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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塘先生文集卷之八
行狀
葛庵李先生行狀
本貫黃海道載寧郡
曾祖殷輔。副司直 贈承政院左承旨。
祖涵。宜寧縣監 贈嘉善大夫吏曹參判。
父時明。宣敎郞 康陵參奉 贈資憲大夫吏曹判書。
妣 贈貞夫人金氏。繼妣 贈貞夫人張氏。
公元1627年
先生諱玄逸。字翼昇。其先。蓋出月城新羅佐命功臣謁平之後也。勝國時有諱禹偁。封載寧君。始貫載寧。中世居密陽。後徙咸安之茅谷里。有諱孟賢。用經學顯。重于 惠莊,康靖時。賜第於京師。官至副提學。於先生爲五世祖。高祖諱璦。蔚珍縣令。縣令公贅于寧海。因家焉。子孫遂爲寧人。判書公凡兩娶。先配光山金氏。檢閱垓之女。後配安東張氏。敬堂先生興孝之女。判書公以經訓傳家。勤於穮蓘。張夫人服訓儒門。莊懿有學識。稱女中君子。以天啓七年丁卯正月十一日寅時。生先生于府西之仁良里第。張夫人方娠。得異夢焉。旣生果有異質。未能言。指示爨婢失匙處。
人異之。六歲。在判書公側。忽言人兩眉。正似坤卦象。判書公大奇之。爲詩以識之。與群兒戲嬉。築壇設尼父位。爲俎豆習禮容之事。七歲。始受學。九歲。作花王詩曰。花王發春風。不語階壇上。紛紛百花開。何花爲丞相。人已知其異日爲公輔器也。十歲。聞南漢受圍。賦臘梅詩曰。牕前四梅樹。開向黃昏月。欲飮花下酒。虜賊圍城闕。其感時憂國之志。已溢於言外。嘗作方圓圖。以象天地。列書先天八卦。又以太極,兩儀,四象,八卦,十六,三十二,六十四卦生出次第。排列爲圖。又推一元十二會年數。著爲成說。識者歎曰。此兒他日。必成大儒。及年十四五。豪宕有奇氣。所居石保村。舊有叢祠。人莫敢犯其樹木。先生焚其祠。卒無事。自是。離經辨志。博通諸史百氏之書。尤喜看孫吳兵略。蓋有笞兵朔野之志。已而。覺其於已分上不切。始回頭。着近裏工。作五箴以自警。先生旣痛憤 宗國非常之變。亡何。天下事又大去。仰天大慟。爲之廢寢食者久。雖爲親強赴公車。而非其志也。嘗再得解。再屈省試。遂棄擧子業。從仲氏存齋先生。一以讀書求志爲事。間入嶺海魚鰕之鄕。爲負米鹽養親之具。則泊然已無當世之念矣。然有時抱膝長吟憂世愍俗之意。
公元1666年
亦未嘗一日而忘也。先是。 孝宗大王服制擬定時。宋時烈僭引四種服制中體而不正之說。指擬非倫。斷爲國是。人懷憤鬱。國言藉藉。而一言出口。竄逐禁錮隨之。人皆畏禍莫敢復言。丙午春。嶺儒齊聲以爲不可。以後時不論。將有抗章之擧。請先生製疏文。先生歷擧時烈獻議。段段攻破。其略曰。天子諸侯旣已承天序纂丕基。體祖傳重。統理神人。則不當復論系出之宗支。族序之尊卑。夫將傳之與旣傳事體。絶不同。豈可以宸極。視監撫。至尊。同儲貳。爭較嫡庶。辨論宗支。致有紛紜不決之疑哉。臣子之於君父。致謹盡敬。在所當諱。則不敢直書。是故。朱子嘗擧后太后之言。而至諸王皆庶子之文。乃以云云字。代補庶子字。夫端王實爲神宗之庶子。以其嘗爲天下父。故不敢以此等名號。措諸文字間。此乃尊君諱國之義也。今我 孝廟以次嫡之正。寅紹丕圖。祗應駿命。而時烈開口大言。略無忌諱。以爲 孝宗大王不害爲 仁祖大王之庶子也。殊非臣子之辭尊上之道也。禮文繁漫。指擬多端。自昔鴻儒。亦或不免考据之差。如使時烈初無遂非之失。則所謂君子之過正如日月之更。而不思出此。曲爲回互述藏之計。此所以犯不韙
公元1674年
之罪。被不敬之名。而終無辭以自解也。疏雖不見用。木齋洪公汝河見其文。亟稱之曰。足以證旣往之失。開後來之惑。遂定爲道義交。甲寅八月。 顯宗昇遐。今 上卽位。克遵 先旨。首正邦禮。於是拜先生爲 孝廟寢郞。而先數日。已遭判書公憂。未除喪。又除社稷署參奉。丁巳夏。用薦者。超授掌樂主簿。始起應 命。尋遷工曹佐郞。爲親老。呈告下鄕。許文正公穆進言於 上曰。近觀李某。眞儒者也。 經席不可無此人。是冬。拜司憲府持平。屢辭不允。遂就職。筵臣建白請令入侍 經筵。再辭不允。降旨褒諭。因事遞職。尋拜工曹正郞。復爲持平。上章固辭。仍陳五條。曰明正學以立大本。曰振紀綱以厲風俗。曰恢公道以正王法。曰納忠諫以祛壅蔽。曰察民情以行實惠。卒以戒逸慾。保身體之說。申告于終。蓋以 上新經大病。方在攝養故也。其言懇切明暢。深得告君之體。 上優答。仍賜馬裝一部。以示嘉奬之意。先生卽陳疏辭謝。因乞解 經幄之命。不 允。時朝紳中有因一小嫌。互相非毀。至發陰私。先生以爲此無異賈豎女子爭言。其虧士風辱朝廷大矣。乃引漢御史劾龔勝,夏侯常及宋彭中丞駁歐陽公事。將發論。僚議不一。引
公元1677年
嫌見遞。以尙帶 經筵。指揮未敢言去。會 上疾瘳。大臣請告廟陳賀。又以 宗祊被誣。議遣辨誣。使先生進密疏。略曰。陳賀之請。固出臣子至情。而謙抑之美。亦宜將順。速令停止。傳示四方。又言今玆辨誣之擧。徒惹日後有識者之疑。而重爲 宗祊之辱。北虜於我。有 宗廟社稷之羞。而勦絶我有 明三百年之命。其所以事以皮幣。羈縻不絶者。特迫於勢耳。奈何忘深讎冒大恥。爲此得不爲榮不得不損之擧乎。伏願亟寢無益之行。免貽後日之悔。 上批曰。陳賀事。予意固不欲。卽令該曹停止。辨誣事。必欲昭雪而後已。更勿煩論。還授持平。先生固辭。因言中 批除官之失。皆不 允。時有金益勳者。戚聯椒掖。驟除廣州府尹。先生鄙其爲人。論啓請罷。 上怒。先生詣臺自列曰。臣論益勳者。爲民生也。重關防也。微誠未格。嚴 批遽下。臣不能無慨然。益勳居官貪汚。行已麤悖。前後寵擢。皆非人望。今廟堂擬薦焉。 聖明落筆焉。夫誰曰不以戚里故耶。臣忠信未孚。指意不明。致勤 聖敎。請削臣職。於是益勳竟不得行。輿論快之。尋送西。仍呈告歸覲。以 上久廢 經筵。擬進一疏。或以爲犯事君數之戒。遂止不上。六月。又爲持平。累辭許
遞。初 上沖年卽祚。勵精圖治。嘗因舟水君民之喩。旣命畫工爲圖。又親爲之說。而論治國之道。其目有五。曰好學問也。用賢良也。納諫諍也。喜聞過也。賤貨而貴德也。至是。先生歎曰。以 上聰明睿智。足以有爲。而朝著不靖。國事日非。豈非有是君無是臣。而以至於此耶。吾雖退伏田野。曾忝侍從之列。其可無一言以效芹曝之誠乎。遂就圖說。採摭經傳。釐爲六篇。名之曰 御製舟水圖說發揮。草疏累數千言。反復推明。委曲懇惻。而其歸在於好學問。旣又敍其次輯之意曰。古之帝王。未有不資是五者而能成治道者。然所謂學者。豈涉獵記誦之謂。所謂賢者。豈順適己私之謂。所謂納諫而改過者。豈內不然而外姑從之謂。所謂儉而貴德者。豈聲音笑貌爲之而已之謂哉。亦語夫眞知實踐。至乎聖賢之域。求忠以助取其正己之益。內省自訟。終歸無過之地。賢賢易色。以盡夫禮敬之實而已。今玆蒐輯之書。雖出愚臣佔畢之微。其言則二帝三王群聖人之訓。而歷代忠賢陳善納誨剴切的當之論也。 殿下若於聽斷之隙。試取而一觀之。沿洄上下。優游自得。如朱子水到船浮之意。推誠任賢。共濟艱虞。如高宗巨川舟楫之須。上巽下
公元1680年
說。虛中相應。如大易舟虛利涉之象。則舟水之喩。不但爲古事名言而已。必將有克勤克儉。成允成功之美。然操舟之勢。偏重則難行。涉川之功。非健則不利。此正據舟臨水者之所當加意焉。而漏船頹瀾。維楫失宜。舟中性命擧將昏墊。岸上傍觀。莫不寒心。則喚醒稍工。不至沈醉。平志畢力。以渡元元之意。尤不可緩也。 上覽之嘉歎。錫以虎皮一領。庚申夏。以堅,枏惡言犯上而大獄起。金壽恒,閔鼎重等。復起爲三公。宗室大臣重臣幷論以叛逆之科。或誅或竄。明年。吳相始壽下獄論死。又明年。有許璽獄。死者無數。先生以庚申七月。丁內憂。旣除喪。歎曰。國事有足流涕者。其可無一言以負臣子之責耶。會以災異求言。先生卽應旨草疏。略曰。昔孝婦冤死東海。有三年之旱。歐陽枉死楚州。有八月之雪。外戚縱橫。則海溢冬華。臣下專輒。則日食地震。至他陰虹霾霧。星芒地坼。雷雪風雹之異。率由於臣蔽主明。姦邪勝正。陰聚包陽。不和而散之。致天人交感之理。豈不深切而著明也哉。商宗遇雊雉之異。克正厥事。而殷道復興。成王感風雷之變。親逆周公。而反風起禾。漢明帝用寒朗之言。理楚獄之冤。而久旱卽雨。宋太宗納寇準之說。責兩
府之失。而大旱遂雨。試就今日所値之變。因竊以類而推之。似有陰盛陽微。蔽塞鬱結之象。毋乃離明少虧。而或不免有蔽塞之患歟。乾綱少弛。而或不免有係攣之私歟。戚里之勢太盛。而或有放縱專恣之漸歟。小大之獄多濫。而或有橫罹枉死之冤歟。或是非顚倒。而公議有未伸歟。或毀譽亂眞。而邪正有未分歟。或上下相徇。而直言有不聞歟。或黨同伐異。而用舍有不公歟。夫必有數者而後。足以召災而致異。 殿下試於燕閒濩蠖之中。虛心靜慮。以此數者。隱之於心。度之於事。而痛自省焉。察其有無。審其虛實。則必惕然而寤。惻然而感。事之是非。政之得失。人之邪正。皆得其實。而無所遁其情矣。末復申言應天以實。不以文之意。親舊子弟。更扳挽請止。以爲徒惹禍無益。先生歎曰。一身禍福。吾已不計矣。及章上。 上批曰。爲國盡言之誠。予庸嘉之。第未知其皆出於公也。領相金壽恒請論以護逆。會有言者事得已。自是廢處田野者。六七年。己巳。擢爲成均司業。大臣重臣。交口論薦。 上降旨敦諭曰。予留心經學。日御 經筵。顧以未得博雅之儒爲恨。聞爾讀書博古。尤精於經學。卽以爾爲成均司業。須體予意。從速上來。先生辭
不就。 上優批不 允。至以幡然改圖。予日望之爲諭。尋因重臣言。又降溫諭。令道臣勸駕。先生感激異數。始赴召。未入城。轉拜掌令。辭不就。特除工曹參議。會 仁顯王后廢處私第。前判書吳斗寅等。以諫獲罪。繼而有敢爲廢庶人言者。論以逆律之 敎。先生以求退得進。無異壟斷。且國有變故。不可以有禁令而終無一言。卽上疏固辭。困言 殿下再肅朝綱。一新庶政。蚤夜孜孜。專意講學。蓋將率禮循理。爲修身正家之本。明目達聰。爲納諫補過之地。臣竊以爲邦域之內。將興二南之化。廊廟之上。復覩都兪之盛。乍到圻邑。伏見邸報。屬因天心未豫。動搖中壼。殊非愚臣平日所望於 殿下者也。臣聞妃匹之際。人倫之始。風化之源。不可不愼始而敬終。脫有不幸。而處人倫之變。亦且務盡道理。而曲全恩義。不宜遽用威斷。使擧措失當也。昔漢之光武行之於前。而不免賢帝之過。宋之仁宗行之於後。而終爲白璧之瑕。惟 殿下念哉戒哉。臣又聞近日指揮。有言涉忌諱。直治之以逆律。似非古先哲王設誹謗之木。陳敢諫之鼓。稽衆察邇。隱惡揚善之意。亟令反汗。以廣言路。其疏格於禁令。不得達。於是。依鄭俠違禁發遞事。授曹吏徑
投。政院又不聽入。先生以進言不效。求去不得。進退無所據。辭至三。期於必遞。 上終不許。又移吏曹參議。懇辭。又不 允。再上章請辭。因言庚申誣獄。速宜伸雪。又言堅,枏罪犯無將。固難容貸。至於㮒,煥,爀。親則王孫若王曾孫也。昔漢文帝封淮南王四子爲侯。宋太宗復秦王廷美子爲皇姪。人君待宗族有罪者之道。固異於凡人。況 聖上洞燭庚申獄誣告狀。惻然傷感。欲施昭天漏泉之澤。此堯舜之心也。噫。三人者。或在絶島。或在海濱。愁居懾處。已經十許寒暑。如使被霧露嵐瘴毒。有不終其天年而死者。 殿下豈不病尺布斗粟之謠。豈不貽處事變不盡道之恨哉。又言吳斗寅等。雖犯妄言之科。不宜禁錮其子壻叔姪。李尙眞亦不宜遽施嚴譴。 上優批。不許遞職。特允所請。惟李尙眞事不 允。後因登對面請。得撤栫棘付處。尋賜柴炭米肉。特遣史官傳諭。蓋異數云。先生屢辭。不許。促召愈急。遂入謝。入侍 經筵。時方進講周易。因文獻戒。又推言外之意。反復開說。講訖。又隨事納誨。深切著明。 上皆嘉納。先生新從山野來。初見君父。周旋中禮。敷奏明暢。擧朝相慶得人。 上亦目送之。六月。移拜成均館祭酒。再辭。不許。連給柴
炭米肉。先生以月廩已優。更受格外異恩。尤未安。辭不受。 上終不聽。時以伏熱罷講已久。先生上疏言朝晝之間。絶無箴規敬畏之益。但有親愛昵狎之私。則日往月來。志慮變易。不幾於天理漸消。人慾漸長乎。又擧程子暑月進講之請。眞西山夜對有益之語。及我 成宗大王晝訪夜對之規。以爲宜遠稽古訓。近追先範。招選名儒。以充勸講之員。輪番上下。晝訪夜對。則庶幾有開發薰陶之益云。始李頤命等。改鶴峯金文忠公諡註。顯加貶斥。先生嘗因進講。極陳文忠公道學源流。請因前註。從之。公論快之。先生於祭酒之任。屢辭不獲。則間詣太學。招諸生行相揖禮。講大學章句。推言窮理修身明體適用之要。又爲文通諭館學諸生。未幾。陞禮曹參判兼 元子輔養官。頒朝衣一襲。先生辭。不就。八月。遷大司憲。連辭。不 允。會 上違豫。僶勉就職。尋移疾。 上遣醫賜藥物。至分賜 御廚珍味。先生連章辭謝。仍乞解本兼諸任。皆不許。先生辭益力。始遞。初。閔鼎重,金壽恒等。乘時逞憾。屢起大獄。旣壽恒論死。而鼎重止流竄。兩司以不宜罪同罰異。合辭請按律。 上不允。會有九月雷震之異。先生推言豫怕煥。蠱元亨之義。以振綱維修
政事。肅邦典答天戒之說。反復言之。自 仁顯居私第。朝廷畏嚴 旨。莫敢復言。先生上疏言。廢妃閔氏。不循壼彝。自絶于天。然在 殿下所以處之之道。亦宜務盡道理。曲全恩義。然後可以慰輿望而答群情。閔氏正位中宮。奉承至尊。殆將十年。今雖以罪廢黜。至於置之閭家。絶其廩食。略無毫分假借顧念之意。則似未免過當失中之歸。請依漢武帝,宋仁宗待陳郭故事。處之以離宮別館。爲設防衛。謹其糾禁。量給廩料。俾有所賴。則於 殿下處變之道。庶幾曲盡無遺恨矣。 上答曰。事異古今。決難輕議也。先生雖感激恩數。起應召命。久於朝。非志也。自經大病。求退益切。 上皆優批。不許。十月。又拜大司憲。辭不許。連入 經席。因文陳戒。不避忌諱。 上皆稱善。每講畢。輒以崇節義。象仁賢。伸理冤枉。眷眷陳達。或 贈職。或致祭旌閭。先生乞歸改葬焚黃。 上初不許。再疏。乃 允。有旨給馬。官給祭需。先生辭謝。仍疏陳三條。其一。言保民固本。其二。言擇將訓兵。其三。言得賢用才之方。而請罷升補學製都會雜科。略倣程子學校之制。朱子貢擧之議。使士知德行之爲本。文藝之爲末。則庶幾人才風俗。可得以美矣。 上深加奬納。令廟
公元1690年
堂商確稟處及辭。又言近來監司守令。如李秀彥,李志傑輩。恣意殺人。不復忌憚。若不痛懲。則王法不行。 上曰卿言至此。當體念而重究焉。旣辭朝。太學生等上疏請留。在途連乞免。兼陳勉學克己之意。又言臣有四當遞。宜卽允從。 上爲分別言四不當遞。且曰。天氣凝沍。寒事漸緊。念彼行李。憂心實多。旣又追降別 諭。歷擧疏辭褒答。其末有 敎曰。如卿所陳。則人才可蔚興。世道可丕變云。庚午春。有言 孝,顯兩廟及 明聖仁敬王后誌文。爲一番人誣筆。宜卽改撰。廷議不決。遣禮官收議。先生議以爲宋哲,徽之際。邪黨用事。誣謗宣仁。無所不至。異時高宗命史官范沖。重修國史。而未聞有改誌之事。周濂溪事蹟。有失實處。朱子就潘誌蒲碣。删削去取。合爲事狀。而不以不改誌碣爲嫌。旣又追敍魏掞之誌銘之闕。書于墓表之後。而亦未嘗改撰誌文。豈不以穿掘墓隧。易舊以新。誠有所未安故耶。借曰。士夫家事不可擬之。邦家典禮。則亦古者天子諸侯禮亡。不免以士喪禮倣而行之之意也。 上可其議。會有虹貫冬煥之變。 上下 敎求言。先生卽於求免章。引春秋災異及洪範五行傳。極言恐懼修省變災爲祥之意。而尤惓
惓於天理人欲之分。刑賞黜陟之際。 上優批不許。遣史官傳諭。令與偕還。俄移吏曹參判。再辭。不 允。史官又至。先生益難處。四月。進至英陽縣。告病還。六月。行 世子冊禮。先生以尙帶輔養官。遂力疾登途。在道。又拜侍講院贊善。旣至城外。卽上疏乞遞新舊職名。仍陳大本急務。而於所謂立大本者。尤反復致志焉。疏凡萬餘言。 上下 批優奬。冊禮旣行。禮曹頒陳賀儀註。時 孝思殿 几筵。尙未撤。先生又上疏言。建儲吉服。所以重其事也。至於 御殿受賀。殊非三年內改賀爲慰之意也。五疏乞遞。終不許。時久旱民飢。兩南特甚。監司以狀聞。大臣請別遣官。覈其虛實。先生進曰。朝廷不信監司守令。遣官審覈。旣非朝廷體面。且失窮民望。 上顧大臣曰。僉意如何。左議政睦來善曰。李某言儘忠厚。然慶尙監司張皇啓聞。至以爲赤地千里。必欲審其虛實者。此也。先生對曰。是則不然。孟子不云乎。雲漢之詩曰。周餘黎民。靡有孑遺。信斯言也。是周無遺民也。以詩人忠厚。猶所云若是。豈以赤地之啓。爲過當乎。廷議皆然之。 上重違大臣意。卒遣之。時以餘暑未祛。久不開筵。先生拈出朱子書大學講義一篇。隨疏投進曰。篇中所言。
莫非陳善格非之至意。苟於此。三復致意。惕然警省。則亦無異明師勸誦。居前在後之爲益。將使天下後世。不恨朱子之說不行於當時。八月。運入侍 講筵。講易訖。進言曰。三百六十四爻。無非憂勤惕慮之意。皆人主所當體念處。然如乾大象之自強不息。坤大象之厚德載物。否泰君子小人進退消長之喩。尤爲要切。其他隨卦陳說。皆類此。 上皆虛心聽納。先生進思盡忠。不計禍福利害。於時政得失。治亂安危之幾。無不極言竭論。不少回避。不知者以爲儒者事業。不在是。間有不悅者。胥動訛言。浮謗駸駸起矣。先生求去不得。再以改墓乞假。 上不許。卽具疏言四當去。不待 批。徑歸。 上追遣史官。有無乃不足與有爲之 敎。連辭。始遞本職。有 旨令本道。待春和勸駕。十一月。移大司憲。累辭。皆不 允。時嶺南大饑。觀察使李聃命。急於賑救。有一二便宜蠲給事。各邑守宰。許貸餘米。未及收捧。睦相怒其擅便。請從輕重科罪。先生聞之。因丐章極言治道。仍言嶺南飢饉之慘。實非常年被災之比。道臣急於施置。便宜從事。廟堂以不經稟裁。再請問備。臣竊慨然。昔汲黯之使河南也。以便宜發倉賑民。武帝賢而釋之。韓韶之爲嬴長
也。開倉以活流民。程伯子之爲上元主簿也。不稟漕司。發民築堤。未聞二子以此得罪於當時也。陸贄之告其君曰。苟不失人。何憂之用乎。古之人臣。每以收拾人心爲急務。今之議者。徒以經用闕之爲憂。殊不念百姓足君誰與不足之義。若是則有若盍徹之論。果然迂闊。而必如王鉷,陳京,楊愼矜之徒。然後可謂忠於國矣。當此餓莩顚連。欲塡丘壑之際。遽發科罪督納之請。恐非撫存休養之意也。又言領府事金德遠以一言忤旨。特罷斥之。殊非大聖人優禮大臣。容受讜言之義也。疏未上。以大臣言。遣史官促召。道臣又勅長吏勸駕。先生憂窘方深。疏入。 上批略曰。憂愛之誠。予庸嘉尙。第相臣陳達。不啻妄發。李聃命之不稟朝命。甚非得宜。收米許貸。極可寒心。科罪督納。似不可已也。猶不許遞職。睦相見疏。出城自列。 上遣承旨慰 諭。辭旨頗有未安者。先生卽上章自劾。先是。領相爲 上言平日禮遇之臣。不宜一朝摧折之。至是 上優批開釋。會因事見遞。五月。復還憲職。俄移吏曹參判。皆連章固辭。旣而。睦相語 上召還。領相繼而爲言。 上又遣史官敦 諭。五辭。終不許。先生不得已遂赴召。先一月。 上謁 章陵。輦過六
臣墓。遣官致祭。 命追復其官。廷議不決。遣官收議。先生在途獻議。略曰。 世祖大王爲人心天命所迫。有此不得已之擧。彼六臣者。抗節致忠。至死不變。其心。卽伯夷非武王之心也。孔子是周人。猶以諫伐而餓。爲求仁而得仁。何嘗以稱述伯夷之故。有所嫌逼於武王哉。韓通效死於周。而宋太祖追贈優厚景淸。鄭夢周盡節於所事。而大明宣宗。本朝 太宗。或復官或褒贈。皆所以崇奬節義。爲後世人臣之勸也。今 上欲褒奬六臣。則亦宣宗皇帝 太宗大王之心。況 世祖大王以六臣爲後世忠臣之 敎。實示微意於後世子孫。今玆之擧。實繼志述事之大者。斷自 宸衷。早賜施行。則其於樹風聲扶綱常之道。不爲少補。旣至郊外。連日促召。繼給柴炭米肉。上章辭謝。優 批不 允。遂引對興政殿。 上勞問甚厚。因問嶺南飢饉之餘。物情何如。先生具告昨今年歲儉民困狀。因陳遇災修省。優容戇直之意。時方進講大學衍義。因啓曰。古人謂此書爲治平之要道者。信不虛矣。眞德秀積年纂集。上疏投進。宋理皇欣然開納。進講 經筵。旣又崇奬周,程義理之學。恨不與朱子同時。亦不可謂無嗜賢好學之心。而治效殊甚滅裂。豈
不以徒尙文具。而無實得故耶。惟 殿下監於此。而爲戒焉。又言昔在 宣廟時。金誠一爲諫官。斥言大臣受賕事。領相盧守愼受而爲過。 宣廟稱其兩得之。其力量風采如是。故雖値傾覆之患。卒能樹中興之業。願 殿下以 宣祖爲法。以盧相事責大臣。則 宗社幸甚。時有一臺官言及相臣。忤 上意。故及之。一日。因夜對論古今事變。 上忽慨然發歎曰。中朝文物。今不可復見矣。始壬辰之亂。微 神宗皇帝再造之力。社稷無今日矣。此恩何敢忘也。 崇禎皇帝時。有請問罪朝鮮者。 皇帝曰。彼誠迫於勢耳。勿問也。其體念小邦如此。每念之。不勝感泣也。先生進曰。國運不幸。事變至此。臣以草野螻螘之賤。未嘗不悲憤塡臆。今承 聖敎。不覺感激涕下。 仁祖大王雖爲 宗社計。不免忍恥暫屈。豈嘗一日而忘天朝哉。每朔望望闕時。必西向痛哭。其意亦可見矣。及我 孝宗大王十年薪膽。規恢前烈。不幸中道晏 駕。遺恨千古。 殿下若能聿追先志。養人材。鍊甲兵。俟天下有變。爲 殿下所欲爲。豈不爲天人所助邪。顧今無一可恃之勢。必須得民心。修武備。以爲根本之計。然後乃可爲也。因言西土人物極盛。江邊健兒。精悍
公元1692年
可用。且及西邊城池修葺事曰。此等事。必須得人而任之。然後可責成效也。 上嗟歎良久曰。非卿。安得聞此言。仍賜酒。及退。又進前申告曰。以 殿下英武之資。若有大有爲之志。臣雖駑下。敢不竭力效忠。繼之以死乎。是時。 上頻御 經筵。先生連入侍 講席。不獨因文講義。兼陳物情時務。至於理冤辨誣彰善癉惡。均田正賦。制造兵車行錢革弊之要。靡不究極其原。反復論列。事多施行。又上疏論六事。曰進德。曰立志。曰通變。曰擇任。曰育才。曰惜時。率鑿鑿中窾。而於所謂惜時者。又三致志焉曰。臣每讀朱子所謂不惟臣之蒼顏白髮已迫遲暮。竊仰天顏亦覺非昔時者。未嘗不掩卷流涕也。蓋其所望於君父者愈深。而其言之愈切如此。 上深加奬納。一日。自前席退。 上手執貂裘。命內璫宣賜。亦異數也。卽上疏辭謝曰。臣祗誦古人衣人死人之語。銘心篆骨。圖報萬一。然臣嘗有慨於宋臣王朝。感一斗明珠之貺。不能諫止天書妖誕之事也。如使臣懷惠忘義。爲容身保位之計。亟賜罷斥。以厲群下。 上又引詩我有嘉賓。中心貺之之語。以答之。先生或呈告或疏辭。至再至三。而終不 允。壬申正月。又懇辭。始許遞本職。時自彼
國移咨云。方修一統志。將遣大臣。循視長白以南地方形勢。朝議方且除道於鴨綠東邊。歷長白之陽。直抵豆滿江以達行李。先生驚歎以爲彼人情僞不可測。極論其不可除道迎使狀。具箚進奏。 上可其議。而姑不 允。適會彼人因我國歲饑事遂寢。又拜大司憲。再疏不許。其辭疏。略曰。是非者。天下之正理。不可苟焉而求合。又曰。臺諫者。人主之耳目。不可束以體例。抑以分位。顏眞卿所謂如使諫官論事。先白宰相。是自掩其耳目。蕭至忠所謂若先白大夫而許彈事。如彈大夫。不知白誰者。實爲名言。由此觀之。非惟諫官論事不必先白宰相。人君聽言之道。亦不可每咨宰相而爲之從違也。 上批有論事之際。務歸平允。是所望於卿等。語或以其犯時諱觸。上意爲憂。初 上每歲。頻詣 先陵。至是將詣 光陵。時 上才受灸。且當農時。於是先生率同僚啓請權停。累請不 允。至下嚴 敎。遂陳章自劾。 上降溫 旨。領相又爲 上言。於是 上痛自引咎。遣史官慰諭。先生陳章移告。終不許。尋因賓廳入侍。又言速宜伸雪。庚壬獄未盡伸雪者。以渙雷雨之澤。因引唐太宗治房疆獄及崔仁卿駁緣坐律輕議。爲證。 上曰。當令廟堂。稟
處。翌日。諸僚引入。先生亦三告。許遞。卽日出城還家。 上又追遣史官傳諭。史官以病難回程啓。又下 諭。辭旨益隆。先生陳章。史官又三啓。言疾病難進狀。始有 旨。且待秋涼。五月。還大司憲。下本道給衣資食物甚厚。先生再疏辭謝。七月。還授吏曹參判。五辭。不許。冬。還大司憲。懇辭。愈不許。癸酉春。再疏辭。因言 殿下臨政。願治十有九年。荏苒因循。寢失寢亡。了無卓然可見之效。無乃 殿下格致之學有所未至。而或蔽於輕重是非之分。誠正之工。有所未盡。而或失於好惡公私之判耶。夫學問之力未至。則必有和泥帶水。淘擇不精之弊。自修之力未盡。則必有欲祛未祛。苟焉自欺之患。試以今日耳目之所覩記者言之。 殿下前日所下成均備忘記。宛然有三代上遺意。及其施諸擧措之間。則未聞有登崇俊良招延德行之實。只以湖堂試取。泮宮節製。爲聳動振作之擧。大臣籌司一月三接之規。亦出於疇咨訪問之意。而諸臣入對。未聞有經國遠謀保邦長策。只以遷進凡例事面常規。將做一大事。或以小技末藝。不及古昔爲憂。臣未知在廷之臣有以上下相徇。直言蔑聞。廉恥道喪。毀譽亂眞爲懼。而警欬於冕旒之側者乎。數年
公元1693年
以來。日食三始。地震雨雹。金精晝彩。水泉涌溢。白氣經天。江河赤濁。冬雷夏雪。山崩川渴。種種差異之變。式月斯生。臣未知廟堂之上。有以消弭災變。備御未然之策。爲 殿下一一陳列者乎。 上優答不 允。所請三月。又呈病乞免。史官齎別 諭到。辭旨愈懇。旣又申命史官。仍留與偕。時 上又以災異求言。卽因辭疏。極言修德政祛偏私之意。 上嘉納。促召愈勤。遂就道行且辭。史官繼到。 恩旨荐降。不得已詣闕祗謝。 上引見。慰諭加厚。先生辭謝。因言古之人臣。雖在治平之際。猶進危亂之戒。臣不敢知。 殿下以今日國事。爲治耶亂耶安耶危耶。 上曰。易云其亡其亡。繫于苞桑。況今艱虞溢目。何可謂治安。惟望卿有懷畢陳。裨補闕失。對曰。 殿下昔在沖年。雖有小出入。才差失。猶有將來之望。到今春秋鼎盛。志慮周徧。自修身正家。以至治國御世。皆當有成法。或因喜怒偏私。不免有過擧。則其爲盛德之累。又豈沖年之比也。昔太甲克終厥德。伊尹猶以常厥德。保厥位。厥德靡常。九有以亡。德惟一。動罔不吉。德二三。動罔不凶。申告于終。惟 殿下更加意於常厥德不二三之戒。易不云乎。不恒其德。或承之羞。 上曰。言甚切
至。予當體念焉。宣醞以罷。後數日。控辭益懇。又請收還格外月廩。皆不 允。尋入侍 講筵。講訖。進小箚。略曰。臣聞福之興。莫不本乎室家。道之喪。莫不始乎梱內。三代聖賢之君。能修其政者。莫不本於齊家。昔朱夫子之告其君曰。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內。而夫婦之別嚴者。家之齊也。妻齊體於上。妾接承乎下。而嫡庶之分正者。家之齊也。內言不出。外言不入。苞苴不達。請托不行者。家之齊也。然閨門之內恩常掩義。率多溺於情愛。而不能自克。苟非正心修身。動由禮義。使之有以服吾之法。而畏吾之威。何以正宮梱。杜請托。檢姻戚。而防禍亂之萌哉。先正臣李滉之告 宣祖大王曰。讒間之禍。恒人所不免。帝王之家。此患尤多。其故何哉。昵侍左右。便嬖給事者。無非宦寺與婦人。此輩例多陰邪狡獪。挾奸懷詐。喜亂樂禍。分勢角立。爭多較小。情狀萬端。一或傾耳。必至陷溺。兩賢之言。前後一貫。至爲痛切。豈非後世人主之龜鑑也哉。 殿下閱天下事變旣久。鑑前代得失甚明。則豈有是哉。臣猶不勝過慮。敢陳先事之戒。 上曰。非卿憂愛之誠。無以至此。予當服膺焉。先生又曰。君臣。以義合者也。必須情義交孚。可否相濟。然後可以共成
光明正大之治。苟爲不然。君臣之間。兩相疑阻。咨且躑躅。悶默徊徨。則幾何其不至於亡人之國哉。 上又稱善。是時。大小媕婀。莫有敢言內者。先生輒盡言不諱。同列至有縮頸汗下者。及 上溫顏虛受。爭相稱賀。時 上有日新軒,隆武堂四絶句。皆省身克己。丕承前烈之旨。先生效賡歌之義。隨章投進。 上覽之嘉歎。連上辭章。許遞。俄移兵曹參判。三辭。始得請。六月。陞議政府右參贊。先生每以求退得進辭卑居尊。屢辭。不獲 命。常懷憂歎。欲以一事爲之兆也。乃以進德正俗育才之意。條陳三箚以進。請行古者選士之法。及朱子所增損呂氏鄕約。蓋先生前此累以是爲言。而至是則其規模節目益詳密矣。 上下廟堂議。領相權公請令禮部。同大提學就儒臣熟講以行。 上從之。七月。拜吏曹判書。三辭。不許。已而。告病乞免。又不許。遣醫賜藥物。病間。入侍 朝講。講畢。極陳情病俱難仍冒。 上溫諭。不許。時大司諫姜世龜以請停 陵行罷。大司憲權瑎。又忤 旨罷。先生以連斥爭臣。非聖德事。進小箚。略曰。夫臺諫者。人主之耳目。朝廷之紀綱。設使二諫臣之言過中失當。猶當優容虛受。豈宜摧折之挫抑之。若是乎。自此。廷臣必
將以言爲戒。其於聖德何如。國事何如。又曰。王者燕處。則聽雅頌之音。行步則有環佩之聲。乘車則有鑾和之昔。居處有禮。進退有度。故發號施令。罔有不臧。擧措云爲。允合人心。豈若後世人主虧損威儀。敗壤德性者之爲哉。宮省事禁。 殿下燕處之節。臣固不得而知。然持養之工深。則必無倉卒急遽之失。 上皆嘉納焉。尋再辭。不 允。乞暇焚黃。又不許。尋因入侍。論昌嬪載祀典非禮事。得施。時有 王子生。卽崔淑媛出。先生稱賀訖。因進言曰。禮。王之適子若庶子生。其問之與見之。各有節。蓋自誕生之初。等威已分。今旣冊立 世子。若明其等級。以嚴嫡庶之分。非但爲國家之福。亦爲新生 王子之福。 上稱善。又請二品以上。各薦人才三人。或以德行。或以文藝。或以才諝。申嚴薦主法。皆依 允。十月。大雷電以雨。因入侍。極陳省身克己。恤民隱。疏冤滯。嚴宮禁。杜私邪。以爲應天以實之道。又以開言路。用人才。爲應天弭災之道。 上皆稱善。卽令依議擧行。先是。先生累以選士鄕約等事爲請。而尙未頒降條制。至是。又申前請。有 旨。卽速擧行。左相難以爲人心不淑。勢難行得。大宗伯亦言選士節目甚多。難可卒然擧行。 上命
公元1694年
姑停。先生動引古昔。庶幾一展蘊蓄。而卒不得有爲於時。自此益決退歸之志。過大政後。陳情乞退。其略曰。臣愚戇狂疏闊於事情。欲正俗育才。挽回世道。則泥古不通。窒礙難行。有違廟堂彌綸補贊之微意。欲薄斂裕下。少紓民力。則徒知容貸。全昧防奸。有違廟堂任怨奉公之至意。欲爲官擇人。杜絶請托。則擧爾所知。全用己意。不能曲循人事上規例。平生報國之心。反成虛妄之歸。豈敢因仍叨冒。不思奉身而退。以重迷國誤朝之罪乎。連章固辭者七。然不許。甲戌春。以 宗廟玉冊因兵亂多散佚。皆以追補爲是。先生引春秋夏五。商頌亡七篇之義。以爲當以傳信傳疑處之。不可率爾苟簡。以起後世之惑。尋又以焚黃乞假。 上初不 允。三辭。始許。及陛辭。 上引見宣醞。頗示惜去之意。先生起拜謝進曰。人主若無敵國外患。必有土木興作。珍禽奇獸名花異草狗馬聲色之玩。以娛耳目蕩心志。皆人君之至戒也。又曰。願 殿下正心修德。立經陳紀。遠細娛而圖大計。以深追 孝宗大王遺意。今當遠離敢陳所懷。 上嘉奬。再三諭以早還。仍命 世子出見。 上顧侍璫。諭 世子意。亦令從速還朝。其虛佇眷注之意如此。三月。還家。
時失志輩含怨伺隙。聚銀貨陰謀。事覺下獄。得情將法之。忽有金寅者爲惡言上變。熒惑上聽。 上大怒。按獄諸臣。皆絶島安置。大臣及承旨三司一倂罷黜。時事大變。先生始以還朝未易。有 旨改差。臺論繼發。遂有洪原之責。蓋以嘗管救趙嗣基故也。先是。趙以語犯 先后。因臺啓遠竄。先生疏論其不宜。以言語罪人。 上亦洞燭其無他。遂命赦還。至是。以誣辱 先后。置極刑。臺諫請科營護人罪。故有是 命。是時。駭機卒發。禍網彌天。朝野震盪。先生處之夷然。言動如常時。及禁部郞至。則曰君命不可宿。卽日就道。未及洪原。又聞有錦衣逮。蓋先生前日爲 坤宮請處別宮疏。有自絶于天及爲設防衛。謹其糾禁等語。掌令安世徵以包藏禍心。陰祕侵逼爲辭。首請拿問。而以前所陳嚴嫡庶之說。爲受人指嗾。探試內事者。又出於金寅。招才數日。又有鞫廳之 命。知事徐文重謂其專出搆捏。欲置之。問事郞金時傑等。互相煽俑。必欲甘心。人皆謂禍將不測。先生獨神色不變。時男栽。在側號泣。先生徐曰。禍福在天。其於天何爾。無驚遑爾。及置對。引經据義。理明辭直。爰書旣出。世徵自知誣罔以爽實。引避。金寅亦屢變辭。所言皆不售。
無辭以傅死議。竟論鐘城府圍籬安置。夫以先生爲 坤宮前後陳達者。皆懇惻深切。有足感動人主之聽者。卒之從先生之請。有修理別宮之 命。事雖中寢。其本意亦可見矣。彼雖百般羅織。終不得毫毛罪。而必欲擠而陷之者。無他。蓋先生當事無所回避。於抑邪扶正。懲惡討罪。不少饒假。於是群猜競起。乘時修郄。始發營救趙嗣基之論。終焉拈出疏中數箇字。爲先生罪案。噫。驟諫格君。終知無益於事。而婉辭回天。自是進言之道。彼亦豈不知其本意之斷斷無他。而摘其一二文字。直欲驅而納之陷阱之中。吁。亦異矣。況 王宮糾禁之法。載在周官經。實所以尊體貌備宿衛。而欲以此爲蜮射之資者。亦獨何哉。且夫嚴嫡庶之說。亦不過爲國家存匹嫡之戒。其曰。受嗾探試。亦豈非無理無據之甚哉。其變幻粧撰。至於崔重泰之換爲設作嚴加字而極矣。嗚呼。可勝言邪。先生當盛暑蒸熱。累朔繫鞫獄。先生恬然若處齋閣。寢食如平日。旣出獄。京城大夫士。莫不奔走致力。助其行具。至有欲爲上書訟冤者。或有以東坡吐舌於張方平爲言者。遂止。先生怡然就道。略無幾微見顏面。謂追送中路諸人曰。人生患難。難容智計規免。願諸賢
公元1697年
盆厲丈夫之氣。勿以老夫故而自沮也。旣至謫所。安之若命。讀書著文。日有程課。手書周易古經。精加點竄。北俗椎樸。不知有義理之學。先生進其秀者。授以四書章句及朱子小學,家禮等書。循循誘掖。往往有斐然興起者。丁丑夏。量移湖南之先陽。跋涉數千里。七月。始到配。入白雲山下玉龍洞而居焉。先生七十之年。北竄南謫。流離撼頓。窮亦極矣。而沈潛典訓。樂以忘憂。殆無楚囚湘纍之思。己卯正月。 命放歸。臺諫請還收。先生待 命於晉陽境上且一年。庚辰二月。始停啓。歸寓花山之錦陽。愛其山川明秀。日杖屨逍遙。辛巳八月。 仁顯王后上仙。巫蠱獄起。大加罪甲戌諸人。論者復以先生爲注請。處栫棘。經年不止。先生日束裝待 命。猶與門下人日講論名理。不見有憂歎色。 上終不 允。然自此杜門。不接人事。時誦古人。逢人深閉口。無事學搔頭之句曰。今日始知此語爲有味也。先生年益高德益卲。而信從者益衆。遠近摳衣問業者日踵門。先生提撕警誨。各因其才而篤焉。庶幾循序漸進。將有成就之望。不幸先生示憊。遂以甲申十月三日。奄棄後學。遠近聞者。莫不咨嗟痛惜曰。君子亡矣。吾道何托焉。京中人士。相率爲
公元1705年
位於城南舊館而哭之。明年正月。葬錦陽北麓丁向原。會者三百餘人。列邑校院操文致祭者亦多。粤二年丙戌。用卜人言。移葬于安東府南申石巽向之原。先生家學之傳。蓋本之敬堂張先生。張先生得爲學之大方於鶴,厓兩先生。存齋先生推其緖餘而益大之。先生資稟旣異。而又從仲氏先生。切磨浸灌。其淵源所漸。蓋如此。先生聰明穎悟。絶出倫類。始也汎濫諸家。自經傳子史。以及律呂,星曆,大衍,參同,兵謀,師律,六花八陣之法。靡不淹貫究極。雖肯綮盤錯。皆迎刃而解。目無難書。仲氏先生每稱其不可及。當其盛年時。志氣雄遠。慷慨以經濟自期。思欲爲國家一雪讎恥。旣知其不可有爲。又益知有內外賓主之辨。反而求之六經庸學語孟程朱子諸說而後。其學粹然一出於正矣。嘗曰。虞書精一。孔門博約。大學格致誠正。中庸明善誠身。孟子知言養氣。千古聖賢。相傳心法。只是一箇塗轍。言雖殊而理則一。程夫子發明此義尤盡。學者當交致其功。不可倚於一偏。又嘗曰。道非高遠難行。只在日用彝倫之間。堯舜之道。不過如此。今以道爲非常差異底物。非人人所可能。其亦異矣。又嘗曰。學者不但在章句誦說之間。日用應接之
際。隨事精察。隨處體驗。而先從居處恭。執事敬。忠信篤敬上做工夫。庶幾有所持循據守。孔門家法。本自如此。又曰。以我爲主。則心狹而意私。以理爲主。則心廣而意公。其言之精切如此。先生天資慈祥。德宇渾成。端莊凝重。不設惰慢。雅淳謙沖。不露圭角。忿厲粗暴之氣。不形於倉卒急遽之際。罵詈訶責之言。不及於子弟僕隷之間。望之嶷然如高山崇嶽。卽之溫然如瑞日和風。雖平日不相識及素相訾嗸者。及瞻其顏色接其辭氣。則莫不一辭稱曰。有德君子。玆豈無所以而然哉。試以其見於行實者言之。其事親也。雖菽水不給。而常婉容愉色。順適其意。其處兄弟也。常友恭和悅。而未嘗有失色違言。死喪之節。戚易咸備。祭祀之禮。誠敬俱至。內外親戚。雖已疏遠。必敦其婣睦。鄕黨故舊。雖甚卑微。不以分位相加。以至救患難。恤困窮。必盡其力之所至。平生不言生產作業。所居屋。不蔽風雨。簞瓢屢空。晏如也。亦未嘗爲子孫毫髮計營立。判書公嘗悶其家計旁落。特賜臧獲等物。輒固辭不受。歸之宗祀。此雖小節。其他可槩已。先生半世嘉遯。若將終身。晩際煕運。禮遇隆洽。感激圖報。有懷必達。謂吾君可以爲堯舜。謂世道可以挽回。陳善
格非之言。不輟於章奏之間。正俗育才之論。屢勤於造膝之規。至如同好惡。結民心。訓章法。飭邊備。辨賢邪。明賞罰。莫非保邦急務。爲治大道。且夫臨 筵講義之際。援据經史。出入古今。隨事陳謨。痛切的當。而要亦歸又人主本心。 聖上虛心而聽納。同僚注目其敷施。莫不退而歎曰。眞講官也。然其所論列。不但不見施行。人或以擔當世務病之。先生益不樂。每有除命。輒上章乞免。或至六七上而不止。雖眷戀君恩。不忍便永訣。而其所以決去就者。蓋亦已久矣。然憂國一念。不以進退擯斥而或忘。每聞天災時變與夫政令施措有傷風化害治道者。則未嘗不慷慨憂歎。或至泣下。大有定力。夷險不貳。方其罹文罔。就訊庭也。擧止雍容。應對詳緩。略無危怖色。委官已下。亦不覺暗暗稱奇。供畢。皆目送曰。此人今日能不落名矣。安世徵嘗語人曰。始吾誤聞人言。發論講建。及觀其容貌辭氣。匪直無妄。眞箇有道君子。吾遂以爽實自劾。坐是補外。然不恨也。因嘖嘖稱歎。可見乘彝之心。終不可誣也。蓋先生之學。以主敬爲本。窮理爲要。當居室。則靜坐終日。儼然有儀則。論義理。則縷析毫分。各極其歸趣。知行幷進。表裏如一。迨其季年。義精仁
熟。每以學術分岐。異端肆行。爲已隱憂。雖前輩立言。或有未安處。必辨疑訂誤。要歸於正。嘗曰。退陶四七書。實合朱子說。可謂搷撲不破。百世以俟而不惑者。栗谷李氏。大加非斥。至謂義理不明。其說張皇震耀。祖栗谷者。同然和之。謂發前賢所未發。公然認氣爲理。認人欲爲天理。認理爲空虛冥寂底物事。其流之禍。將有不可勝言者。遂摭出其中尤害理者。逐條辨破。累數千言。名曰非栗谷四端七情辨。其與朋友及學者書。亦以此反覆辨論。極言不已。然皆祖述程朱定論。未嘗創立己見。始存齋先生講學之餘。留意經世之業。以爲洪範九疇。實聖王脩身經世之大經大法。況父師八條之敎。立我朝鮮萬世之極。有能發揮範疇。著爲一家言。則豈非曠古一奇事耶。於是採摭經傳。類纂彙輯。篇目已次。書未及成。而存齋遽沒。先生有慨于是。則因其條貫而續成之。其書本之經文。以立其綱。參之傳文。以張其紀。著之事證。以徵其言。附之議論。以明其義。使水火木金土之性。貌言視聽思之則。以至兵農財賦事神治人福極勸懲之道。咸各序其宜。書成。將欲上備乙覽。如眞西山大學衍義例。不幸中遭禍難。竟不果上。識者恨之。先生博極群
書如地負海涵。遇有難處事及答人疑問。皆考據精詳。引諭親切。沛然如誦己言。其在朝廷。臨大事。決大疑。亦莫不貫穿援擧。若決江河。卽無論辨博宏奧。苟非平日窮格深而見得明。焉能臨事不眩如是哉。尤尊信朱子書。味之終身。如節要等書。雖在晩暮後。往往能成誦。蓋其平生受用多從這裡出。尤勤於奬勵善類。接引後進。如聞人有向善之心爲學之名。則喜動顏色。若已有之。誠意藹然。其與學者言。必以四書。爲入頭處。尤以論語。爲切要。其有不然者。必以躐等凌節。向外浮泛。責之。是以。登其門者。雖氣稟有高下。見識有淺深。而率皆謙恭醇謹。無浮薄粗厲之習。所謂不問可知其爲安定之門人也。自丙子變後。每歎神州之陸沈。時聞有風飆之響。輒爲之感慨不歇。平生慕諸葛武侯之爲人。輯其遺文及後儒議論。合陶靖節遺事。作忠節錄。晩節又次其遣興論事之作及奏御文。有言及皇朝者。作尊周錄。有時朋酒之會。遇賞心之人。則酒數行。輒誦武侯出師表。間詠老杜古柏行。昔節響亮。意氣激昂。人皆竦聽。雅好佳山水。遇會心處。倘佯忘返。有悠然自得之趣。旣寢疾。諸生來問疾。先生力疾微視曰。暮年相從。庶幾有相長之益。今病
至此深恨。此事遂已也。病旣革。援筆題一絶于壁曰。草草人間世。居然八十年。生平何所事。要不愧皇天。嗚呼。此其啓手足之意也歟。先生後生時文章蒼蔚古健。其詩亦如之。及乎晩年。專意講學明理。其文明白暢達。不事雕飾。蓋得於考亭者爲多。所著書有洪範衍義,御製舟水圖說發揮,惇典稡語,非栗谷四七辨,愁州管窺錄,忠節錄,永慕錄,新編八陣圖說,疏箚講義,詩文雜著如干卷。藏于家。夫人務安朴氏。經歷玏之女。嶺南東道兵馬節度使贈兵曹判書毅長之孫女也。有型壼之範。宜家之德。事君子無違。奉舅姑以誠。先先生三十二年卒。葬英陽首比負坎之原。有子男四人。女三人。長梴。次檥。出後仲父存齋先生。有文行。早卒。次栽。次杺。皆能世其家。女長適金以鉉。次適洪億。次適金岱。皆早歿。餘男又三人。槇,槤,㭓。槇不勝喪。梴有三男一女。男之㷞,之煣,之炓。女適琴壽益。餘男又三人。檥有二男一女。男之熤,之㸌。女適權榘。栽有四男五女。男之烜,之燔,之煇,之熅。女適李泰和。次適洪侹。餘幼。杺有三男二女。女長適金光鉉。餘幼。金以鉉有三男一女。男夢濂,挺濂,象濂。女適蔡命吉。洪億有二男二女。男景全,尙全。女皆幼。金岱有一男一女。
男智元。女適李秀埜。槇有一男一女。槤有一女。皆幼。內外孫曾男女八十餘人。嗚呼。先生之道。積于中。發于外。行于家。達于國。可謂明體適用命世之宏儒也。蹟其立朝建明。莫非經國嘉謨。使畢其猷爲。雖由此致理休明。亦不異矣。而顧世與我違。事不從心。空言無施。旣不得展布於明良吁咈之際。讒人罔極。卒不免厄困於黨禍飜覆之時。抱負經奇。畢竟齎志以沒。道之不行也命。亦將如之何哉。雖然。先生之道雖不獲見施於一時。而其所講明論著。亦足幸來世而垂無窮。嗚呼何恨哉。斗寅辱先生不棄。亦嘗收而置之可敎之科。其所以奬勉提掖之者。蓋非尋常。而愚陋無聞。空有白首紛如之歎。雖欲更受鞭繩。而已不可得。則未嘗不爲之潸焉出涕以悲也。一日。先生之孤栽氏。手其家傳。屬余狀之。余作而曰。此大事也。當求之世之知德者而謁之。如斗寅淺弊不文。其何敢狀先生盛德大業。而徵諸後哉。敢辭。君以義責之。反復不置。不敢終讓。遂忘其固陋。据家傳而直書之。非敢以是爲足以發明先生德業之萬一也。聊以備異日秉筆者之垂察而裁削焉耳。謹狀。
上之三十三年七月丁巳。後學永嘉權斗寅。謹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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