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先生文集卷之二

　詩

　　

晡後。舟發永春。未暮抵丹陽。有吟。(此下永春錄。)

雲帆颯颯駕長風。飛過千山一瞬中。直到鳳棲樓下泊。夕陽猶在小橋東。

遊北壁成待而(世琳)呼韻

輕帆搖蕩碧波頭。山下淸江深不流。西日已沈煙水暝。朗吟乘月掉歸舟。

復遊北壁。與天章共賦。

翠壁丹崖欲墓秋。西風輕浪打歸舟。棹歌聲裏江天晩。沙上驚飛雙白鷗。

題東軒。次周瑞韻。

小閣臨江出。靑山入戶來。乾坤是處別。縣邑幾時開。民事惟收稷。詩情只檢梅。自慙爲政拙。閑坐引三杯。

次周瑞宜字韻

理邑吾無術。黃堂坐嘯宜。土風猶古樸。山水自新奇。遠岫雲歸後。淸江月上時。瑤琴彈一曲。何處是心期。

題李君則蓬萊山月歌後

君不見蓬萊之山秀出東極天。俯臨滄海何茫然。勢拔赤城掩五嶽。高處去天無只尺。亭亭玉立千萬丈。

銀臺金闕遙相望。飛流瀑布掛絶壁。白日隱隱聞霹靂。月出蓬萊照滄海。皎如玉壺無纖靄。其中灼爍多仙人。靑雲衣兮白霓裳。童顏綠髮三千春。我欲因之問蓬萊。一上毗盧望八垓。手弄素月同徘徊。神仙中人隴西子。暫辭玉皇先我來。驂鸞駕鶴恣遊逸。踏盡蓬萊頂上月。歸來遺響播江海。句句猶帶煙霞氣。朅來和者一二作。就中更推延安李。我吟其詩淸心魂。恍然坐我蓬萊山月裏。吾獨胡爲在塵間。便欲從此辭人寰。吾將騎茅龍躡星虹。兩腋橫駕泠泠風。飄然直到蓬萊宮。飛步層巓盪我胸。然後鍊魄蛻塵骨。遂與蓬萊仙子長相從。左拍洪崖右浮丘。朝遊三山暮十洲。下視四海同蜉蝣。三花樹裏香氳氤。爲君滿酌流霞春。君知我爲何如人。

宿島潭。淸晨泝流而返。有吟。

寒日遲遲出霧中。照之絶壁光玲瓏。秋風鼓棹凌江去。波上依依數點峯。

遊北壁。次天章韻。

鳴楖緩緩下秋波。兩岸靑山紅葉多。醉裏不知江路轉。憑舷浩唱白雲歌。

登古城

絶頂秋風黃葉多。荒城斜日有啼鴉。千年往事山無語。醉倚層巓一浩歌。

雜詩(二十首)

大運無停機。日月互往復。乾坤生已久。俛仰幾塵刼。人生無幾何。倏忽如過客。懷哉古之人。感慨以忉怛。勳業不早建。草木同歸盡。沒世名不達。君子所以疾。

我生千載後。尙友千載人。其人骨已朽。其書猶可親。明燈中夜讀。千年如隔晨。至道諒斯在。古今豈異倫。願言崇令德。皓首無緇磷。

伯夷餓首陽。盜跖死牖下。原顏不厭糠。張杜享純嘏。禍福同悠悠。天道誰知者。衆人類捫燭。達士如觀火。先聖有遺訓。朝聞夕死可。

秋風從何來。天漢飛淸霜。雲雁向南飛。樑燕已辭堂。芙蓉抱香死。蘭蕙亦隕芳。念玆歲華晏。惻愴摧中腸。平生丈夫氣。濩落凌雲蒼。荏苒老將至。壯心空茫茫。盛年不再來。安得不悲傷。太息坐中夜。明月照我床。

人生天地間。滄海一粟米。此身一何微。此心一何大。參爲三才一。萬化從此出。賢者擴而克。愚者牿而小。小大不由他。吉凶惟所召。所以古聖人。持此勤敎詔。云胡被形役。淪喪不自保。

淳風死已久。薄俗難重陳。物我互相形。是非竟誰眞。錐刀爭貨利。親戚或越秦。古道難重回。不如飮美醇。

大鵬南徙海。蕩擊三千水。一擧橫溟渤。再擧絶雲氣。扶搖九萬里。天路闊無礙。下有搶楡鳥。仰視笑不已。蓬蒿與培風。自得將無同。小大吾何辨。唯應聽天翁。

三川失其馭。七國爭雄雌。龍虎相啖食。戰伐無休時。紛紛六鷄翼。竟入狂秦噬。雄風振六合。肆然終自帝。鷄鳴咸陽宮。玉帛來西東。緬憶蹈海翁。千載尙英風。

瑤臺有玉女。被服何芬芳。皎皎明月佩。燦燦丹霞裳。幽閑秉貞操。的皪遺淸光。我欲折瓊枝。傳情寄高鳥。佳期曠何許。悵望秋雲杳。

鳳凰無凡毛。五彩紛葳蕤。飢食碧琅玕。渴飮淸瑤池。飛飛磨天倪。覽德一下之。重華一以遠。姬文安在哉。竹花不結實。天路空徘徊。千秋閟瑞輝。邈然不復回。孔聖猶不聞。況乃世愈衰。悵望蒼梧山。攬涕空漣洏。

貧賤世所惡。名利人所慕。擾擾百年內。營營競奔走。鬱鬱宛洛中。雙闕中天起。蔥曨曙色動。華轂接流水。鳴珂九陌上。躍馬春風裏。借問何爲者。五侯與七貴。朱甍遙相望。甲第連雲高。驕矜擅奢華。意氣何雄豪。榮枯隨片言。山嶽猶可傾。自謂長如此。千秋保華榮。

滄桑倏已變。萬事眞須臾。寂寂舊遺墟。空聞烏鵲呼。

吾憐綠衣禽。性慧能言語。雙棲幽樹林。翶翔任來去。豈不在遐遠。其奈芳聲著。一朝嬰雲羅。羽翮觸籠籞。持以獻天子。塊縶金宮裏。回望隴雲阻。舊巢渺何處。越鳥向南枝。燕鴻思朔雲。物性固莫奪。顧影空傷魂。月滿秋夜長。哀鳴感儔侶。多言固階亂。嗟呼豈獨汝。

范睢激秦王。穰侯終見逐。燕客復西來。應侯辭秦祿。繼踵取卿相。光聲燭隣國。嗟嗟二說士。勢利相傾奪。萬事如浮雲。飜覆何時畢。

猗猗谷中蘭。碧色紛藹蔚。不以馨香遠。自求芳聲達。采采者何人。持以薦君側。擢置白玉墀。光寵固無匹。那知惡木根。反與孤芳列。侵凌日不足。奈此孤根弱。秋氣日夕至。白露遒爲霜。摧折亦何傷。天意固茫茫。耿耿夜不寐。泣涕沾衣裳。

世路多艱險。人情喜變遷。違衆寧免笑。諧俗飜見賢。世擧隨物化。誰復解帝懸。蕭艾不足道。嗟彼蕙與荃。丈夫寧玉碎。肯復求瓦全。

日月有虧移。四時有代謝。達士晣消息。與道俱變化。此理亦孔昭。奈何知者寡。嗟嗟夸毗子。榮枯走不暇。知進不知退。譬彼蛾赴火。一朝嬰禍網。何人更相過。

華鶴詎可聞。黃犬足悲咜。冥冥天外鴻。寧復畏弋者。哲王去已遠。仲尼欲乘桴。茫茫宇宙內。吾道長悠悠。偉哉古群龍。謨訓炳千秋。墜緖猶可尋。奈何人不求。流傳世益下。異語爭喧啾。臧穀俱亡羊。岐路何其稠。向非閩洛翁。誰障百川東。

靑春能幾時。碧樹鳴蟬悲。光陰不我與。鬢髮颯然垂。昔日氷玉顏。今爲蒲柳姿。不恨芳歲闌。但憂業差池。悲歌擊玉壺。濩落終何爲。

犧樽豈不美。純樸固已離。素絲隨物染。所以墨子悲。混沌一以死。末路何多岐。紛紛是非中。歲月爭奔馳。我志在遺世。欲往心然疑。仙人天上來。携我遊蓬萊。授我餐玉方。贈我瓊瑛衣。浮遊大荒外。駕鶴凌風飛。眄目撫區中。紛紛如蠛蠓。

偶作滄洲吏。婆娑松桂林。漆園自闕務。單父空鳴琴。我志在山水。可以諧宿心。棹舟窮沿洄。杖策恣窺臨。披襟時坐石。澗樹生涼陰。靜有澹泊娛。而無塵慮侵。盈壺有濁醪。取爵聊自斟。

次天章除夕感懷(二首)

四時遞推欲。長繩難繋暉。蹉跎歲華晏。寂寞壯心違。賢聖沒已久。而我將誰依。強顏從吏役。此身如鞿覊。

詩書縱欲親。簿領焉可揮。自悲舊業荒。且歎彊輔稀。寸膠救黃流。其如學力微。吾生無復道。非君諒誰希。

蒼蒼林景晏。寒山對虛牖。吏散庭宇空。兀坐類株守。自慙無寸補。徒費廩食久。投閑乃分宜。敢言承我負。永懷彭澤翁。千載空回首。行當歸去來。自酌盈樽酒。

　竊味來詩。感親黨之離違。慨歲月之流邁。句句眞切。皆自胸肺中出。三復詠歎。爲之興懷。然至其老而無得之歎。則在老兄爲特甚。如吾弟猶未也。自念疏懶之性。謬當吏役。無論簿書。有期諸宂。又從而汨之。抛棄簡編。虛度光陰。年踰知命。學猶面墻。深恐枉負一生。遺恨千古。是以悲歎之懷。自然見于詞耳。

久不聞京報。吟得絶句。

江上黃昏獨倚樓。雨聲秋思動新愁。美人消息雲天隔。回首西方一夢悠。

次從弟仲章(斗緯)壁上韻。贈別李粹彥(琓)。

門前流水去無窮。千里遙連碧海通。鴻雁影來秋色裏。江湖天闊夕陽中。良辰把酒風吹帽。靜夜鳴琴月滿空。取醉不妨消永夕。明朝分手各西東。

用具柏潭先生韻。題東軒。

花開疑是武陵春。俗朴還如太古淳。洞裏閑雲逢鹿客。沙頭明月見漁人。

又次前人韻

絶峽疑天盡。登樓喜眼明。風煙連越郡。舟楫接秦城。二月江湖白。三更枕席淸。自能兼吏隱。更覺此心平。

次寄遯軒權上舍(晟)

千峯繞屋白雲平。中有幽人扶杖行。山雨過時苔徑暗。溪花開處竹籬明。携魚野客誰知姓。求友林禽自喚名。窮達本來身外事。百年聊可養閑情。

休將身世問君平。不害江湖漫浪行。素志唯應在丘壑。此心須復玩虛明。是非齊物還忘我。富貴關天豈願名。門掩碧峯春欲暮。落花啼鳥摠詩情。

燕岐燕喜樓感吟(甲戍閏五月。余以公事。往巡營歸路。寄宿于此。)

吾祖此爲宰。于今幾度秋。炎天聊駐馬。落日獨登樓。萬里淸風遠。千重列岫浮。庭前有老樹。相對意悠悠。

　我高祖靑巖公萬曆丁丑。宰此縣。壬午。秩滿而歸。計今百十有餘年矣。山川依舊。館宇猶新。登樓徘徊。感念疇昔。爲賦近體五言四韻。庭前有一古樹。已過數百年。當時古物。獨有此耳。末句及之。

舟中偶吟(進退格)

朝日挂帆發。春風蕩槳行。岸花紅滿峽。江草綠連汀。望裏靑山出。吟邊白鳥明。熟知川路近。今夜鳳棲亭。

次島潭韻

何來鉅石水中生。落日三山島外明。滿地洪流渠獨立。穿雲危骨孰磨成。金徽弄罷魚龍舞。玉笛吹殘洞壑鳴。夢裏飛仙過江去。月邊笙鶴送餘聲。

黃江道中偶吟六言

柳色依微似煙。桃花亂落如雨。春風遠客獨歸。江上漁村欲暮。

八月十四日。自丹陽乘舟。向淸風。

掛席淸風去。澄江八月秋。沙平聞落雁。天闊見歸舟。病葉高低樹。斜暉遠近洲。今宵何處宿。明月水西樓。

北壁吟

自爲永春守。好向北壁遊。北壁何蒼然。屹立幾千秋。層崖影倒明鏡涵。勁骨勢入靑雲浮。三月江湖春水深。晴日蕩槳橫中流。巖花爛漫紅萬層。閑吟緩緩移輕舟。我欲因之問眞源。直到銀河泛斗牛。浮世是非兩不聞。淸都日月閑夷猶。可笑銅章猶在腰。俗緣未磨空白頭。高歌一曲倚舡舷。明月爲我生芳洲。

具君益(鳴謙)草堂。次金宗之(漢泰)韻。

桃李花飛春已歸。門前垂柳掩柴扉。人間行路有夷險。物外林泉無是非。

丹守任大仲(埅)次贈別韻求和。又步。

一葉載琴酒。徘徊江上秋。輕橈下蘭渚。歸路入蘆洲。翠壁緣雲直。丹楓背日稠。今宵須盡醉。扶興更憑樓。

次大仲途中絶句

搖蕩扁舟西復東。布帆斜掛白蘋風。江天近夕孤煙直。多少漁村落照紅。

次周瑞韻

細酌燈前酒。閑鳴月下琴。吟成白雪落。彈罷暮江深。

偶吟

三月江湖桃浪生。浴鳧飛鷺有餘情。公門晝掩無人到。雨後莓苔綠滿庭。

淸明日偶吟。呈君則。

韶光容易又重三。雨後靑山半隱嵐。欹枕水軒春睡足。滿簾紅日夢江南。

江南芳草綠萋萋。江上垂楊挾岸低。深院燕飛春晝永。碧桃花落小牆西。

次朴生

沙頭點雪輕鷗白。雲際脩眉遠岫靑。何處漁翁鳴櫓去。夕陽橫笛兩三聲。

次題金密陽聖儀(鳳至)宅

堤州東畔閉柴關。數畝田園淺水灣。元亮門前垂碧柳。戴符江上買靑山。天空皓月千峯裏。野闊黃雲萬頃間。三逕仍兼二仲在。百年贏得一身閑。

荷塘先生文集卷之二

　疏

　　

黃錦溪辨誣疏(代道儒作)

伏以臣等。俱以窾啓謏聞至愚極陋顓蒙之學。雖未有窺班之見。是非之心。實出於秉彝之天。當聖代崇儒重道之日。有前賢受誣見枉之事。則其敢以草茅之言。不足爲輕重。而無一言半辭以白於天日之下哉。臣等竊惟。故明廟朝儒臣黃俊良。實先正臣文純公李滉之門人也。性質穎悟。學識超詣。其擇術之正。信道之篤。大爲李滉之所奬許。故士林之尊尙。歷百年而猶一日。儒宮之腏食。共一道而無異辭。不意若干人無賴之徒。醜正之輩。肆加侮辱。略無忌憚。始也。沮戲於公議。終焉。作變於神位。及至陞祀之後。益蓄忿怨之心。圖逞宿計。久猶不怠。捃摭一二疑似之說。眩惑中外之聽。致令宰臣陳達。至有査問之擧。斯

文之不幸。一至此哉。臣等始聞而惑之。又從而思之。朝家之査問。蓋欲其詳審而灼知。實出於愼重之意也。臣等庶幾有伸辨之路。而事出急遽。不遑通諭列郡。祗令豐新二邑士子。先自上章。今始闔道同聲。冒死仰籲。臣等之罪大矣。伏願聖明恕其罪。而試垂察納焉。臣等竊見議者之詆斥黃俊良者無他。專以康惟善停擧一款。爲一箇好題目。蓋據先正臣盧守愼所撰康惟善碣文而爲言也。然文純公李滉嘗論著黃俊良行狀。畫出俊良一團樣子。今者按其狀。準其年月。而夷考其行蹟。則其爽實也較然矣。臣等不得不辨盧守愼所撰碣文中有曰。當仁廟在位。太學上章。請復靜菴先生官爵。皆君筆也。忠憤激切。上動天心。未幾上賓。而國空虛。君奉母南歸。學正黃某。受權臣旨言。君在泮。好爲異論。將文致焉。賴有人力救得免。猶停赴擧。是冬。爲公西之志。旣盡誠信云云。所謂公西之志。指經紀故名臣李延慶之喪而言也。延慶以嘉靖戊申十二月卒。所謂是冬。卽戊申冬也。碣文中。雖不言其停擧歲月。而是冬二字。卽在猶停赴擧四字之下。則惟善之被停。果在於戊申年無疑。而就考李滉所撰行狀。則俊良之陞學正。實在甲

辰乙巳。出爲敎授。丁未。入爲博士。其冬。陞典籍。至戊申年。則以工曹佐郞。丁外艱。由是觀之。俊良之爲學正。在於中廟甲辰年。康惟善之爲趙光祖陳疏。在仁廟乙巳年。而其被停擧。在於明廟戊申年。卽俊良以郞官居憂之歲也。其履歷次第。歲月先後。如彼其相左。而況是時。俊良方在憂中。豈有居憂之人。能有停擧人之事乎。得無與無婦翁而得撾婦翁之謗者比歟。借曰。惟善被停。在於乙巳陳疏之後。則俊良於乙巳。以承文殿考。出爲尙州敎授。又豈有在外敎授之官。能有停擧館儒之理乎。以彼以此。俱無可據。然則所謂受權臣旨。停擧云云者。自有其人。決不在於俊良。而以爲俊良事者。何也。苟非有姓名之偶同者。則其出於傳聞之誤也審矣。蓋守愼與於乙巳之禍。遠竄海島者。幾至二十年。俊良之歿。實在於守愼未返之前。守愼之於俊良。旣無一日從遊之雅。而撰成惟善碣文。又出於歲月久遠之後。則傳聞失實。理勢固也。若俊良之於李滉。則親炙旣久。相與最深。凡俊良平生出處行事。宜莫如李滉之詳且悉。而述其始終。旣有李滉之定論。則在今日尙論之道。將何所取信歟。而況俊良當日遭讒被謗之事。詳見於李

滉祭文中。悲惋慷慨。辭旨痛切。其曰。指虛無而銷骨。知盡出於怨隙。世旣無止丸之甌臾。付公道於信筆云者此也。然則所謂停擧惟善之說。意者。亦出於當時怨隙之口。而李滉之所痛惋。正爲此等事。則卽無庸臣等之區區伸白。而已經李滉之辨釋矣。玆豈非百世之斷案。而後人之所可考信者乎。且非獨於此也。李滉平日。推許愛重之意。見於書尺往復中者。類非尋常。而至撰行狀。則尤致意焉。其全篇稱道處。固不可盡爲提說。姑擧其一二。其曰。其處獨也。一室蕭然。帖聖賢要訓於四壁。以自警省。而深有取於主靜持敬之語。又曰。求一世之所不求。味衆人之所不味。不知非笑之爲非笑。禍福之爲禍福。勉焉日有孜孜。死而後已。據斯言也。則其存省篤實之工。擔當凝定之力。亦可以想見矣。噫。俊良之得此於李滉者。豈無所以而然哉。如使俊良。附邪背正。如向所謂云云之說。則是俊良難免爲小人之歸。夫豈小人而李滉取之哉。況李滉平日。不苟作人行狀。又不苟輕著一字。其肯爲俊良。撰次其行蹟。而稱許至此哉。此必無之事也。議者。又謂俊良得罪士林。不齒於人。後乃改心。從李滉講學。頗見許可。而終未得踐名路而死云。

其亦淺乎知俊良之事實也。俊良入贅於故名臣李賢輔之門。賢輔之所居汾川。距李滉之陶山至近。俊良之從遊李滉。實自此始。故李滉於俊良行狀中。有曰。某初識公於先生之門。相與遊從。最久且密。愚陃無聞。得公以警發者多云。此所謂先生。指李賢輔而言也。觀於此則俊良之登師門。越自少時。而其見重於師門。亦可知矣。且其立朝始終。行身顚末。靡不畢錄於行狀中。明白的確。昭然如昨日事。凡有眼者。皆可考而知也。其所謂得罪士林。不齒於人。晩登師門。頗見許可云者。不知何所據而云然耶。至其不安於朝廷。見阻於華省者。固有之。此亦於行狀祭文中。言之詳矣。行狀有曰。拜司憲府持平時。有人在言路。嘗有求於公。公不應。爲所中論遞。又曰。公之名已登弘文養才之選。廷議將處公以文翰之職。雖爲同進者惎間而止其爲諸公賞識可知云云。卽祭文所謂胡僅試於霜臺。已讒人之售嫉。續將處以文翰。又同進之間尼云者。正謂此也。而繼而曰玆實係於命途。豈公身之玷缺云。然則俊良之卓然自守。牢定脚跟。不爲世俗聲利。威風所掀倒者。於此亦可見矣。而難進易退。自古君子之所不免。則又何可以不踐名路。爲

俊良得罪士林之證耶。其他所謂立院之不以公議。陞祀之憑藉官威云者。一切顚倒變幻。語無倫脊。無非出於橫議之輩譸張之說。臣等不必重勞頰舌。一一辨白。而惜乎。議者之不深究大賢已定之論。而輕信伊輩煽動之言。有此誤達天聽也。臣等不敢自信。而惟李滉之定論是信。故終始縷縷陳白者。不敢旁引遠據。而只就李滉所撰行狀祭文中語。以明之。非臣等之言也。卽李滉之言也。伏願聖明察之。昔曾參得殺人之名。顏淵被竊飯之毀。無孟子之辨。則匡章未免於不孝。靡同舍之歸。則不疑未免於盜金。自古賢人君子。無實疵而得虛謗者。若此類何限。伏願聖明深察俊良之賢。無愧於爼豆之享。洞燭議者之言。皆襲於流傳之誤。明示好惡之道。亟正趨向之方。使浮議不得行。邪說不得作。則斯文幸甚。士林幸甚。

金沙溪斥享疏(代道儒作)

伏以聖人之道。至大而無外。從祀之典。至嚴而且重。必其人道德著於一時。楷範垂於百代。質之聖人而不惑。建諸天地而不悖。然後天下無異辭。後世無異議矣。是以。古昔帝王。必於是明愼。雖其人有功德而無疵累。亦不之輕與。不輕與之。所以重其事也。重其

事。所以重其道也。然則其不可以一邊趨時之輩阿好之說。而有所濫擬也審矣。臣等竊伏聞。湖南儒生崔雲翼輩。聚徒上章。請以文元公臣金長生從祀聖廟。殿下不加嚴斥。卽下議處之敎。臣等竊惑焉。請略陳其固陋。惟聖明察之。臣等竊惟長生資性朴厚。濟之以儒術。一生用力於禮書。多有所裒集文子。文章事業。雖未有卓爾表著者。而出處本末。別無瑕玷之可言。亦可謂一代之名臣季世之賢士矣。然讀其書。尙論其人謂之好禮則可矣。謂之聞道則未也。硏窮於儀章度數之末。則有之矣。涵泳乎性理微密之源。則未聞也。揆之以法門旨訣。準之以聖道閫域。俱無的確可據之實。臣等未知可擬於文廟者。何事耶。臣等聞秩祀之典有三。最上繼往開來。其次講明斯道。其次立言著書。下斯則雖有可錄之善。可紀之功。而亦不之輕擬。臣等未知長生於斯三者。有髣髴可論之事耶。假以其所輯禮家言。不無有少補於世。使其徒尸而祝之享之。鄕社里學而已。則雖臣等亦不以爲不可矣。今也必欲推而上之。躋之聖廟之祀之列。臣等不識。此何等擧措也。雲翼等以爲必如是而後可以尊其師。重其道耶。噫。此非所以待長生者

也。崇長生者也。君上可欺。而聖人在天之靈。其可欺乎。私意可逞。而天下後世之公議。其可不恤乎。如使長生之靈有知。亦必縮忸退讓。不能一日自安於聖廡之中矣。嗚呼。文廟是何等重地也。從祀是何等重典也。其不可以輕與也較然矣。臣等請援古而證之。在昔宋朝。言者累以歐陽脩，孫復，胡瑗爲請。粤在皇明。亦有以楊時，羅從彥，李侗爲言。事下儒臣議。議者皆不之從。夫賢如數子學如數子。文章德業如數子而猶不之輕許。至如胡安國傳春秋。蔡沈注尙書。眞德秀著大學衍義。吳澄著諸經纂言。其發輝聖經。有功於聖門大矣。而亦不敢輕議。至皇明正統。始秩祀典。豈不以文廟爲重地。而從祀爲重典故耶。試以我朝之事言之。上下三百年間。魁閎博達之士。碩德老成之儒。前後輩出。不可以一二數。而與於此者。惟文敬公臣金宏弼，文獻公臣鄭汝昌，文正公臣趙光祖，文元公臣李彥迪，文純公臣李滉纔五臣而已。噫。玆五臣者。精思明辨。眞見實踐。表裏混融。本末洞澈。道德文章。言論風旨。卓然冠冕一代。軌範後世。眞可謂命世之大賢。而億載之師表矣。中外合辭。咸請秩祀。八方齊聲。萬口一談。而猶且鄭重而不輕與。久而後

始得陞享。祖宗之重聖廟也至矣。近者。文成公臣李珥，文簡公臣成渾。亦躋從祀之列。而惜乎。初不出於大同之公議。陞黜無常。有如奕棋之不定。其爲聖廟之不幸。爲如何哉。況長生雖賢。才器力量。視二臣又瞠乎下矣。其可輕易僭擬。貽聖廟之羞。滋後世之惑也哉。明儒丘濬有言曰。苟有德者卽祀之。則亦不勝其祀矣。信哉言乎。從古陞祀之典。若是其嚴且重。如以一時偏私之論。而皆可以擬議。則環東土數千里。有功德而無疵累者。亦豈小哉。其賢於長生者。亦豈一二人而止哉。此而不加禁防。則抑恐後來希覬之徒接跡而起。將不勝其紛紛矣。非細事也。今雲翼等不有聖廟。不恤公議。欺天罔聖。肆然無忌。至謂擧國歸一。眩惑天聽。噫噫亦甚矣。臣等俱嶺外一賤士耳。雖昧道矇學至愚極陋。而幸生鄒魯之邦。亦有是非之天。如曰非吾所及而縮首傍觀。不能出一言明辨痛斥。則是臣等不獨負平生所學。抑亦負列聖培養之恩大矣。玆敢裹足千里。仰溷四聰。伏願殿下深惟文廟之重。明斥僭妄之擧。以息浮議。以重吾道。臣等無任激切祈懇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