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菴先生集卷五十

　行狀[四]

　　

公諱光遠。晩改明遠。彥明字。月峰其號也。金氏始出慶州。後徙靈光。遂爲靈光人。鼻祖台用工曹典書。曾祖敬義贈參判。祖吏曹參判。

考塊司諫院獻納。

獻納之季曰弘文館典翰圽。

與南秋江孝溫友。

兩世名行大著。

妣丹陽禹氏。

判書孝新女。

外祖黃翼成公喜。

公少孤。

從靜菴先生學。

先生器重之。

隷承文院習讀官。

中己卯司馬兩試。

是年先生遘禍。

一時名流。

芟夷殆盡。

公憤惋欲無生。

歸長興故里。

杜門自廢。

辛巳宋祀連上變。

株連公。

公在山寺讀書。

吏來捕。

緇徒咸驚擾。

公徐曰汝勿怖。

被逮者必我也。

臨訊顔色陽陽若平日。

禍且不測。

賴鄭相國光弼力救。

貰死流海南。

尋赦還。

卜築於興龍洞。

養德砥行。

年七十三。

以嘉靖庚戌五月十九日卒。

葬於堂谷坐庚之原。

公事母至孝。

及喪廬墓下三年。

晨夕展省。

臨祭膳羞必躬澡濯。

不避隆寒。

敎子弟有法。

疾革手書遺戒曰愼酒曰尊上曰恤下曰臨財毋苟。

沐浴正席而逝。

噫。

公以名家子。

遊大賢門。

得之擩染者又益深。

使公磨礱德器。

展布志業。則所成就。豈不卓卓。而運値蔑貞。卒窮阨以死。是豈獨公之不幸也。安隱峰邦俊己卯補錄。有云公器度弘遠。才行出衆。卽此一言。可以想見公爲人。而余讀朱子記老栢之文。至焚斮之餘。屹然不僵。如志士仁人。經歷變故。而剛毅獨立。凜然不衰。未嘗不欷歔出涕。此殆若爲公傳神矣。崇禎癸巳。以公合享于汭陽申靈川潛之祠。申公亦己卯名賢。配慶州李氏。通禮院通贊榮孫之女。男龜年禁府都事。龜壽刑曹佐郞。龜命進士。都事生慄贈參議。惕察訪。悈萬戶。惇，愼，怡。佐郞生悅，忻萬戶。進士生恒贈承旨。慄，惕，悈皆二子。僉正汝璹，察訪汝珪，僉正汝弘，判官汝剛，奉事汝健，宣傳官汝順。惇男懿龍。愼男汝龍。怡三男汝珍，汝慶尙都事，汝珩。

悅男汝重。

恒四男汝徽，汝全，汝頲訓鍊正，汝㻐。

餘不能悉載。

縡少從公後孫潪游。

爲余道公事甚詳。

潪死後十有餘年。

其兄澔千里遠來。

以狀見屬。

義不忍辭。

公之美德懿行。

雖湮沒寡傳。

而黨籍光華。

雖百世而不泯。

又奚待余言。

第就先輩叙述而最其可徵者。

以俟立言君子之財擇云。

進士權公行狀

公諱克中字正之。號靑霞。安東人。高麗名相漢功之後。高祖寬。義禁府經歷。曾祖士衡。祖萬英皆司馬。考俊。外祖咸悅南宮憘司贍寺正。公以萬曆乙酉。生于古阜之松山。家人夢兒衣綴以珠玉。盡成文字。生而穎秀。纔學語。便知讀書。不嬉戲。六七歲。發語驚人。號爲神童。壬辰之亂。遭母喪於道中。公時穉藐。猶不以搶攘而失禮。轉寓關東。隨身有楚辭一冊。晝夜讀誦。公之詩格。蓋源於此。亂已始還鄕。從石溪崔公命龍學。盡讀性理羣書。石溪曰文章亦不可不知也。又令從趙玄洲纘韓於長城。玄洲稱以鉅手。石洲權公韠讀公長虹詩。有曰安得化作龍泉一長劒。唾手天地誅奸雄。擊節歎賞。十六因石溪拜沙溪先生。石溪爲言公識解明透。非俗學中人。先生仍勸留數月。公多所辨質。至論中庸戒愼恐懼之兼未發已發看。及天命之性。有生所同得。孟子犬牛之說。只是就氣質上言。先生歎曰吾平生見得。不外此言矣。壬子進士。嘗赴別試殿試。歷候石溪。石溪病卒。沙溪先生臨弔。以喪禮屬公。誠文兩盡。仍不赴擧。三年之內。不與人宴集。間遊太學。見時象昏亂。拂衣而歸。及聞西宮幽閉之變。北望慟哭。自是絶意榮進。杜門讀書。語及

時事。輒慷慨流涕。平居端肅自持。左右圖籍。玩心高明。默坐終日。人莫測其涯岸。嘗曰學者有夜誦工程。方可長進。有思輒疾書。老年猶能作蠅頭字。每與諸生講論陰陽性情之德。及夫古今人物出處得失。明白痛快。聽者欣然有得。又間與會心人遇。或談山水。或評文章。微醺浩歌。飄然有出塵之想。一時論湖中高士。必以公爲首。及門之士。勸課成就者亦多云。公與金鳳谷東準，柳白石楫爲道義交。中年僑寓淳昌之鰲山村。與梁霽湖慶遇。詩酒從遊。畸翁鄭公弘溟宰金堤。與書曰南來作郡。所幸者得近高居。澤堂李公植寄詩曰寄語湖南權克中。凌雲意氣本豪雄。其見重於士友如此。公善事兩兄。每夜聯床湛樂。兄不寢則不敢退。伯兄性嚴急。有時盛怒。公必免冠立門外。怒已始退。嘗宿村家。主人少女乘夜而來。自言後母無良。願從之。公嚴斥而撻之。適有穿窬者方竊鼎。愧懼舍之而去。拜公路左而請其罪。其行義之修於家而信於人又如此。公年七十五。終于家。臨終無怛化意。凈洗手足。整衣冠。就新簀而逝。命薄斂薄葬。以母夫人亂中送終。爲終身之恨也。公娶昌寧曺氏漢良女。擧一男相信。相信子德壽。女適金益明。曰榏曰

桓曰橚曰㮋。德壽出。金益明子尙道。朴致元，金壽顯其女壻也。公嘗取宋明我東儒賢文集。撮其要語。又有讀書錄一冊。中興十條。萬世事業說。經筵擬對八條。歷代史要。參同契註解諸書。藏于家。閔相國鎭遠爲湖南伯。取公集刊行于世。公天資淸明。才調絶人。其於文辭。不學而能。顧所見者大。不屑屑於是也。晩年充養有道。和泰深厚。氣象甚好。見識之博。踐履之篤。蓋有人所不及者。而世之知公者。不過曰文章之士。嘻亦末矣。然公之平生叙述。亦足不朽。不患無後世之子雲。其視富貴而名磨滅不稱者。何如哉。吾王考議政府君兄弟少學詩於公之姪子進士相勛。是以聞公德行甚詳。今以公族孫樞之請。略爲叙次如右。以俟世之立言者云。

進士鄭公行狀

公諱穉字長孺。晉州人。遠祖乙孚。菁川府院君。其後左贊成繼童又大顯。司評諱宗弼，察訪諱咸一，進士諱希得。其三世也。世居湖南之咸平。母咸豐李氏。公以萬曆癸巳生。三歲識字。能日誦數百言。丁酉倭亂。闔門殉節。公母及祖母。皆自投于七山之海。父亦陷賊中。公伶仃無依。依外氏。時幼甚而哀痛如成人。

與兒童游。口不出戲言。知家人和肉汁於羹。哭而不食。自後雖蔬菜不輕食。及父自蠻海還。爲其母追喪。哭朝夕。公亦從傍哭。父哭止亦止。又共食素。以終三年。及娶婦入門。見其服御華采。容色慽然。婦亦感泣。去其美飾。凡魚薧之出自七山者。不忍近口。家人無貿於市者。父善疾。未嘗頃刻離側。煑粥調藥之節。不令人代之。劇時輒涕泣嘗糞。雖少間不一解衣帶。每夜久命之退。不得已出戶外。潛候鼻息。知安寢而後乃退。又能善事繼母。母常歎曰雖自生何加焉。其喪也。年已衰而廬墓致毁。一如喪父時。每日平明而作。盥洗衣冠。容儀肅靜。子弟亦具上服侍側。執事惟恪。當祭家內寂然無一聲。雖病不與祭。而祭之日。必明燭坐而徹曙。其至行如此。昏朝戊午。靈光人李垓等。傳襲讎母之論。設疏會於本縣。公深懷公正之憤。倡多士逐之出境。人謂危禍立至而不少動。竟坐是停擧。公素無意進取。而以親命黽勉中己卯進士。是後不復應擧。屢登公剡。卒不沾一命。公議惜之。築堂於飛川之上。扁曰濯纓。左右圖書。優游自適。丁未六月三日卒。年七十五。葬于同縣板橋坐酉之原。配陽城李氏。四男一女。弼周，鳴周，以周，昌周。士人李杓其

壻也。萬重，萬鎭長房出。思禮，思義二房出。萬鍾，萬翊三房出。季房一女適士人崔撝。萬重男晉宗。萬鎭男晉後。思禮男堥，埜，，𪣡。

思義男奎。

萬鍾男器弘。

萬翊男壽弘，濟弘。

公天姿忠厚。

混然無圭角。

而持己以正。

處事以義。

人愛而不敢狎。

性喜任恤。

窮族歸之如家。

而來則忘歸。

尤急人之喪。

不計家有無。

是以爲鄕黨所重云。

濟弘示余以家乘一通。

請爲狀德之文。

蓋公德美不止一二。

而其內行之篤。

家法之正。

雖古所稱仁孝人。

殆無以過之。

玆取其大者而序次之。

以飭稚昧。

世有立言者作。

尙或於此而徵信焉。

學生玄公行狀

公諱正䂓字君則。玄氏始出星山。後分泒爲廣州人。麗朝名相德秀之後。國初有用富。錄佐命勳。官兵曹參判。其曾孫仲滿。以豪右坐徙明川。子孫仍家焉。後數世又移吉州。曾祖九鼎，祖演，考太虛。妣陽川許氏。吉城君惟禮之後。公其仲子。而長曰儀䂓。自幼少時。容儀端整。進退周旋。咸有榘度。鄕里父老。敬而重之。稱以玄氏二難。年十三。遭祖父喪。兄弟參考家禮及喪禮備要。就其中字音文義之難曉者。一一解釋。上以遡之諸經。靡不融會。自是治喪助祭。鮮有差失。又

以疑問數十條。因老峰閔公質于尤菴先生。及先生謫德源。復拜候而證正焉。一境盡服。以爲矜式。又以九容四勿。爲身心準則。嘗作自警詩。有周幾張豫沉潛久。程敬朱誠玩味深之句。可知其用力地頭也。且於虞書璣衡閏月註。怳然若有得其妙者。有增補註疏。其多藝又如此。公順於父母。友於兄弟。信於朋友。而其訓子也。每以去惡從善爲要。鄕人有婚而擧樂者。公憫之。以禮曉喩。復遺詩諷之。亦可謂敎行於鄕黨矣。不與人戲褻。尤嚴於在色之戒。遠嫌謹獨。多有人所不可及者。嘗喜誦古人財上分明大丈夫之語以自勵。迹公事行。實北方之望士。惜乎。其湮沒無聞也。公丁母憂。葬祭諸節。各盡其禮。觀者悅服。未及終喪。以丙寅八月二十三日卒。享年五十二。翼年二月葬于刀山。後移葬于老老洞。公凡再娶。忠州金氏陽川許氏。男道章，德章。女婿許蓂，許明夏李道希。孫聖垕，昌垕，世垕，用垕，配垕也。道章遙屬狀德之文。余諾而未就。道章遽已亡矣。余傷其志。作此以歸諸孤云。

公諱後尹字東老。居全義之大谷。故學者稱之曰大谷先生。上祖修。開封府人。隨海舶東來。爲高麗左僕

射。仍著籍居昌。圭組相望。我朝有贊成以衷。又四世而爲參贊希復。寔公高祖也。是生佐郞諱在。生諱秀豪主簿。生諱英集。無嗣。取從弟英望之子子之。卽公也。幼重遲寡言。不嬉戲。儼如成人。十六遭外艱。晝夜號擗。不離柩側。旣葬手植松檜于塋域。鄕隣感歎。時打愚李先生居同縣。公以伯父命往從之。得聞爲己之學。以親在猶兼治擧業。然不肯習詩賦。或勸之則曰决科將以致用。爲士者先習浮薄。將何用乎。已而見士習益渝。慨然廢擧。專心性理諸書。而窮鄕少書籍。手寫庸學心經近思錄家禮。行坐常自隨。本生父喪。毁而幾殊。其仲弟德尹割臂進血獲甦。及母疾革。公裂指和藥以進。及居憂。執制愈固。甲寅尤菴老先生栫棘海上。打愚先生亦竄寧海。公與同志上章辨尤菴誣。又從打愚於謫所。講學不怠。及世道大來。公又倡沙溪先生從祀文廟之論。與同志叫閽。癸亥打愚先生從尤菴於華陽山中。公隨之。講心經。尤菴見公手書。賞其勤苦。打愚先生留華陽一冬。無他子弟。公左右服勤靡懈。痛疴抑搔。咸盡其敬。先生歸而語其庶子曰。愼某事我。雖孝子之事親。無以加者。爾輩可法之。公自親炙華陽。觀感益深。屢質中庸奧義及

四禮疑處。老先生一一批誨。深加奬詡。鄕人屢擧公學行。搢紳又交薦。而公無意世路。打愚先生弟尙書公嘗到全義。求見公。公以權要爲嫌。辭不見。先是尹拯得罪師門。打愚先生作書告絶。一邊人嫉怨之。及戊辰辭都憲疏上。媢嫉之徒。乘時構陷。罔有紀極。公與同志上疏伸辨不已。己巳尤菴受禍。公與李公竨守闕抗疏。極言斯文之誣。翌年打愚先生瘐歿。公治其喪。一以禮。時禍色滔天。先生庶子及他門生。相繼拷死。公恬然不以爲意。旣而凶黨啓竄公於北關之茂山。母夫人時年七十有餘。公拜辭。和氣而言曰願毋以不肖爲念。天道好還。豈無赦還之日耶。顧其子爾典曰。爾若從吾。誰復侍老人者。勿一日離側。以慰吾母子之情。先生方葬於楊根。送從子爾訥操文致祭。到謫所。設位臨哭。朞而後止。公雖處蹇難。讀書窮理。不一日少懈。尤菴門人李直齋箕洪亦謫北。書尺往復。多所講確。人士有請學者。不鄙夷而敎之。有士族徙邊者。壯而未有室。公憫之。言於地主。使之娶妻。卒遂其生。北伯權是經有戚分。使主倅與粟而無書。公嫌其無名而却之。倅已先以與粟報之矣。患其生事。固請之。不得已而受之。盡散以周窮者。已而悔之

曰。吾所不屑而施之他人非義也。甲戌更化始宥還。出謫中餘貲。悉以與謫客。惟買深衣布一疋以歸。途聞賣布者廉價以進。卽還付學徒之送行者俾還之。居北五年。薰德甚衆。多有涕送之者。或記其言行。以爲標準。公歸十有五年。縡以評事巡北。儒生多來問愼先生安否何如。公歸母夫人猶無恙。公稱觴舞彩。務悅其意。庚辰丁憂。年老而執禮猶不懈。公嘗與士友議立打愚先生之祠。以爲藏修之所。未及就。鄭栻以臺官請毁之。罪其儒生。公實倡義而公弟齊尹董其事。齊尹憫公年老荐謫。欲以身代之。公曰君之情固然。而在吾義不可苟免。遂自首。編配牙山。丁亥放還。癸巳寢疾。精神炯炯。見子姪閒語。戒之曰多言害心。門人有坐不正者。厲聲曰頭容直。病中所著冠樣不正。命改之。臨終曰死生命也。第不見師門寃雪。死不得瞑。翌年正月六日卒。享年七十五。後三年打愚先生伸寃復爵。又二年。朝廷以公孝行學問。贈司憲府持平。公天資敦厚。勵志堅確。從師三十餘年。一味勤篤。凡性命道德之說。靡不硏究。而尤用力於戒懼愼獨之工。晩年工夫益純熟。平居端肅自持。未嘗頃刻放過。行於家則事親極其志物之養。兄弟盡其

湛樂之情。當其析産也。取其老傖荒田如薛包故事。孤甥無依。割己財以與之。常慕古人同居之義。與伯氏共一室。闔門斬斬。老幼怡怡。晨拜家廟。或病未與祭則雞鳴力疾起坐。以俟祭畢。除喪久。語及先人。必泫然。方移奉祧位也。泣涕交頤。諭諸宗立議。歲祀親盡之墓。其在鄕黨。禮際恭而辭氣和。忠愛之心。達於面目。誠意之感。在於言前。故責人之過而人少怨焉。與人之善而人皆勸焉。其接引後學則不擇卑幼。不問愚智。各隨其材。至誠誘掖。非儒者事則不言。非聖賢書則不讀。敎必有序。不使凌躐。爲己務實。不事表襮。其言曰近世學者。不事小學而急於談說高遠。不察身心而工於言語文字。此大弊也。嘗於學宮。增損隱屛約束。以爲後學型範。又欲別構書堂。立東西齋。東齋講小學及諸性理之書。西齋講春秋及射御之節。力絀不果。每以師門抱寃。至痛在心。若無意於當世。然憂時慨俗。意氣感激。必以明天理正人心。崇節義扶綱常爲先。晩歲喜讀春秋。歎曰今日第一義。非復讎之事乎。春秋傳曰乾時之戰。雖敗猶榮。尤翁平生之志。實本於此。素不喜吟哦。而復雪之事。屢形於詩矣。甲申上愴念皇朝下敎。公奉讀感慨。治一

疏以陳尊攘之義。不果上。嗚呼。豈易與俗人道哉。平生篤信小學近思錄。歸宿於心經。又用力於大學家禮。如誦己言。祭禮以要訣爲主。喪制以備要爲斷。人或不用帶下尺。公曰家禮雖無之。備要旣採錄則用之何疑。其歿。門人以備要治喪。從治命也。公不喜記述。晩著師生授受錄一卷。辭氣平淡。義理蘊藉。眞有德之言也。配慶州李氏文翼之女。先公庚辰卒。一男一女。男爾典。女適宋善吉。爾志及金一庸，洪致叙妻。側出也。爾典男無違。女壻崔與聖，申義夏。宋婿二男鎭泰，鎭岱也。縡識昧學淺。而猶及見公老年。古人所謂眞實心地刻苦工夫者。蓋公一人耳。且近世師生之倫。墜地久矣。公乃血誠服勤於死生危迫之際。南竄北謫。流離顚沛。雖九死而無所悔。是則往牒之所不見。生三事一之義。至公而始大明矣。有裨於世道爲如何哉。玆敢撮其言行。以俟立言君子之財擇焉。

處士玄公行狀

公諱以䂓字自強號白菴。其先出廣州。高麗星山府院君德秀始祖也。入本朝參判用富。錄開國功。其曾孫仲滿坐豪右流明川。後五世徙于吉州。子孫遂爲吉州人。祖諱演考諱太虛。妣陽川許氏。吉城君惟禮

之後。父曰應魯。公幼而嶷然有巨人氣度。及長聰明絶倫。淹穿經史。年十八讀尙書之朞三百璣衡註。默契其理。患初學難曉。別爲補註。以發其奧。又削竹作渾天之制。晷刻節候。無毫髮差者。如醫藥卜筮筭數之書。亦皆旁通。而不屑爲也。其事父母。常愉色婉容。務悅其心。父母或怒他人。輒屛氣起敬。俟怒弛而後始敢舒顔。老婢僕有過。以父母所使不敢罪。子弟有失。亦必溫言誨諭。或語及人長短得失則必痛禁之。仲嘗遘癘。有子在傍。公猶親執藥不去。從姊患疽。往救之。疾瘳乃歸。朞功之喪。食素不飮酒。以終其月。內行之美如此。早專意禮學。以書質於二宋先生。凡累十條。尤菴之謫德源也。晉謁而叩其疑。又退而記其答問。自是廢擧。杜門讀書。沉潛義理。於近思錄得力最深。家甚貧。終身無戚戚容。篤志爲己。不求人知。言行相顧。動靜有度。尤嚴於在色之戒。飮酒終日。無失儀。常以忿思難三字爲處身之要。又嘗語學者曰懲忿窒慾。可以存心養性。然要當以一箇敬爲主。徐相國宗泰奉命至州。聞其名請見。辭以疾不往。御史薦聞于朝。不果用。丙戌十一月七日卒。年六十六。翼年三月。葬於本州刀山艮向之原。州人咸驚嗟相告

曰賢士亡矣。人各出米幾石石灰幾石以賻之。公娶陽川許氏。擧二男三女。男益章，得章。金泌，崔萬重，許嶪其婿也。益章男慶垕。女宋弘緖。得章男某某。金氏子興植。崔氏子斗成。許氏子籌。公起於遐陬。倡明禮學。冠昏喪祭。一遵古禮。遠近人士。以爲模範。蓋北方豪傑之士。惜乎。其沉淪不見用於世也。記余少時。以評事之北。公歿已數載矣。恨不及見之。李君璵以其門人呂尙賢之言。來請狀德之文。余旣慕公德義。又嘉呂生之志。就所示行錄。叙其大略以歸之。後之君子或有以考焉。

直長執菴黃公行狀

公諱順承字得運。爲人篤實。敢於爲善。有所執守。確然不回。鄕里婦孺。皆稱以固執黃生。故公亦自號曰執菴。黃氏出昌原。在麗朝有乙耈者。策勳封齊安君。子孫仍移籍爲齊安人。齊安古黃州屬縣。後累世至戶曹典書裀。生江原監司惟善。入本朝其子郭山郡事錫齡。於公十世祖也。其世居平壤自此始。高祖應聖。利川府使贈禮曹參判。錄壬辰扈聖功。曾祖諱胤後。有文行。承政院承旨。祖諱戴堯。進士隱居養親。除寢郞不起。贈司憲府持平。考諱誨良。不仕。娶

長淵盧秀萬之女。以崇禎壬辰三月十八日生公。五歲隣有饋新果者。辭而不食曰。父母未嘗也。家廟未薦也。聞者謂孝子之家。孝子復出。自幼不折方長。不履蟻封。仁孝之德。蓋天性然也。家甚貧匱。而瀡滫之奉。竭力營辦。躬執刀俎。不任僮使。朝夕粥飯。必親爲之而後敢進。又手自燃薪。使房室溫凉得宜。昏定後立于戶外。必安寢而後退。親疾血指嘗糞。又或親吮其癰。每夜稽顙禱天。不令傍人知之。癸亥丁父憂。葬于箕城北慈化山之花原洞。闢齋室於山中。名之曰永慕。讀書於其中。遠近學者信從者衆。嘗謁農巖先生於三洲。留數月講學。及農巖卒。奔哭服心喪以終三年。又拜遂菴先生。先生歎曰從吾遊者多矣。堅確自守。無如黃君。往在戊子。余承命廉問於本道。入境已聞公盛名。蓋言鄕里有不孝不悌。又或行不義之事者。咸畏公聞知。人有見鬻祭器於市者曰。此物華美。必黃孝子家藏也。市以還之。實公家所亡也。感伏橋在先山往來路。公見其石樣爲古人墓前故物。傷之曰此孝子慈孫所用心者。吾何忍踐之。後有盜聚橋傍。見黑夜涉水而行者曰。是必黃固執也。相戒勿犯。且護送之云。余遂以其行誼。升聞于朝。前後

薦者殆相續。大臣又箚陳。癸巳始除敬陵參奉。或勸以不就徵。公曰吾雖老不堪祿仕。而釣名亦所恥也。事君事親。爲道則一。吾嘗致力於松楸。獨不效誠於陵寢乎。卽起應命。公性好種樹。每見根培條達之勢。心喜之。以是墳山松栢。皆公手種。不知其幾萬。望之靑蒼。雖百里之外。皆知爲公之先山也。及在寢園。芒鞋上山。省視一遍。日以爲常。惡草鋤之。嘉木植之。見枝條被傷則怛然若己恫。村氓感其至誠。斧斤不敢近。或有犯者。必流涕而撻之。時蟲食四山松幾盡。而獨敬陵樹木依舊。或言烏鵲羣集。啄蟲而去之。譬諸劉昆向風叩頭而火滅云。以陵外案山滿月峰濯濯爲憂。加意護養。數年之間。草木茂盛。人謂陵官擧職。前後未有公比。遷繕工監奉事。適分差天將楊經理鎬碑閣修改之役。碑在直北路傍。一間短簷。不能庇風雨。公歎曰南望松坡。丹閣崔嵬。而此碑乃如許耶。遂上疏極陳萬曆再造之恩。請大其屋制。以寓尊周之意。萬一彼虜威喝則願擧臣以對。以塞其禍。朝議難之。公言雖不行。而識者偉之。轉典牲署直長。公曰犧牲用之宗廟社稷山川者也。可不敬歟。上以覆簷。下以鋪板。凈拭溷穢。日必朝

服而監其餼餖。牛羊蕃息。秩滿將陞六品。公曰吾年至宜去。不就講而自罷。俶裝方西歸。偶感疾。以戊戌十二月二十九日。卒于署傍里舍。其始疾也。名公巨卿醫問絡續。旣死。夢窩金領相昌集，趾齋閔尙書鎭厚諸公。或具材或致賵以助之。俾無憾於送終。明年正月返櫬于鄕。四月十七日。葬于花原之先兆。一道人士咸頌公至行。觀察以聞。今上甲寅贈司憲府持平。公凡再娶。慶州崔淑之女。谷山康瑋之女。子內美，愼美。女爲李敏政妻者崔出。康有一子讓美早死。內美男鎭重。愼美男鎭正鎭淸。余往年一訪公家。値公廬墓。不遇而歸。及公來敬齋。與余花田故居。數里而近。公數過余。秋日嘗與語園中。見兒曹以杖打棗謂曰。如此則枝傷而實不繁矣。胡不待其爛熟而自落耶。余謝曰幸而從公得養樹之術矣。又聞公於祭後。村人有來乞餕餘藥果者。公盥手出新紙裹之。向其人拜跪而進之。仍曰爾有母遺。繄我獨無。泣數行下。於此一事。可見公衆善之備也。又聞公路中見人持生蟹者。買取而放於水。其人旣得錢。俟公過復取而去。又嘗於齋室夜寢。亡袴而終不言。蓋不忍生疑於下隷也。人或傳笑其迂。而亦其仁愛之一端也。

又聞公過旌門則下。望都門府城則下。過人墳墓則下。遇婦女則下。絶少騎馬時。與公同行者云然。公又嘗對余誦詩。有爲是平生遏大欲之句。蓋聞公免喪後。自以有終身喪。不食肉又不近女色也。余嘗謂公曰。近與公相熟。以得於見聞者觀之。公之質行。殆古所謂齊魯大儒不能及者。而但雖善而失於過者爲多。夫子不云乎。過猶不及。此豈非見識不周而然耶。使公早用力於經學。車輪鳥翼。兩無所闕。則自底於聖人中正之域。而惜乎其不能也。公亦曰唯唯。當公之喪。余在承重憂中。不能一哭。遂成千古。嗚呼痛矣。內美使其孫念祖來請公狀德之文。撫念疇昔。重爲之一涕。仍最其大者。以俟立言君子之採擇焉。

公諱性豪字英叔。晩改嗜翁。號素隱。慶州之金。始出大輔閼智。自金溥王以後。仕麗代。奕世圭組。入本朝有諱稛。佐太祖開國。勳封雞林。諡齊肅。寔公十二代祖也。曾祖諱元立。以布衣抗義昏朝。後由文科進。終鍾城府使。祖諱敏斅工曹正郞。考諱載顯行承政院都承旨。以質行聞。妣靑松沈氏。同樞榗之女。大司憲義謙之後。以崇禎己亥十二月十五日。生公於

漢師駱洞。幼不喜狎弄。稍長已能力文。丁巳諸章甫爲尤菴先生訟寃。公時未冠赴焉。及疏首被謫。慨然不赴試。自少志操如此。戊辰禁吏因宮掖事。撲死內庭。公嘆曰時事可知矣。自是廢擧。取古聖賢書。杜門探賾。殆忘寢食。丙申授敦寧府參奉不就。翼年別薦向學人。大臣以公應命。擬以胄筵講職。方駸駸徵用。而公已病矣。臨歿命侍者濯病時衣衾。且強起盥浴。子弟諫止則曰。君子愛人以德。不欲我潔己以歸耶。病甚不能言。作字宣意。字畫如平日。遺戒治喪從約。斂衣無用燕物。銘旌書以處士。以庚子五月三日卒于龍仁葛川之溪堂。孺人淸州韓氏。僉正志遠之女。右議政應寅之曾孫。先公三歲卒。至是合窆于甫羅山坐丙之原。去溪堂若而里。一男一女。男碇。女適敎官李顯允。側室一子幼。李壻金履禎。公爲學專用力於朴實地頭。不資師承。刻意自礪。嘗言學者幸而生程朱後。學問工程。燦然不迷。要在精思而實踐。所論經義。不創新求異。惟以平正的實爲歸。又不喜著述。每擧程子答朱長文書以爲戒。讀書有思索。隨手箚錄。而不存次序。蓋嫌其近於立言也。少有記性。至老勤苦如一。於四書用功尤深。其餘性理諸書。靡不

咀嚼。象數律呂。亦涉其流。晩讀易不輟。夙興夜寐。正衣冠。危坐終日。非甚病。不少懈。中夜無睡。或擁衾遍誦經書。其事親也。斯須不去左右。枕席必親設。先意承顔。一心洞屬。持喪如古禮。葬後猶不食鹽醬。哀動隣里。及丁大夫人憂。年已衰而禮猶勤。事伯氏新寧公如嚴父。先代喪祭諸節。或有從俗者。至公始一以家禮爲準。新寧公亦信從之。以忠原先壠。地遠難於看護。躬構墓舍。守奴貧且流散。割資糧以濟之。伯姊喪于嶺外。一妹寄南土。每以爲生死至恨。及新寧公卒于官。迎哭上游。過哀感疾遂不起。平居待妻子極其嚴。御僮僕則恩先於威。遇宗黨曲有恩意。而有非義。必戒責不饒。對後生訓誨諄懇。以至蒙學口讀。亦不憚勤。而絶不以師道自居。尤鮮交遊。中歲雖在京洛。足不出門外。以爲對俗人言。便覺心懣。志學以後。未嘗一踵長者之門。嘗以事將親命謁玄石朴公世采。玄石素聞公名。開懷引接。而公亦不果往。常恨不及一見尤翁。萬義之葬也。不通刺入哭。不見喪主而出。一座目駭。宋學士疇錫曰此古義也。與堂叔載海。自少同學。情義甚篤。晩後論議枘鑿不相入。其於經旨又乖剌。公至誠開曉而不得。則又不與之校。要以

不傷情好爲主。其忠厚可見也。於物欲一切淡然。尤謹在色。侍知申公之官。率多綺羅地。而卒無所近。知申公淸德著內外。而晨昏之助。蓋有賴云。平生忍飢固窮。凡於辭受之節。斤斤致嚴。韓孺人晩年病不理家事。疏糲常不繼。而處之逌然。讀改字說。可想其微旨矣。窮居若無意於世。而憂國出於至誠。聞朝家擧措失宜。輒竟夕不怡。如軍民賦役。邊圉防守。亦皆隱度于中。嘗遊北漢。有所著說。謂公拘儒者。眞淺之爲知也。於時論。未嘗偏主一邊。惟義之適。蓋嚴於淑慝消長之分。常言當國者。明得是非。專心做事。以先自治。服人心爲務。則思過半矣。又論近世儒者出處之失曰。朝廷待士不以誠。惟以聲名利祿籠絡之。儒者則以退讓爲事。君臣之義殆廢矣。此路一開。高官美爵。可以安坐而歲遷。安有是理。或曰子言然矣。早晩徵召。何以處之。公笑曰則吾豈敢然。而使世人一知其無實。不蘄退而自退矣。其見識之精確類此。爲文條暢理勝。詩律不拘平仄。眞態可觀。有遺稿若干編藏於家。縡猥以通家義。少服習公。其言貌動止。若不異於人。而望之自然起敬。就而扣之纚纚不窮。誠意藹然流動。可知爲君子人也。學者爲己爲人。有古今

之殊。在孔子時猶然。况於今乎。若公者。居今世而志古道。守窮嗜學。沒身孶孶。德修于躬而退然若無能。是以世之人。名或浮實。而公則名不及實。此其賢於人者遠矣。豈勉齋所謂眞實心地刻苦工夫者歟。使公少展其志業則庶有以裨補世敎。而卒窮阨以沒其世。是必有受其責者矣。然學在己。知不知在人。於公何損焉。胤子碇斬然遠來。以遺事一通屬爲狀。謹採摭如右。以俟立言者之財擇云。

處士趙公行狀

九峰處士趙公鳴殷字汝衡。楊州人。以其嘗隱於俗離之九屛峰下。故號焉。其上祖岑。高麗判院事。國初領中樞文剛公末生大顯。文剛之子曰觀察使瑾。孫曰正言仲輝。是公之八代七代也。祖諱相禹。齊陵參奉贈吏曹參判號時菴。考諱爾後。同知中樞府事。兩世以經學行誼聞。同樞公凡再娶。坡平尹氏原州元氏。公元氏出。而耘谷天錫之後諱煕一者其外祖也。公崇禎癸卯生。幼有美質。不喜嬉戲。父母有疾。憂見於色。不少違其側。人謂之孝童。同樞公年九十。劬學不怠。公動息起居。不離訓典之內。德器夙成。大異於人。間以親命赴擧而非其好也。甲子尹拯之

詆誣栗谷先生也。公爲東學掌議。發論通告八路。辭義嚴正。尤菴先生讀其文。謂門人曰時菴公有孫矣。坐是被上前停擧。久而乃解。自己巳世禍以後。不復詣公車。惟潛心實學。日讀性理羣書。所造益深。旣而同樞公元夫人相繼下世。公益無當世意。庚寅盡室入九屛。爲終老之計。幅巾藜杖。徜徉丘壑。雅好琴。興至或作數弄。以宣其壹鬱。士大夫高其志節。從遊日衆。公輒不怡曰人以我爲隱乎。遂託以疾。移卜燕歧。居無何。燕人擧公至行。聞于方伯。方伯以聞。公嘗屢登薦剡。至是又有除職之命。公愈不自安。移而之牙山。公棲遑山野。未嘗數年淹。而所至鄕人。莫不欽其德義。去則追懷不已。壬子閏五月十六日。終于牙之玉巖寓舍。疾革猶扶而謁廟。與家人訣。陽陽如平時。時大旱。數問天雨乎。忽有雲氣四起。大雨如注。公起更衣就枕而逝。雨亦旋止。見者異之。葬于同縣扶皇洞壬坐之原。公姿性沉厚。氣味眞醇。望之無塵俗意。可知爲篤學君子人也。其爲行。本於孝悌。事親左右服勤。一事不令人代。躬自爇薪。以適其寒煖。疾則衣不解帶。露立禱天。又善居喪。葬前啜粥。祥後食菜果。一如古禮。家甚貧窶。而生而滋味之養。沒而月

歲之備。靡有所憾焉。與伯兄友愛深至。一味不先食。一物無異蓄。同室以處。未或惰慢。兄歿待嫂如母。朝夕必見。見則令女侍侍立。權攝宗祀。而事不敢專。必裁稟而行。厚於宗族。嘗曰人而不睦。便是忘先。朋友之際。出入必起。終身情義無甘壞。家法甚嚴。僮僕不敢喧譁。破屋蕭然。書史滿前。兀然淸坐。過之者若無人焉。家事旁落。簞瓢屢空。而處之逌如。人或以安貧樂道爲言。則輒笑曰若有爲於安樂。所謂安樂亦僞也。讀書以玩索爲主。或終日不言。或中夜不寐。遇會心處。琅然誦詠。以極其趣。嘗曰爲學不在高遠。只在乎一心。若不存心。學無下落處。又曰聖賢之道。昭在方冊。學者只可體認而力行之。自餘外物。都不關己分事。又戒其子曰詩書遺業。淸白傳家。厥有二宋先生手筆。此吾家法。爾當勉之。有來請業者。但敎以下學之序。於此可見其秉心制行之大方。而公又曰老來讀書。方知義理無窮。所恨來日無多耳。且倣朱子感興餘意。作詩以述其志。若公可謂老而好學者矣。蓋公所學。一以爲己立心。畏名如避仇。嗜善如啖蔗。默然自修。內而不出。是以世無知公者。然公則欲全吾天。以無愧吾心而已。人之知不知。又何論焉。公室

海州吳氏佐郞斗龍之女。慈惠和順。配君子無違。先公三月而卒。年七十一。與公同塋。三男四女。長文彬冠而夭。次德彥亦夭。季曰英彥進士。女爲進士洪燦箕，士人崔尙彥，李義著，李長鎭妻。英彥三男。完慶，最慶，寅慶。外孫若而人。縡心服公實德。而素不能文。無以發揮幽潛之萬一。第撮其言行之大者。以俟夫立言君子。

處士奇公行狀

公諱挺龍字見卿。幸州人。其先出箕子。奇氏世多名人。判中樞虔。錄淸白。當光廟受禪。托疾致仕以卒。其後勿齋進與弟服齋遵。隷己卯黨籍。服齋死。歸隱于光州古龍之洞。子孫仍家焉。勿齋之子大升。世所稱高峰先生者。參奉大臨其兄。而於公爲五世。曾祖義獻。祖琛權知承文院副正字。早歿。考震省。俱以文行承家。妣平陽朴氏。贈掌令尙玄之女。公以崇禎後庚戌九月十六日。生于古龍里。天姿近道。自幼少。口不出鄙俚之言。器度嶷然。喜怒不形于色。始治擧業而非其志。屢發解不中。母夫人謂曰。從汝所好也。自是杜門深居。沉潛義理。見識精明。門路甚正。其舅遜齋光一稱之曰。高峰後一人也。顧公秉心謙虛。

於世上一切名利。退避若懦夫。然人或目之以經學之士則輒蹙然曰。何敢當也。平居穆然若無事。而其論性理微奧。禮家同異。沛然無所窒碍。然亦不叩則無應也。又不肯硬主己說。但曰吾見如此。未知其如何也。嘗曰人當於自家身心。下得眞實工夫。浸至於義精仁熟。而自無絲毫虛僞。若只從文字上說出緖餘而已。則惡得免上蔡鸚鵡之譏也。其專務實行如此。天性至孝。父病斷指進血。其治喪一循朱子家禮。事母怡色婉容。一以養志爲事。左右使令。宛若小兒。嘗小出中酒墜馬而歸。母夫人憂之。自後飮不至醉。及母歿。年已衰而面墨骨立。哀動隣里。其祭祀約而潔。不以俗忌而或廢。齋日不接外事。盛寒亦必沐浴。老而將事。進退可觀。生日終身不設酒食。以羣弟不能同居爲恨。訓迪撫卹。各盡其方。敎小兒。未嘗一示以誑。御諸子以義。待僮僕有恩。作閨訓十五條。以至喪祭諸禮。亦抄寫而諺釋。使家人講習之。閨門之內。肅如朝廷。巫祝尼媼之徒。不敢近。親黨之間。或有橫逆則反己自省。而無忿疾之意。卒皆感服。破屋數間。不蔽風雨。往往不擧火者累日。而處之逌然。眉不一皺。口不道貧字。女子子製帛襦以進則公曰。平日奉

親。不能爲輕煖之具。吾敢自安。終不肯近身。辭受之節。惟義所在。一芥不以取於人。而人亦不敢以一毫干之。有一地主以官糶周急。固辭不受。蓋惡其不廉也。素不喜斬截之行。矯激之論。而至如是非淑慝之分。一刀兩段。確然有不可奪者。冲澹樂易。與物無競。和順之氣。溢發於外。見之者鄙吝自消。以是賢愚貴賤。無不得其歡心。而於鄕黨尤致其恭。不自知其齒德之尊也。嘗有盜明火入屋。公安坐不動。盜去責子弟曰何驚恐若是耶。南俗甚忌痘。人有與孫子約昏者。公謂其來使曰。吾孫未經痘矣。其不知也耶。昏遂不成。於此數事。可以推其餘矣。方伯御史交章薦之。公聞之。每瞿然自失。疾革謂其子曰。諸弟之喪。皆不得厚斂。雖有財。不忍獨厚於吾身。况又無其財耶。斂手足形可矣。以戊午二月十六日卒。年六十九。遠近人士。莫不齎咨曰。賢人亡矣。自此南中無人。四月八日葬于家右先塋之下。室星山李氏南老之女。男齊勳，弘勳，衡勳。女壻士人梁命虎，玄命直。繼配光山李氏萬輝之女。炳勳，彪勳其出。齊勳早死。其子宗淳實尸公祀。樂菴遺稿若干編藏于家。樂菴者。高峰舊址。在公屋後。公每俛仰而樂之。故鄕人仍稱公以樂菴。

而非公所自號也。余幸而與公並世。而不能一識其面矣。李尙書秉常左遷是州。及還余問之曰。子見奇某乎。曰未也。曰賢如奇某而不往見之。宰相下賢之義。今不可復見耶。李爲之慚謝。蓋自數十年來。公名益盛。自南來者無知不知。皆曰篤行君子人也。余私竊恠鄕人皆好之者。孔子以爲未可者何也。及得公事實而徐察之。則公之所以得此者。秖是一箇謙。謙之爲德甚盛。天地鬼神亦皆好之。而况於人乎。夫所謂謙者。非聲音笑貌之謂。如有毫髮私僞雜於其中。則未必能感人如是之深也。然以公質之美養之厚。而不能擴充其分量。以究其可大之業。此余所深恨者。嘗欲以當仁不讓之義。奉質於公。而嗟呼。今不可及也。弘勳來請狀德之文。余愚昧何足以知之。謹就遜齋門人閔師夏所記而第次之如右。又敢總而論之曰。若公者。豈傳所謂啜菽飮水而盡其歡者耶。不隕穫於貧賤。不充詘於富貴者耶。病無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者耶。願以俟後世立言之君子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