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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斋先生遗稿卷之十六
立斋先生遗稿卷之十六 第 x 页
立斋先生遗稿卷之十六
 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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箕子朝周议
议曰。书曰。箕子曰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史记曰。武王既克商。封箕子于朝鲜。箕子朝周。过故殷墟。作麦穗之歌。箕子既曰我罔为臣仆。其朝周何也。曰述职也。如不朝。则如不受封也。如之何其可也。微子以元子之亲。受其礼物。作宾王家。其诗曰。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肤敏。祼将于京。又曰。有客有客。亦白其马。有萋有且。敦琢其旅。亦曰客焉而已矣。何臣之有。曰微子为宗祀也。箕子何为焉。曰微之亲。亦箕之亲也。夫岂二道哉。曰夷齐之不食周粟何也。曰武之戎商。非富天下也。商之忠贤。岂有怼周之心哉。将不忍以亡国之馀。而居中国。以见天下之士。自屏于夷貊之境匪人之地矣。若夷齐则自一义耳。不可以概论也。曰王裒之坐不西向。陶潜之岁而不年。诚节义之高致。而志士仁人之所深取也。箕之居夷。亦犹是耳。何朝之有焉。孔子曰。汤武革命。应乎天而顺乎人。天与之民归之。书曰。造攻自鸣条。朕载自亳。岂可与晋宋之篡夺。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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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同之哉。众人不知。遂以朝周。为非箕子之事。而以感旧之章。为微子之诗。盖亦不之察焉耳。春秋传曰。秦伯(穆公)获晋侯(惠公)。公子絷欲杀之。秦伯曰。唐叔之封。箕子曰。其后必大。虞之封。在成之世。箕子若不涉周廷。何以知叔虞之封乎。夫传记之言。虽不可以尽信。而亦有所不得不信之者。罔仆之心。朝觐之义。自有所并行而不相悖者乎。况箕之居夷。无所受命。则不得为君矣。既君之矣。其朝礼也。书曰。王访于箕子。王乃言曰。呜呼箕子。惟天阴骘下民。相协厥居。我不知其彝伦惟叙。箕子乃言曰。我闻在昔。鲧堙洪水。汨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畴。彝伦攸斁。鲧则殛死。禹乃嗣兴。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彝伦攸叙。观于此。可以知圣人之心也。
孟子不辨太公鼓刀议
议曰。孟子尝辨伊尹之割烹要汤。百里奚之自鬻以成其君。而未尝及太公鼓刀之事者何也。岂当时及门之士若万章公孙丑之徒。未尝提以为问。故孟子不曾辨之耶。然孟子曰。伯夷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横政之所出。横民之所止。不忍居也。思与乡人处。如以朝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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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冠。坐于涂炭。若将浼焉。夫伯夷之清如是。而孟子曰。伯夷避纣。居北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太公避纣。居东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二老者。天下之大老也。太公既得与伯夷并称。则其事固不待辨说而亦明矣。然而伯夷谏伐而饿于首阳之下。太公应文而致鹰扬之绩。其故何也。昔者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嚣嚣然乐尧舜之道焉。千驷万钟。不足以动其心。后来应成汤之聘。以伐夏救民。伊尹亦岂乐此哉。诚畏天命而悲人穷也。太公之心。亦犹是也。是圣人之权也。若夫君臣之义。父子之亲。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以一时之权。而废万世之经。二子不为也。故曰微太公。无以救一时生民之穷。微二子。无以定万世君臣之分也。孟子之意既如此。而后人不察。故伊尹,百里奚之事。则后世无异议。而至于太公。则邪说之纷纷。至于今未已。可胜叹哉。
辥文清应永乐科举议
辥文清先生应永乐十七年科举。明年。遂登第。再恒曰。惜乎。先生之应是举也。故申友明仲曰。先生是举也。非得已也。否则其父充戎矣。再恒曰非也。是先生初年学未成时事也。若后来学就之时。则必无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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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夫建文永乐之际。天地之大变也。苟有人心而稍知自好者。必不愿立于其朝而食其禄矣。而况于先生哉。先生若以父故也。则何不早请于父。辞其禄爵。而逃于江海之滨。父子自为知己而䜣然乐哉。君子之行不同也。归洁其身而已矣。先生不应三杨之请。不屈王振之狱。不贺吉祥之生。日眷遇稍衰。奉身而亟去。其出处进退之节。可谓严矣。而犹不免有此者。岂非初年仁义未能精熟而然也。或曰。先生虽请于其父。而父不之从焉则奈何。曰亦熟焉而已矣。不曰孝子谕父母于道耶。然此事在先生。则未足为深病。而抑在先生。则不可不深辨。贤者固天下后世之所取准也。学者若不深察乎此。而惟以先生为口实。则其不为杨雄之归者。几希矣。
政务私议[一]
呜呼。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哲王不作。蛮夷猾夏。帝王礼乐文明之乡。尽入于毡帐毳幕之地。况我海外鲽域獩貊编发之俗。又安能一变至道。如三代之隆哉。然则帝王之治。卒不可复见。而吾东方数千里之地。亦终于夷而止乎。议者曰。东西异宜。南北异治。越南蓟北。土俗迥别。况吾东方之地。隔海万里。风气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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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殊异。岂可以中国之治治之乎。不如因其俗而为之制。保其国而安其民。策之上也。是盖不然。夫子不云乎。君子居之。何陋之有。昔者不窟窜于戎狄之间。公刘居豳。太王居岐。蠢然西夷之俗。而文王用夏变夷。成周家八百年郅隆之治。东方虽僻远。殷太师以范畴八政之治。垂教于后世。至于今名儒辈出。号为学者皆知宗孔氏崇礼义。尊中国攘夷狄。贵王贱伯之道。则其俗尚之美。可以侔拟于中华。而非四方诸夷之所及矣。苟有王者作于其间。师文王之仁。行文王之政。耕者九一。仕者世禄。关市讥而不征。泽梁无禁。罪人不孥。多士有济济之美。兆民有熙熙之盛。海外偏小之邦。善政美化。虽不能远及中华。而中华有王者作。必来取法。所谓王者师者。其不在玆乎。议者曰。不封建。不井田。不肉刑。古礼不复。古乐不作。虽欲言治。皆苟而已矣。此言美矣而犹未也。春秋易务则不能成岁功。皇王易治则不能成大业。时有古今之异。俗有华夷之别。要在变而通之。以适其时而已矣。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今去文武数千百载之后。礼坏乐崩。典章堙没。而乃欲复寻其轨辙而行之。虽文武复起。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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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不能矣。必也师其道而法其意。究其实而不泥其迹。庶乎其可也。(程子之意。盖亦如此。)是故不封建而有封建之意。不井田而有井田之意。不肉刑而有肉刑之意。礼经虽残。修缉补缀。得其节文隆杀之道。乐经虽亡。讲论考证。得其和平雅淡之旨。宫室不必东宫西宫。南宫北宫。同堂异室之制。而尊卑有序。内外有别。服食器用。不必上衣下裳。笾豆簠簋。一饭亚饭之制。而制作有法象。大小有轨度。勒成一王之制。无不可也。
封建[二]
封建虽圣王公天下之心之制也。然封建之坏。自三代始矣。昔者大禹受命。祇觐涂山者。玉帛万国。汤革夏正。受命景亳者。不过三千。则禹之诸侯。已失三之二而有馀焉。武黜殷命。师会孟津者。只有八百。则汤之诸侯。又去三之二而有馀焉。武之建国。千有八百。而至于春秋之世。见于经者。才百二十国。降而为十七。并而为七。终合于秦。天运之变易。风气之浇漓。可知矣。其间虽有成汤文武数三圣人出而维持之。犹不能尽复五帝之旧。而其趋每下。况后世乎。当是时也。非犹中国为然。虽要荒之外。戎狄之国。亦莫不然。汉兴之初。冒顿尽有漠北之地疆土万里。控弦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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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尉佗据五岭之南地东西万里。卫满渡浿。吞并朝鲜獩貊地方数千里。闽越东瓯地各千里。俨然自为一州之主。而与中国抗衡。竭天下之力。而有不能胜焉。古者戎狄大者万室。小者不过五六百室。施象刑而服之。舞干戚而怀之。绥服之内百里七十五十里之国。奋其武威而制其死命。来者不拒。去者莫追。而中国之威。常伸于百蛮之上。冒顿,尉佗之属。其可以象刑服之乎。其可以干戚怀之乎。百里七十五十里新造之邦。其可以武力威之乎。韩王信之事。可以观之矣。古者方伯连帅。奉辞杖钺。以征不征之邦。名义非不赫然。而犹且方命称乱。侵败王略者。自古而然。虞夏商周。皆有之。春秋传。赵孟曰。虞有三苗。夏有观扈。商有姺邳。周有徐奄。是则然矣。而至于犹有所甚焉者。力彊则横。势逼则阻。母弟称兵。兄子搆乱。引类同狺。挺刃相起。汉之七国。唐之三镇。皆是物也。今之州县。虽非古制。而乡统于县。县统于州。州统于路。即古方伯连帅诸侯之制也。制非不善。而官不得人。处不得宜。以至于败。议者不察以为州县不足恃。而封建必可复。封建之难既如彼。州县之弊又如是。然则何为而可也。然封建卒不可复。州县必不可废。无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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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不封建而有封建之意。其亦势之所不可已者。至于我国。以海外偏邦。集有数千百里之地。北邻羯奴。南接倭人。西事中国。日不暇给。封建之当否。非所敢论。而州县之制。亦仿中国而为之。亦有所不达者。何者。大邑连地或数百里。户三四万。而客户流离。贫穷丐乞之民不与焉。合而计之。通共五六万户。小邑或不过五六百户。父子同室。内息者亦不免异籍。大小相悬。劳逸不均。徵敛力役。疏数相同。祭祀宾客。礼薄相等。镇管之法废弛。备御之方疏漏。守令之权素轻。吏民之心懈慢。一有警急。小邑先溃。大邑不守。自京都至边鄙。节镇星罗。县邑棋布。曾无崖岸之阻。藩篱之固。传国都而止。诚可痛心。为今之计。莫若更立制度。除山川林薮潴泽之外。以垦田万顷。实户万室为县。统于州。州统于路。拟古方伯连帅诸侯之职。路置使一人秩上大夫。于一路事无不统。副一人秩下大夫。辅翼上使。兼统一路。使有故则代之。佐三人秩皆上士。一人掌一路吏户。凡铨选人材。学校教化。户口钱谷之事。无不总知。一人掌一路礼兵。凡礼文仪章度数。戎兵车马盗贼之事。无不总知。一人掌一路刑工。凡讼狱刑罚。山川土地。舟车工作之事。无不总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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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置牧一人秩下大夫。副一人秩上士。佐三人秩中士。职掌皆如上。县置令一人秩上士。副一人秩中士。佐三人秩下士。职掌皆如上。府史用士族。胥徒用良族。每县以百顷百室为一社。县通共百社。社中有古贤者及有功于民者及立慬于国者。为立庙而祀之。每社择平旷可居之地一处或两三处。合小村落而聚居之。外设长垣。内施门闾。区分五亩。以奠民居。社立长三人。用士族分掌。一社教化财赋盗贼饮射读法之事。无不总知。岁选府史之贤者及社长之能者。升于州。州举于路。路荐于 朝而用之。有警急之事。令率其民而固守之。傍邑有急。率其属而赴救之。路使及州牧。有调遣。率其兵而听指授。当县不能守。罪当县。傍县不能救。罪傍县。州不能救。罪州。路不能救。罪路。法意素明。刑赏得当。则人知勉励。各自兴起。修戈矛愿同仇。尊上死长之义。自有不期然而然者矣。县表一二巨室能为一县之望者。立为贰守。县中政令。皆令与闻。与共休戚。若齐之国高。晋之栾郤。为凡民率。又立宗法。俾令收合宗族。讲信修睦。以展亲亲之谊。相与绳愆规谬。劝课农桑。教养成就。嫁娶以时。无令失所。至有流离转徙之患。其不率者罪之。同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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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人。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使相亲睦。深根固蒂。绥国保民之术。必无过此者。不封建而有封建之意者。此之谓也。虽由此渐复三代之治。无不可也。然先圣王先圣之后及天子之子弟贵戚及勋劳诸功臣及汉唐宋明子孙。不可无分土。我国箕氏高氏扶馀氏既无子孙。使有司岁修其祀。新罗朴氏金氏及高丽王氏子孙及子弟贵戚勋劳之臣。当依古制。畀之附庸之地。以奉其祭祀。亦古封建之遗意也。
井田[三]
列爵分土。封建之大者也。井田封建之小者也。井田固先王所以固国保民之道也。可以制民产。可以均贫富。可以行教化。可以兴学校。可以明分数。可以定民志。可以平赋敛。可以备旱潦。可以裕国用。可以简词讼。可以治军旅。可以固封彊。可以御外侮。可以弭盗贼。凡天下百般治道。皆本于井田。是故圣王务焉。盖其法自黄帝始。而孟子曰。夏后氏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然则法始于黄帝。而至周大备焉耳矣。自周室东迁之后。其法寝紊。鲁宣公初。税亩。成公作丘甲。周礼在鲁。而鲁人坏之。他列国可知矣。其后楚屈建町原防井沃衍。郑子产使田有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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洫。庐井有伍。则井田之制犹未泯也。鲁哀公不足于二。而有若称盍彻。孟子又眷眷为齐梁之君言之。而卒亦不能行也。至秦商鞅。废井田开阡陌。更为赋税法。而井田之制。遂荡然不复存矣。至于汉世。董仲舒,刘向,匡衡之徒。数欲建白行之。而王莽以篡贼。断然行之。自以为功。卒大败。后世遂以莽为口实。不复致意。而有宋诸君子慨然有意三代之治。论治人先务。未始不以经界为急。而林勋本政书则详矣。然斯法之行。悦之者少。不悦之者多。助之者少。沮之者多。议论蜂起。物情惊骇。惟在君相。敷其孚信。使群臣上下。晓然知其诚心所发。然后方可行之矣。议者曰。我国僻处海滨。山谷居多。丘陇偪侧。井田虽先王之制。而恐不可行。然天生万类。有物有则。今范金以为钟。揉竹以为笾。惟在匠者顺其性而用之。况土地物之大者。山谷虽多。惟在圣人裁成辅相之如何耳。是故箕子居东。区画井田。即今平壤之箕田遗址是也。朴氏兴于南讹。亦治井田。东京志所记是也。由是观之。我国亦未始不行。而后人自不修耳。我国地势太半。是山谷不食之地。果不可与中原平旷之地一槩言之。而量地广狭。一谷满百亩者为一夫。二百三百者。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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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三夫。满九夫然后充一井。其中一夫为公田。馀外八夫为私田。或如国中之廿一。使自赋。其不满百亩者。或为圭田。或为馀夫田。其平旷之地。自当如古制。其水旱田相错之地。三则三之。五则五之。半则半之。全则全之。其关北关西关东之地。本是獩貊遗墟。土脉硗瘠。不与三南并。必有原田以不易一易二易。分等而税之。务为均平。各得其贞。退而私定经界。无相侵夺。则民情得而法意行矣。然必先定一路之经界然后。次定一州之经界。又次定一县之经界。一县之经界定然后。次定一社之经界。举一社十里之地。使干事者数人商度而行之。一人行之。十人效之。一方行之。十方效之。以至一路一国仿而行之。何忧于不成乎。议者又以亟夺富人之田为言。然今之富人。并有中人二家之产则已饶矣。三家五家则大饶矣。九家十家则极饶矣。然至子至孙。分以为二三。则稍薄矣。分以为五六。则渐薄矣。分以为九十。则太薄矣。假使不分。能延至三五世者鲜矣。能延至八九世者。为尤鲜矣。此法一行。虽有十男百孙。而无冻馁之忧。流离之患矣。民虽至愚。岂有不晓此意而怨上者乎。惟在行之不倦。迟以岁月。以待其成而已矣。虽由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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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复三代井邑丘甸之制。可也。
肉刑[四]
肉刑先王辅治之具也。五刑以弼五教。五礼三千。威仪繁矣。五刑三千。科条密矣。然先王躬行仁义。以教民厚矣。是故悬法布象而民不犯。及至后世。不务德政。而专用威刑。以至屦贱踊贵。而齐业不振。刑者半道。死人积市。而秦族遂夷。此其验也。且古之有司明慎折狱。刑罪相当。故刑者少。而民不冤。及至后世。喜怒任情。爱憎随意。操纵舒惨。在其掌握。狱讼之不平。刑杀之冤滥。固其所也。不然则以汉文之聪明仁爱。动心于一女子之言。而除三王不易之旧章哉。今之时。又与文帝之世异矣。民俗日败。奸伪日滋。笞杖之苦。虽不烈于劓刵椓黥之酷。然劓刵椓黥之酷。亦恐不胜于奸伪日滋之民俗。而半道积尸之惨。又将目见之矣。是亦时势之使然。而风气之益浇也。由是论之。肉刑之不可复明矣。此亦宜因今之法。行古之道。使民知耻而不复犯。则所谓不肉刑。而有肉刑之意者。此之谓也。或曰。五虐之刑。乃苗民所作。而先王用之奈何。曰蚩尤作五兵。而圣人用之。以威天下。盖亦不得已而用之焉耳矣。
礼[五]
秦斯焚灭之后。礼文残缺。今之存者。皆出于汉儒缀拾傅会之馀。则今虽有古之明于礼者。亦不可一一追复。如先王之旧。况其下者哉。夏殷之礼。夫子虽能言之。而文献不足。则夫子亦不能徵之。今之去周数千百载。其谁能徵之。不如姑取礼书之见存者。如周礼,仪礼,大小戴,荀子通典及宋元诸儒所论许多变礼。稍损其繁文末节。而略存其质实醇古之风。务合于先王制礼之本意。而得便于今人服行之实。勒成一代之制。其亦庶乎可也。
乐[六]
乐经虽亡。乐意犹存。朱子尝曰。今世非但雅乐不可得闻。虽郑卫之音。亦不复存。所用曲子。皆是胡音。(不记全语。大意如此。)呜呼。咸韺韶濩。音韵影绝。节族微茫。谁则复之。此亦不如就今乐所奏。采其平淡和雅之音。而斥去淫哇焦杀之声。使八音克谐。绎如纯如皦如之声。洋洋乎盈耳。则庶可以致神人之和矣。然礼乐必待圣人在天子之位。治成制定百年而后可兴。今且为此绵蕝。以为之兆。则安知不有圣人者出而在天子之位。圣人在天子之位。则又安知不有若夷若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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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而复唐虞三代之礼乐。致郅隆之治哉。呜呼。此亦圣人为后世至深远之虑也。
四民[七]
古之为民者四。一曰士。二曰农。三曰工。四曰商。古者士不离于学。农不离于乡。百工居肆。商贾坐市。四民各守其业而不迁。故民有定志。国无游民。上下相安。家国咸乂。今之为民者。不止四而已。而有公贱,私贱,倡优,巫觋,缁髡,近住。山尺,海尺,杨水尺。名色繁夥。种族不一。名分混殽。等级不明。奢侈成风。僭拟无度。民无定志。财力匮竭。古所谓辨上下定民志之意。固不当如是也。又况公贱,私贱。名号虽贱。自是天民。非有罪过于其身。而没为人役于世世。生杀予夺。一任于其主。剥肤椎髓。冤滥狼藉。逃匿之弊。弑主之变。有不可言者。至若内奴公贱。其弊尤甚。得一亡百。刑杀相继。而推刷不得。缁髡,近住之流。规避徭役。托身异教。邪说惑众。白夺民财。崇侈殿宇。乱法自恣。诚可痛心。为今之计。莫若使四民各归本业。其为士者无论士族流品闲散中庶之流。择其经明行修。能自树立者。选入于学。其凡民之俊秀。亦皆补入。而不能参选者。皆归于农。公私贱族。一例革罢。以从良役。倡优,巫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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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类。一并斥绝。重其赋税。以困辱之。山尺自是农民。特其役名异耳。在所不论。而分其队伍。教其坐作。习其技艺。试其能否。以为缓急之用。杨水尺亦是农民。而国俗贱屠户。当与巫觋同科。而并不与平民齿。至于海尺。则冒不测之风涛。应国家之赋役。所当优恤。而鱼盐又是民生日用之不可阙者。薄其税敛。厚其生理。各赐一廛之地。无使流移。若其缁髡近住之类。皆是平民避役之徒。国家诚能薄赋敛省刑罚。以厚民生。使皆有乐生之心。而重赋税勤力役。使山林川泽之间。无所隐蔽。则不及数年之间。著袈裟者返衣裳。念南无者诵五伦矣。然后燔其书火其宫。拔本塞源。而明先王之道以教之。则四民者各得其所。而国家治矣。或曰。乡品中庶之徒奈何。曰前既言之矣。然此特农民之无役者耳。古者士出于农。兵亦出于农。其俊秀者。选入于学。其壮猛者。充入于兵。其不当于二者。归之于农。亦何难处之虞哉。若乃经界既理。井邑既定之后。则自当如先王之法矣。
军兵[八]
古者寓兵于农。周礼。九夫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丘十六井。夫百二十八。出戎马一匹牛三头。四丘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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甸。甸六十四井。夫五百十二。出长毂一乘。戎马四匹。牛十二头。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将重车(或曰炊家子)二十五人。总为百人。以五百人而取百人。则其为兵者。才五之一。而馀十二人。则必在家。号召策应之卒也。以四人而养一兵。则养之之厚何如也。五人为伍。伍皆有长。秩皆下士。二十五人为两。两司马秩皆中士。百人为卒。卒长秩皆上士。五百人为旅。旅帅秩皆下大夫。二千有五百人为师。师帅秩皆中大夫。一万二千五百人为军。军将皆命卿秩上大夫。以卒伍之贱。而皆有爵秩。贵之之盛何如也。蒐田以时。教以礼让。示以长幼。序以贵贱。习以坐作。尚以果毅。用命则赏于祖。不用命则戮于社。其平日教之之深。又何如也。是故。因垒而降密崇之高城深池。制挺而挞秦楚之坚甲利兵。诗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其此之谓欤。至于今世。不然。兵不素养。士不素贵。教之之术。又复灭裂。如是而责其有敌忾之心折冲之气。不亦难乎。一户三保。保非不足。而二人于公。一归于资。则军妆之不具。不可责矣。束伍作队。数非不给。而本无资保。强编军伍。朝聚暮散。不齿乡里。兵者死地也。民所厌苦而谋避者也。而驱之无法。用之无术。又为之贱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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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鄙下之凌踏之。民入兵籍。则室家相吊。邻里共叹。以之挈家逃亡者有之。诈称物故者有之。一人逃亡。害及邻里。一人物故。诛及九族。白骨黄口之布。怨讟交兴。 朝廷知其然也。每下优恤之令。代定之 教。良丁本自无多。而投入于各衙门歇役者。不啻过半矣。诸 陵寝守护军,护辇队保,匠人保,校院保。诸营衙兵,山城守直,史库守直。烽燧军,驿率丁,弓人保,矢人保,吏奴保,各店汉。卿大夫守冢人。铳射出身。通嘉善受帖者。诸般名色。不可胜记。或有纳布者。视诸色军兵。则其役不啻歇耳。其中亦有所不可阙者。而额外冒入者多耳。至于有力势富人。则交结中朝名士大夫。希冀恩泽。冒滥官爵。守令官长。欲以法绳治之。则辄持守令短长。播于朝中。以中伤之。守令畏其力势。虽有武断骄横不法之事。莫敢何问。其下者入于护卫厅,京外诸营郡邑军官校生院生之类。又不可枚举。守令虽欲承 上德意。选兵充额。以宽白骨黄口之弊。龟背之毛。谁能括之。若乃束伍。则私贱之外。内奴,寺奴,馆学奴,校院奴,山尺,海尺,杨水尺,倡优,巫觋,僧徒,近住之属。皆不与焉。而士族之无势者及单丁女户。皆不得免焉。如此之弊。又不可胜数。闲散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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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中人校院生破定之 教。频年下降。而一欲破定。则鱼骇兽窜。茫无影响。既不得其兵。而又不得其民矣。可不痛哉。书曰。令出惟行。不惟反。传亦曰出令当如流水之行。此言因民之所利而行之也。不因民之所利而强欲以威势行之。虽以秦皇之威。商鞅之猛。不能为也。古之治兵。养之如此之厚。贵之如此之盛。教之如此之深。虽使之赴水蹈火。犹且为之。而犹有宗戚卿大夫世室馀子庶子为之亲兵。而为王腹心爪牙。周制则然也。至春秋之世。其法犹存。若晋之中军。皆公族也。公路公行旄车之族之类。皆世族也。楚之中军。王族若敖氏之族。不一而足。越亦有君子之军。盖世禄之子孙。自父祖以上。蒙被国恩。休戚与共。其忠君报国之心。自与凡民殊也。是故古之圣王。因其心而宠异之。为凡民率。其意至深远也。是故遐远之民。疏贱之人。莫不激励奋发。以进死退生。为之荣辱。岂如今世迫䝱驱逐而责其必死哉。是故汉祖初立。即置南军。武帝又置羽林孤儿。南军即纨裤贵游。孤儿即死事者子也。其意犹存古制。而 国初五卫亦仿此意。 祖宗之制。不为不善。而废而不讲。亦已久矣。良可叹也。今者且令宗室子孙及功臣后裔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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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大夫门子馀子及士族良族。身长过人。才力勇健者。选以为兵。教以十八武艺。或充禁卫亲兵。或充监兵营统水营各营兵及本郡邑厢兵。宗室卿大夫门子馀子入学者及馆学诸生。皆充东宫侍卫。而不征于司马。如周制。其外非正兵出身者。不得仕官为吏。岁出布若干以养兵。士在邑中者为胥徒。则民乐为兵而愿募者众。而养之贵之教之。如先王之制。而又润泽之。何患于无兵。此非特一时救弊之策。而实三代之遗制也。若其经界既定之后。则可以一变而复古之法矣。
取士[九]
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又出俊乂之人。相与左右辅翼。以成天下之务。盖人君以一人之聪明。不能兼治庶务。故必傍求贤能之士。分治众事。与之共天位治天职。食天禄也。彼贤者。亦知天所付畀之重。不敢独善其身。以待上之求而用焉。皆所以畏天命悲人穷。而不遑自逸也。然豪杰之士不世出。而中材之人。必待教而兴。自虞夏以来。教养之术。可考而知之也。自典乐之官废。而司徒之职不修。秦以州县吏。汉以孝廉。魏晋以九品中正。其道迪之方。宾兴之礼。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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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足言。而其所求。犹有近实可用之意矣。隋唐以后。遂专尚浮华之文。而三代用人之法。始荡然不复存矣。前朝用双冀之法。始以科目取士。浮华之文。雕虫之技。已不免致讥于当世。而 本朝因之。立法久而弊端生。利孔开而奸伪滋。糊封割封易书之法。不能杜主司循私之弊。以至奸吏猾胥擅弄巧诈。换封易封改写之事。一任胸臆。无所顾忌。无赖能文之人。又交结贵游子弟及富人多钱者。鬻文卖书。视钱多小。高下其文笔。贵而富者。不辨鱼鲁之人。辄登上第。贫且贱者。背诵五车之士。不免落魄。至于明经之科。遗弃大意。只明碎义。不务圆熟。惟事记诵。诵尽五经。终于面墙。欲写尺牍。下笔趑趄。俗人之所嗤点。文士之所鄙贱。固其所也。前代红粉。近日七大文。不幸近之矣。是故俗谚云。莫要灯下勤苦。惟蓄橐中万镪。此冤痛之辞也。 国家知其然也。累欲变革其弊而卒不能也。夫革今之弊。莫如反古之道。周礼所称三物之教。如六德六行六艺之类。今不可遽然行之。然孔门四科之法。亦可推而行之。如忠信笃行。孝弟明经。敦厚醇谨之士。为德行之科。如折狱明慎。理财裕民。治兵戎兴水利。商功营筑。制作器用之士。为政事之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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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博古通今。晓典章能文赋者。为文学之科。如专对四方。不辱君命者。为言语之科。凡此四科。皆以忠信笃厚。行谊醇备为本。四科之立。浮伪自息。士务实行。国得真材。虽由此渐复三代之制。亦无所不可。或曰此论诚美矣。其间或有伪言诡行者。出而见售则奈何。曰作法于凉。其弊犹至于贪。其将奈何。先王以忠信实行。道率天下之士。而其流之弊。犹尚如此。况以虚伪行之乎。曰今科举之弊习。人孰不知。而千古谬规。不可以一朝变革。且欲因今之法。救今之弊。其道何由。此正孟子所谓月攘一鸡者。非愚之所敢闻者。然有一焉。曰贡士。何谓贡士。曰量郡邑之大小。举人之多寡。分为定额。以贡于国。举者保者。或有循私。致有阙贡之弊。其守令及举者保者。并令充戎。如大明之法。则场屋少清。而倖门少塞矣。然非先王待士取人之法。而矫一时权宜之术。何足称焉。
官制[十]
唐虞建官惟百。夏商官倍。至于成周。治官之属。三百有六十。秦汉以来。官制殽乱。命数颠倒。因时建置。苟且牵补而已。逮宇文周。始复周制。而旋复改易。唐宋因之。先王宪章。不复槩见。至于我国。不知稽古。自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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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级。鄙俚荒杂。无足称谓。丽祖始仿唐制。彬彬可观。而 本朝因之。然三公之官。几于上僭。贰公拟于孤卿。十八级三十阶。烦碎尤甚。此不可不为是正也。周礼。大国三卿。次国二卿。小国一卿。命数至三。而中下二士。因为不命之士也。天地四时之官不具。不能治一国之务。而典籍已亡。诸侯之制。今不可考。然今以意度之。司徒兼掌冢宰。司马兼掌宗伯。司空兼掌司寇。下大夫五人。承而行之耶。是未可知也。以春秋传所记观之。晋有三军。又有三行。于是有六卿僭也。鲁三卿之外。又有太宰宗伯司寇。郑又有六卿。宋又有左右师。岂以宋为先代之后故。特设此官耶。然古之诸侯。皆在六服之内。大国不过百里。次国七十里。小国五十里。虽不能具官。亦足以治一国之政。今之诸侯。皆在要荒之外。大国连城数百。户口数百万。俨然一州之主。不具官。无以治众务。非苟为僭也。其势则然也。然命数不可以复加。职务不可以复专。今我朝之官职。阶级烦碎。替易烦数。冗员太多。职务换易。三公虽设。而权归于备局。六卿分掌。而职分于诸司。金吾置而司寇为闲局。考工建而司空为虚设。两局立而司马为冗官。有有名而无实者。有有实而无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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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名实俱爽者。若此之类。比比皆是。阶级既多。迁转又亟。鸿胪之官。不能序朝仪。司农之卿。不能识会计。事归郎僚。权出吏胥。百度俱废。庶务不张。愚又以为欲变今之俗。亦当反古之道。定三命之职。列五等之爵。罢参下计月之科。立久近劳逸之法。举其职者。另加奖用。不胜其任者。即时斥罢。恢公道以塞奔竞。明是非以破朋比。尚德行以崇正学。励廉耻以张士风。朝廷正四方正。国家可得以理矣。
虞衡[十一]
古者有虞衡之官。虞以司山林。衡以司川泽。我国地势。连山北阻。三面距海。总一国之土壤而论之。山多于地之十八。平地可耕者。才十之一。民生之不敷。国用之不给。无足怪也。然有土斯有人。有人斯有财。有财斯有用。有土有人。而无财无用者。吾未之见也。何以言之。山林川泽。百物之所聚。货财之所殖。吴王铸山煮海。民无他赋。而国富兵强。我国之地太半。是高山巨岳。珠玉金锡铜汞砂碧之类。虽非所产。而银铅镔铁水铁。随处有之。材木之富。拟于秦陇。鱼盐之饶。广于登莱。苟能采之有度。取之有制。用之有法。何忧于无财。何忧于病民。而山林川泽。皆得其平。人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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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国用饶矣。然今之采银之人。多率人众。占开一矿。诱致四方无赖之流。大设店铺。广开市廛。驱䝱平民。食人牛马。掠人妇女。初云报偿。末乃折策。初云永居。后则挈去。傍近之民。苟取目前之利。忘其本业。𤒈火汲水。搬柴运炭。以取其直。背父之子。叛主之奴。皆为依归之所。菀为逋逃之薮。暴戾恣睢。擅作威福。银矿掘尽。煅炼无所。则一朝溃散。无迹可寻。富民所贷钱谷牛马。白地见失。其流逋所聚者。无所投托。转而为盗贼。其弊端不可一二。欲救此弊。当设一官。使率其属而役之。其雇工。即与其直。柴炭亦给本价。病民之事。一切禁断。流逋之人。一切驱逐。月收其课。岁终。归之大农。以其镔铁水铁铅铁之矿。皆如上法。至于山木材木之用。我 国自 内府黄肠殿宇。士大夫凡民棺椁室屋。皆取于松而不以他材。故黄肠及船材所所养。封内。至为广阔。而以目见者言之。则所谓太白黄肠。素称国内第一良材。故自京外士大夫及富民。诱致板商。冒禁偷斫。昼潜夜作。日复日日。以岁计论之。一月所斫。不知其几千百株矣。通共一年。又不知其几千万株矣。人死无尽。而松木有限。以有限之木。应无尽之需。其势不尽则不止也。 朝廷知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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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使地方官及沿路守令。另加禁断。则其地方官。分遣吏卒。日夜搜觅。不复摘发其斫木根。因而惟板是求。反使偷斫人等。乱斫封内黄肠。吏胥辈凭凌驱䝱之状。亦不可一二。其侵渔之弊。输运之劳。不须言矣。是故峡民之困苦流亡。厥踵相接。其甚者。民有丧父母而葬埋者。胁拘其人。而俾令纳赎。沿路守令。则又分遣吏卒。潜伏要路而夺之。畏吏之欺慢。定其月课额数。以足其数。吏无所得。则又斫取封木以充之。至于封外人家坟山。私自禁养之木。或有作板者。则又公然夺之。古者斧斤以时入山林。而材木不可胜用。为生民养生送死之需。而民无憾焉。今使死者不得葬。生者无所庇赖。殆有甚于齐囿四十里之阱矣。可不痛乎。况利之所在。民忘其死。况不之死乎。欲救此弊。又当设一官。量地或一二十里。或三四十里内。筑长垣。外掘海子。周四面或三二百步。或四五百步。筑堡伺察。募民入居。谓之堡军。而除其身役。其不勤守护而见失者。以失 御物之罪罪之。其偷斫者。以盗用 御用之罪罪之。船材所守护军见失及偷斫者。皆视黄肠。减一等而课其罪。其封外诸山。无论野峡。皆置守直而设厉禁焉。日用薪炭杂需。不得用松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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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死亡者。其棺椁等。 告官取用。而纳廿一之税。不告官者倍之。为室庐者。亦告官取用。而以其间架之数。亦纳廿一之税。不告官者亦倍之。岁终。归其课于大农。以备经用。至于海民。无论渔户盐户。官给一廛之地。计其船只长短。量其盐盆大小。定其课税。岁终。归其课于大农。以备经用。守令之侵渔。吏胥之恣横者。视其赃之多少。分轻重严惩。川泽灌溉之利。津渡往来之船。亦令岁加修葺。无使废坏。亦王政之所不可已者。
财用[十二]
古者租税出于农。力役出于民。一夫百亩。九夫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四丘为甸。井邑丘甸。经界素明。不待踏验而赋。人有恒数。五家为比。五比为闾。四闾为族。五族为党。比闾族党。版籍素具。不待检括而力役有定法矣。今则田形多样。踏验难精。一夫八结。入中过百。一结百端。把束过半。虽使冉求布算。刘晏捡覈。必不得其真实矣。民无恒产。聚散无常。朝编帐籍。暮辄流散。虽使弘羊执籍。延龄搜括。必不辨其虚伪矣。由此之故。岁入之财谷。日益耗缩。岁括之兵民。日渐流亡。宫屯折收。五上司六军门所置屯田。士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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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市井与守令因缘防纳之弊。公私贱剥割买卖之法。倡优巫觋商贾僧尼游息之害。并皆妨农害民。而国不得其用。夫以鲁卫陈蔡蕞尔之国。而祭祀宾客常事之外。朝聘会同。兵戎徵发之烦。无岁无之。而未闻财用之匮乏。今以堂堂万乘之国。挟山海之富。而幸无水旱之灾。兵革之忧。而府库虚竭。财用不继。左枝右梧。东破西补。若不能保朝夕者。传曰。国无三年之蓄。国非其国。可谓有国乎。今 国家所依而为军国缓急之需者。不过常平,宣惠,赈恤三仓之谷。而逃亡物故。邻族侵徵之弊。有不可胜言者。因此而为一时权宜之道则可也。为永世持久之策则不可也。昔者仲虺赞汤之德曰。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大学传曰。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孔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民。使民以时。有若曰。百姓足。君谁与不足。百姓不足。君谁与足。今 国家诚能体成汤之德。法孔子之训。遵大学有若之言。革罢内需司宫屯折受。滥 恩浮费之类。然后尽罢公贱私贱五上司六军门屯田科外横滥之徵。以万民惟正之贡。节用以蓄财。薄敛以厚民。财用足而德化行。先王之治可复矣。外此而言利者。吾未之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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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禄[十三]
经界既定。贱籍既罢之后。则卿大夫及乡大夫致仕者之采邑。不可以不班。宗戚勋劳及世家之子孙。不可以不养。奴婢亦不可以不限定其数。然班爵禄之制。当时孟子既不得其详。则后之人。尚何所考证而为说乎。晋封曲沃。师服忧之。终焉曲沃并晋。而曲沃犹不诫栾郤,范中行智。赵,魏,韩氏号称大家。胥原,羊舌,伯华,铜鞮。皆为强家。鲁之三卿。齐之陈宗。世执国命。弑君纂国。不夺不厌。根本既微。枝叶强大。末流之弊。必至之理也。子产曰。天子之地一圻。圻方千里。诸侯之地一同。同方百里。今大国加数圻矣。秦晋齐楚彊吞诸国。僭用天子之制。而鲁卫宋郑蕞尔之国。亦视而效之也。孟子曰。大国地方百里。君十卿禄。卿禄四大夫。大夫倍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与庶人在官者同禄。春秋传曰。卿百邑。其馀降杀以两而已。注家谓此为一乘之邑。非四井之邑。以一同之地百里。当出戎车一百五十二乘。二丘则因而有百邑之采地存者半尔。其何以成国。孔子曰。道千乘之国。千乘之国。诸侯之国之大者也。孟子曰。万取千焉。千取百焉。千与百。与万与千。为十之一。冉求曰。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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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六七十。与五六十。而夫子曰。安见其非邦也者。子产之说。固当时之制。而谓之千乘者。如鲁颂所谓附庸未成小国而附益之。若颛臾须句者。以足成千乘之赋也欤。此未可知也。然孟子既曰闻其略矣。则盖亦周家旧制。犹有所未泯。而孟子诵而传之也。今舍孟子。安所取衷乎。若乃奴婢之制。汉人以无过三十为言。而其间无贵贱上下等衰之节。孟子曰。上农夫食九人。上次食八人。中食七人。中次食六人。下食五人。此虽非为奴婢等衰者设。而推以为奴婢等衰之节。恐无不可。盖以食之多少。分口之众寡也。盖春秋列国之制。上僭于天子。而末乃有尾大难掉之患。今之班禄之法。乃出于嬴秦废井田开阡陌之馀。而田园广殖。终则有兼并横夺之弊。二者皆非制也。今拟因孟子之说。卿三十二井。食实三十二顷。以上农夫之食计之。则当为二百八十八人之饩。大夫八井。食实田八顷。当为七十二人之饩。上士四井。食实田四顷。当为三十六人之饩。中士二井。食实田二顷。当为十八人之饩。下士一井。食实田一顷。当为九人之饩。庶人在官者。府八人之饩。史七人之饩。胥六人之饩。徒五人之饩。上士以上以田。中士以下以饩。方伯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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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县令。倍受本职之禄。奴婢则卿二十人。大夫十人。上士八人。中士六人。下士四人。皆听其情愿。从其鬻卖。闻官立券。老则休致。勿复任其子女。以杜世役之弊。更申革旧之政。塞贿赂之门。严赃污之法。绝侵渔之路。厉廉耻之风。其亦可也。
 传曰。嫠不恤其纬。而忧宗周之殒。是亦天理民彝之所不得自已者。然宗周之殒。非嫠妇所可为也。况孔,孟,管,葛。世必有其人耶。自笑而已也。乙亥三月之望。白山病叟书。
立斋先生遗稿卷之十六
 说
  
易说
乾卦。不言乾而言健。坤卦。不言顺而言坤。惟天大而无形体可见。故指其性情而言。地小而可见。故指其形体而言。各有当也。
屯六二十年乃字。二与五为正应。而二五则十数矣。否九五系于苞桑。坤土象色黄。而巽又为木。桑色黄。故称桑焉。桑于五行属土。故月令季夏。取桑柘之火是也。巽又有绳象。故称系。
天一日一周天。则其行可谓迟矣。而谓之健者何也。以其不息也。
论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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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灌。谓方祭之始。用郁鬯之酒。灌地以降神也。鲁之郊禘非礼也。固君子所不欲观。而必于既灌之后者何也。朱子曰。鲁之君臣。当此之时。诚意未散。犹有可观。自此以后。则浸以懈怠。无足观矣。夫诚意之散与不散。不必以未灌既灌而有异也。且鲁之君臣。不必每祭而皆有懈怠之心也。盖鲁之用天子礼乐久矣。方其既灌之后。六代之乐。八佾之舞。竞进迭奏。僭乱无章。亦已甚矣。故夫子心不欲观。而其言微婉。无迹可寻。而后人遂失其旨。惜哉。夫子尝有言曰。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又曰。相惟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所以不忍于三家者。所以不忍于鲁国也。于国则微其辞婉其旨。隐之而不彰。于臣则责之正斥之严。深恶痛惩而无所假借。此盖圣人立言之权度。与春秋相为表里者也。此言有未合于朱子之说。而谩记以俟知者。
复雠说
雠有所必复。亦有所不必复。不必复而复之。谓之憯。所必复而不复。谓之慢。燕昭王之复齐。所谓必复者也。越句践之复吴。所谓不必复者也。何以言之。盖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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践之于吴。壤地之同也。强弱之均也。等威之敌也。力势之当也。而介在蛮夷。歉忌之易生也。衅隙之易搆也。胜负相仍。和战不一。怨未尝宿。怒未尝蓄。而一朝搆难。遽用诈谋。径残邻国之君。则吴之于越。有必反之仇。而越之于吴。无必报之怨矣。及夫夫椒之师不振。稽上之栖方急。则卑辞服罪。求存社稷。退保封疆。平其雠怨。未或不可。而顾乃胆则尝之。蛙则式之。冰则抱之。火则握之。吴不治则不止。句践之复。可谓憯矣。若乃昭王之于齐则有异焉。燕国之祸。虽由于先君之败德。而子之之纂。固邻国之羞也。齐人之来讨。未始不可。而不先明君臣之分。以正子之之罪。而剪灭其国家。荡覆其社稷。虐杀其君亲。虔刘其父兄。系虏其子女。迁其重器。夷其城郭宫室。残忍暴蔑极矣。昭王立于亡国之馀。收拾遗烬。吊死问孤。招贤纳士。经营数十年。连秦魏之师。合赵韩之众。一举灭齐。湣王走死。昭王之复。可谓免于慢矣。孔子曰。以直报怨。昭王之报。可不谓直乎。孟子曰。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若杀人之兄而杀其父则虐矣。句践之报。可不谓虐乎。呜呼。周幽王见弑戏下。而平王遣戍申许。鲁桓公朝齐不复。而庄公使逆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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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楚怀王入秦不返。而襄王身配嬴女。宋徽钦北辕不旋。而高宗乞怜虏庭。天理灭矣。民彝熄矣。尚何道哉。
事功说
昔朱子尝斥永嘉事功之学。以王霸并用。义利双行目之。自是以来。学者羞言事功。或有留心世务者。必群起而力排之。以附于朱子之义。于是乎学问事功。歧而为二。而不可合矣。然为学问而不能施诸事功。则其为学问也。非真学问也。为事功而不能本于学问。则其为事功也。非真事功也。若使同甫去伯绝利。以纯王正义行之。岂不善矣。而惟以双行并用之故。见斥于朱子耳。夫士幼而学之。壮而欲行之。礼乐刑政。钱谷甲兵。皆是学者本分事也。常时讲而明之。将以举而措之于他日之事功也。岂有块然独善。如杨朱之伦也。然事功有二道焉。王伯之分也。至诚无伪。以大公至正行之。无一毫私意干于其间者。王道之纯也。假仁义之名。行之以诈力。而求济其利欲之私者。伯道之杂也。二者之间。相去远矣。学者诚能以纯王自居。而斥去伯术。勉勉于修己治人之方。穷而明其道。达而应世务。古所谓方物出谋发虑者。盖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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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也。岂可以同甫之故。并王道莫之讲乎。昔者伏羲画八卦。造书契。制嫁娶。教畋渔。神农作耒耟。尝百草。立市廛。黄帝治礼乐。为文章。造律历。明算数。作舟车。尧舜齐七政。命九官。禹平水土。成汤放桀。武王伐纣。周公兼夷狄驱猛兽。皆所以参天地赞化育。而开物成务之道也。是故鲁论记圣人之言。而论治道者甚众。曾子传大学之道。而于治国平天下节目尤详。子思述中庸之旨。而九经为治平之本。而笃恭之效。至于天下平焉。若乃孟氏之书论事功者尤多。而周程张朱又惓惓焉不已。此皆穷性命之原。极人伦之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而不可易之道也。其为事功。孰有大于此者乎。至于同甫所谓事功者则有异焉。以管商申韩之术。济功名利禄之私。而自觉其说之陋。故援儒家近似之说。牵合附会。以张皇人之耳目而关其口。其为说甚卑。而其为心甚私矣。朱子辟之是也。学者诚能反其道。一以圣贤为师。而尽修己治人之方。可以为圣。可以为贤。可以为识时务之士矣。今之学者则不然。高谈性命之理。而低视下学之士。一言涉乎事功。则必群起而共斥之曰。此同甫之学也。如人见食乌喙而死者。并与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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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而不食曰。此皆杀人。岂非惑欤。或曰。圣人无为。然圣人无为无不为。夫以周公之多才与艺。而犹且仰而思之。坐而待朝。况学者乎。是故大学之教。始于格物。而所谓期月三年五年七年之规。又何道也。且事功非离性命而为言者也。即乎性命之所当行者而为之者也。非如管,商,申,韩之徒。贼性命之正。而济其功利之私也。是故古之人。学而为政。今之人。学而不知为政。学而为政。故政与学为一而民从之。学而不知为政。故政与学为二而民不从之。宜乎政学之不行。而终至于废坏大乱之域也。昔者晋人以清谈废事。而号曰放达。终致五胡之乱。性命之学。其号名何如。而其揭标榜占便宜。而致乱之道。不殊乎清谈。岂不重可惜哉。释氏自谓穷神知化。而使之治一钱则乱。吾儒之学所以异于异端者。以其明体而适用也。岂如同甫辈窃其用之近似者。眩曜于人也。学者诚能察于二者之间。审其公私义利之辨而力行焉。则五伯果为孔门五尺之童所羞称。而尧舜三王之事功可几矣。
 余既为此说。而有难之者曰。圣人不规规于事功。而事功自理。譬如表正于此而影端于彼。故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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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不言而信。不动而敬。无为而化。何事功之足云乎。曰。斯言美矣而犹未也。易曰。精义入神以致用。又曰。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孟子曰。舜明于人伦。察于庶物。庄周亦曰。圣人蒿目。以忧世之患。穷理所以尽性也。礼仪三百。威仪三千。节目烦矣。治官三百。五刑三千。科条多矣。无星之秤。不可以称轻重。无寸之尺。不可以量短长。圣人既竭目力焉。继之以规矩准绳。为方圆平直。不可胜用矣。既竭耳力焉。继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胜用矣。既竭心思焉。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圣人之治天下。岂无所用其心哉。亦不似同甫辈事求可功求成。取必于智谋之末。合三代汉唐而打作一片说也。昔者陈北溪,饶双峰精于训诰名物之学。而后来诸儒。缴绕于文义之末。此乃朱门末学之弊。而学者病之。遂废文义而不讲。转入于禅学。其弊又甚于文义矣。今以同甫之说。又废事功而不讲。得抱不哭之孩儿而誇于人曰。我善视儿。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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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几于释氏之废事绝物乎。天地间日用动作。无非事者。不可厌也。功带利字然后始害也已。
工师说
兴州缕梁。有工师斧斲作室。不能善也。乡里以庸众工目之。工师固不羞也。昌庆宫东宫灾。徵役于下邑。州以工师充役之。京工之会者。盖数百千人云。司空抡材。考工择师。众推一工师试之。画连九张纸于前。图画两宫体势。良久而图成。不称。又择他师。又不称。又择他师。皆曰某工师某工师。国之选工师也。今不称。余何敢承。卒莫有应者。工师见其然也。从傍睨曰。人与人相诿。然则宫莫之作乎。众工师或叱之曰。某工师某工师。国之选工师也而不称。汝何工。工师前且睨曰。人各有能。汝安知我之不能承。考工见其异也。授之纸。工师徐受纸。布之地。纵横画。众工相与目笑之。须臾画成进之。位置面势。皆如其素焉。乃立而为师。七月。昌庆宫成。八月。东宫成。余谓天下之才。隐而不见者。盖亦多矣。且如淮阴侯钓于城下。食于漂母。辱于胯下。其去庸众人无几矣。至其杖釖从梁。执戟于羽。西逃从汉。几膏齐釜。则其去当时诸将。又无几矣。其受知滕公。见遇萧相。登坛拜将。大惊一军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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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三秦。收魏破代。灭赵胁燕。平齐馘项。而功业之盛。当世无及焉。今工师出乡里处山谷。执斲运斧。未能逞其巧。引绳度墨。不能售其技。取笑于庸工贱匠无几矣。至其临时出奇。度厦屋搆大室。不动声色。而千门万户。突兀于指顾之间。此与淮阴侯一时登坛。树功万世者奚异。世固有蕴奇志抱大才。而不屑屑于薄技小艺。以没世无闻者。何可胜道哉。余闻工师之事而有感于心。为之说。以规当世执铨衡之权者。
葵说
县庭左右。筑小坞植杂卉。又种葵五本焉。以其向日也。盖天之生物。虽有通塞之殊。其理则未尝不同也。葵之向日。亦有得乎爱亲忠君之心耶。交柯交让之木。皆是物也。至于禽兽。有血气知觉。而通乎理者尤多。虎狼之父子。蜂蚁之君臣。犬马之恋主。雁鹜之序。雎鸠之别。不可一二数矣。然则此理之在天地之间。播于人物者。岂不昭昭而号为万物之灵哉。亦有忘亲背君而自陷于天下之大恶者。曾禽兽草木之不若矣。作葵说。
养鹰者说
鹰鸷鸟也。难畜。世之畜之者。远者三四年。近者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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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甚者或不过两三月。而鹰或亡或死。不能久也。有畜之三十有五年。而鹰不死。又不亡者。有同业者往问焉曰。鹰至难畜也。小人畜鹰。远者四三年。近者一二年。甚者或不过两三月。鹰或亡或死。今闻先生畜一鹰三十有五年而不死。又不亡者何也。请问焉。其人曰。吾畜鹰无异术焉。何以告子。虽然。子之问我也。固我将无隐乎子。子其听之。夫鹰鸷鸟也。生于长白之阿。长于德林之岸。游于玄海之滨。逸于绛霄之表。其山林之性。云霄之志。非若鸡鸭之拙而易畜也。及其虞罗之所施。一目之所加。绦焉绊其身。鞲焉养其口。昼养于臂。夜养于灯。近而试诸绳。远而试诸声。象鹿金铃之饰。华其表。鼠鸠鸡雀之食。充其里。浸之涵之。饥之渴之。扰之驯之。优之游之。熟之揉之。塞其山林之性。而使之耽于人之养。忘其云霄之志。而使之习于人之手。三旬而亲。五旬而狎。然其性本山林也。其志固云霄也。心有所感。则养有所不屑矣。气有所乘。则习有所不恋矣。夫风者动物者也。鸟者喜风者也。鹰惟不飞。飞而风焉。其气方洋而不能自止矣。一举而适。再举而横。三举而逸。绝云烟凌霄汉。飘然不知其所逝矣。吾于牖下。树夫㫌焉。朝起而视㫌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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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则鹰不放焉。夫夕者物所悲也。山林者鸟所归也。日入山暝。百鸟投林。俦侣相呼。雌雄相应。和鸣下上。颉颃其音。则鹰之听之。其情感矣。彷徨踌躇。东顾西望而终焉去矣。吾于山上。视夫景焉。景仄焉则鹰不放焉。夫鹰鸷鸟也。然其血脉筋骸。与人无殊也。形太劳则竭。神太用则敝。鹰之与雉。小大敌矣。力勇均矣。周旋追逐。血脉动矣。系搏擒戮。筋骸敝矣。一雉而逞。二雉而衰。三雉而竭。竭则病。病则死。俗师不戒。犹且贪功誇得。衰而不厌。竭而不止。四雉五雉。至于十雉。而伎俩益衰。气力益竭。腾踯不能。进退不可。顿林薄而羽毛摧。触碨磊而腰脚折。狼狈颠倒。倏然而死。吾得三雉焉。则鹰不放焉。夫鹰亡之道二。死之道二。慎斯四者而行焉。故鹰三十有五年。不死。又不亡矣。其人再拜而出曰。敬闻先生之命矣。有君子者。闻是语也而异之曰。是其贤者欤。贤者而隐于鹰者欤。往问焉曰。仄闻先生有绪言于养鹰者。小子陋不得其旨。敢请问焉。其人曰。我业鹰者也。只知鹰焉。他何知焉。强之。曰吾少也业儒。曾游于先生长者之门。略闻古今传记之言矣。以传记之言考之。汉祖自谓知猎。而猎秦楚矣。韩信,黥布皆有鹰扬之心。信也以齐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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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布也以淮南为山林。而汉祖不能戒之于始。信也以齐亡。布也以淮南亡。秦昭王亦尝猎六国矣。白起力竭于长平之三雉。而身偾于杜邮。汉武帝亦尝猎凶奴矣。李陵气顿于浚溪之碨磊。而绩败于西北。故曰贪功者灭。誇得者丧。千载之下。知其解者。惟汉之光武。宋之太祖。其庶几乎。吾所以闻于先生长者。而考于传记之言者。若是而已矣。吾子以为如何。君子者喟然叹曰。昔庖丁贤而隐于解牛。轮扁贤而隐于斲轮。吾固曰贤者而隐于鹰者也。
山水说[上]
问。或曰混沌之初。山河大地。皆沦于水中。至开辟之时。水势渐退。而山岳皆泥土。随水流下。高者为山岳。下者为原隰。更无脉络去处。邵子所谓水漾沙之势是也。此语何如。曰。此不知者之言也。知者所不道也。盖天下之物。有理斯有气。有气斯有形。气也者。命于理者也。形也者。气之所聚者也。理气之合。莫不有象有数。天惟积气所成。而日月之运行。必有躔度。星辰之环列。必有次舍。夫山河也者。自是有形之大者也。其始成之时。岂无理气之融结而具此形象乎。曰。孰为陶铸。孰为埏埴。曰。此造化之工之妙也。子亦观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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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生乎。人之生也。在母体之中。具头面项背脏腑九窍四肢百骸。具知觉运用。居然为人。地之居混沌之时。积水之中。具山岳丘陵川泽坟衍。具隤然颓然之体。高下有形。脉络相连。变化神妙。有非人为智巧之所可及者。此莫非造化理气之工之妙也。曰。天地闭塞无物之时。此气何从而生乎。曰。子以谓天地闭塞之时。天地还有否。还无否。曰。谓之无则不可。既曰有之。则是父子之道也。父子虽异形。子之体则只是父母之遗。更不容取他血气来造成得他。人与天地。只是一个理。虽禽兽草木群生之物。莫不皆然。是果孰为陶镕。孰为雕镂。
山水说[下]
问。天地山河人物之生。皆因阴阳五行之理成就云者。其说然矣。而堪舆家所谓吉凶祸福之说。果不为诬耶。曰。是则不可谓无此理。而或有应之者。或有不应之者。固不可恃此而为祸福者。亦由于其人善不善之致。而又不可专责于堪舆家者之说而凭信之也。既曰不可谓无此理。又曰亦由于其人善不善之致何也。曰。山河之瀜结。未始不由于阴阳五行之理流行凝聚。以成其形。是故二气妙合。五行顺布。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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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抱。风气固密则为吉地。反是则为不吉之地。然其人能积善修行。居易俟命。则必得吉地。反是则不得。虽得地。亦不得免乎凶祸。冀都豫方。天下之吉地也。而尧舜禹汤居之。则德被万方。庆流子孙。刘石曹马居之。则亡不旋踵。沣镐雍岐。天下之吉地也。而周汉居之。则绵历数百。秦隋居之。则亡不踰时。家国虽有小大之不同。其理则未始有异也。积善之人。必得吉地。积不善之人。亦必得凶地。气类之感。理则然也。积不善之人。或有得吉地者。积善之人。或有得凶地者。亦有命在焉。不善之人。虽或得吉地。亦必不免凶祸。积善之人。虽或得凶地。亦未必遽然覆灭。盍尝观于冀都豫方。沣镐雍岐乎。
医说
秦灭先王之法。燔诗书百家之语。惟医药卜筮种树之书。以切于生民日用。独得免焉。今见在者。惟素问难经为古方。其后淳于意,陶仲景,华陀,皇甫谧,孙思邈,陆宣公,王好古,朱彦修之伦。俱以能医名。然莫不准拟古方。斟酌时宜。针焫汤液。咸得其宜。而其要在于扶护元气。攻除客邪而已矣。是故病去而气复。气复而体完。其效可知也。至于今世之医则不然。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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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方。刱立新奇。针焫踰越分数。汤液过加峻利。务为一时之快。而不顾本根之计。沾沾然自以为喜。而人且悦其近效。以为扁仓复起。而曩时郭善源,任祯皆其流也。郭,任吾不及见之。而顷岁。有李生者。不详族里。而一日飘然而至。自言能医。初不问病之轻重。针人经一二分者。辄过六七分。三四分者。辄过八九分。焫人经一二七壮者。辄过六七七壮。三四七壮者。辄过八九七壮。其下穴之当否。未知其果何如。而积者溃聚者散。滞者行淹者流。盲者视跛者行。远近人士。莫不神且异之。或曰。人之脉络。关系甚微。虽似有近效。后必有悔。既而受针焫于李生者。相继死。无复存者。又有黄生者自称处士。而其术似李生。其轻慢针焫。尤不及李生之慎。而人奔趍之。过李生焉。呜呼。古之医师。以神圣工巧言医。圣人之所慎在疾。而不服未达之药。岂容近世郭,任,李,黄之为者欤。昔者圣人之治天下也。因生民日用彝伦之道。道之以礼。齐之以政。匡直辅翼。优游涵泳。使自得之。必待三年必世之后者。岂有他哉。必欲使斯民各遂其性分之所固有而自底于道也。是故。国安而民宁。历数百千年而无弊。及至管,商之徒出而禽兽其民。峻法而羁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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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刑而驰逐之。使斯民无所措手足。而天下始大乱。至于今数千百年。而其祸未已。医之为道。亦何以异于此哉。是故古之医师之治病也。必养其真元。攻其外邪。不急近功。而使病者病去而气完。以终其天年。今之医师之治病也。不计元气之虚实。惟以攻伐为能。只求目前之快。不图将来之忧。病者虽得一时之效。其元气已索然而死亡无日。岂不可慎也哉。诗曰。不愆不忘。率由旧章。孟子曰。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医虽小道。亦何以异于此哉。
立斋先生遗稿卷之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