涕先零。惶汗继流。终宵绕壁。茫不知其置身之所矣。不审 殿下有何可取于臣。而常记 圣念。收召不置。至于此极也。臣以宗室同休戚之身。世受国恩。天地之大。河海之深。不足以喻其感。则虽以如臣至愚者。宁有不报之思。不仕之义哉。诚以盗窃虚名。误辱恩宠。自顷岁以来。屡叨宪职。已犯负乘之戒。又冒抗颜之讥。廉耻由臣而见丧。名器由臣而见污。盖其自知甚明。公议可畏。所以恳辞乞免。期于蒙递者。匪今斯今。而况此亚宪之职。即古所称中丞之任也。其重何如。所关何如。而以若百不犹人。敢膺是 命乎。臣闻人臣事君。守身为上。报恩次之。能守其身。即是报恩。与其不量而进。贻羞于国家。无宁守身丘壑。以全其愚之为愈也。其所以守身而不为国家之羞者。亦岂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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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恩之一道耶。朱夫子尝引佛者之言曰。将此身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此诚臣之所志愿者也。且臣犬马之齿。已至望七。而病与年深。神昏气薾。拭巾待尽。加以连遭私戚。疚怀丧魄。益无以自力。虽欲黾勉趋赴。以谢 恩命。其道末由。伏乞 圣慈特垂矜察。亟递臣新授职名。仍命刊去仕籍。永不检举。得以安意没齿。则实天地终始生成之恩也。抑臣又有所区区痛迫者。虽是乞免之章。乌可终默以负事一之义乎。臣窃伏见李厦成疏。丑辱臣师文正公臣宋时烈者。不遗馀力。指虚为实。指无为有。一字一句。罔非出于搆捏凌踏之计。而一与向来凶党换面连肚如鬼如蜮。如印一板。噫嘻痛矣。世道人心之变。胡至此极。自有此事以来。臣不胜扼腕痛心。亟欲走至 辇下。一暴其被诬之状。而旧疾闯发。致身无路。方且抑郁际。有诸臣伸卞之疏。盖其详略不同。而合诸说而观之。则其所卞白者。可谓毕陈无馀矣。 殿下圣学高明。睿鉴洞彻。痛斥世堂之事。还给厦成之疏。至于诸臣疏批。则明示好恶。洞卞邪正。更无一毫馀憾。臣固知赘说之为架叠。而第念臣师一生所信服而尊尚者。即朱子也。其为学知行之方。居家齐正之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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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出处之正。论人淑慝之严。无一不本于朱子之道。而至若春秋大义。未尝一刻忘于心。见人之或背斯义者。则其斥之也。不少假借。况为 孝庙阐明大义。惟恐不白于天下后世。则其于景奭之事。安得不深恶而痛绝之哉。今厦成等搆诬最在此款。则其他爽实不近之说。可推以知。而欲以此敢诬于 圣明之下。岂不痛心也哉。然而厦成等搆诬之言。非厦成所刱。一由于世堂之所作俑。而世堂之侮贤丑正。亦有所自来。其在今日。正当拔本塞源。以一学者之趋向。然后朱子之道。赖而不坠。臣师尊信朱子之志。亦赖以益明。而人心世道。庶或不至于沦丧之域。伏愿 殿下益笃重道之诚。益严斥邪之义。使斯文终幸焉。千万至祝。臣无任激切屏营之至。
辞执义兼陈所怀疏(甲申)
伏以臣空疏之最为人下。癃衰之最居人上。一疏二疏。罄暴无馀。庶几 圣明业已洞烛。而亚宪之职。不日不月。才递旋除。 天香又陨于蓬荜之庐。臣诚惶恐。不知其死所矣。臣之前疏所陈朝廷不覈名实。 圣明只循铨拟者。盖欲望 圣朝无举措之失。贱臣免盗窃之罪。而不料 圣明不谅。误恩荐及。臣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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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敢复何言。臣尝以为为君而尝试可否。亟招臣子。则事或然矣。为臣而揽窃名目。上欺君父。则罪莫大焉。臣所以前后承 召。矢死不赴者此也。岂敢自比于高蹈远引者之遗君忘世。好为诡异之行。以取廉洁之各也哉。矧又年纪衰迈。疾病侵寻。如日下山。生意索然。虽欲陈力就列。其道末由。臣之情势。其亦蹙矣。噫。君臣犹父子也。父之于子。有号辄应。其所不愿。则亦不强施。君之于臣。何独不然。更伏乞 特垂慈父之听。亟命镌刻臣职名。永不检举。得以毕命田间。则实天地父母生成之恩也。臣窃伏闻 殿下追思神宗皇帝万世不忘之盛德。既下立庙之议。又行坛祀之礼。凡在含生之类。孰不感泣。臣闻来。喜而忘食。妄揣 圣上之志。不但在于此而已。将见继此而以图尊周之实者。靡不用极。第伏念我国国小力弱。势难容易办此。惟以忍痛含冤迫不得已之心。存诸胸中。戒宴安之鸩毒。致勤俭之实德。以保吾民强为善。为第一急务。则 圣上今日之志。庶几有始而有终矣。臣师先正臣宋时烈丁卯一疏。盖因 圣上临筵兴叹之教。备陈 列圣之志事。而至我 孝宗大王则曰。天假 圣寿。则虽未能扫清中原。而闭关绝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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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优为之矣。末又曰。今 殿下以天纵之圣。所务者尽性尽伦。则今玆 德音之发于筵中者。岂非天理明人心正之一大关捩也。虽然。徒存诸心而不为其事。徒善不足以为政。虚名实祸。亦可惧也。愿 殿下诵 宣祖必东之奏。钦 仁庙拱北之诚。益励圣志。益务圣学。益修仁政。益缮戎备。以继述我 圣祖之志事焉。不审 殿下尚能识有否。臣以疏逖之踪。论及此事。极知猥越。而芹曝之诚。不能自已。敢玆缮写附奏。伏惟 圣慈怜其愚恕其僭。而深加留意焉。臣不胜惶恐屏营之至。
 
末端附陈。不宜宣泄。故猥效朱子疏劄中贴黄例。而且虑县道褫呈。有烦听闻。不得已直呈政院。尤不胜惶恐俟命之至。伏乞 俯赐谅察。
  先师丁卯疏论 列圣志事一款
 云云。臣尝欲以 列圣志事。一陈于 殿下之前。以启继述之道。而此非更仆可了。且又以听闻之烦而不敢也。适闻 殿下临筵叹息。语及 万历皇帝盛德。此正匪风下泉。居变风之末。而有乱极思治之道乎。夫子编诗之义。可验于今日矣。虽瘖聋跛躄之人。亦且扶死而起。尽气而趋。况如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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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曾蒙 孝庙宥密之托。岂不欲饮泣沫血。以仰酬 圣志之万一。而其奈老牛之鞭何哉。第念当日筵臣。须臾之间。未能说尽故事。臣请得以陈其一二焉。奥自殷师东至。东人得闻皇极之道。及至丽末。郑梦周出而用夏变夷。大义昭揭。至我 太祖大王。益倡梦周之义。温禾洛麦。犹不敢近。而东人得免于被发左衽之域矣。自是以来。本朝 列圣。世笃忠贞。随被 皇上之眷顾。视同内服。锡赉便蕃。至于壬辰之乱。八路荡残。 乘舆靡聘。内附之计已决。渡江之期在即。而一国生灵。皆为鱼肉矣。幸赖 皇上爰赫斯怒。动天下之兵。竭天下之财。天威震叠。凶丑败退。 国命得以仅延。而贼兵乃据岭徼。乘便出没。我虽欲生聚教训。何可得也。逮于丁酉。凶锋再逞。则以我国孑遗之民。宁有抵敌之理哉。国家之亡。万无一幸矣。复蒙 皇帝䀌然伤悯。再出大兵。迅扫凶锋然后。乾清坤夷。宗社奠安。生民苏息。凡我东一毫一发。一草一木。无非帝德攸沾。当时虽无知常汉。莫不曰吾之血肉。是谁之血肉。皆思感泣死报。况我 宣庙之忠圣。其所以衔恩感德。思所以报效者。为如何哉。是故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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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背西而坐。又大书再造藩邦四大字。以寓慕用之诚矣。及至光海朝。弘立,景瑞于深河授虏之时。称有密旨。其时若无金应河之战死而大蒙天奖。则何以自明于天下乎。洎乎 仁穆大妃数光海之罪也。密旨之事。为一大题目。则 仁庙反正之举。益有光于天下矣。不幸丁卯之变。事势危急。遂与虏和。当时若无尹煌尹衡志诸臣。则亦无以自解于 皇朝矣。和成之后。即具奏文以谢天朝。则皇上矜谅。反下嘉奖之诏。然即改朝贡海路。而眷待之意顿异。东人从此不复见皇华之美。而又不逊之语。出于光海之口。则主和诸臣。不能自脱矣。然而 仁庙以特旨除职斥和儒生尹鸣殷。则 圣意可知也。其时避乱人毛文龙来据椴岛。徵索无厌。且谮本朝于朝廷。无所不至。而 仁庙以为王人也。待之以诚。终始不替。及王人见杀于岛中。则亟整师旅。将声罪致讨而奏闻天朝。呜呼。 仁庙之于天朝。效忠贞顺。可谓至矣。自后十年之间。虏之恐䝱吓喝。去去愈甚。则 仁庙尝叹力弱不振而曰。宁以国毙。义当死守。 圣志之坚定如是矣。又不幸而丙丁之乱。理穷力屈。万不得已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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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权宜之道。呜呼。尚忍言哉。当其危急之时。死生在于呼吸之顷。而 仁庙犹率群臣。行望阙礼于元朝。君臣上下抆血相视。逮至媾成还都也。 上于马上。痛哭失声。东阳尉申翊圣曰。此足以雪耻中兴也。自是每值圣节。上于后苑。密伸诚礼。北望悲哀。涕泪如雨。锦州之役。文正公臣金尚宪上疏以谏。而 圣心尤增痛迫。如不欲生。至于洪翼汉等三学士,权顺长三儒生之死。及炮手李士龙之死。亦足以有光于春秋之义矣。其后朝廷潜遣独步于军门。盖州之役。故相臣李浣与林庆业。使人沈水。密通天将。俾得转达朝廷。则中朝之人。益知本朝心事矣。及至 孝宗大王。则圣心于此大义。皎然如青天白日。临御之初。首延文正公。尊礼之。又答相臣李敬舆之疏曰。至痛在心。日暮途远。又赐对今判府事臣闵鼎重。而慷慨论事。几于涕下。盖无一一念事不在于此事也。若天假 圣寿。则虽未能扫清中原。而闭关绝约则优为之矣。至我先大王。虽以守成为主。而以褒录李士龙之子。赎良姜孝元之子孙者见之。则 圣意所在。亦可知也。夫 神宗皇帝之深仁高义如此其至。而 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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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国小力弱。臣下又无诸葛亮,李纲之忠智。不能致死以报。非惟不能以报。乃反有以怨报德之举。一国臣民。何以立于天地之间哉。自是以来。旱乾水溢。日蚀地震。无岁无之。而虹贯太阳之变。式月斯生。盖天理亡而民彝灭。则安得以克享天心哉。昔者胡元入主中国。以腥膻杀戮之种。秽乱尧舜文武之境土。此诚天地之大变。古今之逆德。以故其时天降之灾。不可殚记。今此丑虏。其羯羠之性。甚于胡元。而久居神州。则天地疾威。安得而不极哉。闻其变异之惨。甚于胡元。而我乃与之声息相通。则其馀波之及。无足怪也。然则如之何而可也。我之国小力弱如此。惟以忍痛含冤迫不得已之心。存之于内。戒宴安之鸩毒。致勤俭之实德。一以保吾民强为善为务。蓄吾之力。以待彼衅。则天其或者遂吾之愿乎。自丙丁以至于今。已踰五十年矣。生乎其间者。已至于老死。则不知有皇朝者多矣。虽以许衡之学行。犹不知宋帝之为正统而服事胡元。况我东表之偏邦乎。然秉彝之天则无所不同。今日之人。若思其祖先之得蒙 神皇之恩而得有其身。则含感思报之心。油然而生矣。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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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以天纵之圣。所务者尽性尽伦。则今玆德音之发于筵中者。岂非天理明人心正之一大关捩也。虽然。徒存诸心而不为其事。则徒善不足以为政。虚名实祸。亦可惧也。伏愿 殿下诵 宣祖必东之奏。钦 仁庙拱北之诚。益励 圣志。益务 圣学。益修仁政。益缮武备。以继述我 圣祖之志事焉云云。
辞执义兼陈所怀疏[再疏]
伏以蝼蚁贱臣。屡叨 恩命。一向撕挨。逋慢甚矣。又于疏末。敢有附陈。冒渎 宸严。僭犯极矣。祗伏荒庐。诛谴是俟。不意 圣度包容。不惟不加之罪。反下 温批。至有加意之 教。臣奉读以还。不胜感泣十万。夫以 殿下之圣神仁明。诚能加意于臣所陈之说。无有退转之志。而自强之策。不容少懈。惟事事。乃其有备。虑善以动。动惟厥时。则 殿下今日之志。庶几有终而为万世无疆之休矣。然而君无独成之理。必得贤德之臣。与之共国。然后乃可有为。而第今朝廷溃裂。未有腹心之寄。由是而元首丛脞。股肱惰哉。万事堕哉。则此岂非大可忧者耶。惟愿 殿下去己私恢公道。以得人为务焉。臣闻爵禄加于贤德。则圭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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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于丘山。宠恩及于否德。则冕绶同于沙泥。如臣庸陋空疏。不但自知者明。同朝之所共嗤也。 圣主之所洞烛。而匪分之恩。不似之职。连岁连月。辱及于草茅袯襫之贱。此何举措。此何政令。噫。臣以宗国后裔。受恩罔极。政是同休戚之身也。如有一毫可补于都俞之治。则固当以先从之隗。自荐之遂。不必用嫌。而何苦陈勉以得人。反欲谋避而忘世乎。 批旨不可以承当。名器不可以污辱。而况今衰谢日甚。痼疾日谻。胸腹胀满。呼吸喘促。泄痢兼发。除非阳界上人矣。若不自量而生行死归。则不惟在臣为无耻之鬼。恐亦非 圣朝生成之仁。恶乎其可也。且风宪重任。不可一刻暂旷。而虚带于田舍者。今几月矣。千万惶恐。千万陨越。席藁私室。恭俟诛罚。伏乞 圣明特察臣言之非饰让。特怜臣病之非可强。亟 命削臣职名。仍治臣罪。以警具僚。以安微分。千万幸甚。
应 旨封事(己卯)
伏以臣碌碌常品。滥被误恩。前后除拜。皆非臣所敢承当者。去秋宪职之 命。又出意外。适于其时。旧疾增谻。阅月虚带。竟未赴 召。罪积逋慢。觅死无路。犹至今若陨渊谷。窃念臣以宗戚之臣。与国同休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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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元非高蹈远引。果于忘世之类也。如有一分才能。裨益于 圣朝者。则何不出而从仕。以达其志也哉。只以名过其实。不得自安。每怀愧惕。一直难进者也。由是而虽未能陈力就列。寻常感戴 圣恩。则镌肌刻骨。有不足喻。陨首结草。固无所辞矣。乃者 圣上忧悯旱魃。至下求言之教。词旨恳恻。可泣鬼神。凡在远近瞻聆。孰不感动。思效一得之愚哉。昔汉宗室刘向目见国事阽危。怀愤慷慨曰。吾幸得以同姓末属。累世蒙汉厚恩。吾而不言。孰敢言者。即极言竭论。无所畏避。臣亦今日之宗室也。蒙此不世之殊遇。爱君忧国之诚。诚不后于汉之刘向矣。何敢畏鈇钺而不尽言于 圣明之下哉。呜呼。国依于民。民依于食。无食则无民。无民则无国。此必至之理也。国家不幸。连岁饥馑。加以疠疫弥网。经夏经秋。八路生灵之死亡。不知其几万。而即今年事先旱后潦。西成失望。孑遗馀民。其将尽刘。则 殿下之国。可谓无粟而无民矣。不审谁与为国乎。无粟无民。国不为国。而其他日月之蚀。霜雹之灾。兽妖人变。千怪百眚。又何叠现于此际耶。国家将有失道之败。天乃先出灾异。谴告之者。非汉儒董仲舒之言乎。今者 圣明之世。有何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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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败。而皇天之降灾。如此其酷。未知其欲警动我 殿下耶。抑欲剿绝我邦命耶。是何谴告之过也。 殿下临御二十五年之间。发号施令。或有未厌于天心而致此耶。变不虚生。必有所召。则反身自省。是在 殿下。而不可求之于他也。邹圣有言曰。不直则道不见。臣于今日。请冒万死直陈之。夫自甲寅至甲戌。朝廷凡四易矣。每当翻局之际。 殿下于其所进用。则其气方锐。而又为之益加助成。于其所退斥。则其气方挫。而又为之益加摧折。进者为主。退者为客。进者为刀。退者为肉。以主逐客。客无所容。以刀加肉。肉无不破。其势如此。而可以已焉者耶。由是而用舍颠倒。邪正不辨。前日之所谓贤者。无不为后日之不贤。前日之是者。无不为后日之不是。今之不贤者。又复为后日之贤。今之不是者。又复为后日之是。以一人而或为贤或为不贤。以一事而或为是或为不是。未知何者为真贤而何事为真是耶。人臣事君之道。必须贤其贤是其是。虽有私恩。不敢以不贤为贤。以不是为是。虽有私怨。亦不敢以贤为不贤。以是为不是。然后私意灭而公道行矣。今则不然矣。前后震剥之馀。人无固志。视朝廷。有如危机火坑。莫肯有担当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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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思尽忠。而至于报私怨。则犹恐不及驯致于背公义而不顾。是岂曰治世之像乎。静思厥由。亦 殿下有以致之也。何者。 殿下英气太过。仁厚不足。以进人退人。为振肃纲纪之地。而使群下畏惧嗫嚅。不敢出一言敷奏。此岂为导迎祥和之道。而 列圣朝忠厚家法。似不若是也。臣窃悯之。自古人主之善治者。规模节目。虽或不同。而其大要。不过修身致贤。舍己从人。择能授职。委任责成。举直措枉。信赏必罚。如斯而已。此数句者。语其状则陈人迂儒之所能言。究其实则英君硕辅之所难行。今 殿下才非不高也。学非不博也。权纲非不总揽也。是非非不洞照也。诚能扩充本原。涵养气质。极臻昭旷之域。了无偏私之举。辨别淑慝。明示好恶。焕然赫然。云行雨施。则仁者欲行其道。智者欲尽其谋。才者思效其能。勇者思致其力。在官者淬励自勖。在野者变革维新。将见天心悦豫。灾异消尽。纲纪不期振而自振。百姓不期安而自安。夫如是则弭灾致和。挽回世道之机。其不亶在于殿下之一心乎。 殿下之心正。则发于事者无不正。殿下之心不正。则发于事者皆不正。是以尧舜禹精一执中之训。为帝王万古心学之大法。而至若成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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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武之为君。亦皆以此而接乎道统之传。治隆俗美。有非后世所能及。则未有不立其本而能治其国家者也。后世人辟。孰不知大本之不可不立。而人心道心。交杂于方寸之间。不知精之一之。故易陷于欲而难复乎理矣。惟其不复乎理。故一身无主。万事无纲。世道污隆。任他如何。而不能自为主张。宜其治日常少。乱日常多也。窃伏闻 殿下临御经筵。晋接儒臣。未谓不勤。而只用循例讲读。不事虚心顾问。今日明日。自归文具。固知睿质卓越。无所事于常谈死法。而圣人岂不曰温古知新。慎思明辨乎。精一执中。非是别件物事也。只是即吾心而察夫危微之间。见得了分明。然后可谓本立。而至若大学之格致诚正。中庸之明善诚身。莫非根本地下功之道也。是以朱夫子作为庸学章句,或问等书。发明其意。以诏后学。诚能从事于此二书。于理欲善恶之几。义利是非之判。无不研究。无所差谬。则所谓危微之故。精一之法。可以真知其如此而无疑矣。既已真知而用力之久。自然义精仁熟。欲罢不能。则圣人所谓中和之域。不期入而自入矣。其实践之效。至于位天地育万物。而治平之道。不外乎吾之身心上矣。且夫帝王之学。虽与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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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不同。然其为学用功之序。臣窃以为无二道。盖心者一身之主宰也。敬者又一心之主宰也。敬以存心。念终始而用功。则帝王与韦布。何以异哉。是以学必以敬为主。涵养此心。使其湛然虚明之体。无或为物欲波动。然后可以立大本而循序渐进。动静弗违。表里交正。本既立矣。由是而格致。以尽事物之理。由是而诚正。以尽尊德性道问学之功。由是而修齐治平。以尽夫修己以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之效。是皆未始一日而离乎敬者也。但所病者。靡不有初而解克有终。此召公所以有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之戒也。以圣上聪明英睿。岂有始勤终怠之虑乎。须于幽独隐微之中。常存敬畏。战兢省察。如履渊冰。如对上帝。无或自暇自逸。而一念之生于心。害于政者。如刀断割。勿使萌芽。则天理昭著。人欲净尽。 圣学高明。圣德广大。圣治休明。灾异自销。祥和自至。 祖宗付托之重。臣民企戴之愿。庶可仰塞而俯答矣。臣猥以謏闻。敢陈芹献。复以愚忱。尾附荛言。惟 圣明之留意焉则幸甚。
一曰。任贤相杜私门。立政之要也。天下之治。虽本于一人。而天下之事。非一人所能独任也。是以古昔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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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虚己用人。未尝不择天下之贤而任天下之政焉。书曰。股肱惟人。良臣惟圣。其不信然乎。必须极择贤德。置之百僚之上。信任勿疑。使小臣莫得以间之。则体统立而朝廷尊。令出于一而无多门之弊矣。如或择之不精。任非其人。则体统不正而朝廷乱。陟罚臧否。不在廊庙而多出私门。然则相臣之所重。果何如也。当今人物虽曰眇然。苟能心诚求之。环东土数千里。岂无一介贤士乎。天生一世才。足了一世事。故明君必知而举之。与之共天位治天职。君臣之间。情意交孚。两尽其道。然后百官有司不必求备于一人。而政化所及。民蒙至治之泽矣。噫。庸君暗主不然。安于可狎而惮于可敬。悦其顺旨而厌其逆耳。不思先王梦卜之贤。故所任者。不过具臣也。彼以容身固宠为能。而不以经世宰物为心。彼以趋走承顺为恭。而不以献可替否为事。上下交失其职。而左右近习。又从以乘时窃弄。以误国事。遂致非常之祸者有之。此非可惧之甚者乎。今 殿下非衰世之凡主也。居三事之位者。又非具臣。然而 殿下有忌克自用之病而无仁贤腹心之寄。大臣无忧国奉公之诚而有循默姑息之计。上之所以自用者。终必归于猜疑。下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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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循默者。终必归于掩蔽。泄泄伈伈。莫之觉悟。国家之忧。当如何哉。易曰。知临。大君之宜。吉。 殿下诚知临下之道而不自圣智。取人为善。如大舜之所服行。视无不明。听无不聪。知无不周。则此为大君之所宜而吉可知矣。如是而后。必得当世之第一流。爰立作相。委任责成。则岂无殚竭智力。匡济时艰。如古人所谓尽瘁而后己者乎。况今几万生灵。方在漏船上。备袽无人。尤于此时。急招副手梢工。委以拯救之策。讲以赈贷之政。勿泥旧套。勿挠俗言。动心焦思。务得其当。无一念一事之不在斯民。则乌有不济之患哉。且念大臣之职。异于庶僚。而或有不恤人言。贪恋爵禄。徘徊委蛇于具瞻之地。其于自重之道何如。而得无慊于四维乎。先正臣李珥有言曰。若使上自三公。下至庶僚。皆有求退之志。则国家之势。自升大猷。此盖为趋利忘廉者而发。而大臣以道事君者也。乌可反眛于进退乎。朱子曰。君心不能以自正。必亲贤臣远小人。讲明义理。闭塞私耶。然后乃可得正。 殿下于今日之大臣。既无亲信之贤。而虽有贤者。外施虚礼。内无诚心。其何望贤者之乐告善道也哉。然则 殿下之所与亲信者。不过宦寺宫妾而已。虽欲讲明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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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闭塞邪径。其可得乎。义理不讲而邪径一开。则野有遁荒。朝无笃棐。君心自不得其正。可胜惜哉。易曰。井渫不食。为我心恻。 殿下诚能建极于上。公平广大。无偏无党。而大臣克体 圣意。恢张公道。则何忧乎私门之不杜而朝政之有阙哉。惟 圣明之留意则幸甚。
二曰。选外任轻赋役。安民之要也。夫王者之政。莫先于安民。而能尽安民之责者。专在于外任。所谓外任。即今之监司守令也。监司为一道之主。而守令为一邑之长。监司而得其人。则一道之黜陟明。而守令畏服矣。守令而得其人。则一邑之弊瘼除。而生民安乐矣。监司守令。不得其人。则一切反是。守令无所畏惮。生民举皆怨咨矣。此朱子所谓监司者。守令之纲。而生民休戚。系守令之贤否者也。然则朝廷之差遣。必极选择而不为苟充也明矣。监司则必须择得刚明仁厚之人。可以牧民驭众者。往钦其职。责以成效。守令则令廷臣各荐一人。择其廉谨公恕者而遣之。责以苏残起弊焉。其中如有循私于黜陟。贻害于生民者。则视其轻重而罪之。守令之犯罪重者。则其荐主亦论以误荐之科。以为惩励之地。然而两界及全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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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道监司之外。其馀他道。只任一期。而不许以家眷自随。为监司者。虽欲为整理政教。一期之内。其能有所成绪者乎。凡八道方伯。皆以三年为限。率眷往赴。兼为所莅邑宰。则有才德者可以展布矣。夫如是则吏称其职。民安其业。而亦可以除数易迎送之弊矣。至若赃法之不严。比来忒甚。外官之贪婪者。虽入于赃罪。而一经查覈。并至白脱。竟无一人抵法者。如此不已。则何以立纪纲惩贪污哉。从今以后。严加申饰。如有犯赃之类。现发无疑者。不待查覈。而治以烹阿之律。不少饶贷。则今日不振之势。庶可自振。而贪污变为廉夫矣。且夫赋役之繁重。专由于吏慢而政苛。而矧今继之以饥馑。加之以疠疫。死亡强半。户口渐缩。闾里萧条。有若经乱。而年年退捧之田税大同及诸色军钱。一时驱促程科急于皇火。至于流亡绝户之类。则侵及一族。无一族则侵及切邻。堇堇馀存者。亦皆莫保其生而散之四方。其愁冤痛苦。有不忍闻者。此不但专责于守臣偾职而已。有司之臣。为虑经费之不足。虽知其如此。而不暇顾恤。正朱子所谓朝廷爱民之心。不如惜费之甚者也。臣窃闻 国储不能支一岁云。古人谓国无三年之蓄。则国非其国。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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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国事。诚极寒心。然则有司之臣。固宜虑此。以求三年之艾于七年之病。然后可以为国。而但当初退捧。出于慰民之意。则到今叠捧。岂不为罔民之政乎。呜呼。始计不审。只事目前。不思来后。从以咎民曰。贡赋不可阙也。当初慰民之意。果安在哉。凡民之情。穷则变。变则怨。怨则逆。以至于莫可为制。则杀越逆命。势所必致。彼赤眉黄巾。岂其性也哉。此皆齐民之不堪涂炭。而赤子化为龙蛇者也。然则贡赋虽曰惟正。从何处责出乎。言念反此。自不觉流涕而气短。失今不救。后悔何及。臣愚反复思惟。惟有一事可以拯救者。上自九重。下至百执事。而一是皆以保民为事。至诚恻怛。痛祛己私。饬励相戒。凡所以发政施教。先自家人为始。诸宫家第宅田土奴婢。一切以品制为准。八路之山林川泽。一切以侵干为禁。亟罢内司。付诸版曹。以示王者无私之意。然后次议国家经费。货币几何。谷物几何。或罢或减。存其大体之不可废者。而版曹及诸各司衙门。以至监兵营州县。见存之货币谷物。以此准彼。类会大均。一从省约。制为期年之用。其外馀数。悉付中外官吏。通同贸迁。相度散给。救此滨死之民命。而又使之勿失嗣岁之农作。则庶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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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烂之境矣。第通均省约之际。主仓廪者。必以经费为辞。主训鍊者。必以养兵为辞。主马畜者。必以不时之需为辞。然此皆不识有民而有国。无民则无国者也。其仓廪之所聚。反为大盗之积。而训鍊之兵。亦将为疾视长上之死。而况厩有肥马。野有饿殍。率兽食人。此孟子所以慨然于齐梁者也。今日之势。已至百尺竿头。更无一步可进之道。失今差缓。则彼孑遗馀民。何以料生。凡大小身役。量宜除减。而丙子以后未捧还上。皆是流亡绝户至穷丐乞之类也。此则不可不荡减矣。田税大同之从前未捧者。亦宜蠲减。而其中已准捧上纳之邑。则计减当年所纳者而一体施惠可也。且虑其常数渐缩。必欲充之。则亦岂无转他用而补此用者乎。设或无可补者。所失财也。所得民也。其于财聚民散。相去果何如也。臣闻 祖宗朝贡法。简而不烦。取诸民者有度。不幸燕山毁 祖宗之法。加定贡物。过滥无制。式至今承袭不变。赋役之偏重。生民之困瘁。职由于此。政宜损益贡法。务为至当。小县之可并者并之。冗官之可去者去之。然后审覈州县之户口多寡。物产有无。平均改定。渐次为式。则赋役可减什之五六。而民生庶几有复旧之业矣。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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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以久任监司。言之于前。又以改贡案省官守。继之于后。此非臣之所独守己见也。即昔先正李珥眷眷于 先朝而缕缕于章奏者也。救弊救民。固为急务。而议者并以沿革为难。诿之曰重事不可轻举。夫岂不紧而先正为之也哉。当时之不变通。已为今日之可恨。则今日不变通。又岂非后日之所恨乎。诚所谓刻舟记剑。胶柱鼓瑟。而当变通不变通者也。惟 圣明之留神焉则幸甚。
三曰。尚节俭禁奢侈。舒财用之要也。臣闻俭者。德之恭也。奢者。恶之大也。盖为恶之事非一。而必以奢为大。尚德之道非一。而必以俭为恭者。其意岂浅浅哉。自古帝王。积德累仁。垂裕后昆。未有不始于恭俭。而嗣辟不能持守。以至于危亡者。亦未有不由于纵奢。考之传记。概可见矣。大凡人心之所欲无穷。天地之生物有限。欲既无穷矣。以天下奉一人而不给。生既有限矣。以一人竭天下而不及。殚民财而民怨。殄天物而天怒。诚所谓奢侈之害。甚于天灾者。此也。伏惟我 殿下即祚以来。节用爱民。崇俭去奢。不谓不盛。而第出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此又 殿下之不可不虑者也。臣近闻自内 命纳军门银货地部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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厥数夥然。臣不敢知用于何处。而我 朝内需司之设。有乖于君无私财之道。则至今因谬不革。已为治政之累。况取军门之储地部之藏。而终归于滥费侈用。则无怪乎中外之滋惑也。宫中之服御饮食。无以示俭。故闾巷之间。侈风大盛。众胥之辈。皆衣锦绣。倡优之贱。并食珍美。一宴之需。多至百金。一婚之费。不下万钱。以致财用罄竭。物价翔贵。朝贵之干请。守宰之贪墨。皆由于此。此而不禁。其弊何归乎。近来诸淑媛折受之地。无处无之。其他便蕃锡予。亦极过侈。而台臣论及此事。并见斥退。岂非有累于 圣德者乎。且后宫盛色之说。颇有传播于外。不识有诸。信有之。则宫中用度。自不得不广。以 殿下之明圣。何不渊然深思。幡然大悟乎。帝尧之茅茨土阶。大禹之非衣恶食。成汤之不迩声色。尚矣无论。而我 太祖大王在宫中。常御藜杖麻鞋。翁主 赐第。不过二十馀架。而草盖半之。 成宗大王茶褐䌷衾。弊犹不改。猗欤盛哉。在上之俭德如此。故化行俗美。措一世于磐泰。绵国祚于无疆。伏愿 圣明远法尧舜。近体 祖宗。清心神薄嗜欲。躬率而表正。则风行草偃。侈靡之习。不期禁而自禁。经费之用。不待舒而自舒。惟 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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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留神焉则幸甚。
四曰。纳忠谏辨贤否。听言用人之要也。国家之设台阁。岂端使之然哉。兆庶至众。万几至繁。而一人之聪明有限。天下之事变无穷。苟非纳忠谏采公议。则为政得失。用人贤否。其何以详知而善处耶。是以古昔圣王。设进善之旌。立诽谤之木。吾之所未闻者使闻之。吾之所未知者使知之。合天下之明而为吾之明。尽天下之善而为吾之善。夫然后众志通。庶绩熙矣。殿下姿非不美也。学非不博也。第有轻士独驭之病。英气太露而受善之量未弘。天怒易发而好胜之私未克。巽言则容受。谠言则见忤。盖自朴泰辅死后。人皆惴惴慄慄。以言为讳。故凡为 殿下之耳目者。群疑众阻。专事规避。而间或有一言之稍拂 渊衷者。则辄承 严旨。亦不得尽言。噫。 殿下何示人不广也。使其言设有狂戆者。在 圣人听谏之道。惟当可用则用之。不可用则弃之而已。苟或显示疏外之色。厌薄之意。则孰肯犯当威批龙鳞而为 殿下复言者哉。夫如是。则虽今日下求言之 教。明日又下求言之 教。臣恐无补于实用而徒归于文具也。昔我宣祖大王临筵问曰。予可方前代何主。正言臣金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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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曰。可以为尧舜。可以为桀纣。 殿下天姿高明。为尧舜不难。但有自圣拒谏之病。此桀纣所以亡也。宣庙为之改容。当时君臣间进言之直。容谏之 德。人到于今称之。古之人君。在舆有旅贲之规。位宁有官师之典。倚几有诵训之谏。居寝有贽御之箴。临事有瞽师之导。宴居有工师之诵。皆所以随事补阙。引君当道之意也。后世此法尽废。惟讲讨之任。在于经筵。绳纠之责。在于台阁。则其为职。顾不重欤。然而近来讲官当开筵之日。不过读了一遍而无开陈警发之益。谏官当叫閤之时。不过依例传启而无直言极谏之风。此虽群下恬嬉孤负之罪。而亦未必不由于殿下不能乐善好谏之致。苟使上有拜昌之诚。则在下者岂无尽言之忠也。朋党之祸。自古有之。汉之南北部。唐之牛李党。宋之川洛朔。 皇朝之东西林。相继为患。其始起于一人之私意。终必至于社稷邱墟。此岂非千载有国之鉴戒哉。我 国之有朋党。亦久矣。百许馀年。迭为乘除。一进一退。互相倾轧。专事诛戮。肆惟我 殿下深忧东西之标榜。以痛去朋党。责勉于臣邻。 圣教至此。孰不精白一心。以对扬 休德哉。虽然。用舍之际。得中为难。如或贤愚不分。薰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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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用。惟以相均相参为意。则其弊也鲜不以君子为小人而小人为君子也。噫。苟君子也。不患其党之为多。苟小人也。一小人亦可以乱人国。况于党乎。人有恒言曰。朋党可破。人君亦曰。朋党可破。其所痛疾者。莫甚于朋党。然人君徒知朋党之为可破。而不察宵人之陷害君子。只将一党字横在胸中。见一事闻一言。辄疑其为党。则是将上下相阻。宫府异体。乌乎莫可也。自古论朋党者。莫辨于欧阳脩之论。莫切于朱子答留正之书。 殿下试取而观之。则君子小人之情状。昭然可知矣。顾今朝著之间。论议溃裂。倾轧成风。国是靡定。莫适所从。以至于讨贼之典不严而义理晦。隆师之道灭绝而士习乖。廉耻日丧。浮伪日滋。安知无谗人种子交媾于其间。终必至于欺君父祸士林亡国而乃已乎。以 殿下之明圣。扩受善之量。恢兼听之道。辨别淑慝。明示好恶。有如青天白日。万物咸睹。使贤者知所劝。恶者知所惧。则国岂不庶几乎。惟 圣明之留神焉。幸甚。
五曰。选将帅固边圉。御敌之要也。臣闻国之存亡。系于兵。兵之胜败。系于将。兵固一日不可用。亦固一日不可无者也。然则有国之有将。顾不重欤。谨按周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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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官曰。惟王建国设职。乃立大司马。其属有大司马,小司马,军司马,舆司马,行司马,旅,府,胥,徒。凡制军。万二千五百人为军。天子六军。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军将皆命卿。二千五百人为师。师帅皆中大夫。五百人为旅。旅帅皆下大夫。百人为卒。卒长皆上士。二十五人为两。两司马皆中士。五人为伍。伍皆有长。中春教振旅。中夏教茇舍。中秋教治兵。中冬教大阅。以九伐之法正邦国。三代所以建将用兵。已可见矣。至若后世。则专事战伐。故人君莫不选择其可者。授以阃职。解衣而衣之。推食而食之。倚之如干城。置之以心腹。上不以韎韦轻视。下能以介胄抗礼。及其出师也。天子推毂而命之曰。阃以内寡人主之。阃以外将军主之。指麾方略。但闻将军斯可见委任责成。而为将者亦必许身殉国。养兵则教鍊有素。恩信周遍。赏罚必明。纪律必严。凡所以得其死力者如此。御敌则城池必深固。壁垒必精彩。觇视也。虚虚而实实。进退也。正正而奇奇。可战则战。可守则守。凡所以夺人先谋者如此。然后可以为千夫长。可以为百夫长矣。古语曰。将不知兵。以国与敌。其不信然乎。今我 国家内而有大将,中军,千总,把总,哨官等属。外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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阃帅,虞候,营将,佥使,万户,权管等职。其所名号施设。不可谓不备。而所谓大将者。射不穿扎。御不超乘。应讲而不识韬略。临阵而不知合变。不修军政。不恤士卒。恬憘骄蹇。无有远虑。只以玩愒为事。中军以下诸将。并皆效尤。同归一套。由是也。无补于缓急。贻祸于国家。未知今日之为将者。其得人乎否耶。所谓阃帅。则高牙大纛。树旗旄罗弓矢。外若桓桓。内实泄泄。大而城堡堠津。自归谩墙。小而刁斗木鞯。将见籍寇。而举皆抛弃。一不缮修。反复推诿曰。此是前人未遑之典。吾何敢担当。惟以善事权贵。潜图升迁。为第一先务。营将以下佥使之类。亦皆效尤。专以剥割为能事。上有好者。下岂无甚焉者乎。由是也。肥己而瘠民。爱身而忘君。未知今日之为阃帅者。其得人乎否耶。呜呼。今距丙丁之乱。已六十有馀年矣。饥馑如此其荐臻。疠疫若此其孔酷。闾里若此其离散。馀民若此其愁怨。安知无觇人国者复起于不虑不虞之地。而顾今中外军额。太半虚簿。虽有各司探插。殆同无面之不饦。而所充者不过儿弱流乞。驱群羊格猛兽。将何以抵敌。且边远镇堞。在处废阁。虽有北门锁钥。几乎无地着手。而兼之以战舰腐败。备袽莫施。万一风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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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动。又何以堤防。百尔思量。良,平失其策。起信失其勇。固将束手就縳。而易象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兵法曰。置之死地而后生。无已则盍反其本。军额不充。不足忧也。城池不固。不足忧也。兵甲不缮。不足忧也。技艺不精。不足忧也。惟得人之死力为忧。所谓得人死力。顾不在于选将用兵乎。将苟得人。则所领之师虽小。其爱养也至。教训也熟。仁以抚之。义以倡之。甘苦夷险。情意相孚。故及其赴难也。有如子弟之卫父兄。手足之捍头目。赴汤蹈火。视死如归。然后无不以一当百。可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得人之死力。果何如也。虽然。军额虚簿。不可不申饰精抄。而但儿弱流乞。有名无实。不忍强驱。则极力区别。纵不得尽充于一时。务得精实。无使为将者徒拥虚簿。而各镇管要害城堡。一一缮治。各军门弓矢鎗剑。一一修补。然后乃可责成。臣未知今日筹司何以料理。而至如戚畹之拜将。以臣愚见。恐或为不可也。昔汉文帝以后弟宝广国欲为相。复恐天下之议有私。遂不果为。夫以广国之贤。文帝犹不拜相。则其在虑远之道。戚畹之握兵权据将位。尤为不可。朝家待戚畹之道。则惟视材适用。使不失禄可也。戚畹戒满盈之道。则亦谦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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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守。谨避要地可也。然后朝廷之处置得宜。而戚畹之宠禄永保。惟 圣明之留神焉则幸甚。
呜呼。人君之一日二日。万事万务。何莫非有要。而臣不暇及他。只以五要为说者。诚以今日之不可缓者在此故也。 殿下苟欲从事于五要。必先从事于上段所陈一心上做将去。以立其本。则表端影直。纲举目张。左右逢原。沛然无碍。天下之理。岂有大本不立而可以与此者乎。抑臣又有所受者。朱子之论治道。贾生之策治安。皆以辅翼太子为急务。其意岂不日国家式克至于今日休。而亿万年无疆之休。实有在于后嗣者哉。今我 世子邸下睿质夙就。文思渐达。此实吾东方臣民之福。而第伏念辅养之具。甚为疏略。书筵讲读。只是循例。而无涵养气质薰陶德性之基。左右近习。不过宦妾。而无法家拂士博闻道术之规。如是而其何能浸灌仁义。濡染孝悌。可以作圣乎。昔我 仁庙之在储位也。读书不怠。动遵礼法。 中庙为之喜甚。亲制训戒之箴以勉之。其时先正臣赵光祖进戒于 上者。无非切实之言。而至日自 上须亲教善事。于君子小人之进退。吉凶安危之消长。义利善恶之几微。反复常说。则见闻习熟。自然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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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长。隐然之中。所益甚多。且于 经筵。使在座侧。与闻朝廷是非生民休戚。自少亲接朝臣可也。又曰。或令承旨或史官或弘文馆年少之官。时时进见。观其游嬉而教导之。昔程子请以士大夫之幼子侍太子。当使早岁有亲士大夫之心。此宜今日之所遵法而可行者也。先正臣宋浚吉以光祖此说及先正臣李彦迪进修八规中论辅太子数款。誊进于 先大王。即我 殿下居东宫时也。不审 殿下其能识有否乎。夫君者。世子之则也。君而不敬畏天命。自暇自逸。世子何所取则。而彼师傅僚属。亦安肯独为贤劳。尽心图报乎。伏愿以前后儒贤所惓惓之意。责宫僚。使之辅导。而 殿下亦宜勉励。勿以既往为自圣。益加敬畏。使 世子有所取则焉。则实 宗社生灵之福也。且窃念 中壸之于 世子。即无子而有子也。其伦至重。其情至密。以至重之伦。托至密之情。宜无所不用其极。则固可谓间不容发。而第两宫之间。出入往来者。惟宦寺与妇妾而已。此辈性本阴巧。善于伺隙造衅。不知孝慈之为何物。礼义之为何事。惟知谄媚于所事。一彼一此。争多较少。诪张眩惑。浸润交间。终使孝道有缺。慈天亦亏。可不惧哉。昔汉显宗马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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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无子。后前母姊女贾氏亦在选入宫中。生肃宗。帝以后无子。令养之曰。未必自己生子。但患爱养未至耳。后于是尽心抚育。劳悴过于所生。肃宗孝性淳笃。恩性天至。母子慈孝。终始无纤芥之间。此为 中壸与 世子所取法而体念者也。 殿下必先严于修身。谨于正家。戒饬 两宫。俾知孝慈之出于天性。蔼然而无阏。纯乎其罔间。则自然阴邪不得抵隙。 两宫交驩。万福毕臻。恶不休哉。呜呼。 殿下所御之位。即 祖宗之位也。所守之地。即 祖宗之地也。所莅之民。即 祖宗之民也。 列圣相传。以至子我 殿下。则 祖宗在天之灵。于昭陟降。期望于 殿下者。岂不深且远哉。噫。天时告警。灾眚荐矣。人事失度。爻象惨矣。徭役既重。而浸渔又甚。膏泽既竭。而信义且绝。凡今之势。虽以 殿下之明圣。尚惧其不保其国。况又失贻燕翼之谋。则是 殿下上负 祖宗。下弃子孙。未知后人以 殿下谓何如也。古之言事者。先事而言则不信。事至而言则不及。顾今臣之所言。亦先事者也。窃恐不概于 上心。而失今不言。则终无可言之日矣。抑臣受 恩罔极。而曾无涓涘之报。且至崦嵫之境。诚不忍坐视危急。孤负 圣慈。玆敢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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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沥血。仰首一鸣于 黈纩之下。请以臣章 俯询廷僚。如可施用则施用。如可变通则变通。勿以人废言。亦臣之幸也。文拙辞复。不知伦脊。臣无任震惧僭越屏营俟罪之至。谨昧死以 闻。
辞执义第八疏(丁亥)
伏以臣犬马之齿。已迫七旬。衰朽甚矣。癃病谻矣。杜门将息。饰巾待尽。不料玆者 新命又下。令臣斯速上来。夫以臣之空疏浅陋。虽康强无疾。其于进用。无异江湖之凫雁。不足为轻重。况今喘息奄奄。与鬼为邻者乎。臣窃伏念霜台亚席。地望自别。鸮立朝端。凝持风裁。上而绳愆纠谬。纳吾君于无过。下以扶正抑邪。振朝纲于既颓。使君德日新。四方拭目。则其任之重且大也如此。是岂人人之所可承当哉。顾今群彦林林。可任风宪之职者。岂无其人。而每以如臣有病无学之人。滥叨其间。以充一夫之数。臣恐有识之士必将指点而唾之曰。夫夫也每为是耶。岂不贻累于清朝。有愧于老丑乎。臣之滥叨此职。今至入拜矣。闻命以来。夙夜忧惧。既卧复起。对案忘餐。徊徨恧缩。若负大何者也。先正臣李珥于辞疏。有曰君以得贤为务。不以爵禄轻与非人。臣以自守为志。不为利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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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非分。以珥之博学高才。可以轻济一世。而其言犹尚如此。况臣庸愚下品。其可轻受非分。不思所以自守之道乎。如使臣忘廉冒耻。抑而疆仕即不过为利各所诱。窃位苟禄者也。其无补于国。有愧于身。当何如也。且臣素患诸症。百无一幸。纵荷 天地生成之德。得保性命。而馀喘如线。顷刻欲绝。以此病躯。又何可以趋走乎。所以沥血陈章。或冀 圣明垂怜矜察。而 恩批反重。至有趁此春阳。一来见予之教。辞旨恳恻。可泣鬼神。臣虽至愚。亦育一段秉彝。则岂不欲一息未泯之前。得造 天陛。仰瞻 威颜。以遂平日之至愿。仍以自呈其空疏老败之实状。然后退伏沟壑。以免欺世要君之罪。而第目下病状。断无自力蠢动之望。伏乞 圣慈亟罢臣职名。仍治臣违 命之罪。以肃朝纲。不胜幸甚。臣于乞免之章。不宜赘陈他言。而于洪万朝之疏。窃有所慨惋者。李裕民尊号之请。臣亦以为不可。而至于臣师先正臣文正公宋时烈之事。则裕民所论 加号世室云者。自是实语。焉可诬也噫。 太祖之加徽号。 孝庙之为世室者。其意岂偶然哉。 大圣人所作为。前后一揆而出寻常万万。固非众人所可妄揣。而或有以威化之举。为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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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纯正者。又有以复雪之志。归于无实之空言者。故臣师为是之痛。遂乃陈疏建请。而诵 孝庙之志业则曰。以仁义之道。明天理正人心。以惇天叙之五典而已。孔子作春秋。以空言垂王法。而孟子列其功于大禹文武周公。以当一治之数。称 圣祖之功烈则曰。威化回军。实扶尊周大义。昭如日星。而后来之举。又天与人归。欲已而未已者也。自 世祖大王刱始 尊号。至 宣庙。又进大号。虽非古道。而既曰臣子于 君父。所以尽崇极之义。在不可已者。则如 太祖大王创业垂统。丰功伟烈。而其所以崇极之道。反歉于 二祖。既进者不可追改。则宁宜追加于 太祖。以安 二祖之心。盖臣师之所致意者如此。而其所阐明发挥。则俟百世而不惑者也。当其议定时。果有岐贰之论。而 圣明洞见义理。特从其议。断以行之。故异议者从此而息焉。此可谓有君有臣而永有辞于天下者也。进言者臣师。而行之者 殿下也。非臣师。何得以此言进之。非 殿下。亦何以行之无疑耶。大义益彰。垂耀千古。而己巳奸凶之构诬臣师也。以 孝庙之为世室。欲掩贬降之罪。以 太祖之加号。欲乱豫定 世室之迹。以此添为罪案。祸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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罔极。噫嘻痛哉。今此万朝掇拾其论。藏头下语。讥斥备至。至谓之辱 列祖而害世道。其言之无严。胡至此极。其所谓 圣祖之丰功伟烈。 孝庙之薪胆刷耻。何待时烈而益明者。尤不成说。噫。古昔圣王之有德有功者。必有在下之贤臣。为之赞扬而昭著来世者多矣。以尧舜之圣。有皋夔之贤而其德益彰。以文武之德。有周召之贤而其功益著。彼万朝亦岂不知此。而乃敢逞憾而丑诋。无少忌惮如此。真所谓羸豕孚踯躅者。岂不痛哉。呜呼。我 太祖威化回军。今至三百有馀年。而其间寂无一言揄扬之论。我 孝庙经营大志。可质神明。而 弃弓剑数十年。遗民几尽。习俗玩愒。尊周之义。泯泯无传。倘非我 殿下之继述臣师之愉扬。则谁知当时第一义炳如日星。环东土数千里。尚至今免为左衽之域乎。由此观之。则虽谓之仍臣师而益彰。未为过论也。裕民举臣师藉重。而有若臣师在于今日则为之铺张惕厉者然。臆逆甚矣。此已不韪。而亦不知 殿下之谦让不居者。益为 圣德之光。而历举已事。以为今日之證。则尤未免轻率之归。因此而亡师之受侮不少。臣窃痛之。臣于此时踪迹。益复臲卼。又何敢冒进于朝端哉。臣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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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惶恐震越之至。
辞执义第九疏(戊子)
伏以臣之于君。犹子之于父也。子有疾痛。必呼其父。臣有情悃。辄诉于君。此皆发于中心之真切而无一毫矫饰者也。臣之庸陋空疏。不堪为世需之状。不惟臣所自知。举朝之所共知。则 天鉴孔昭。岂有不洞烛。而 召命又辱。异数稠叠。噫。臣是何人。有罪而获宠。求免而反得。臣益用惶骇。罔知攸措也。臣闻凡受惠于人者。得其分则安。过则不安。过之甚则逡巡辞避而不敢当。盖天赋物性。各具良心。于其所不当得处。则羞愧之心。自然而生故也。臣以碌碌无用之人。初无实得于根本地。今至垂死就木之年。依然是畴昔儱侗样子。而宪职之 命。式月斯下。诚所谓过之甚者。臣虽不肖。惟其羞耻一段。根于本心。自有消磨不得者。则何敢晏然冒当也哉。况臣素患呕血吐痰挟风阻食诸症。近又肆发。胸腹彭亨。形骸尪羸。神思萧飒。一番稍动。一番添痛。奄奄若不保朝夕。则又何敢生意供职乎。凡人臣辞职者。言病太密。有如对医论症。则恐伤于严敬之体。而臣之所仰陈。是乃实状也。天日下临。安敢一毫饰诈。以增逋慢之罪哉。伏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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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慈俯谅危悃。即许镌免。仍下该曹。勿复注拟。俾保馀喘。则实 天地父母生成之恩也。臣不胜祈恳之至。且臣伏闻 殿下于蔡明胤丑正之疏。 严辞斥退。处分痛快。有以见尊贤卫道之诚。出寻常万万也。噫。彼辈诬贤尝试之计。其所由来远矣。己巳黜享之请。 殿下未烛其奸状。遽尔听施。故今此 圣心开悟。缛仪复举之后。邪说犹如此。盖欲探试 圣意。以售曩日之计者也。其蔑 君父轻朝廷之罪。到此难掩。可胜痛哉。此正 殿下渊然深思。赫然震怒。悔前日之失。虑后来之弊。益加堤防。益卞淑慝。然后一国趋向之定。庶几永保。而祖述凶邪之论。不复肆于 圣明之日也。疏逖老病之臣。不宜语及时事。而此系斯文重事。故不得不略此陈附。伏愿 圣明垂察焉。臣无任惶恐僭越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