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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村先生集卷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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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村先生集卷之三
 登对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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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对筵话]
己酉正月十四日。广兴守肃拜 命引见。 上曰。广兴守来前。臣得中趋伏于前。 上曰。予于桂坊。已知尔之质实。今者上来。心甚贵之。非特相见之为贵。贵其超于俗态也。意外谏臣有言。至于递职。意谓已下去矣。今见肃单。知尚留在。得中于是起伏。因陈上来本意曰。臣柏府职名。固知万不敢当。而臣平日实有意见。以 本朝右文之化三百馀年。至于近代。优待儒臣。又加一倍。不问人之贤愚。例施以不敢当之恩数。故当之之人。皆以不敢当。而自阻其进身之路。朝廷则以优待儒臣之意。一切不许其辞。上下相持。一任撕挨。身在草野而虚朝廷天爵。或数月或半年或踰年之久。令人见之。其为窘闷。无异己当。臣之意见。本来如是。今番 除命之下。何敢遽以身自入于将来无限窘闷之地。以至于无所容身乎。遂欲冒昧上来。一肃 恩命。以伸区区分义。而因窃伏念平日虽不能留意世务。读书之时。亦不无一得之见。欲为献芹之计者。素所蓄积。亦欲因此略陈胸中之蕴。以效犬马之诚。如是之际。愚臣空虚无实之状。 日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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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宜亦无所不烛。因得以仰陈微悃。以为乞身之路矣。意外谏臣陈疏论臣。盖谏臣不知臣之疾病渰滞。以至于此。事出不谅。意实无他。而 殿下乃有过当之处分。臣之惶闷。又一倍矣。虽然。臣既蒙 恩递。宜即下乡。而顾以 春宫邸下远日迫近。窃欲低徊郊外。以待 发靷时参哭班而归矣。忽于千万意外。又有 除命。故敢为肃拜。而继而有召对时同入之 命。故敢此冒昧入来矣。 上曰。曾于桂坊。知尔质实。讲说文义云云。(耳昏听莹。不能了然。)今者之直书台名。直自上来。尤见质实之意。岂不贵乎。得中起伏对曰。今日 经筵之时。而遽达区区所怀。似涉轻率。而第伏念草野之臣。密迩 耿光。诚不易得。臣愿冒昧陈达。 上曰。依为之。得中起伏对曰。臣之所欲仰白者。有两件事。一则荡平之说。一则良役之说。而造次之间。难于罄尽诸说。臣请先陈一说。 殿下深知党比之痼弊。欲施荡平之化。盖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我 殿下天地日月至公无私之圣心。孰不欲钦仰。孰不欲奉承。而第伏念欲施荡平之化。不须预将荡平二字。作为标榜。但于遇事之时。讲论义理之归趣而已。事到面前。宜令大少臣僚齐会于 殿下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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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之各陈其意见。如文人之以文会友。讲论文义。相与可否。相与是非。曰可曰否。曰是曰非。各尽其意见之所极。则此乃一门内事也。以一门内事而公是非。论难于 殿下之前。虽或平日有些疑阻。情志不通者。而岂忍于此时。有所介怀耶。如是而 殿下在上观之。岂不乐乎。臣僚之披腹心论事理于 圣主之前。所谓外托君臣之义。内结父子之恩。士生于世。人间至乐。岂有踰于此乎。诚如是则义理之极处。自有人心之所同然。不可移易者。人心所同。义理究极然后以此发号施令。则中外岂不心悦而诚服乎。今日行一事。明日行一事。事事如此。使远近大小。举皆心悦而诚服。则不期于荡平而自底荡平之域矣。又起伏曰。臣于世务。无所留意。而惟于读书之际。有一斑之见。敢以仰达。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无若宋人之揠苗然。孟子此言。虽为养气而发。而一贯之理。事事皆然。盖欲苗之长。惟当粪其土耘其草。勿妄其所有事焉。则雨露之所润。至于日至之时。而自然秀而实矣。今者宋人则不然。欲其长之甚急而揠之。揠之则岂不遽长哉。岂不观美于目前哉。第其生意已绝。故其枯也可立而待也。今此荡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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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说。正亦如此。群下之欲奉承 圣意。其诚甚切。而但为荡平二字所压倒。意见之楚越者。初皆远去而不入。虽或有同入一庭。而亦不免依违羁縻。不肯尽其意见之所极。是以义理之极处。终无归宿之地。如此如此。外面虽似有荡平之渐。而尽有无限病败藏在其中。此所谓非徒无益而又害之者。所谓揠苗而苗枯者也。此正 圣明之所当留意。伏愿 殿下深留 圣念。 上曰。此说好矣。勿正勿助长一语。予当作五字符。铭于心而不忘也。良久。 上又曰。岂不好乎。齐会讲论之说。有识之人言之者亦有之矣。岂不好乎。诚如是则应有实效。而但初不与相会。亦复柰何。若欲强而相会。则汉高之朝。以剑击柱之举。虽未可必有。而一场斗鬨则决不能免。堂堂千乘之国。朝廷礼貌。不当如是。亦复柰何。得中起伏曰。惟其如是。故臣亦谓此非一朝一夕之所可办得。必须至诚行之。积以岁月。然后可见其效矣。至诚劝谕而不入者。亦无可柰何。此则姑置之度外。而唯与在廷之臣。十分讲论。苟得其义理之极处而行之。则岁月稍久。必有荡平之期矣。 上曰然。 上又怅然良久曰。冰炭不同器。一曰忠一曰逆。岂非冰炭不同器者乎。小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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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又曰。尽己之谓忠云云。(此亦听莹。不能了然。)不知所以仰对。泯默俯伏。良久。 上曰。可以言良役之说矣。得中又起伏曰。 殿下闷生民邻族侵徵之苦。申饬八路。使之没数充定。以除其弊。此实出于爱民之意也。臣伏见日昨所下 备忘记经费不匮歇民何难之教。有以知 圣意之所存矣。而其中节约一语。尤是千古要诀。 圣意所存。既得其要。而第臣伏见先正臣李珥所述东湖问答。论此一事。甚有条理。其言曰。邻族侵徵之弊。一人之逃。患及千户。其势必至于民无孑遗然后乃已也。若不更张此弊。则邦本颠蹶。无以为国矣。欲革此弊。则当下令四方之郡邑。按其簿籍。苟有流亡绝户。辄削其名。不侵一族切邻。则国家所失。只在于已逃之民。而未散之民。庶几安辑矣。休养生息。户口繁盛。则未充之军额。亦指日可充矣。问者又曰。巧诈之民。一切避役。军额终至于无一人则柰何。主人曰。此必无之理也。凡民之离乡去族。转徙不定者。皆出于闷迫不得已也。彼虽巧诈。若有产业可以资生。则孰肯自取流离之苦哉。若无一族切邻之患。只应其一身之役。则民之安生乐业。如脱水火矣。岂有一切避役之理哉云云。小臣居乡。目见小民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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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贫寒。元无当其身之役而怨国者。皆曰身为其国之氓。当为其国之役云。而至于邻族之侵。虽自一当番二当番。以至于六七当番十馀当番。苟其本业。不至于荡尽。则终无逃避之意。至于本业无馀。然后始乃执瓢而出乞。以此观之。则李珥之言。诚是矣。臣之愚见以为国家之欲革此弊。百有馀年。而至于 肃庙朝。持设釐正厅。昼夜讲论。亦已数十年于此矣。而讫未有定论者无他。以此外终无善策故也。李珥此言。虽若迂远而阔于事情。求之于理。不出此涂。此诚义理之正无可疑者。但李珥之言。不但曰削去其籍而止耳。其下又曰。悉罢旅外。以补正军。新设之卫。非大典所载者。宜可罢定云。臣未谙国家军制。所谓旅外未知何名。所谓新设之卫。亦未知指何军。而其后沿革。臣亦未知。不敢妄论。而其下又曰。寄名閒籍。无益公家云。此则各营额外军官之类也。臣之今番之来见公山县监。闻其各营所属军官百馀名。一营如此。则其他可知矣。其下又曰。更搜闲丁。随得随补云。此则民之落漏户籍者及冒录幼学之类是也。此外又有乡校额外校生及书院保奴。此等数件。可以刷出充军。臣未知如此刷出。与削去逃故之数恰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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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相补与否。而兵固务精。不务多。则军额之欠缩。本非大害。而但所收之布。缘是欠缩。则经费不给。不可不虑。此则昨下 备忘记。诸宫家免税。各衙门免税。书院位田免税。各邑隐结诸目之过滥本色者及雇立浩多之类。可以得若干粟布矣。臣亦未知如此搜得。可以得失相补与否。而此而又不足。则所谓节约二字。可以补其不足矣。此事规模。大抵如此。而顾臣愚虑欲有一言。盖所谓白骨徵布。本非国家之所知。只是为守令者遇逃故而不能充定。因存本名。年深岁久。至于白骨。而其役则侵于邻族也。按其籍而观之。本名宛然具在。何以辨其中之虚实耶。臣闻全罗监司李匡德令行禁止。一齐充定云。诚为奇特。而其实之与文案相符。臣亦未敢保也。虽或一一整齐。果如文案。而当此纪纲解弛积习既久之馀。一朝整顿。如是迫急。则民怨之朋兴。势所必至。国势岌嶪。民心波荡。而有此骚扰。诚非所宜。愚臣之意窃以为不必以没数充定为限。先以削去其籍。不侵邻族之意。布告列邑。使斯民晓然知国家爱民之本意。然后因以东湖问答中数件事。搜得閒丁。以昨下 备忘记中数件事。收取粟布。徐观其得失相补与否。则民心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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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事可济矣。 上曰。此言亦好矣。钱事则何如。得中对曰。臣于此等事。素所昧昧。未知所以仰对。第未知 下教者何说也。 上曰。或欲废钱。或欲定价。或欲加铸。何说为胜。得中对曰。此事臣素不曾理会者。而所谓废钱及定价之说。则臣知其必不可成矣。臣请白其不可成之理。凡国家所有之钱。乃国家之储蓄。而至于民间所有之钱。则或斥卖土田。或贸贩取利。而为将来换谷糊口之资。系是生民命脉所关。民方颠于沟壑。当惠鲜之不暇。岂忍一朝绝其命脉耶。若欲废钱。必须不使伤民而后可为也。宜自今年为始。民间所纳田税大同番布贡物诸色。一皆以钱捧之。期以民间无一分钱留在者。然后并国家储钱一时铸器。或毁破之。此非一二年所可为者。若然则国家坐失数年所收之财谷。非若汉之文景时国有数十年储则不可为也。臣以此知其必不可成也。 上曰然。定价之说何如。得中起伏对曰。此则臣未知其利害。而但凡物之不齐。物之情也。物货低仰。非人力所可为也。此则必然之理也。以此言之。则此亦不可成矣。 上曰。铸钱之说何如。得中又起伏对曰。此则臣实未知其利害。而但凡天下之物。只有此数。所谓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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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万乘之分。随其地之大小而有物货之大数。今若加铸。则钱价当贱。而国中元有之谷。不以是而有升斗之加。其间利害。臣所未知也。小顷。得中起伏曰。 宗社不幸。 东宫邸下意外丧出。举国哀遑。而臣病伏穷乡。未能与于奔哭之列。臣又伏见诸臣章疏。各以好辞。奉慰 殿下之哀思。而臣亦不能以一言奉慰。臣罪万死。臣伏见诸臣之言皆好。而其中奉朝贺臣崔奎瑞之疏曰。愿频接臣僚。日讲治道。则亦足为忘忧之一助云。此实要诀。盖心不可二用。专于此则忘于彼。臣曾前多丧子女。天属之情。岂有贵贱。虽欲理遣。而此是逆理之丧。理遣极难。且又才欲理遣。心便到此。亦难裁抑。只是看阅曾所未见之书册。或与知心友团栾晤语。则心专于此。自然忘忧。惟此时为然。今日伏见 殿下与大臣语也。专意商确。酬酢如响。伏想当此之时。 殿下之哀思。亦可以暂忘矣。心窃感动。故敢以仰达矣。 上曰。此言诚然矣。少顷。得中又起伏曰。耿耿之忠。愿有一说。董仲舒曰。正朝廷以正百官。今若朝廷正。纲纪举。万事皆有头绪。则虽以如臣之无似。而于百执事之列。岂无随分陈力之地乎。以今朝廷貌样。则如臣之拙讷。决知其无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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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之地矣。因又起伏曰。 殿下试思之。所谓廉隅云者。言不合道不行。而冒进不已者。真可谓之伤于廉隅矣。今则只于体面上少有差失。便称廉隅而不仕。而既又出仕自如。又或因而升秩。每每如此。席不暇暖而官则渐高。岂有如此廉隅乎。以如此貌样。何事可做乎。君臣犹父子也。子之于父。以昨日受谴责为嫌。而今日不趋父命。宁有是理。以臣之见今日朝廷。前古所无之貌样也。何事可做乎。 上笑曰。观此。上来不虚矣。此言岂不是乎。少顷。得中趋就位退。
二月初五日。移拜宗簿正兼春秋馆编修官。初七日肃拜。因为入侍 经筵。入侍承旨李真淳,假注书闵宅洙,玉堂尹东衡,尹光益,兼春秋辛梦弼,许集,尹东衡请曰。臣等名为玉堂。而平日读书甚为卤莽。请令儒臣先为讲说文义。得中起伏曰。此则不然。玉堂诸人。乃极一时之选而是亦儒臣也。论思之责。其任既重。而 经筵正是其职。小臣则只以情势窘闷。不得不上来。而因而有召对时同入之 命。故敢入。当随玉堂诸臣之后。陈达馀意而已。若使之代玉堂而讲文义。非但小臣之所不敢当。其于体貌。亦不可容易创开也。 上曰。宗簿正之言然矣。玉堂先为开端。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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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臣随而解说可也。 经筵罢后。 上曰。姑少退。承旨与宗簿正偕入。夕饭后。与承旨偕入。伏于 经筵席次。 上曰近前。遂与承旨趋伏于前。 上曰。宗簿正欲有所言则言之。得中起伏对曰。小臣所欲仰白者。别无他说。惟有昨日所达两说。缘震慑 天威。本意不得上达。今请更陈其未尽之馀意。勿正勿助长之说。臣疏略陈而语犹未尽。复此仰白。盖养气而助之长。自常情观之。不过以为无益而已。何遽至于揠苗而苗枯之境耶。然而天下之理。莫不有自然之平正路脉。顺而循之。则自有无限滋味。一有意必固我之私介乎其间。则因有计功谋利之心而以至于倒行逆施之弊。有不可胜言者矣。此所谓毫釐之差。千里之谬也。大凡义理之极。自有人心之所同然者。而人之所见。不能皆同。此亦理所固然。齐会可否相争之时。各守其所见。只见其是。不见其非者。恒人之大情也。而言议之不苟同。正是君子之事。所谓和而不同也。今日在廷之臣。人各以忠孝自期。孰不欲尽心报国。爱惜身名。亦孰不欲事事惬于人心。垂美名于今与后耶。此皆人之常情。故人皆有此心。此非所谓和者乎。若夫言议之不能皆同者。所谓物之不齐。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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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情也。此非所谓和而不同者乎。然而义理之极处。自有人心之所同然。理到之言。不得不服。故初虽不免为先入之见所滞碍。而及其往复论难。说来说去。诸说之同异。各极其趣。而义理之极处。自不能掩。此君子所以贵于讲论也。孟子历叙耳目口鼻之人人所同而曰。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惟其人心之所同然。故讲论究极。同归一致。发号施令。人皆悦服。事到面前。每每如此。不以一毫私意介于其间。至诚行之。磨以岁月。则不期于荡平而自然渐至于荡平之境矣。此所谓顺而循之。自有无限滋味也。苟为不然而先以荡平二字。作一个标榜。必欲于目前见荡平气像。即今得荡平效验。则同异之见。无自以陈。义理之极。无时归宿。依违羁縻。渰过时日。自外观之。虽似稍有荡平之渐。而尽有无限病败藏在其中。此臣所以必以勿正勿助长之说仰白者也。 上曰。齐会讲论之说好矣。而各自含情。不肯吐实。一处相会。终无其期。此将何以为之然后可也。儒臣其言之。(此时 上教颇长。而不能尽记。亦不尽录。)得中起而对曰。臣之所谓齐会讲论云者。非谓其合诸人而和同解纷也。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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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而欲得义理之极处人心之所仝然而已。裴度曰。韩弘舆疾讨贼。承宗敛手削地。非朝廷之力。能制其死命。只以朝廷处置得宜。能服其心故尔。朝廷处置既得其宜。则虽以拔扈之强臣。亦将归顺之不暇。况此在庭之臣。各自尽心报国。各自爱惜身名者乎。 上曰。此言然矣。得中又起伏曰。良役变通之策。臣以先正臣李珥东湖问答之说仰白。而其说亦有未尽者。盖臣之本意为虑今日升平既久。纪纲解弛。积习成风。狃于见闻。而今又新经大难。人心波荡。尚未妥帖。而忽于此时。一朝整顿。如是急迫。则或恐反致骚挠。别生患害。臣之深忧。正在于此。故欲望朝廷姑宽兵马充定之令。而先以削去其籍。不侵邻族之意。布告中外。使民人晓然知 国家爱民之本意。革去数百年流来痼弊。然后徐使各邑守宰。一依东湖问答所论。旋旋变通。从便善处。使民心乐从。然后事可济而永久无弊矣。臣之本意。重在收拾民心。勿致骚挠之意。而第恐一向如此说去。朝廷闻之以为迂阔而难行。故不得不以渐刷閒丁。以充军额之说。力为仰白。如此如此。此说渐长。以致臣之本意掩晦而不明。此实由于臣之精神无力。言语拙讷之致也。而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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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问答中下一款救弊之说。臣亦未及陈达。故此一段文字。谨以缮写。持在身边。 上曰上之。得中出诸怀中。授承旨。承旨奏之。 上披阅曰。何谓救弊之说。得中起而对曰。所谓善得闲丁。增十户以上者论赏以下数条。谓之救弊。 上笑曰。此亦守令欺蔽。柰何。对曰。 圣教至当。苟不得人。则虽有良法。无如之何矣。故求其要归。惟在得人而已。少顷。又起伏曰。此两说如此。而为此者有道。以实心做实事之谓也。中庸曰。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天下之事。岂有不诚而可做者乎。 圣上之恭俭爱民。忧勤愿治。出于至诚。四方莫不传诵。臣在草野。固已稔闻。而曩者登对之日。亲承 圣教。丁宁恳恻。有足以感豚鱼而泣鬼神矣。然而近来虚伪之风。已成痼疾。若不革去此弊。则 圣上之忧勤愿治。虽如彼恳切。而群下之奉承。不能如 圣旨之所期也。近来虚伪之风。上自公卿。下至士林。莫不虚冒名号。高作标致。而于自己分上实事求是之义。全不留意。汉史称河间献王之行曰。修学好古。实事求是。此言每事。反之吾心身。求其实是也。河间王盛德。谓礼乐可兴。而以此四字。形容其德。此非等閒语也。今世虚伪之风。全不知有实事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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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义。而公然驰骛于虚无空中。此盖由于 国家崇儒重道之化久而生弊。有助长之病而至于如此也。夫崇儒重道之化由是。而名教大明。岂不美事。而但三代之忠质文。久亦有弊。若非后圣随时损益。则其弊有不可胜言者矣。今日虚伪之风。臣请白其所以然之故。书曰。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盖天有是道而不能自治。故人君代天理物。人君不能独治。故设官而分治之。庶官所治之职。无非代天之事。则所明者天之道也。所行者天之道也。君临于上。任君师之责。则固所以明天之道行天之道。而三公论道。六卿分职。天叙有典。典则天之所叙也。天秩有礼。礼则天之所秩也。凡礼乐刑政。教化之具。何莫非明天之道行天之道也。君臣上下。各尽其职。则天之道明矣。天之道行矣。此外岂有别件物事。可以谓之明道行道者哉。君臣上下。各尽其职而天下平矣。尧舜之垂衣裳而天下治。用此道也。今世之居天位任天职者。不知其目前职业。便是道之所存。以为所谓道者。乃在于士林之流。以己之出身事主担当世务。谓之俗流。而以士林之主张言论。谓之道之所存。以世务与吾道。判而为二。凡世之汩没名利。头出头没者。固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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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而其中之爱惜名检。有意于明道行道者。亦复舍却自己目前职业。而惟以风动士林主张言议为务。所谓士林。亦为其所风动。舍自己职分内事。终身奔走于论人长短是非政法之间。因谓之卫世道扶世教。而士风之偷薄。日甚一日。可胜喻哉。因又起伏曰。臣请白士之职业之说。我国士与农无别。所谓士藏于农也。士之职业。则服事畎亩。以供力役。诵读经传。讲修己治人之道。而其行身节度。则出与处二途而已。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乃其行身节度也。今世之所谓士者。不知有其身有其家。又不知有读书讲学之事。而长时奔走于他人之事。臣之居乡。未尝出门外。而时或因事出往人家。则其偶语巷谈。无非师门事封疏事。不然则党论中人家衅咎事而已。一不闻说义理论文字说话。臣之平日目见。实所痛心。凡语默之节。虽于敌以下。亦不敢有所抑扬而为过实之语。况今进言于君父。而敢为抑扬之态乎。此盖摸写真境。无一分过实之语也。惟其如是。故上下煽动。弃其业次。舍自己身心而奔走于外事。虚伪之风。积习恬安。辗转作名利涂场。以至于诬上行私。无所不至而莫之为怪。此臣之居常慨然。而无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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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口。今不于 圣上之前而何处开口乎。 上曰。名利涂场之说是矣。又起伏曰。所谓虚伪之风。臣请举其事以实之。臣之居乡。埋身田野之中。本邑太守及监司之交递来往者。皆未知其姓名之为某。臣未知何太守何监司之时。而大抵是癸巳甲午乙未丙申年间事也。其时监司以善治得名。而又欲为兴学校之举。列书节目于壮纸数张。颁布民间。因就一面中择定一人为训长。以教其面学子。臣之所居之面。以崔柱极定为训长。所谓崔柱极。洞内书尺。廑能通情之人也。假使稍有学识。而一面数十村学子。不可亲往教之。亦不可招来其家而教之。其将如之何哉。只是朔望则被章甫之服而入郡。饮一杯酒而归矣。如此如此。以过二年。而人皆言此方伯之善治。近世所罕。而其中兴学校一款。尤是鲜觏之事云。人世岂有如许虚伪之事乎。其后臣之待罪金堤也。其时监司则权詹也。因全罗左道暗行御史别单书启。有备边司关子。观察使关子颁行列邑。其文曰。湖南素称人才府库。而近来蔑如。臣今行列邑。一未闻弦诵之声。实为可惜。请令道臣行关列邑。使之各选其邑学子。限年十五至三十。各授一经。守令朔望焚香后。考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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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所读。道臣春秋时巡。亦为考讲。以为从勤慢行劝惩之地云。而备边司行关本道。道臣行关列邑。小臣见此关文。以为事当论报矣。适方有事。当往监营。遂往监营。问于监司曰。所谓各授一经云者。谁教之云耶。孟子曰。独可耕且为欤。虽以金堤之小邑。公务之暇。何可教阖境之学子乎。况如不文武弁之邑。尤何以为之耶。各授一经四字。专不思量。虚空下语。将何所据而为之耶。此事当自营门论启 朝廷。请其节目而行之矣。因言于监司曰。此事当如栗谷东湖问答中所论聚一邑学子于乡校。使校中供馈朝夕。▣▣▣一人于乡校。丰其廪禄。使教学子。仍行三载考绩三考黜陟之法。举其最而升诸朝。以开通仕之路则可矣。而不然则无可为者矣。监司曰。事虽如此。而藩臣之体。唯当奉行 朝令而已。且为之讲究方便可行之道。小臣遂归而思得方便苟且之一事。而 国有大丧。臣亦罢归。未及设施矣。元初行关。各授一经四字。专不思量而发。故终无可据下手之地。若少留意于脚踏实地。如自己事。则岂不知其终无可据之地乎。此岂非虚伪之甚乎。此臣所以必以实事求是之说仰白者也。 上曰。此弊予亦知之。每欲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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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未果矣。今闻儒臣之言。因此而省发予心者不少。今日始闻如此之说矣。 上曰。儒臣之质实。已于桂坊。知之熟矣。今者上来。不自处以山林。尤见质实之意。而前此则惟以质实为贵。今闻所论。其见识之到此地境。实出于前日所料之外也。所谓实事之言甚好。予当以此四字。揭之壁间。常目在之。承旨出外。书此四字以入之。向者领相以荡平及良役等字。书诸座隅之意言之。而此则末务也。承旨请曰。书字大小何如。 上曰。如堂号之小者可也。得中又起伏曰。臣既设弊于前。而不以救弊之策收之于后。则语无归宿。臣请以救弊之策仰达。所谓救弊之策。亦非别有他道也。朱子曰。知其病而欲去之。便是能去之药。盖所见既明。见处有力。深知其所以致弊之由。则随事处之。自有权度。臣以一事明之。曩者以斯文事。举国奔波。上自 朝廷。下至士林日用之间。都无馀事。惟以此事为一大事业。 朝廷则倚阁万机于一边。士林则弃置学问于度外。惟将此事。以为急务。上下汹汹。靡有止届。臣常慨然。而无处开喙。泯默以度矣。乃者 圣上御极之初。首以不当推以上之 朝廷之语 下教。则一时妥贴。都无事矣。圣人过化存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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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元来如此。朱子释过化存神之说曰。心所存主处。便神妙不测。盖所见既明。权度既定。则譬如权衡心之所向。随以低仰。而四方莫不从化。不待发于声见于色而后喻也。此盖 圣上于此所见之明。迥出百王。权度既默定于中。故以片辞而除数十年痼弊。易如反掌。古语曰。下之化上。捷于影响。又曰。百姓从其意。不从其令。理自如此。不可诬也。 上沉吟良久曰。百姓从其意。不从其令。再巡诵之。因曰。理实如此矣。 上又曰。向者乙未丙申年间事。可胜言哉。(此一段 上教甚长。而不能尽记。亦不能尽录。大旨如此。怀尼事源流事。亦皆一一历数。)因此机括。煽动出来。曰是曰非。自相斗鬨。而因而干戈相寻。至于上年春间事而极矣。今则曰忠曰逆。因此煽动出来。靡有止届。儒臣试思之。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某者焉。盖十室之中。有忠信者焉。有不忠信者焉。有可人焉。有恶人焉。理固如此。而今则以为一边尽为君子。一边尽为小人。一边尽为忠臣。一边尽为逆贼。天下宁有是理哉。又笑曰。今若为三纲行实之书。则此时一边之人。尽为收录。一边之人则不但不参于收录而已。将为索性小人矣。异时则前所谓小人者。又将一并收录。而前日之收录者。又一并为小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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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宁有是理哉。向者予之不当推以上之 朝廷之教。非予之所创出。昔者 宣庙,显庙每以尔等退修学业为 教。此乃不当推以上之 朝廷之意也。予特推衍是意而为之说。有何过化存神之可言乎。得中起而对曰。小臣以草野贱分。妄触时讳。罪合万死。而平日慷慨。素蓄于中。故冒昧陈达。臣之上来本意。盖欲一陈胸中之蕴而归矣。 上曰。儒臣今日之言。朝廷将必大骇。而予则乐闻而铭于心矣。今予若不采听其言而外为勉留之语。则虽今日下去。予亦无说矣。予方铭念不忘。必欲实心行之。而遽尔下去。则儒臣今番之上来。徙(一作徒)归文具矣。其可乎。得中惶恐俯伏少顷。又起伏曰。小臣既未蒙 恩递。偃然在家。屡疏承 批。而朝廷天爵。缘此久虚。平日甚不以为是。故必欲上来。陈情而归。触冒风寒。以致感气不解。咳嗽非常。如此 御前侍坐之时及列班进参之时。则咳嗽不甚。似缘作气用心之致。而至于归馆放心之后。则咳嗽不止。头疼眼眩。有时不能镇静。若不调摄。遂至沉痼。痛卧旅邸。则有谁救护。生行死归。甚可虑也。臣愿数日调摄。待其差歇然后进参登对。 上曰。善为调摄。待差歇更入。因次第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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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十月二十二日。发承 召之行。廿七日入城。廿八日上疏告来。 上下批仍令入侍。 上御时敏堂东序进修堂。入侍承旨徐命渊,注书李重寅。 上下教曰。今夏上疏。有待秋凉上来之语。每用企待矣。昨观疏辞。知入来。心喜而欲见之急。故即令政院召之。而今日有祀事。姑未可长语。承旨与之姑少退。待行祀后更入稳语为可。遂承 命而退。 上又语承旨曰。承旨听之。乡中之人形迹龃龉。谓之出去云。则因出閤门之外。似不难矣。须择阙内闲隙房舍。使之住歇为可。承旨唯唯而退。使注书导余。偕到漏局。移时之后。注书曰。入侍 令下矣。乃偕入。 上使近前。达所欲言。得中趋伏 御榻前。起伏曰。小臣以 召命连下之故。一向逋慢。十分惶恐。欲待秋凉后上来。以此意附达于七月疏中。而病未即差。故迁延至此。今始上来矣。 上曰云云。(耳聩听莹。未能了了。)得中又曰。臣之今番上来。非有他也。只以 召命踰年不收。而臣之踪迹。一向闷缩。故不得已欲为一来。少伸分义。因得以复申前日所达未尽之馀意也。臣之所达之说。乃己酉年登对时说话。而他说姑置不论。只是所谓虚伪之风之说。乃臣素所蓄积于胸中者。而世道人心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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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一分馀地者。职此之由。臣之今来所欲仰陈者。专在此一说。而今日臣之一身。遽自陷于虚伪坑坎。不能拔出。世岂有如此之事乎。臣于京中。无一亲旧。只有进士林锡宪。文学有识。乃臣之疏远族亲也。此人为臣忧之甚勤。以为不当来而来。欲使之即为回还。臣之所见则不然。上疏请见。及到门外。又问于政院。得冠带常仕之 命而后入来。臣未知 别谕召命之为外面文具之归。而以为实事故上来。而既来之后。无端下去。分义之所不敢。故不得已上疏。自以上来之意仰达。又自请冠带常仕而入来。其狂疏谬戾之举。天下岂有如此之事乎。臣以 圣上之召命。为实事故上来。当初若知其非实事。则何敢上来乎。到今乃知彼诸人之不来者非逋慢也。乃明知 召命之非实事故也。臣之上来者。乃未知 召命之非实事故也。臣之前后所仰达。乃虚伪之风之说。而前后所仰勉于 圣明者。乃实事求是四字。而 圣上之召臣一事。其虚伪而非实事。乃至于此。臣之狂疏谬戾。乃至于此。天下岂有如此之事乎。 上曰。人之言不当来者。乃虚伪之言也。予之召之也。岂非实事乎。得中乃起伏曰。 圣上试思之。世岂有如此之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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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庸曰。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如臣之类。虽甚驽下。而既 召之。则既来之后。使其身有著足处。不亦可乎。而今者既来之后。无可著足处。旋即下去。又是私义之所不敢。而上来之事。无路上达。不得已身自上疏。自请见身。又自请冠带常仕而入侍。此岂忠信待士之道乎。孟子曰。庶人在官。禄足以代其耕也。先正臣赵宪上封事于 朝。请制下吏之禄。此所谓庶人在官者也。庶人之在官者。亦当有代耕之禄。世岂有无禄之官员乎。岂非虚伪乎。如臣之今日物色。公然为栖遑洛下。乞食求仕之人。此岂忠信待士之道乎。世岂有如此之事乎。彼不来诸人。深达物情。故初不上来。而如臣迂愚。全不知世间物情。误认 召命为实事。徒知分义。惶恐径先上来。不自觉其身自陷于虚伪之坑坎而不能拔出。臣虽追悔而无所及矣。然既已上来。故必欲以此说仰达 圣上之前而下去。故自请入侍矣。 上谓承旨曰。军职厅禄米赐给之意。已为知委耶。承旨对曰。已为知委矣。又起伏曰。禄米之说。自臣口发说。臣虽甚愚。岂不知其为嫌。而欲为发明虚伪之弊。故不得不以为言矣。 上曰。予知之矣。又下教曰。下去之言。是何言耶。须仍留在。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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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参 经筵也。得中对曰。愿留数日。一二次入侍而归矣。遂告退而出。○十一月初二日。军职厅书员。以今日 召对时同为入侍之 命来传。遂与偕入。玉堂李宗白,任珽,承旨徐命渊,注书李重寅 召对。册乃圣学辑要也。进讲讫。玉堂因文义进说。及于体貌大臣之道。得中乃起伏曰。人君之于大臣。体貌虽重。而其相得则不在体貌之间。君臣犹夫妇也。必情义相孚。然后可以言相得。而其情义之相孚。亦必须心与相知。然后情义自然相孚。非声音笑貌之可以外假而为之也。古语云士为知己者死。直须与女为悦己者容作对。盖相知既深。则情义自然相孚也。君之于臣。知其见识之所到。才分之所极。臣之于君。知其立志之高下。范围之大小。君臣之间。相知既深。则情义之相孚。如夫妇间琴瑟之相调。夫然后可以言相得矣。是以自古言君臣之相得。皆以其心之相知而言。而不以外面体貌而言也。 上曰。此言岂不然乎。但相知实难耳。对曰。相知亦不难。君臣如父子。父子之间。何言不尽乎。君臣之间。无言不尽。则自然相知矣。 上嘘唏良久。下教曰。朝廷党论以后。言亦不相尽矣。无可柰何。对曰。实事求是。则自无此弊矣。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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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无言。得中乃起伏曰。大抵虚伪之风。终是大病。万事不理。莫不由此。无限弊端。皆由此出。臣之昔年上疏。以闻此说于臣之亡师臣尹拯之意仰达矣。臣今请白臣师之说。臣之亡师己丑春。拜右议政。是时亡师年已八十一岁矣。既送史官回启之后。臣独在傍。亡师语臣曰。吾之出处。不曾向君说。到今当为君言之。吾之当初不仕。非有他也。丁丑年。吾母死于江都之后。吾之至痛。无处可伸。惟其没齿丘壑。与世不相干涉。为可以少寓咫尺之义耳。吾之己酉春辞疏。说尽吾之本情。更无馀蕴矣。吾于此时。已过强仕之年。而士生于世。不仕无义。 圣上与朝廷。岂不谅微臣本情之有在。而一向 收召不已。岂不闷迫乎。如此不已。无岁不忝 除目。无岁不上辞疏。疏辞则但将一说。重言复言。官爵则年除岁迁。渐渐层加。奄及致仕之年。而俨然于卿宰之崇班。世岂有如此之事乎。方当强仕之年随分陈力之日。一不应 命于相当之职。年过致仕之限。官至崇班之后。始乃起而为出身事主之人。古今天下。宁有是理。宁有是事。此乃必无之理。必无之事。人人之所共明知。而朝廷则每以 收召之意。白于 上前。章甫则以益加敦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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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乃已之意。封章纷纭。世岂有如此虚伪之事乎。盖近来一种义理。以礼待儒臣。为崇儒重道之一大事。以不屑爵禄。为儒者之高致。以朝廷之爵禄。为礼待儒臣之资。而循序渐进。加之又加。以为待儒臣之道当然。微臣之血诚陈恳。则视以巽辞。以为儒者自处之道当然。年复年年。习熟见闻。因以打成一片虚伪之义理。牢不可破。深见其弊之由我而成。外循物情。内顾私心。羞愧欲死。而吾之本心发明无路。以是为昼夜隐痛矣。今日此爵。尤是万万梦寐之外。尤是万万惶懔之事。生为虚伪之人。酿成一世虚伪之风。死将不瞑目。因以泣下矣。因又起伏曰。此弊之为当今膏肓之疾。臣之所见。自以为独见世人之所未见处。而所闻于臣师之说。又是自己撞著。亲切见得者矣。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既曰无物。则更有何可论之事乎。天下百弊。皆由此出。愿勿泛听。更加深思。 上曰。儒臣所言之意。予知之已久。岂泛听乎。(此后则 天语间间低微。听莹终未了然。)得中又起而言曰。臣之今番上来。以 圣上之召旨频频。安坐于家。一向撕挨。万分惶闷。故冒昧上来。欲乞骸骨而归。臣之犬马之齿。已过致事之限。今番之归。永辞 天陛。愿从今以后。勿复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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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曰。儒臣筋力尚强。何必以年。须勿下去。时时出入筵席。玉堂任珽曰。儒臣之来。以冠带常仕。入待 经筵。终是 朝廷之欠事。 上曰云云。(天语尤为低微。未能了了。)任又曰。儒臣实职除授事。分付吏曹有日。而尚无举行之事。是亦可怪。 上曰。此则非但儒臣事也。即今铨曹未备故然耳。既而告退。夜已二更三点矣。(翌日。贡物主人。输柴四百斤炭二石于所馆。以有 传教也。以三卜马载来。仍以传 教来示。)○初三日初昏。军职厅书员。以夜对时同为入侍之意来传。以病未入侍之意答送。○初四日。治告归疏。初五日晓。呈政院。发程下来。
 
自己酉春赴 召登对而归。汔今数年之间。 召命连仍。 别谕屡下。辞旨隆重。至以前后敦召非不勤挚。而一向迈迈。无意应命。此予所以寻常慨然为 教。私心窃自以为吾之由来处身。本为随分陈力之计。而到今无端坐违 宠命。有若山林高蹈。非但私义之所不敢安。亦且内愧于心。故遂于七月九日之疏。附陈待秋凉上去之意。或者以无职命而赴 召为疑。而余则以为出身事主者。与山林之人。事体自别。吾则历事 三朝。已为出身事主之人矣。今日之来赴 君命。道理当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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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疑乎。疑之者曰。非谓此也。无职名之人。上去之后。踪迹孟浪。此为可疑耳。余曰。此则诚然矣。但曾见函丈及怀川辞疏之 批。则所辞本兼之职。并许递免。而 召旨则不收。当时 朝廷之待两臣。礼意为如何。而其肯以孟浪之事而施之耶。此必有临时之宜耳。吾则为吾所当为之事而已。馀非吾所知也。如此断定于心。因上来。上来后逢见林汝三(锡宪)。则以为即今 朝廷之礼召诸人。自是崇儒之例规。而其意本不期其必来也。况在被 召者自重之道。径先上来。岂不重大乎。洛下之人。闻兄之上来。皆以为便作栖遑洛下。无所止泊之踪迹。甚可惜云云。因而点检物色。则洛下之人。无不笑吾之一行。有如褒姒笑赴伪烽之诸侯。又如郑女之褰裳涉洧矣。汝三深欲吾之直为回还。余以为此非 朝廷之薄待吾也。乃吾不知当世之新义理。而以 召命为实事。故欲伸分义而上来。此不过吾之不识世情之致。非 朝廷之过也。然而吾之自己酉春登对时发端之后。汔今惓惓于章疏之间者。只是虚伪之说。吾之今行。亦欲陈此一说而已。而吾之今来撞著。适自陷于虚伪窠窟。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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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不得。正宜因此发明虚伪之弊至于此极。则庶几 圣心有所激励振发之端。而朝廷之人。亦或有一二开悟之望矣。如此则吾之此行。亦不至全然孟浪之归矣。于是有上疏请见之举。而洛下物色则必群讥而聚骇矣。诚可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