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站书库内容主要引用自 archive.org,kanripo.org, db.itkc.or.kr 和 zh.wikisource.org
藥山漫稿卷之二十
謚狀
大匡輔國崇祿大夫議政府左議政益昌君愼公謚狀
故大匡輔國崇祿大夫議政府左議政益昌君愼公諱守勤。字敬之。一字勤仲。系出居昌。始祖修。仕高麗文宗。爲司徒。謚恭獻。本宋開封人。隨海舶來云。其後有太保翼,少保世功。以德顯。少保之子執平爲大將軍。御冦有功。入我 朝。漢城府尹 贈戶曹判書仁道。判利城縣事 贈贊成襄烈公以衷。黃海監司詮。領議政居昌府院君章成公承善。卽公之四世也。妣中牟縣主李氏。 世宗男臨瀛大君貞簡公璆女也。妹爲廢主,燕山君妃。女爲 中宗大王潛邸時夫人。廢王淫虐發出狂。羣下鼎沸。咸欣戴我 中廟。朴元宗,柳順汀,成希顔等密與之定謀。姜龜孫亦與焉。龜孫與公同相。一日從容問曰。妹與女孰重。公遽曰。只恃世子英明爾。元宗亦試公。公曰。廢妹夫立女婿。吾不能。後元宗與公博。易其宮。宮者在五音爲君。指博將爲宮。方言也。故易之以示意。公推局曰。我頭可斷。元宗知不可動。遣力士。椎公於水閣橋而殺之。正德
公元1746年
丙寅九月二日。與反正同日也。二弟留守守謙,判書守英。亦被殺。 中廟踐阼。愼妃遂正壼位。居三日而廢。國人悲之。噫。建邦國而有君臣。爲社稷也。君爲社稷亡則臣亡之。君爲社稷死則臣死之。君得罪於社稷而亡焉。非其私昵。其孰死之。以公而地昵乎人情之輕重妹女。如龜孫言。以公而心昵乎元宗等。必不敢泄其謀。一泄之不懼。而至再三乎。公之不昵可知也。公之死何居。忠孝至行也。有所利而爲之。外行雖美。內心則惡。君臣大倫綱也。妹女何與焉。方諸人之試公也。其意豈不曰靖國之日。公居國舅肺腑之重。安富尊榮。炎炎益隆。爲子孫無窮之利乎。若然者。公之心無以自暴於天下後世。而天下後世。謂夫君臣大倫綱。有以妹女而軒輊也。當昏明之際。順天命人心之歸。而魚鱗颯沓。以赴功名之會。人人可能也。處大疑辦一死。以愧夫天下後世爲人臣而挾利心者。匪公不能也。傳曰。與仁同功。其仁未可知也。與仁同過然後。其仁可知也。當時之人。夤變會偶事權以安 宗社。語其功則仁也。乃以殺公故。畏其女母之而後廢焉。元宗之以妹女忖公固也。公不能與元宗同其功。礭然一其心。安受其死。使世之好議論者。求過於傷
公元1690年
勇。此心可以爲仁也。嗚呼。公豈爲燕山死者耶。人臣之誼。以伯夷爲經。以嚴延年爲常。君子之心。豈徒然哉。其爲天下後世倫綱慮也深矣。聖人達節。其次守節。如公者其守節者乎。 中廟八年癸酉。冲庵金公淨,訥齋朴公祥。上䟽請復立愼氏。使夫人倫之本正始之道。澄澈光明。如天地晦塞而開豁也。又論愼守勤無關國之罪。而必加之罪。又必累妃而廢黜之。此愛身而無君云。噫。公之本末。不得罪於冲庵諸賢則亦幾矣。餘人雖有異同之論。皆不足重輕。矧如南衮輩乎。自古忠臣志士卓然樹立。而爲淫辭所攻者何限。百世之後。一遇礭論君子而衆喙大定。如流丸之止甌焉。况並世諸賢得之於耳目之眞乎。冲庵諸賢又遘禍。世無復言公事者。至 仁宗朝。以 特旨復官。深知其無罪也。公兩世爲相。亦貴盛矣。産業不長尺寸。諸子析券。臧獲數口云。公之遇害也。有奴覆公上。先受椎死。亦可謂氣類之感也。家獻逸於禍故。僅得生年之爲庚午。而亦不知月日。若仕考次序。皆不可徵。其爲都承旨,吏曹判書,右贊成。襲封益昌君。丙寅拜右相。其年七月陞左相。雜出於朝野諸乘。其平生志業。亦必有可傳而不傳者。宜若可惜。然公之大
節炳然。其小節雖不傳。可也。配安東權氏。左議政擥之女。不育。繼配西原韓氏。同知中樞府事忠仁女。生四男三女。弘輔司評。弘弼奉事。弘祚郡守。弘祐。女適縣監申公涉。次卽廢妃。次適趙世忠。弘輔無嗣。弘弼承宗事。孫曾以下不記。墓在楊州西山長興里辛坐之原。韓夫人祔焉。權夫人別葬於交河之閑範里云。
資憲大夫議政府左參贊兼知義禁府事五衛都捴府都捴管李公謚狀
公元1710年
左參贊李公諱玄錫。字夏瑞。號游齋。系出 璿源。我 太宗恭定大王支子敬寧君 贈諡齊簡公諱裶。寔公八代祖也。其後牟陽君諱稙。仙槎君諱承孫。河東君諱裕。世以宗籍受封。高祖諱希儉。爲季父神堂君諱禎後。始由科目顯。兵曹判書。號菊齋。 贈領議政。曾祖諱睟光。吏曹判書。號芝峯。謚文簡公。 贈領議政。祖議政府領議政謚貞肅公。諱聖求。號分沙。考吏曹參判諱堂揆。 贈吏曹判書。以公貴也。文章行業。四代奕舃。爲世艶稱。妣 贈貞夫人姜氏。籍晉州。左承旨諱大遂之女。公以崇禎紀元後二十年丁亥八月八日生。生而聡穎絶人。甞隨羣兒游戱。忽惕然曰。父母戒我顚躓。卽升堂坐。其體親無違。天性然也。
公元1730年
六歲。能賦詩。八歲。讀盡史畧,少微通鑑。十二。通詩書四子。十六。發司馬解。二十。升上庠。庚戌。以大策魁漢城試。華聞藉甚。辛亥。丁姜夫人憂。乙卯。增廣別試登第。丙辰。入翰苑。記注如飛。人皆屬目。戊午。陞成均館典籍。轉司憲府持平,兵曹佐郞。己未。以司諫院正言。選入玉堂。爲修撰,校理。上䟽勉君德。論時事。首言戒侈尙儉。治心改過。次陳明義理識時務。察世情得人才。末言軍田政各衙門四弊變通之策。言皆切中於時。庚申。由納言移天官郞。時堅,柟獄起。公爲問事郞。耳聽手書。廷中服其敏。陞濟用監正。復爲校理。歷宗簿寺正。辛酉春。忤時議。由校理。出督銀溪郵。入爲成均館直講,司藝,司僕寺正。差日本通信副使。已而以 太宗大王上謚時浴主官陞通政。不果行。壬戌。參議兵刑二曹。移承政院同副承旨。序陞左。甲子。居參判公憂。制闋。拜判决事,兵曹參議。戊辰。復爲左承旨。往全州。陪 太祖大王影幀。用勞躋嘉善。出莅安東。以篤人倫飭行誼明法禁糾風俗爲目。曉諭民間。爭訟稍息。己巳春。 仁顯王妃退處私第。公見邸報太息。欲奮筆草䟽。以在外且後時。遂不果。有詩寓忠憤焉。時朝著新變。 上特命遆付京職。拜漢城右尹,承
公元1690年
文提調。未還朝。旋觀察嶺南。時議知公不喜黨伐。故踈之也。公才學雅望。莫有先者。文衡銓席。公議咸屬。躁競者妒而欲擠之。時黯,宗道擅朝權。欲爲堅,柟反獄。承望者造蜚語曰。告者鄭元老臨死。有所云云。以公其時問郞。嗾㙜官請問備。公䟽辨者三。公欲斂退以潔身。遂以病免。拜都承旨,工戶曹參判。皆辭遆。庚午春。始還京。復由知申。貳春曹。兼副捴管。轉大司憲。公旣惡宗道輩締結幽陰。濁亂朝廷。羞與之同列。又見黨議日激。以操邦刑快私讐爲事。遂慨然曰。吾以五世卿相家。義兼宗戚。目見黨論之必亡國。而顧何忍緘口詭隨。自保美爵而已。乃上䟽略曰。朋黨相仇。禍至屠剪。勝敗翻覆。有同敵國。則漢昭烈操以暴吾以仁之諭。不可不深察也。庚申後。一番人事事必摘前失。言言輒稱更化。而竊瞷伊時 殿下之所以待臣隣。臣隣之所以相勑勵者。未有以過越於前時也。危絃不改。覆轍相尋。及至今日。又未能大更張。則得不爲傍觀所笑乎。又曰。人材鮮少。而色目又分。此進彼退。終無湊泊之期。 殿下苟能以大公至正。建其有極。無黨無偏。惟才是拔。俾其奔走服使。不敢爲私相傾軋之計。則豈不爲救時之長筭乎。嗚呼。㙜啓經
公元1740年
年。 廟議猶歧。無收殺了當之望。有支離破碎之譏。朝士所爭。不越乎論議文字之末。而民憂國計。不入於講究思索之中。使至尊獨憂。詎非臣子之責乎。又請復 祖宗朝視事署事之規。以存體統。開㙜諫獨啓之路。以振士氣。 上優答之。於是羣議大噪。㙜啓請遠竄。 上還入其䟽。再覽不允曰。某士流中人。豈有如爾等所論。㙜官大臣請罪不止。 上只命削黜。尋欲釋之。宗道以都憲沮之甚力。 上特放之。宗道輩素不悅公。及此䟽出。謂公爲閔鼎重沮撓㙜啓。毒螫而擯辱之滋甚。公乃杜門謝世。書籍自娛。時希載家迎謚設宴。 上命朝紳盡赴。希載必欲致者公而終不赴。宗道輩尤嫉之。秋。始爲槐院提擧。辛未。出春川府。以關東兵政紊。邑又弊。䟽陳䂓畫。甚中窽。癸酉。遷本道觀察使。辭遆。是時 上留心易學。公著易學窺斑以進。 上褒答之。冬。帶西樞兼摠管。以考官有往役義。出參試。歸語家人曰。庭試卽親臨儀也。有一宰臣以座狹欲移 御榻。無人臣禮。不日且敗。甲戌。朝著變。南相九萬,尹相趾完,崔相錫鼎諸公。相繼秉軸。謂公庚午䟽。自有黨論後第一公議。於是起公拜同義禁,海西伯,太常提擧,兵曹參判。皆不就。乃上䟽
曰。庚申後一番人所爲。多不循理。以譏察爲長技。以私徑爲能事。未幾譏察者果敗。而私徑之畢露。則 聖上明斷之赫然。孰不欽歎哉。臣竊謂新局猷爲。萬一彷彿於前車。則甚非更化之義。大失毖後之道。故臣頃忝㙜憲。敢以漢昭烈水火之論。反覆論列。臣非有瞻顧而強爲是說也。欲爲當事者久遠之計。而迷塗莫寤。反謂臣避事顧後。果使當日施措適宜。莫容刺擧。則臣雖欲巧爲顧後之圖。必無利勢之言矣。噫。天眷吾東。 聖德日新。近習之徒。獲罪於往歲。而明斥其密啓之非。按獄之臣。被譴於今日。而所坐者羅織之名。則向臣所謂危絃不改。覆轍踵尋者。不幸而又一驗矣。夫匡弼明主。謀國秉政。而戛戛勞心於譏察。已極可笑。而况君臣一堂。情義相孚。則何至結䆠寺而開私徑。屑屑潛囑於 君父哉。凡玆規切。皆是旣往之失。而臣娓娓不止者。實出深惡痛懲之忱。而亦願永作監戒。丕變汚俗。以徼無疆之福耳。頃日㙜官以己巳廷請諸臣。比之造,訒,仁弘。其恇怯消沮。不敢力爭之狀。律之以朴泰輔所樹立。罪固難免。若造,訒,仁弘。挺身而主張廢論者也。己巳諸臣。諍議而不克堅持者也。歐陽修曰。父病。不躬進藥者。當與操刃
公元1690年
殊科。豈非擬議之失當乎。措語差重。則用法或偏。是臣區區之慮也。今臣所帶之職。自是淸班。自庚午削黜以來。所未叨者也。其時之指臣爲後日地者。臣甞付之一哂。到今執跡而觀之。臣亦無以自解矣。將何顔面。更廁朝端乎。 上令政院察啓。政院啓曰。某䟽大意。欲朝廷務好生之德。杜私邪之徑。而歷擧前後翻覆之事。歸之一轍者。全無邪正之分。而不過出遆職之計。此而罪之。適中其願。置之何如。 上從之。公始治此䟽。人皆爲公懼。䟽上。卒無事。盖公之公正。見信於上下而然也。三辭遆。旋拜刑曹參判。又呈辭遆。自此凡有 除命。皆力辭焉。公甞以 國恥家讐。愾然有北望一灑之志。旣壹欝無所泄。往往發見於文詞。又以 皇明三百年史記。龐亂無統。遂裒取諸書。參互去取。作一成書。以續紫陽綱目。以寓匪風下泉之思。時宰旣知公終不可起。且聞其覃思編摩。畀以淸風之閒邑。使卒業。公強赴官。公之封章。每攻當路。故失志者賢公。及時事變。輒欲大用。已而復擯。公之直道。無適莫如此。是以己巳後六年。在朝裁一月。甲戌後十年就職。不過數旬。有孫老人隱者也。聞公赴淸風。道賀曰。前後翻局。一不染跡者。惟公一人。所以
公元1696年
賀眞士大夫。旣之任。値荐荒。一心撫摩。闔境忘其饑。丙子。以都憲徵。辭䟽略曰。甲寅以後被罪者。庚申三月以前。則便是工,兜之儔。而四月之初。遽躋乎元,凱之倫。至於庚申被罪者。至己巳而復然。己巳之被罪者。至甲戌而復然。則甲戌被罪之人。臣固未知其情犯之一一相稱。伏望廣加伸釋。使一國臣民知 殿下恩威與奪之柄。出於 聖智之獨運。而不專由於朝廷局面之翻覆。則豈不有光於 聖德乎。留忠州數月。得遆還京。拜咸鏡監司。兵曹參判,漢城左尹。兼備局槐院內資歸厚提調。皆辭遆。丁丑冬。又拜漢城右尹,兼 世子右副賓客。不肅。移除都承旨。時 上候違豫。以藥院提擧。黽勉供仕者二旬。上䟽蘄解。仍請破朋黨䟽寃獄行親耕之禮。又䟽乞屛退。卒撰明史。 上批曰。䟽陳之事。深用嘉尙。古人有十年編摩者。磨以歲月。從容卒業。不亦宜乎。戊寅䟽曰。我國人才尠少。而以門地限之。名分間之。其所登庸者。不能百之一。而又於其中。各有朋黨。一進一退。混合無期。一邊黜退之後。一切淪棄。全不省錄。此豈 聖明器使之道乎。伏願廣加洗濯。普垂簡拔。以爲破朋黨公任使之道焉。春澤奸情。敗露無餘。而不請拿辨。申鍵
公元1697年
饋參。狼藉難掩。而特令勿問。如此而安能服人心而止行語哉。此實臣之未曉也。進階資憲。判京兆辭䟽。有成湯解網。大禹泣辜。罰宜從輕。赦宜從重等語。㙜章峻發。 上批曰。此人平生。不喜黨論。乃其所長。不欲深罪。止罷其職。秋。叙安邊府。己卯。入爲判京兆,左右參贊,知義禁。時有竊科之獄。 命使次官按訊。庚辰春。始應 命治讞平允。被刑者自謂不寃。勞勩月餘。暴風疾還家。夢申象村製贈碑銘。其銘曰。士流中人。不喜黨論。前後 聖敎。賁若華衮。勒石垂後。百世無溷。疵謗自消。是非寧混。史繼紫陽。筆削亦穩。薄俗明義。重泉解慍。戍會以前。足徵文獻。扶植世敎。恢闡休運。覺而憮然曰。異哉。是銘我足矣。噫。公之苦心。雖不見知於時俗。而 君上天也。古人神也。天知矣神知矣。何傷乎時俗之不知也。冬。長司冦。以病辭。 上令政院問啓後許遆。異數也。癸未八月。 上違豫。公舁疾起居。見之者愍然。疾旣革。顧謂家人曰。明史幾脫手。而明年適當涒灘。將以三月卒業獻 御。上不孤 君命。下不負素志。今也不幸殆不起。吾目將不慏(一作瞑)矣。以是年十月十九日卒。享年五十七。訃聞。撤朝賜祭如禮。葬于廣州實村延谷負亥之原。公質粹才
敏。心公器弘。貞白而不事矯激。恬和而不可撓奪。平居泊然無所嗜。囷鹿紀綱。不問有無。俸祿之外。不長毫末。性劬於書。甞曰。愁而讀書則樂。飢而讀書則飽。擾而讀書則閒。病而讀書則瘳。是以無所不讀。無所不通。作爲文章。汪洋大肆。行雲流水。贍富醲暢。讌嬉歌咏。快意當前。一時鴻匠。無不披靡。世謂公題詩如書札。楷字如草書。言其游藝之神速也。公則視之兒戱。不屑爲也。其所論著。多身心之要。又取諸葛武侯,陸宣公,邵堯夫,胡康侯文字。裒成一秩。名曰四子經綸集。常目在之。其所存可知也。惜乎其前後鑿枘。左右排根。而不能尺寸施於世也。其議論主不殺。其大義在明史。其文章有游齋集二十五卷。其立朝本末。一言以蔽之。曰不染黨也。公卒後三十餘年。黨禍日益深。前之姍公者。稍稍服公見。始信今世之眞士大夫。惟公當之。噫。方事之殷也。士大夫依倚標榜。緣餙名論。主于甲則甲賢之。主于乙則乙賢之。擾擾然一何賢士大夫之多也。及其聲銷氣歇。愛惡寢遠。則守正獨立之君子。於是乎如水落而石出。眞士大夫之目。在此不在彼。而向之工訶君子者。如痛定之人。不記痛時之謎囈。信乎士大夫之眞假。非黨人之所知。
而評論之公私。非一時之可定也。古之士大夫。當世賢之。後世賢之。故利善者強焉。好名者企焉。今之士大夫。不惟身蹇道窮。而並與空名以貶之。擧一世而無所與。倀倀焉以待所不知之後世。非夫自信之篤而樹立之礭者。烏能與於此哉。故曰黨論之前。爲賢士大夫易。黨論之後。爲賢士大夫難。公論之行。得眞士大夫難。公論之詘。得眞士大夫易。嗚呼。公眞其人歟。公眞其人歟。謹掇其終始。以備易名之考焉。
藥山漫稿卷之二十
行狀
先考 贈資憲大夫吏曹判書兼知義禁府事五衛都摠府都摠管行通政大夫敦寧府都正府君行狀
同福吳氏始祖。高麗侍中文獻公諱大陞。起同福葬同福。東國輿地誌。載文獻公居縣時事甚奇。甞琢石作四十八燈。夜輒點燈禮天。其後大昌。奕世踵相府云。生諱光札。大將軍。生諱璿。贊成。謚文靖。生諱蕆。三司右尹。謚文明。判典客。生諱軾。修文殿大提學。謚文簡。生諱天經。參議。事麗末。當興廢之際。歸白川老焉。生諱珽。參議。生諱可仁。登科早卒。生諱元蒙。齋郞。生諱克權。 贈吏曹判書。生諱世賢。 贈領議政。生二
公元58年
子。伯諱億齡。右參贊提學。號晩翠。季諱百齡。吏曹參判。 贈領議政。號默齋。碩德淸名。並重于世。默齋公生諱竣。大宗伯,兩館提學。號竹南。有德有言。筆法宗於世。生諱挺漢。十九進士。早卒。止金吾郞。 贈承旨。生諱始鳳。早卒。 贈吏曹參議。娶陽川許氏 贈淑夫人。承旨諱珽之女。生府君。諱尙純。字一卿。以 顯宗二年辛丑八月二十二日。生于漢京竹前洞。生而雋異。與羣兒嬉。曹耦皆受其招麾。虔若僚佐之承事。參議公不幸久寢疾。府君以髫齒。迎醫稱藥。不解衣。以歷寒暑之數。乙卯。參議公卒。僕隷作蠱變者得。將鋤之。府君有伯氏諱尙絅。長公三歲。亦文行夙茂。而質脆善病。府君恐以殺伐事傷伯氏。告大夫人替督而行。坐亂者十餘人劒斬之。氣益厲。時年十五。劒藏在家。語家人曰。此吾童時復讐劒也。丙午。丁大夫人憂。丁未。喪伯氏。府君性至孝友。以一身居三喪。瘠立顧影。而己年又弱。不能節哀。人皆凜然危之。府君亦不自意全也。卒自全而動忍有成立。天也。庚申。委禽于廣州安氏。承旨諱後說之女。夫人賢。不以囷鹿管鑰累府君。得專心擧業。累鳴黌庠。己巳中進士。凡四發解而後成。癸酉。筮仕金吾郞。以友婿在右僚故。換
公元1693年
繕工監監役。官小而不恥。務瑣而不漏。前後爲提擧者皆聳曰。此大官才也。監修昌慶宮。十二月而訖。先是蕫大役者皆陞。府君有當陞勞。勞不及。府君亦不言勞。府君特盡分爾。心不樂也。旣告功病遆。欲以科第進。又累屈。乃歎曰。命也。吾伯氏明雅文藻動人。人以爲必達。隣有崔卜。獨厄其年。指吾曰。大門戶者。必此童子也。福祿未可量。第龍歸滄海格也。歸海則安其所。無飛昇之象云。今其言頗驗。人生貴安適。何必榮達。丈夫不可久辱。遂廢擧課。不肖兄弟少時喜賓客。客至。出古書畫評品。棊酒蟬聯驩甚。閉閤縶駒。窮曛旭連乙丙。不顧也。所蓄淸玩。雖所甚愛。朋友欲之。輒擧似無吝色。及歲晏。舊要零落殆盡。蒔花接木。調兒孫其外。泊如也。府君初年。如一粒孤松。長于蓬蒿牛羊之中。亦殆矣。其晩節。如呂梁丈人。跋盡波濤之險。而行歌遊於塘下。人咸異之。甞謂光運曰。吾於世甚薄。獨科第介介于中。盖自始祖以來。至曾王考。奕世科名。其間不第者僅數世。逮吾王考與先考。皆以瑞世之才。齋志早卒。吾又濩落如此。成吾志者在汝。王考與考。皆得年三十餘。吾年庸可冀乎。汝及吾目。登第可也。光運早多病踈業。及聞敎。瞿然劬功令。旣
公元1730年
登第。又戒曰。毋苟進取。吾父子相對足老也。 朝廷惜其材。將調用。先除長興庫奉事。旣肅 命。旋辭遆。庚戌。以光運備侍從。推 恩拜僉知中樞府事。又拜敦寧府都正。以 今上十四年戊午五月二十六日卒。壽七十八。以光運忝叨二品及原從勞。初 贈吏曹參判。又 贈吏曹判書。葬于坡州泉峴雌雄山內負卯之原。府君尙敦樸恥機巧。內重外輕。臨事礭然。如山岳不可動。不喜浮名。人有矜咳餙邊幅。輒顰蹙焉。有所爲而爲之者。雖善不善也。所取必悃愊無華之人。藻鑑神明。言人善惡必驗。黜蒼頭三人曰。不吉。家人恠之。三奴後皆陷辟死。有四妹。皆府君所養成。館諸婿。恩意篤摯。及析産。自取其瘠而與之腴。四妹皆早夭。府君辦斂竁庀。不使其舅家認其喪。每念伯氏早折無嗣。語及必涕。忽忽承䀹。以季子弼運嗣焉。時同曾祖宗孫尙夏亦無子。 肅廟朝軫名臣之祀。議大臣罷弼運爲伯父後者後宗祀。府君益傷焉。府君擧子十一人女二人。夭殤相繼。獨光運,弼運育焉。弼運又出系。獨光運侍焉。睠繫之殊甚。每出門必誡曰。某時返。光運不敢踰。絶不敢信宿于外。自己酉。廢仕進謝交遊。專意溫凊。每 除命下。輒陳情。 上惻
然累許之。府君工筆法。點曳波弋。有萬鈞之勢。大小楷行。各臻其妙。雖融化遜於石峯。而遒勁或過之。盖近世所未有也。然不屑小藝。中身以後廢臨池。故後生殊不知。獨耆老𨓏𨓏豔稱。然世無具眼。又安知其果與石峯相伯仲也。承旨公在兄弟爲第三。其在庭言動步趨。竹南公皆目送之。默喜其倚重如此。光運兒時。見老僕逮事竹南公者。追叙疇昔。至承旨公事。必涕下曰。安得如許士大夫。諸兄弟姪婿羣居嘲謔。或僕隷爭嚚。望見承旨公玉立來。皆肅然無譁云。承旨公旣早世。竹南公以期承旨公者期參議公。諸孫無與比。每書曰。書贈愛孫某。世所稱希寶如龍虎圖及他古蹟。宜爲宗家有者。多傳之參議公。其後他子孫所弆皆散失。獨傳之參議公者守至今。若有造物者存乎其間。祖先付托之重。夫豈偶然哉。公以剛毅沉厚之質。能負重於門戶。而不能貶亢於當世。以祖先之所眷佑。天運之所循環。善慶之所毓衍。享之爲暮境優閑而已。不克少展其志業。何其積之厚而發之嗇也。光運以不才立朝。雖徑情直行。而幸而不絓世網。又幸以不獲大戾于君子。竊位至卿列。內外榮贈。貤及三世。惟我曾王考與府君。宜享于厥躬而不
公元1738年
克享者。于今有報。光運不肖。顧何以奉答先志。惟我府君之詔誡是蒙。而先祖實憗庇之也。府君天賦絶異於人。燕居夷曠。遐不耄期而奄棄我子孫者。以光運惡積而上延也。光運旣不能自滅。又不能追述盛德之萬一。以詔後嗣。永負昊天。此何人哉。府君嚴子弟。有以浮辭華美進者。輒譙責。今不肖孤爲狀。寧略而不敢溢者。恐傷遺意也。然世有樂善君子秉外史筆者。卽其一二而求之。可見其潛德云。光運二子。長大觀。弱冠壯元及第。未幾歿。止騎省郞。娶平康蔡氏。正言膺萬之女。次大復幼。弼運三子二女。長大謙才而早歿。娶豐川任氏。承旨守幹之女。次大有初娶密陽朴氏。持平胤東之女。次大益幼。長女適士人蔡濟恭。次幼。大有子女幼。子繼大謙後。戊午十一月二十四日。不肖光運泣血謹狀。
先妣淑夫人行狀
先妣姓安氏。其先廣州人。在麗朝。官大將軍曰邦傑。其始祖也。入我 朝。有關西伯謚思簡公曰省。選淸白吏。有戶曹判書曰潤德。有忠勤貞亮功臣廣陽君曰滉。其子八路方伯曰應亨。先妣之曾祖也。祖獻䂓。止騎省郞。考後說。弱冠登第。選翰苑湖堂瀛館。文章
才望。標暎一世。世號爲地上仙。年三十三而卒。官止銀㙜。余及聞長老言。皆稱玉立人中。安得如安公者。今之名士。眞傖父也。或至歎息徘佪久之。其令人沒世艶慕如此。初娶豐山洪氏。繼娶豐山沈氏。全州府尹𪗆之女也。以 顯廟四年癸卯人日。生先妣。二歲而承旨公卒。三歲而沈夫人卒。養于外家。時府尹公亦早世。外祖母權夫人憐愛之甚。權夫人有淑德。梱範甚正。先妣雖幼小。無一事不可權夫人意者。沈門諸子孫婦女固多賢秀。其視先妣。皆自以不及。先妣性高明特達。慈良惠和。不煩敎誨。才行日就。權夫人歎曰。自安承旨喪世。不復有如此人。惟此兒似之。惜不爲男子。以光大安氏也。庚申。歸于我家君。先是蠱變起于紀綱。四年之中。我祖考祖妣伯父荐喪焉。先妣之歸。三喪甫畢。我家君孑然獨立。人皆凜然危之。上奉三世蒸甞。下有未嫁妹四人。而家事旁落。奴僕新經誅鋤。而餘者猶扞格不率。先妣靜以鎭之。內外帖如。甞愀然曰。吾不幸而不及吾舅吾姑。致吾誠者在祀。且吾不可施吾儉於吾舅吾姑之所愛。故祭有加籩。四妹嫁奩從豊。而未甞賣十指之僕一畒之土。親黨嗟異之。先妣之治家也。敏而勤惠而威。明而不
察。家中靜若無人。密若無事。而奴婢職職。庶務自理。我姑丈李上舍甞語我姑氏曰。君有師矣。光運於幼小時。見女僕有鬼面而鼠行者。告于先妣曰。彼不堪任使矣。先妣正色曰。天之生物。無遺棄。况人乎。汝爲丈夫。何乃爾隘耶。光運雖不肖。默然有悟焉。光運侍先妣。每誦古文嘉言善行。以先妣樂聞之也。甞進曰。昔蘇子瞻母夫人讀范滂傳。慨然謂子瞻曰。汝能爲孟博。吾豈不爲孟博母耶。此言何如。先妣曰。善矣。然好名非天理之中正。孟博母何如元凱母耶。噫。我先妣之卓識。又出蘇母上矣。先妣連擧子不育。後得光運與弼運。未甞假以顔色。啼哭不抱持。有過失。輒誨責不少恕。先妣晩歲寢疾。常委床笫。無可強意者。光運時作兒戲於前以爲娛。先妣笑曰。汝幼時未甞上吾膝。恐溺愛而失敎也。今汝已緋玉矣。吾雖假借。豈至作驕子長傲行耶。光運性乖厓。與世小不合。輒不樂仕進。人或非之。以爲近名。光運入告于先妣。先妣曰。我婦人。不欲知朝廷是非。但知汝平日志於善。父母固欲其子宦達。亦欲其子爲善。如不可得兼。吾欲汝舍官而取善。夫以光運之不肖。得免陷於貪冒。以獲罪於君子者。皆先妣之敎也。 今上四年戊申。逆
公元1730年
亂起。光運以玉堂侍 上于帳殿。余家在城外。時都下洶洶。謂賊鋒朝暮且迫。避亂男女。塡咽街路。親黨與女僕。或入告于先妣。先妣夷然不動曰。吾 君在。臣庶將焉避。與存亡可也。况必無是事。其臨事鎭物。有男子所不及者。甞謂光運曰。汝性多暴發。又好盡言。此非處世之道。戒之戒之。光運感泣而謹受之。庚戌。我家君年七十。朝廷以光運忝叨侍從。推 恩陞通政。拜僉知中樞府事敦寧府都正。先妣從夫貴。受淑夫人 恩誥。是歲九月二十一日。卒于藥峴之第。壽六十八。葬于坡州背甲面庚之原。以先妣之懿德淵行。早歲險釁如此。以天道言之。宜有晩福者。尋又厄于子姓。我家君又沉屈不第。人疑報施之或僭而爲善者易怠。及光運兄弟長成。連歲中司馬。光運尋登第立朝。諸孫稍稍成列。皆不畔詩禮。議者始謂天道不可誣。若將厚享其報者。年不登稀壽而奄棄子孫。非天之僭也。乃光運罪大禍積。貤及于先妣也。光運三有外邑之除。一赴而再辭。其爲西關之殷山。奉板輿行。七月而投紱歸。以先妣命也。其爲坡州,廣州也。跡有不便於時者。以去就禀先妣。先妣曰。辭也。人皆以先妣爲能訓其子。而以光運爲不能養其親也。
公元1732年
光運娶參奉權䪫女。生二男。曰大觀。次幼。弼運娶參奉權應經女。生三男二女。曰大謙,大有。餘皆幼。大觀娶正言蔡膺萬女。大謙娶承旨任守幹女。大有娶持平朴胤東女。嗚呼。我先妣之德行。非光運稱著。以待後世。則執彤管者何述焉。然不惟神志荒迷。多所遺失。抑溢美誣親是懼。其收錄銓次。寧畧而無浮。光運不孝。再見寒暑。猶貿貿不死。又於先妣懿美。不能揚其萬一。是重不孝也。歲壬子仲秋。泣血謹狀。
亡子行狀
亡子大觀字敬叔。以 肅廟三十七年辛卯十一月二十六日生。生而靜定明悟。自三四歲。辭氣已遠鄙悖。見善惡。自能趍捨。五歲。陪尊長賞花月命賦詩。應聲曰。杜鵑爲月紅。又指酒槽命題曰。松暗酒涓涓。如是者甚多。九歲學孟子。至小弁之怨親親也。曰。古者言詞一出眞情。故親親之怨。不害於仁。後世巧僞蠭出。眞贗糾錯。或有托親親之怨而售其狠戾之心者。若孟子生於今。只以無不是父母設敎也。有丈人問曰。汝讀孟子。何篇最好。對曰。盡心。同學者曰。盡心章句最短。不及他篇之滂沛。答曰。盡心精義入神。他篇雖枝葉暢茂。而觀理者宜尋利貞之歸根。丈人歎服
曰。理到。非兒童口氣。是歲作百句詩賦。十歲學論語。子曰。富而可求。雖執鞭之士。吾亦爲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讀至諸註家。輟讀有不慊者。余問之。對曰。孔子之意若曰設使富貴。如道義之可求。雖賤役有所不避。若悖於義。從吾所好也。註以可不可歸之命而不歸之義。恐非夫子本旨。余曰。汝見甚高。然朱子之意。亦未甞不然。不以辭害意可也。十一歲。通二經四書。剖析甚精。曰。世之喜新巧者。如傷人乎不問馬。以不爲句。宰予晝寢。以晝爲畫。若此類傅會不足取。惟爲長者折枝。以折枝爲搔癢最得之。折枝之爲搔癢。見於荀子。解以木枝無義。然此等句解。皆非義理關鍵。纖夫饒舌。其不爲陶淵明,諸葛孔明所笑者幾希。其髫齔所見。已自超詣。十餘歲。出入黌庠有聲。十七。貫大小解三塲。自是有解。輒嵬中。兒時。甞佩小紙於衣帶。同學者奪以視之。經濟策十數條也。有從下土來者。輒問民疾苦。嚬蹙若有思者。平居喜怒不形於色。而時於爛紙。見 絲綸之美則喜。 朝政有不便於民者則憂。與人寒暄已。未甞妄交言語。及其談道義名節。衮衮不知倦。有爲俚褻語。能解人頤者。麾之。余與客坐。適銀㙜隷持毛穎來。客求之。余顧曰。觀取
公元1733年
以與之。不言其數。故試之。卽盈掬以與。傍人笑其濶。余獨喜曰。此兒必贈麥舟五百斛者。甞入科塲。遇宿構。持與老措大曰。吾可以新構。憫公累不利也。余於行藏語默。未甞不與之商量。輒告余曰。是非易辨也。名節易樹也。惟天理私慾之際。精微難察。苟其私也。雖有驚天動地之節。不足取也。覽十七代全史。每至忠臣孝子志士仁人之蹟。未甞不抆淚悲唫。其發於天性然也。有父客從統營幕貽一刀。却之曰。君何不悉我也。 今上八年壬子庭試。爲壯元。時年二十二。榜聲至。一家驚動。獨無幾微色。傍人曰。無喜乎。曰。吾有三懼一喜。少年登科。一懼也。不才徼倖。二懼也。險路從此始。三懼也。吾心長千古而爲擧業所局。今脫如也。是一喜也。花童至。斥之曰。焉用是倡優爲哉。人以好異譏之。答曰。非敢爲異也。性不喜也。自登第時。腫已作。越明年轉谻。自典籍移儀曺郞。拜騎省郞者再。又拜慶尙都事。皆遆。沉困床笫。間謂傍人曰。吾未讀班史。汝試爲我讀霍光傳一通。聽之訖。因自誦不錯字。人有寄詩者。闔眼呼三四十篇。如誦舊製。旣而歎曰。使我不病而致湛深之思。其詩不如是也。見名世文宗在架。呼兒曰。彼某卷有范文正義田叙。取以
來。人問曰何爲。答曰。吾甞有意於斯。偶思及之爾。三年不開卷。而其見日益高。其神日益淸。終日嗒然坐。若聞人經義異同。史論得失。其應如響。謂傍人曰。久不知戶外光陰。近有蟬聲否。有應者曰。聞有日矣。遂於枕上。吟考亭語曰。蟬聲漸淸。益覺懷高風矣。旣革。知余彷徨戶外者累夜。甚憫之。自強未甞卧。屬纊之朝。始不能起坐。余謂曰。不如昨日乎。對曰。雖重終不危也。要以慰父心。少頃曰。難矣。握王父手。又握父手。見其貌。泰定如平日。又請母相見。前日。母與婦來問。必請留連。是日忽請母曰。有事。請與婦還梱。見婦遅回。卽搖手者再。旣出良久。謂傍人曰。席仄。請起坐正之。傍人扶以起。甫坐而逝。甞曰。我 國之爲貧國。以其通燕貨也。公私吉凶。皆用土産可也。故其斂也以儉。從遺志也。甞問余曰。以秦漢之文。明孔孟之道。以盛唐之詩。寓濂洛之趣者。後世無其人何也。余曰。有意文詞。則不能與天地同其大。故程朱不爲也。曰。六經語孟。皆高古詩。國風不言仁義禮智何也。余曰。文章關風氣。三代文章。不期古而自古。若後世有意於古。然後能古也。對曰然。余觀其意。盖甞有志於天人性命之學。而幼染詞華。依戀不能捨。故有是問也。每
讀秦漢以來文章有不合理者。投其卷曰。文人不足貴也。其談理淵然深造。然不肯著書曰。文章遊戱爾。可率意爲之。若論學而一有杜撰。其自欺欺人大矣。待五六十學成爲之可也。又曰。學者先須心公。心不公則學問爲餙非御人之資而已。黨論作而眞儒不生。以其心不公也。甲之儒是是惟甲。乙之儒非非必甲。天下公是非。果如是乎。爲學先格致。格致在是非。引路如此。誠正脩齊。更措於何地。世儒亦何甞有意於欺世。特以百年之黨習深。一日之學力淺。人天主客。公私勝負。終歸於欺世。哀哉。今世學者熟讀西銘。庶乎其可也。又曰。道學無他。止至善盡人倫而已。擇焉而止。明之而盡然後。方可以是名歸之。不擇不明。傲然惟是名先據。不幾於洪水猛獸乎。此其平生言論大體。惟父兄朋友知之爾。幼時愛讀莊,馬,左氏,諸子。稍長。專意經書。參以八大家。爲文操紙筆汪汪。頃刻累千言。最後曰。吾欲萬讀檀弓。更爲簡潔。以病遂不果。詩非漢,魏,陶,謝,李,杜,諸唐不取。宋,明諸作。汎覽以資談說而已。東方不寓目也。每曰。古人文章夙茂。而傳後皆晩年作也。故有所著輒棄。燕居。泊然無所嗜。惟山水是好。父兄以年弱。不許遠遊。時逢泉石林
公元1732年
樾。嘯咏忘歸。每歲春秋。輒一徜徉於靑鶴,三淸,玉流,蕩春之間。又於十四歲。隨父任遊練光,浮碧,降仙之勝。皆有詩溢囊。淸警可愛。而散逸無存者。及其死。搜之醬瓿之餘。僅十之一。或秀句警語。爲人所誦。而篇缺者不得錄。其志操言行。不少槪見於世。而文章零落又如此。惜哉。夫人有聞於父母昆弟之言。然人之與人氣類也。氣類自有感。死之日。知與不知。莫不悲之。不必其父母昆弟而後惜此人也。其病也。都下浪傳爲死者屢。客有遊北關者逢一僧。私爲之傷曰。吳某死矣。客歎曰。危哉某之病也。何其年太早而名太盛也。客又非觀之舊也。平日杜門讀書。隣里罕識其面。而其生其死。與人相關如此。非氣感而能之乎。同是氣也。其感有淺深。彼行路之悲。未必得其人而悲之也。苟仁人君子。覽其詩讀其語。如見其人者。其感宜異於人人矣。余姑直叙其言行。不敢以愛而溢辭。以待氣類之感。或爲外史氏所採。不以父母昆弟之言而有間也。以甲寅七月九日逝。葬於坡州泉峴甲坐之原。從曾祖考妣兆也。吳氏之先。福川人也。始祖高麗侍中文獻公諱大陞。十二嬗而吏曹參判號默齊諱百齡。與伯氏晩翠公。並著淸名直節。生太宗伯
兩館提學號竹南諱竣。德望重於時。文章筆法。世稱雙絶。生義禁府都事 贈承旨諱挺漢。生諱始鳳。皆不幸早世。生敦寧都正尙純。生光運。光運之長子曰大觀。母貞夫人安東權氏。參奉䪫之女。大學士號霞溪諱愈之孫也。霞溪爲古文辭。主盟當世。娶平康蔡氏正言膺萬之女。無子女。重可哀也。
亡妹小娘子行狀
公元1697年
亡妹小娘子。少余八歲。丁丑八月五日生。丁亥四月二日歾。生而資質絶異。容貌朗如月星。和氣藹藹若春蘭。德性仁淑。知識明達。以至箴工餁事辭令竿牘。皆成人所不及。夙興夜寐。不設惰容。不苟言笑。家人未甞見其喜怒之色。父母兄弟有疾病。廢寢食。憂溢於色。女僕一哺乳者。皆禮貌之。問疾苦。賵其死。殷勤備至。甞陪先妣。赴親戚宴會。四座動色以爲天仙也。八歲。憑欄坐。庭有闘鷄。偶見之。余從外來曰。闘鷄非婦女所宜見。妹欣然聽悟。自是未甞游目。國俗譯飜稗說。簪珥間傳觀甚盛。妹自幼小。沛然讀無礙。遇違禮者。輒掩卷不寓目。 國有吉禮及設山棚。搢紳家爭占道傍樓閣觀之。雖有識婦人。或不免流例。妹甚非之。未甞一赴觀。每從余喜聞古史傳。至忠臣孝子
烈女之行。爲之咨嗟隱衋者久之。婢僕有小失。閉目若不見也者。婢僕益嚴戢焉。余每歎曰。使此兒爲男子。庶幾乎揚休山立玉色金聲者也。其在娠也。先妣夢。祥光一道自天而下。斯乃天地之淑氣也。其不鍾於男子而鍾於女子。又不克成而使之夭。此何理也。與余相得。在於天倫友愛之表。而其才德非余比。使在交游之列。當如林宗之望叔度也。余環顧一世。非此妹無與語者。及其病。余驚憂如狂者數月。因自病幾殊。昏囈必問妹。傍人紿云向愈。及余起。已失之矣。遂心傷爲惝悸之疾。燕居忽忽淚下。每春夏之交。時物廻薄。樹陰布濩。禽鳥鳴號。益無以自遣。余恐重貽慽於父母。遂多方以忘悲。其後三十餘年。日遠年殺。幾至於忽焉忘之。此余友心不及於妹也。使生死易地。妹必不如余之忘也。余兄弟十三人。夭者十一。獨余與季應侍父母。今父母棄不肖孤。不肖孤兄弟。白首纍然相對。時時說妹遺事。涕泣也。昔之有所娛而塞悲。有所專而忘情者。今何可得也。且余行年五十。毋論男女長幼。未甞見如此人物。嗚呼。其可以埋沒無傳也歟。追叙一二。以備彤管之採焉。
藥山漫稿卷之二十
背景地图
当代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