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樗村先生遗稿卷之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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樗村先生遗稿卷之三十八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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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戊午)
士涵近读朱书。数日一来。所居殆五里而远。而不惮步屧而行。余始则止之。自言其无难。而窃见志气方蔼然。亦不可遽沮。今则不复苦止。来辄读至十馀板。使此病薾。亦觉有自振之势也。
士涵曰。静庵侍坐。寒暄先生。因猫偷肉。詈侍者。声气颇厉。静庵请曰。便养之物。照管不谨。侍者固有罪。而先生声气殊与平日不同。敢问其如何也。先生遽起执手曰。非汝。吾不闻此言。汝即吾之师。而非吾之弟子也。只此一着。亦可见寒暄心事之光明无物我彊界之限也。余亦曾见此语。不知在何书。而今闻士涵。则南溪集所载静庵年谱有之云。
李生养源历见。余强疾与之语。欲知其问学所进之如何。而渠一味谦退。不肯尽情讨说。余谓之曰。谦德岂非美事。而朋友讲习则不然。必须倒底说杀。无有彼此隐情。然后方得与之反复。以求其实是。而在我在彼。初不足论也。吾于君相见虽迟。而若是向往之深。则固久矣。岂可以外面说话。徒成閒酬酢耶。李生曰。从敬庵久。而亦未尝以别般功夫说与人。不过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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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持敬。而所谓持敬。亦不过不放倒而已。此外未知有他说耶。仍曰。执事与敬庵。曾有所讲说。敬庵不以为然云云。余思之不记吾说之如何。而第于交河时。以整齐严肃四字。有小奉质。而敬庵之意。不以吾说为是。不但不以为是。窃见其有甚么致疑之色。盖以余为有镇江带来底意思也。余当时不能究其说。而亦不欲烦复。恐涉分疏也。今闻李生之言良然。余曰。敬庵疑我专向里面去。虑有堕落那一边之弊。此似然矣。然区区亦不无惑志。苟如敬庵之言。以整齐严肃。只作外面收敛看。则恐未免自治之疏缓也。
闻士正守制墓下。有时往来。而在家时少。山所即全州地。而亦有士子相从者。殆数十人。昼日则被酬酢。不能读书。每夜读至鸡鸣云。李生曰。进善丈平日多事。以不能读书为闷。自在忧来。工夫视前有加。精力不衰。病亦不作云。以其逐朔去来于百里之远见之。筋力之强可知。令人羡叹。
余尝闻慎斋金先生。自以不能读书为恨曰。人之读书亦有命。先生此言。虽若可疑者。而以人之志在不怠。而亦不能读者言之。或不害其委之于命也耶。如余之自暴自弃者。固不敢责命于天。而若其一段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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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则亦未尝不在读书。而少而不力。以至于此。每诵悲叹穷庐何益之语。只不胜其叹咜而已。穷寂中读书一事。尚属自己。亦可勉。而第疾病沉昏。更无气力可以旁逮他事。昨年秋中。始敢生意。取孟子置在案上。早晚閒看。而然亦置纸算而计之。必满五十遍之数。终不敢出一声成读。欲玩文义。精神迷罔。殆如隔雾看山。自梁惠王上篇至尽心下篇。始终三易月而读之尽。遍数则如一焉。盖只欲亲近书册面目。不敢自外。而至于文义可玩索处。都不能索性理会。神思之衰落如此。宁有分寸向进之望耶。然而孟子七篇既讫。又转向周易上去。置算满数亦如之。至今年二月廿六日而讫。旋取上下经看去。颜面之疏。几如未曾见时。极知已非读书之日。从前许多年过了。今欲收之桑榆。只见其可笑。而区区之志。又不欲遽已。拚死向前。鞠躬尽瘁。以赎四五十年漫浪之罪过。第未知前去光景。又将如何也。
李生养源自言少日不入涂辙。知有为己之学。而不知所以从事。时有广兴仓官为言。仓底客寓者。称崔生员能读书。其人似若隐君子者然云。闻之即往扣之。无知之者。有一人。问其所以委访之意。且指一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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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背空石而出者曰。是所谓崔生员之子也。乃就其所居而拜之。则诚有睟面盎背不可及之叹。仍请问业。则苦辞之。嗣此更往。而挟大学质之。半日恳请而后。方与之开说。堇讨经一章而归。其说盖本之朱子章句而已。未几忽来见曰。妻有病。恐淹死于客土。方还砥平旧居云。乃扣其始来之由。则答曰。在峡中穷且死。闻江上有雇役谋生之方家有一子。窃欲竭其力。以济父母之饥。不免扶携而至。盖负空石者。即其竭力之一事也。崔曰。所居穷陋。经书外许多文字。都不得一见。如近思,心经等册。始于李生案上见之曰。此亦愿见而不可得者云。然其经学则有深造之味。气像则有睟盎之得。岂所谓笃志君子者欤。砥平顾非遐荒地。而混迹于雇佣之间。而人亦无有知之者。此固一段奇事。挈家栖遑。外若被口复(一作腹)所累者。而犹自充然自得。有似乎古之所谓隐遁者流。而闻其已殁不得见。是可恨也。崔生之名镇夏。而来历自东人云尔。
玄直讲凤渐来见。曾有数面之雅。而委访于郊远者。盖以余与其弟。相与之深也。为扣其弟平日用力处。则言之颇悉。其人亦自好也。且曰。价川之玄。近百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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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而亦有嫡庶之分派所谓庶亦富豪。恃之凌嫡。有玄道和者。尤无良。人视以豺狼。不欲近。忽一日携三略来。扣于其弟。不得已应之。不多日。又挟册而至。即小学也。其弟怪之。不肯授。请之颇勤。而卒不应曰。三略则吾虽不能知。而在君是茶饭。故吾与之对说。至如小学。非君平日所志。而遽欲以三略例之。吾实不知君意之如何。亦何可强副耶。道和屡请。不得而去。未几又来恳扣不已。其意若不可孤者。乃试授之。逐日来学。四册既讫。又从以受四书。一向勤谨无他。视向来跋扈时。不啻别人也。仆自京还家。见其人顿异。戏谓之曰。谚有作心三日云者。岂君之谓耶。道和曰。如使道和。自少日知有此事。则宁有从前之猖狂耶。窃见其志气笃实。不可以前日人物待渠。自不觉嗟异也。同乡人所以推服家弟者。尤以玄道和之感化。为一段异事也。又有赵观民者。身是校生。而亦能有志。与道和相守不去云尔。余曾一见玄生。心不能忘。盖其资禀不易得。若其志行则未知也。前后一二番书札往来。而亦不可深知。今闻其兄之言。益信吾前见之不妄也。柳士辉向者遇余。为言赵鸿烈之为人曰。质直好善。见人之不是。便斥言不顾。与之处。甚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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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益云。余固已领其言。日者赵生忽至求相见。余思士辉之言。即迎之。遣其骑而留宿一夜。翌朝便辞去。可怅。余与赵生对坐。而廓底人有以农器乞借者。余非有所惜。而以数语说与然后许之。赵生遽曰。此岂难借之物。而有持难色。未知如何。余曰。凡物亦自有主客。先己而后人。理当如是。人有见求者。须必为之商量。方可与之。或不与之。无非道理在其中也。赵生又曰。似此没紧要事。只付奴辈。宜亦可也。余曰。若吾者自是农夫。此等閒管甚多。不特此事而已。赵生之见警。宜在虚受。而乃以此相难者。吾意亦岂徒然而已耶。窃见赵之气质有度越众人者。年又方妙。故为气所使。都不照管。吾恐其一向如此。将不免点检他人之归。欲其反求而言语不能究。见其色。殊似失望而去。余之所以待渠者。诚有疏漏处。以待士辉之来。毕吾说云尔。
余少日颇好看书。而无记性。且不知观书之法。不能量力趍约。以此虽看如不看也。自思如此殊无益。乃废而不看。只就经书及儒先文字用力。自是又过廿馀年。而行之不力。经书犹多矇然不记。又无他看阅。向来汎取之功。虽悔之。亦无所得。反求便觉其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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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也。近看汉魏丛书。不敢为博。而但欲识其面目而已。然少时汎滥意思。忽又依旧而生。乃自笑曰。少日亦尝悔之。而今若复尔。顾非观猎之心耶。尤非老年活计。有不可不戒者也。
柳士辉有书。且以一小册寄来。名曰心经补注。盖渠近有志于此事。从余借心经。不过数月。前此未尝见也。乃与朴生道寅相答问。成此补注。余方病倦不能披见。而略就颜渊问仁以下数章过目。则其所为说。尽有可观。亦不曾蹈袭㨾子。纵横说去。自成文理。以渠少年志举业之人。偶看先儒文字。遽敢出口气做文字。已是不易。况所言有不失儒家本色。未论其言中失得之如何。岂不是一段奇事耶。然上蔡鹦鹉之讥。亦可深警。当于相见时。以此勖之。未知渠能肯受否也。
申寅仲姿性甚好。亦有气力可前进。吾所以期之者殊不浅。而渠于科臼。已生惑志。有不能回者。自前冬以来。无消息。吾意不能无疑。将欲置之度外矣。近忽一再书来。顿有忏悔之语。未知果能如此。而其人顾非妄言者。其心不然。而强出此等说话。必无是理。余方病暑惛惛。忽得其书。稍觉惺然。乃自力布数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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奖其自新之意。且以退转之易为戒良(恐恳字)切。士辉寅仲如此后生。殊未易得。第未知毕竟成就。将如何也。
士辉所示心经补注。吾于病暑瞀闷中。堇能一寓目。固不能尽其言。何能与之反复。而第渠自科业中转身来。且其文艺夙成。亦于文史。用力之久。以是看文字易晓。亦能发挥做说话。便不至疏阔。此补注所以容易成出也。然以旧日士辉视之。则能有此等见识。犹可以奖诩之不暇。而渠既以此事。自拔于旧套中。且将与余有共与适道之意。则吾所以待渠者。宜不若前日之唯诺而已。乃于日昨还其册。而兼以一书致吾意。自不觉其缕缕。更以朴实头用力勉之。且曰文字言语。亦非道外之物。而立心之初。便以此事为重。则此心便不可与入于尧舜之道云云。吾之所以期之者不轻。不欲其如此。用功遣辞之际。颇不免突兀。未知渠能堪之否。裁书后。以示眉白曰。以士辉故。吾言若此。如君辈则吾当以此劝之。必不若是之沮斥也。君与士涵所读书。非不知义理所在。亦不无所见。而苟令操毫说出。则必不能随意发出如士辉之为也。勿视士辉之见斥。而君辈则亦于此等处勉之。亦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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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仲第三书。尤见其思旧之志。极令人增气。第其用心急迫。读小学二十馀日。遽以不见其效。忉怛自咎。若一向如此。其别生病痛。殊可虑。乃以严立课程。宽着意思之意。为之褒劝。而属有小冗。不能悉布所欲言。第未知以吾意为何如也。
飞卿有书。自思(一作士)涵传致书。中有前后请益之语。吾于飞卿。相与甚深。常以畏友处之。且未知近日用力之如何。乃以何等言语。漫为之说杀耶。然其意似非偶然。而且以病馀不能读书为言。乃以早晚看文字。虚心徐玩。及(一作反)求深省等数语。谢其意。旋从朴弼近附去。想已传去。未知其意不以吾言作歇后看否耶。
秋夕后。从楸下还。寅仲日昨来访不遇。今又候余行至而再来。遣骑留一宿。意甚勤也。所携来者心经一册。自十六言始。至其一二章。与之对讨。文义句读间。亦无不达底意。且曰。前此读之。不觉有疑意云。余曰。不疑是病。苟能心融意解。而无可疑。则诚是好事。不尔则须会疑。疑之不透。愤然发赤相持。不肯放下久之。方有略绰见处。如是极辛苦不快活然后。渐得平稳路径矣。所读心经。即写本。不但精写。阅数张。不见其误书改擦之迹。问谁笔若是精谨。寅仲曰。手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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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见少年时写文字者。每不能精审。而始终如一者。尤未易。如寅仲者。可知其有心力。亦有精神可与有为者也。赵飞卿外除后病剧。数月方少安。近始闻其能跨鞍试出入。再昨亟来吊之。请少出还入。吊仪如礼。有顷复入。请就室叙话。进退亦见其有仪可象。既坐语良久而去。主人请留饭。则以有丧者之侧饮食非便云云。亦见其辞直义明也。自安山归路再入。食才讫而至过午方辞去。坐间有多少说话不能记。而开心无稳(一作隐)。尽情见扣。辞气之际。蔼然祥善。盖所谓恺悌君子人也。
飞卿读小学家礼践履功夫多。以渠眇然才胜冠而已为其家人所敬服。白下尝言飞卿稍解事以后。相门繁华。旧习顿改。几成寒素家㨾子。吾因华瑞家。闻之审矣云。
飞卿曰。平日用力。多在下学处。近觉上达。未免阙事。取此等文字。看去看来。又不若向来之脚踏实地。未知将如何用功。方不失其路径耶。余曰。理与事初不可分别。盖形以上之道。便不外于形而下之器也。所谓道亦器。器亦道也。洒扫应对。即事也。所以洒扫应对。即理也。由是言之。知其不可分理,事为两截也。故晦翁之言。有曰。下学人事。上达天理。又曰。下学则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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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上达。苟以前日用功。只在下学。乃别求上达处。又旋以下学之失步。故为忧。夫如是则上达与下学。便成两截事。而工夫亦将各致其力。恐无是理也。从前既于践履上做工夫。只当就此践履中合道理底便是上达。不宜舍此而别求上达。而又恶其无所依据。反不如向前践履之实也。恐此无他。不能知其理事合一之妙。每不免做事遗理。而又不知其即事以穷理也。晦翁又曰。事上有毫发蹉过。理上便有间断欠阙。只此一语。尤可见理事之不可分。而欲求上达者。又不可舍下学而他求也。
十月初八日。是上丁也。窃想霞谷先生禫祭。必在是日。夜梦先生俨坐一室。堂宇廓(一作廊)庑之属甚盛。而从先生者甚众。旁有广宇。别为一区。而称有北方学者。群居隶业。其学舍之序列。生徒之聚集。非如先生平日静处简接之气像。而某亦厕身其间。先生严敬之容。亦与前日从容和豫大异矣。先生遽以某之不能安详有涉粗疏见警。心甚愧恐。因忽梦回而自省。不胜惶惕。先生之弃后学。岁已再周。而未尝发于梦寐。今忽获承颜范。而诲责又如是丁宁。岂因某之持身有不庄。而乃有此勉进之教耶。十馀年出入门墙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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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闻此等严教。而幽明之际。乃有此事。其为惶恐感激。有不可胜言者。适于禫日。有梦中感应之相通者。尤不任怆然。玆识之。俾自朝夕敬恭。不负先生爱余之笃。而以粗疏二字。窃自密察而痛省焉。
权参奉耇。即稚圭兄之堂弟。而权兄殁而无子。姊氏取其子以为子。顷到韩山。则权友闻余至。亟相伻。称以脚疾不能来见云。姊氏亦言其实然。非有所托也。余乃往见之。其人颇有长者风。与之语甚款。遣辞之际。往往有激厉慨惋之色。盖病世之混入于党套中也。且曰。百馀年来是非未了之案。有时理会。不能归一处甚多。将奈何。余答曰。惟当寻其一个是当处而已。曰。非不欲其如此。而亦有胡乱不可奈何者也。余又笑曰。凡事到棼乱窒塞不能理会之地。无宁舍然(恐含默)置之之为得也。不然则将此身入其中。或不免出脱不得也。权友为之一笑曰。兄所谓置之之说。尽好尽好。余曰。吾辈今日对讨有多少说话。吾当记兄言不敢忘。兄亦记有之可也。权友怡然曰。然矣。自吾见彼此党议中人。未尝得与此辈人。商论如此日酬酢者也。今忽得之。岂非深幸。
归到香芝。与士正。成两夜款。对讨亦有些说话。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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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时。所未始有者也。余谓之曰。吾辈年迈志颓。惟当汲汲图所以免小人之归。常以不能合并为恨。今既相见。又以閒辞漫杂(恐谈字)杂之。则恐只成閒追逐。须以此为戒。今番如此。明番又如此。虽一年一见。数年一见。必与之极意说杀。使满肚疑难。并释去。不有益乎君。则必有益乎我矣。
士正曰。吾于七情中。无怒一事。非有功夫也。自然如此。吾笑曰。惟怒为甚。而能如是者。非有功夫。何以致之。不尔则恐兄或疏于省察。不能自知也。盖士正少日。颇躁急。其从祖农隐。常目之以酸妄。心窃病之。寻常用力。多在怒上。久久自能若此。渠亦不自觉。遂似本无怒者然。亦见其积久功深之致。令人警省。如余忿懥忒甚。知而不能改。尝谓士正于吃紧处。不能用得力。而治怒之效乃如此。非吾辈所可及也。
三月七日。郑自迩有书。月谷尹丈丧逝云。即敬庵也。惊惋痛伤。殆不能为怀。顷因湖行。历省其病。则寓在僧舍。扶起对语酬酢之际。精神无甚损。几无异于平日。而第观其腹胀之症。已不可为矣。请其就卧与语。则答以病久卧。亦不便云。积久相见。非无讲质之事。而深恐有妨于调摄。乃遽起。以善摄之意慰安之。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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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其毕竟不可奈何。而亦不谓其奄忽至此之急也。少日拜明斋先生。敢问大源氏所学造诣之如何。则答曰。渠本质美。自少无他外诱。自应有进矣。承此教居然已三十有馀年。而中间丹阳一行之外。无非在家读书之日。则功夫之崇深。视前日奉问时。更当如何也。第以外面见之。亦有林下人气像。如使进身于 朝端。出入警欬于 法讲之中。则 圣心亦必以为林下自有其人。不可以陋浅如臣等辈例之也。当今人物眇然。长德如敬庵者。复有几人。而一朝失之。此岂但朋友之私痛。顾在世道所系。亦不轻矣。痛矣奈何。
李生养源。自仁川过路历入。敬庵丧后始见之也。闻其就木时。凡百极苟艰。此在逝者无损益。而知旧之不死而在可为而不为者之责。闻朴季良捐出其自己谋者而赠之。四日。能入棺者。赖有此耳。季良者。可谓有士人风者也。令人为之增气。门人无一人启手足者云。不但病久不能相守。亦无视如父之人而然也。浩然持布带。未知欲为几月之制。而闵士相在洪州。未及来云。浩然曰。士相曾受节要留门下数旬。想必为之加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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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对来。颇有向前之意。不似前日之泛然。扣其所学。亦不至如旧来之退托。可尚可尚。浩然曰。尹进善丈。以变化气质。谓非难事。盖自家治怒而怒遂至于无。乃以此自信而发矣。余笑曰。顷与士正言。闻其忘怒一事。极令人愧省。吾归后。屡与人说此。叹其不可及。而亦恐其有不能密察处也。所谓怒不必暴疾。顾于一念上。微有不平。亦不可不谓之怒。如忿懥是也。自家治怒一事。亦可谓变化气质法。而遂如是易言之。则恐不可也。朱子以吕伯恭意思一时平了。称之谓变化气质法。而未尝谓之变化气质。盖逐事皆如此。则毕竟之变化可期。而但恃此一事而遽如此立说。则岂不轻脱之甚乎。士正之言。恐不至如浩然之所传说。而亦必有苗脉也。
士涵来言。李养源往见飞卿。飞卿相见甚欢云。飞卿好善有素。与浩然新相知。其乐可知已。涵又曰。浩然言始欲赴举矣。身有师服。系是心制。义不可入。故止而不赴云。此则得之矣。又曰。方持师服初。不以几月之制自断。过三五朔。而犹可以前进。则虽至九月期年。亦不可已也云云。涵以其言谓当然。为之赞叹。余应之曰。是奚足哉。以渠少年未之思也。凡服以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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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为重。既制之后。定为几月之限。有不可以情之轻重就加增损之也。为师心丧。虽与常服不同。亦当于始制时定其久近可也。岂容胡乱将去。只以情力之衰不衰。为吾行止之节度耶。以浩然之诚解。宜不如此。恐传者误也。尝谓师服有不可草草打过。程子所论圣人初不为师立服者。盖不可一例硬定也。苟如颜闵之如夫子。则宜在若丧父而无服之制。自是以下。当有差等之不伦。此古人所以为之服者。有许多般数之各异也。近世鲁西为慎斋持五月服。自初丧至尽制。居处饮食。与平日绝异云。此可谓心制矣。闻明斋门人间。有持服至九月期年云。而亦未有如鲁西之为慎斋云。若然则所谓心制者。果何事也。余故曰。为师服。极不易。始制之日。固当深思。而既有定制。则非有疾病难强外。惟宜尽其道理而已。不然而虚为过中之制。毕竟又不能自尽其制之义。则岂不为虚文自欺之归欤。
三月廿八日。自京归时。过哭李判书于鍮洞。历就飞卿。少话而归。飞卿为言。李生养源日昨来见。与之识面。而甚服其为人。称之不已。飞卿于朋友。蔼然有相下不倦之色。每于此等处。令人心欣然辄增相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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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也。飞卿见读大学。而不拘遍数。欲一一理会。有疑则劄出。以待相见后反复云。此意亦好。所读大学。有朱书细写在册头。问之则䨥湖金公所尝用力。而以其所见辄论说。朱书册头者。皆是也。余曰。金公劬学之功。诚有所不可及者。而第恐不能简洁。未知果如何。飞卿曰。似然矣。余又曰。苟有所见。则录在一册固无妨。而直于经书中。若是列书。亦未知如何也。飞卿曰。有冲庵后孙某来见。以明德一说剧论而不契。盖渠专以明德归之于心。而亦非自家所主张。其人出入于龙仁李判尹。亦与宋明钦兄弟从游。必有所受而然也。余曰。明德是性是心。晦翁亦未有定论。后学之起疑固无妨。而吾辈所尝讲讨者。未保其必是。晦翁之意。相与讨论不置。以求其毕竟归一而已。姑不可容易立说。若或以自己一时之见。务欲自主张。则但但(恐恐字)吾见之未必是。亦恐有害于心术之蔽。凡有所论。与朋友不可不极意讲究。而勿设物我。惟以十分是当为期。亦不可率尔硬定。以待就所安。方可谓之求益之道也。飞卿又言。安光济之笃志。可与有为。早晚当造门下云云。余笑曰。凡交际之间。初不识其何状人。而偶然邂逅。便有契合。则彼此诚亦幸事。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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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人而知之。比其相见。则一冗然不几于心沮。而未见时求见之意。反不无自悔者耶。
余读孟子。得闻先立其大者一语。要为进学立心之主本。亦尝学似于同志。不作第二义看。而持守之法。始以濂溪延平所论静字。为反躬存养之地。久而后。又知晦翁发挥伊川一个敬之义。彻头彻尾。自众人而做到圣人。亦以此也。非如主静之或从禅学中去也。行之虽不能自力。而质之经训师说。万无可疑。近阅曹南溟集。一生用力。都在敬义。以其间出之气。执持力行。宜不让古人。而迹其辞气与做措处。则未见其敬立义行之实。反复思之。殊不能得其说。乃于明道之训。知性善以忠信为本。乃先立其大者。忽然有省发。盖南溟工夫。窃意其于忠信。不曾把作根本田地。只从气分上捺擦驱除。一向厮抄去了。工夫到后。自应有物欲退听之效。乃看作奇特。想拍头胡唤。无不认作涵养中出来。质言于淫女事。郎当于头流之行。而亦自不觉其不为敬也。若以忠信为主。而参前倚衡。直内方外。则事物之来。虽酬酢万变。必无渗漏去处也。圣人法门专是忠信。而伯程子以此为立大本。盖忠信笃敬之外。无他事也。非独南溟为然。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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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问。孰不曰以敬为第一义。而求其忠信笃敬。则多有可议者。平日用功之旷阙。亦可知已。近日所见乃如此。昨与炳然对说。而有语及之。炳然亦极以余言为是。
寒食适赴仁川。过崔汝大草堂。意甚惬。约以一来留宿曰。主人肯听吾言则来。不尔则不来也。吾本率意而行。不欲以口腹累人。自去自来。吃吾饭而已。但烦一爨婢。朝夕宜早也。如是则吾自自由。不作主人之客耳。汝大笑曰。易易。乃于此月初八日往。十四日还。而主人一如吾言。第时或出酒。间以浦边所得之物共之。此则有不可却之也。汉辅兄弟与其舅李生稚大。以大学一部。早晚来扣。与之对讨。亦不无彼此相观之益。夜来松月正好。荷沼上下。水光镜澄。中有独鹤亭立而眠。种种幽绝之趣。极令人意思悠然也。
赵生德基曾一来见。约以又来。余亦见其人。可与共学。而顾不欲以师道自居。只任其来去。而今又持心经一册而来。愿有教也。窃见其意。颇恳到有不可固拒之。逐日相对。随问答述。亦可谓不自量也。赵生于冶谷为玄孙。而手言行录一册以示。余心尝钦其德学。而亦未知平日言行之为如何也。今因所录而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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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之。盖所谓笃行君子者也。记述未知出于何人。而亦可谓善言德行者也。凡诸文集中。或有遗事。以尤斋而记同春。其所以褒叙而揄扬之者。宜如何而率多寻常说话。未见其为同春遗事也。如冶谷公者。虽其言行之可纪者如彼。而不有审视而详记之。以尽其叙述之体者。亦何能使后人知其德学之盛。乃如是耶。又以敬庵所撰李君思齐墓志。见示。李君于敬庵为妹婿。而余亦一见其人于酉峰观葬之日也。其时只见其加麻之列。未详其何如人也。今见志铭。且闻仲恭之言。则居家行范。亦令人有叹尚之意。而第其得年不永。未有闻于当世也。仲恭从稚昧时。受句读之业。而被其蒙养。能有志于此事云尔。
农岩集文章论。以近世名士大夫中。固自超然。而见识所到。殆有前辈所未能说及处。岂以生晚。而通究博观。指议论说。乃易为力而然耶。抑其种学之久。所见得自有高旷。而能若是耶。不然则始学者文章。而文章既进。眼亦随而高。而或不能足目俱到耶。若使其所占地位。如其所见。则吾不知其当在某公之下某公之上也。第与人论学书极好。而若其辨争处。不免为血气所使。且其杂识中。往往有誇多斗靡之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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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少年所志述。并加收载而然。然其中亦多有可观者也。世尝谓复雠之过。至于已甚。偏论之蔽。不能克己。吾亦尝论之。复雠之志不如此。则不成为人子。但主世务平者。不可尽从其说而已。论议亦自有好处。其意不在偏系。而第四世之好。坏却其平生功夫者大矣。宁有眼明如彼。而不能觑见者耶。
余尝病世之抄节文字之学。亦于晦翁斥东莱阃范之作。可见其非为己之功也。然记性不及人。自少已然。而矧今病昏益深。虽寻常言语之平日所酬酢者。亦忽忘漏。对人而不能思起。其于文字尤茫如。旧时诵习些小在肚里者。亦皆遗落。有时迷茫。殊如捕风系影者然。似此精力。宁有分寸向进之望。而犹不欲自沮。以鞠躬尽瘁。为义。第里面用力处。或可以自力。而若其学问思辨之得。则诚无奈何。日间非不看阅文字。而都不为吾有。到会心处。亦必数番吟诵。俾不得叛去。而掩卷而思之。如未始见也。近看二程全书。极有警省。有不可忘者。而过眼后辄失之。不得已置小册。随手录出其若干语。以为时时披复之地。而每念晦翁抄节一番便是事了之训。未尝不愧惕也。记在白城时。就朱书中。亦尝如此。成一册而草草写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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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堪更观。而至今置之案头。有时翻见。不能无助。盖节要十册。犹不能领会故也。此是十年前事。而况今精神不啻损脱者耶。然非敢以此为有道理也。实不得已也。
尊畏前辈。亦进学勉修之一端。程子尝以后生之论前辈。为戒曰。何不言其长处。此诚所宜佩服者也。近看南溪集。虽不能一一究观。而大体则居可知已。尽(恐盖字)自少日。以此事担当。于天下书。无不博观。其所以统会体要之法。亦不至疏脱。以其万言疏见之。施设弛张。亦有条绪之可寻。论其规模体段。则磊落谹大。或小逊于古人。而精约纤悉。则殊无欠缺。试之当世。亦无不可行者。问学之外。才识之所到。令人钦诵。第以不见用于上下。为之深慨。书尺之间。多发不平之辞。似于卷而怀之之义。有所不足。此则窃意公之气禀所拘有如是者也。前后所论说。多有可观。邦礼服制等说。考据精博。非平日用力之深。亦何能及此。而凡诸义理界分处。与人答问。颇多发挥。论人务在平说。不欲倚阁于一边。虽以师友间两非之书见之。其言不甚偏重。而所指议者。不为无所据。第积威中畏约可病。然当时事势。亦无以超脱自在。此不但利害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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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世之诟病者。亦太不相恕也。建皇极。是公所秉执。如使公举而措于当世。则未知果何如。而绍述之论。毕竟大行。殊不见其救得一分。而只益污下。盖公之实心实政不可得。而所存者糟粕。亦安得不如此耶。亦可吁叹。而公若有知。必不堪惋恨于泉下矣。
玄石与明斋书。以一二议者之论。举似曰。本源所发。岂能尽保其一从天理流出耶云云。明斋以此谓之极其警切。敢不终身佩服以自勉谢之。虽以玄石之知明斋。犹不能无疑于此。盖不在他人而在明斋。则语虽非妄。自外视之者。其不谓之却从私憾中出来者几希矣。世俗人情。固不免若此。虽以道理论之。亦当如此。明斋之受以为过宜矣。然明斋心事。真所谓人不识。而惟有天翁知者。平日用力。亶在真心实功。苟非其心之所能安者。必不敢出诸口。自有此事以来。日夜痛自刻责。而仍又溯流而穷源。则前日师事之地。节节破绽。事事郎当。始则以为贤者之过。而疑信之半者。中则有疑而不敢疑。毕竟从其源头处。无一星看得好处。源头既如此。则脉络之往。无适而不为病。从前之半信半疑者。真成大疑。而又不翅疑之而已。亦自恍然觉之。不复有疑也。其所以大觉。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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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事。而只以自己一事。乃于心术上把得定。非可诬也。其心之所觑既如此。则虽欲按抑。而不觉其冲口而发者。自至于如此。当此之际。初不见其事关自己与他人。而只有平日眼不识人之恨也。遣辞之间。诚有惶恐如玄石之所警切者。玄石之言。亦不可谓不是也。然以明斋而其言如此。则怀川之为人可知。以数十年师事之地而遽如许。则其所以不得已可见也。明斋常于藐然后生。礼貌甚恭。则今此辞语突兀。亦岂出于修隙而然耶。他人则忿懥之发。有不可按止者。而在明斋。决无是理。而玄石乃以此。归之私意。其可谓知明斋耶。然窃见玄石前后书。虽不满于明斋举措。而言则多是明斋之所与往复之辞。以吾所见。亦有往往不安者。况世人之倚于一偏。而知明斋不如我者。其所以目之以背师者。亦无怪矣。第吾所以自幸者。曾年获见其睟面盎背之气像。前后侍坐凡几造。而但觉其薰然袭人者。非有物自然如此。其时宁有知识之有所鉴裁。而窃自语以为行之天下。决不可复见斯人。道德之崇深。虽不敢知。而以此人而谓有苏张手段者。诚不知上天可畏也。肚里所充积。一个忠信之外。更无他物。观其过而亦可知其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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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玄石之岂能保其从天理流出者。亦可谓不知明斋矣。
旬日。李缵庚冒暑而来见余。意甚勤。且致金君庆门诸子之意曰。丧算将讫。必欲用墓石以述其事行。平日受知于士大夫不为不多。而知之深莫如吾执事。亟欲躬进委禀。而亦有所不敢。乃因同事出入之人。而先有谒焉云云。余应之曰。余于金君不但知之久。而心亦与之。金君亦尝以余为知其为人。今其子之从余而有请。亦必其父之志也。余岂欲必辞。而余之不娴于文辞。金君之子必不能知而有此托。且或被知旧之托。而不曾相副。盖亦非不为也。亦不能强也。君其为我善辞。谢其意焉。李为之数番致恳。而知余之非有托而乃归也。余尝以金君为不易得。非以其多识彼此故实。有扣而能悉举也。非以其文辞优长。有可以纪述者。则能奋笔写出。亦自可观也。似此数事。类非他人之所可及。而亦未足以画金君也。余所以取之者。顾有在也。译舌辈为 国家竭力效劳者。固其职。而亦自有利害。不尔则无以为生也。第以其所干之得以无事则止矣。虽或有日后生事为 国家大患者。除非渠责之所在。则必欲巧免。而不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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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此其本来面目。而若金君者不然。凡有事关 国家。目今虽无患。而将来可忧者。则不计旁人是非。必极言之。虽不被在上者之所见用而不止。前后若此。或施或不施。恐不可楼数而亦被同辈之所诟病。几有欲杀之意。而不之恤。向年栅门之罢栏头。亦其一事也。顾今世道巧其谋身。虽在崇列。而视 国事如己事者几人。苟以目前关日为幸。能深忧远虑。周旋于事未至。俾 国家受长远之益。如金君者。吾不知其有其人否也耶。由是而言之。金君身虽卑。而其心之高人数等者亦可见。若以其记实之文。入于显刻。则又何愧于今之士大夫耶。
龟川李公。中年以后致力于此事。同时诸公。亦未尝深许。少日窃闻。贞洞李参判。字呼龟川曰。某于殿策。可能做一。第学问则吾所不能知也。以此可见当时侪友之议。如某之晚生。尤何能知公之为学次第造诣深浅耶。时因子固。闻公之遗藁并论礼诸书。至于二十五册之多。而深藏不肯示。人亦不敢请见矣。近阅明斋集。有龟川书与大学问目。而所发问间多精切。殆有前人所未说及处。明斋许与之辞甚重。而后学之所省发。亦不啻多矣。窃念公初不废仕。前后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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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间栖遑。几将年至而方休。其于问学之功。必不能专精笃实如山野读书之人。而深于知解乃如此。苟非资分之极高。则必是用力之至。区区于此。不胜其叹仰也。记在桂坊。与李高城同坐。李公曰。桐湖大学所发明诚好云。而观其色。非苟许也。今始获见其一二。已令人敛衽敬服。如得全本而见之。则又将如何也。尝闻子固言。公于七旬后。取小学置算而读。只此一事。有非后生所可及。呜呼前辈之不以斯文自任者。亦多如此。此岂非后学之所宜模范者耶。
曾在癸巳年间在襄阳。崔参奉伯谦时住境内。方劬学。以其所作理气说示之。且出一纸。亦论理气者。而此则梁斯文择夫说。即明斋先生俾与自家文字对说者也。时余蒙于此事。虽一看过。而亦不知其为何说。但令少儿辈写在一册而已。近始搜出。又一寄目。而梁公始因金副率叔涵说。而就其中。为之论说。不翅数千言。附在明斋集。横竖说去。明白易知。而文气亦不窘。盖可谓善于文辞者矣。崔公盖主栗谷。而梁公则两是。而亦各随其未恰好处剔拨出来。又不令相伤。亦不至于用意强和会也。自有退,栗两先生所论著以后。世之尚论之士。莫不有理气说一通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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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南溪集。亦有去就之说。拟欲为一定论。而方来之看者。未知其又以为如何也。然此理气。即天地万物总会处。苟以此事为志者。不可不先从头脑上一番理会。则待自家稍定头绪。论理论气。虽或与古人不相入。寻思推究为可怕。此实古人之所深许而不之禁者。各主所见。说来说去。顾何妨于致知明理之功耶。
近日困暑看文字。不能入心思量。时取文集以遮眼。又旁及通典,文献通考之属。尽多可观。晦翁所言不看一书。则阙一书之理者。诚然矣。然以吾衰钝。欲看平日未观之书。有不胜其多。自知其必不能也。乃欲舍然(恐是误字)不复观。移此些小精力。专就节约处用心。而既又不能放下。掩卷而旋复取看者屡矣。盖一切不看。亦未易也。乃于其名目中领取其大旨而已。徐又慨然曰。士生天地间。如非不义之类。岂不是分内事。些小文字之业。亦不能了得。古人所谓看尽天下好书者。亦一快事也。向前许多光阴。孟浪过去。今欲复追少年时事。多见其不自量也。从今以往。只将一个拙法为自家计。以四书为本。兼于六经上致思。更有馀力时。方可及先儒说话。而博文一边事。则分付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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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士。以为各自努力。而自家功夫。多在约礼。收拾精神。不令散漫。要不失桑榆晚计而已。
七月廿二日。吾之性气缓弱。自方刚之日。不敢与人斗。稍涉世事。益复退转。虽在家庭。进退之际。亦尝戒惧。间有一二不能平者。以子弟心。岂能晏然而未敢显诸色辞。首尾三十馀年。卒以是道免焉。而彼之始欲敲撼者。亦未能售其计。盖莫不有天而人众。顾于天定。亦不奈何也。此理本自不可诬。而疾走争閧。方以得失煎迫者。其何可与论此事耶。近日闻以要路通塞。倏起争端。各以一人为嚆矢。而吾弟亦其一也。渠在千里之远。顾无毫分干涉。而日腾口舌。屡渎 天听。至有分外 升擢。仰见 圣心亦不易处。而乃尔两出之也。 恩命之下。举家感祝。而揆以私分。亦岂不万万惶恐耶。所叨既出 特教。义不敢辞避。而第有私义之有不敢冒赴者。待渠入来后。合有商量。而今番去就姑勿论。从今以往。可得脱出于睢睢盱盱之地。三司言议。亦可以不复交涉。避远駴机。如入康庄。不但在渠为厚。幸以余平日戒恐之心。庶有终始自保之望。易曰。履信思乎顺。吾当与吾弟勉之。
八月初八日。见鲁弟书。盖闻移馆职后所遣也。渠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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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门白日场之会。归又课。近处士子辈。颇有信向之意。要余以白鹿洞规十训。为学之方誊送。欲令诸生。俾知有此事。遐方人才之能倾向。试(恐诚字)未易事。而吾之所喜者。吾弟能自得师于经学中。旧来文字伎俩。渐益摆除。其所以躬率者。乃不在文艺之末。而在于此等真实做工夫处。长此不已。则顾其效。岂亶在于北方之士耶。其书且曰。今则归期不远。可幸。此来后。无甚罪悔。反躬自省。无不可对人言者。窃意渠必不以不情之言。举似于其兄。吾亦知渠近日与前时放漫之日不同。故去时不为之加勉。只曰。吾不须言。君以心经一册自随。使吾为汝戒之真切。岂能外此而更有他说耶。只在着实受用耳。然少年时气常用事。虽有好意思。亦尝随物变迁。有不可保住者。吾亦岂能知渠果能不负所望。乃若是耶。今番一行。在渠未为得。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又在此时。向后践历。莫不由此而权舆焉。则此奚但吾之私幸而已耶。炳然为谢新 除而来。吾之前书能有力。朋友之义。其不如是耶。然其意犹持两端。既谢后欲复弃去。余谓之此殊无义。向后或有不可强者。则去之未晚。吾亦不欲强之。乍来旋去。不成义理也。仕非为贫也。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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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乎为贫。如兄之仕。亦不过为贫。已有圣人成法。只可按而行之。不然而使家人乞觅于村阎中。以为丈夫之食。求其所从来。无非猥下之物。又况一得于十失中耶。有常职食于上。视彼顾不大胜耶。炳然亦不以余言为不是。而第其山野之性。不乐出入于樊笼。亦其宜也。吾与炳然有言。殆无不相入。今日又说一二义。亦无捍格。动静之说。虽略有反复。而本意则亦两相似。晦翁深斥不与动对之静之为不是。以学者用功言之。此必有堕落一边之失。所以伊川之拈出敬字。到朱子益发挥之。盖敬之视静。尤有把持而无弊也。然而以太极主静言之。则周子之意。似不以动静相对说也。
权德训生贻书。并与其先尊人滩村行状以示之曰。愿有发挥先德。毋孤平日相与之重也。窃自思之。滩村不谓余无似。屡以书问讯。未觉岭海之重阻。而勉余亦甚勤。顾愚陋无以堪之。若其倾慕之深。不可谓不至矣。今被其子弟之勤托。而又责以事契之不轻。区区之义。不敢以不文辞。第世之以文字应副人者。常有语默之不节。壹以其家所托者。勿论分数之称停与否。而惟视其满足而已。夫此等文字。自应善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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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恶恶短。则有褒无贬。其或可矣。若又善善之长而浮其实。则恐不免将作别人事。而其为子弟者心。亦必不能自安也。今见滩村事行。固多据其本有者而纂次。若不可以就加删润。而但余平日之志如右。惟欲从吾所见知者。写以成之。不以其子弟之情。为之去就。第未知其家能不以吾言为不可也耶。大意则以程子称横渠说为发端曰。子厚以礼教人最善。则人先有所据守。盖亦推本于圣人。答颜子请问之日。而精微缜密有非常情所及。晦翁之论又如此。则以此建立宗旨。固有所授者。若滩村权公者。有见于此。而行己接物。盖不于是。则不由焉。呜呼韪哉。记昔余有海山之行。自三日浦。寻到所谓七松亭者。见茅屋萧然中。有幅巾危坐。方左右遍摩。手不停披。不省人客之至。余于是必知公之室而无疑。遽下马投拜。对来令人洒然有喜。不以海山之游为胜。因而以得与公相见为大幸。时余年少未有知识。而亦能知公之为公故也。
顷于求道而莫知所由之日。汎滥奔放。未领其要。偶见延平答问。以为入道之门在此。乃欲洗心从事。而先于大本处。窥觇彷佛。尤自妄度。敢生直截根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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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盖年既晼晚。而从前为学。不曾就下学做将来。只有些所见于上达处。而顾无根本田地。自觉其扤捏不能安。犹不肯屈首于洒扫应对之学。而居然有此思量。亦非不知其躐等过高之为病也。乃以大本未发时气像体认。为第一义谛。虽未见有可据之地。而用力稍久。亦自有信之不疑者。窃欲主张。以为宗旨。亦或以是语人。而无与相契者。惟炳然不以为不可。区区愈益自信。他人之不与者。有所不恤也。近年所居穷寂。无他外诱。一味于自己分上。用得些少功夫。回视向来用心不专。尤悔极多。而所谓本源之功。亦甚单孑。非内外夹持而德不孤者也。乃复取庸学慎独之旨。入心商量。反复究观。则圣人之八字打开者。都在慎独。颜子之入圣人。又在动上。而伊川之箴。诚之于思一句。尤可见也。夫所谓动者。又非如他人所谓动静之动也。日昨飞卿见谓欲于此用力。吾以此语。略为之说。而近日见飞卿。辞气之间。有异于前者。盖知有用功处。虽不能无如吾前日之病。而向里着功之实。亦有不可诬也。
圣人之教人亦多术矣。颜,冉以下问仁则一也。而夫子所以答之者。各有说焉。然其要。又不出求仁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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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已。朱子每训仁字。必曰全其心德。盖欲学者。不待外求而只从吾本有之理。守而勿失。然其工夫。却在克去己私。私不去则礼不可复。礼不复则仁不可得。自是而观之。一私字。为人大患可知。苟不能知私之为害。则毕竟亦无所不至矣。奈何。世之人认贼为子。而不知或被人之讥诮。则反为之咆哮无礼。必以己见为是。至死而犹不知悔。甚矣其惑也。适阅朝纸。见其怒目切齿之状。是何有骨怨血雠。而乃若是决性命以争之耶。噫。人心之危。圣人犹有精一之训。况众人不识道心之为何物。只认人心为天理者。其所以胡喊胡叫。何所不至。而左右怂恿之人。或黠或巧。惟以其颐指为喜。却不顾其天理之都丧也。未知所得者几何。而究其所失。则举天下之物而无以易之。而迷不知悟。可哀也已。
余于甲子春。手写易经。明年。写书经。又明年。写诗经。今才讫。而眼昏不能净写。且精神耗脱。随手颠错。殆无一板之不误写去。亦可愧省。而但取便于老眼。他不足言。人或以精力之能尔为称者。余谢之曰。苟使吾少日读书。虽老犹可以记得。则顾何以出此计耶。只缘读之不熟。圣人若干言。亦患思之不起故耳。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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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以吾视之为戒。读古人书。必须深熟。为惜光阴。勿如余之老年活计。则区区犹有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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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镇江问答(壬寅腊月)
问。寻常疑生之谓性。不为病。程子曰。告子云。生之谓性则可。凡天地所生之物。须是谓之性。然则程子。亦不废其言。至孟子以牛之性犬之性诘之。然后其说方窘。岂孟子故欲抽发其訾颣耶。盖此一转语。虽不为不是。而寻其源委。必有来历之可疑者。故试叩之。果有牛马之性。羽雪之白之差缪处也。
 答曰。此语虽出于告子。而自无病。故明道亦用之。但其对孟子说。则乃以形为性尔。
问。程子曰。生之谓性。性即气。气即性。生之谓也。人生气禀。理有善恶。此论气质之性。不尔则岂可以性与气合而言之欤。
 答曰。性不可离气而言。苟无气则性无寄搭处。
问。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所谓不容说。即理也。人物未生之时。理固自如。不可以性言之。及乎赋于物。而此理堕在于此。然后方可谓之性矣。
 答曰。不容说者云者。盖言理也。
问。极高明而道中庸。程子曰。非二事。中庸。天理也。高明中庸。既非二事。则自尊德性以下。无不皆然。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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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中庸高明而已。
 答曰。然。
问。朱子曰。命。犹令也。盖天命流行。自人物所受而言之。谓之性。方其流行而赋与于人物者。无名可名。乃曰命。则此盖天与人物交际之间也。若曰。命令云尔。则真若有使令者然矣。
 答曰。命者。如朝府差除之云。朱子意盖如此。理亦赋焉之亦字。似不以理。付于气矣。
问。程子曰。知义之为用而不外焉。可与语道矣。义与仁互说。则有体用之分。以四德言。则均是体也。如是说来。恐无义外之病。
 答曰。有人说。程伯淳曰。义无对。盖世人不识义字。而或小之。故程子之言。乃如是。
曰。程子义无对一语。尽有力量。
 答曰。有力量。
曰。伊川及晦庵。于文字下语。必十分慎重。恐有差失。而程伯子则不然。能说人不敢说底道理。而略无难色。岂的见道体。无复疑畏而然否。
 先生微笑曰。诚然。
二十六日。 朝家恩例。每于岁末。以米肉致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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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写单子谢之。余曰。此乃 惠养之美意。则无辞受难处之义。而及老之典。亦可感祝矣。仍言前辈年岁之永不永。
 先生曰。伊川享年最多。明道则盖得天地清淑之气。自不能坚久不散。
问。窃尝因一家传说。闻从祖少日多病患。未知气候康宁。从何岁乃尔乎。忘生徇欲。固是寻常存戒。而亦有别般功夫。或资滋补之力耶。
 答曰。无有也。吾不曾饮啜药饵。巨胜则虽服食已久。亦未觉其某效可言者也。闻柳君鋿。常服此。其人年高无疾。亦岂以此得力者耶。
问。伊川立子之语。终未可晓。是必有其说。而既无说与人者。后人之疑。固无异也。
 答曰。是不过时王之制。宋太宗以弟承兄。殷礼。盖如彼。泰伯,仲雍逃之荆蛮。周亦立季历至文王。文王舍伯邑考而传武王。是用殷礼也。周公制礼。始立嫡以长。嫡嫡相承。舍其子衍。而立孙腯者。亦以此也。伊川之意。盖太中在时。明道殁。伊川既主祀。而传其子。亦礼顺也。然朱子每于此讳之。但曰。侯师圣辈所为也。周公制礼。固不当如此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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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朱子此意。亦食马肝之伦也。伊川此事。终不能无惑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