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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齋集卷之六
讀書箚義○論語
學而篇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
習非特思繹而已。繹而行之。心身俱熟之謂也。學字致知格物工夫也。習字誠意以下之事也。不亦二字倒言而激撼之。使人興起也。便有作新民作字意思。下二節不亦字皆然。這二字興起童蒙求我之心。有無限意思。
其心自不能已。是點化不亦二字義。盖深知不亦二字。學之亦自不能已矣。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人皆爲私己所梏。不知學道。苟有來學者。是豪傑之士也。故有朋之有字。是無限慇懃喜幸意。明知道之在我。不遠千里而來。其喜烏可量乎。然此非好爲人師之心也。但文不喪而在我。不忍無傳。况人性與我同。有敎無類。而來學者衆。安得不樂。是聖人大公之心也。以善及人而樂。是天地之心也。堯舜病博施之心也。
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學者之患。在人不知。苟有一分要人知之念。存乎中者。苟且狹陋。發乎外者。巧令矜飾。心德全喪。雖七分人幸免於此者。其中不能無慍。苟有慍則日新之工不進。浩然之氣無養。惟十分成德而自得者。能不慍。然猶不及於不見是而無憫。慍字專在我。憫字兼在人。不字有跡。無字無跡。無憫是大舜地位。若將終身者也。不慍是樂字。烏可已之境。無憫則與天爲一矣。
慍訓以含怒也。含怒貌怒也。皆不可。必曰含怒意。極盡無欠。
有子曰其爲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
好犯上好作亂。這好字極有意。是凶人爲不善。惟日不足之義也。蓋凶人不耐頭上看人。故必犯上。不犯上則心中煩懣不快。必好犯上作亂。如蝮蛇不得齧人則必齧生草木也。犯上作亂。然後快於心。故好之也。好犯上者好凌下。盖其心惟我獨尊故也。與中庸居上不驕爲下不倍章。參看方得。
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爲仁之本與。
生字有不已之意。如木有根則枝葉次第生生不
已也。無根則枯死矣。
孝弟行於家而仁愛及於物。是釋生字。孝弟行於家則本已立矣。不期仁民而自仁民。不期愛物而自愛物。如木之不期枝而自枝。不期葉而自葉。生而不已。便倣諸四海而準。國治而天下平也。
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
巧善在言與色。則其心已外矣。安能仁乎。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爲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
日省之日字。是時習之時字。三乎字。是習之工課。深有惕念意。
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
不曰治千乘。而曰道千乘。治字在政事。道字在心。無是心則其政爲徒法而已。不曰道天下。而曰千乘者。當時列國皆千乘。故只就目下言。國有大小。而治心無大小矣。
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於事親則曰竭力。事君則曰致身。然則事親者不
致其身。事君果重於事親乎。曰吾身卽父母之身也。更何致之之有。竭其身之力而已。竭字是十分無餘之義。君臣則以義合者也。苟有一分身是吾身之意。則不能盡職。以吾身委致於君而不自私。則竭力在其中。君辱臣死。致身故也。假如親辱則竭其力以救之。而不可遽死。遽死則還是遺親也。盖子死則親無養。况葬以禮祭以禮。子職尙未已也。但這竭字不可歇看。以吾身爲父母之身者。方能竭。竭字與惰其四支不顧養之惰字顧字相反對。子夏深惡學者無實踐而務浮文之弊。而其太過處在必字。口氣刻迫。欲使聽者。當下卽省。乃若聖人則無此。非故爲此和緩也。無意必固我。故言自如此。敷說理所當然而已。未常期必於人之必聽用也。如天生物。只雲行雨施而已。何嘗期桃以必成桃。期李以必成李乎。是以常人居家室鄕黨者。語癖有必字意。甚害事。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無友不如己者。
大凡人輕薄則大本已誤。爲善無基。何事可做。雖欲盡心而以實。本薄烏有盡。本輕烏有實。不盡而無實則勝我者已棄之矣。雖欲與友。其可得乎。從
我者皆輕虛浮薄之徒。雖欲聞過。其可得乎。詩云有扁斯石。履之卑兮。從下之謂也。
曾子曰愼終追遠。民德歸厚矣。
愼字追字。宜深味之。非誠心大孝。安能愼安能追。歸字亦心悅誠服之意。尙文末弊。孰不以禮喪之。孰不以禮祭之。都是文具而無誠意。故民德益薄。此章卽郊禘之義。可以治天下之意也。愼字有過不及皆不可之意。
子貢曰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
夫子之求之求字。與假樂詩宜民宜人。受祿于天之受字。伊尹堯舜之道要湯之要字。同例。
五字訓義。當玩味而想見其氣象何如。恭訓莊敬尤好。
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以謂孝矣。
爲人子而有自專之志。雖其志善。亦不得爲順子。盖其志有自信專行之意。由父在而不敢爲。則是楊廣不遠矣。此所謂觀志者。是君子善觀人者。得之於性度氣稟之間者。非如小人向人說吾欲爲
如此大好事之意。特以親命不許。未能者也。此輩無寧待其親之死者歟。三年之內。父母所爲。一切改之。雖事事勝於父。其不忍之心。足以亡家國也。乃若其父爲盜竊則是不可待三年而改。然改之之時。亦當血淚不禁。盖追念其親未及改而歿。是終天之痛。親已歿而我乃自改。是刻骨之悲。傍人稱之曰是子勝厥考。尤是五內崩裂之痛也。其無大義理者。何忍改之。但有一等人。又以無改爲辭而固守不義者。是賊其親者也。
有子曰禮之用。和爲貴。先王之道。斯爲美。小大由之。
有子此章。與記樂記篇通看。方盡得其義。
有子曰信近於義。言可復也。恭近於禮。遠恥辱也。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
尾生之納女子。不可復之信也。致恭於陽虎。近辱之恭也。媚於王孫賈。不可宗之因也。
上章訓恭以莊敬。此卽訓以致敬。此是妙解。因仍苟且四字當體認。其本旣誤。末雖悔悟。莫之奈何。舍之不得。因之不可。牽補引掩。掩耳偸鍾。四面狼狽者。滔滔是矣。
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愼於言。就
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
飽與安。亦非君子所惡。但求之則不可。有一分之求。喪心一分。有二分之求。喪心二分。初頭以一分。爲所枉者尺。所得者尋而求之。畢竟無所不求。全喪心性。
改無求爲不求。甚是曉學者。
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
好禮之下。必下者字。便是就子貢方人處着題字。
超乎貧富之外則有光風霽月氣象。然苟非大舜生知若將終身。巍巍不與者。先無諂然後可以得樂。先無驕然後可以好禮。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不曰不知己。而必曰不己知者。其意極好。若曰不知己則這己字猶屬我。雖欲不患。不可能也。曰不己知則將己屬他矣。他之不知。吾無與焉。故自不患。聖賢文字。不可麁看如此。
爲政篇
子曰爲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共之。
以而字屬下衆星爲句極好。北辰居其所。非有意
於衆星之共也。只是理當如此。而星自共之。衆星之共。亦非爲北辰之居所而必共之也。彼旣居所則理不得不共。正如商書非商求于下民。惟民歸于一德也。這而字卽書之惟字。
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詩三百。皆感於情而發者也。故以思無邪蔽之。是誠意謹獨及幾字工夫。
不曰懲創人之惡心。而曰逸志者。心本無惡。只由放而不存。而所之遂入於不善。如創其逸志則斯無惡矣。邪字意在逸而之之間。卽幾字已分之後。己所獨知之際無邪。是誠意下手處。不曰性情而倒言情性者。性本正而情盪之而不正。情者思之頭緖也。情動而有些計較是思。思無邪則情實而(卽誠意)正。情旣正則性遂復其正矣。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
生知之聖。十五以前。豈不好學。但十五則力量規模。弘遠恢擴。宇宙事物。皆備於己分內。而天下國家平治之道在我矣。故曰志。這一字甚占地位。
訓志字而添不厭二字。非深知志之義不能也。是朱子設以身處其地而得聖人者也。以兩無
所事。漸加一層。至知天命。乃曰不惑又不足言。恰是自家身親經歷過。聲入心通。謂聲纔入而心已通。如水入竅。無少留滯也。天命訓二十一字。玩繹而得於心。然後可讀經傳。大學註曰矩爲方之器。此先言法度之器。次言所以爲方。大學絜左右前後四方方義爲主。此所欲不踰法度之義爲主故也。末言所以爲方者。但指矩之爲器之名也。如此沒緊管處。猶細密斟量如此。况義理肯綮乎。朱子註疏。學者宜細心看。
子游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
能養而不能敬者。其罪猶至於同其親於犬馬。况不能養。又不能敬者。視其親犬馬不若也。其罪通于天矣。嗚呼痛哉。
子夏問孝。子曰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曾是以爲孝乎。
不能服勞奉養者。初無一分之愛。故尤多不恭忿戾之色。其亦謂之何哉。
子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回也不愚。
回也不愚。是何等喜悅之辭。學者宜想像師弟相得之際。氣象意思何如。
坦然由之四字。瀉得夫子喜意思。說出顔回好男子。
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瘦(一作廋)哉。人焉瘦(一作廋)哉。
不曰所爲。而曰所以。以字是其心有所爲而爲不得自已者。是所謂惟日不足者。由字安字。皆自此一字出。疊言焉瘦(一作廋)。快斷無疑。有趯趯毚兎。遇犬獲之意象。
子曰溫故而知新。可以爲師矣。
若爲師道而發則必曰成德大人爲人師。而此卽爲學者猶在記聞之科。而好爲人師者發。故曰工夫到溫古知新者可爲師。非究竟說也。故曰可以爲師矣。這以字已是僅可之意。而又去人字。又着矣字。則分明是僅可而勸勉學者之辭。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周字是泛愛衆之意。比字是私昵之意。
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
攻字是索隱行怪。索行二字意已字。斷無餘疑之
辭。若如明祖之訓攻斥異端。其害乃止。則必不下乎斯二字。已字尤不合。且已字爲實字。則必不下也字。盖攻字甚言彼輩怫人之性。執拗之心。用力於不當強之事。痛斥其心術之病也。聖人之言。婉而嚴如此。
子曰由。誨女知之乎。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是知也。
不待問而呼由者。憫其病而亟告之也。不曰誨汝知乎。而必曰知之乎者。誨以進其知之道也。不知爲不知。是進知之道也。這之字好。
子張學干祿○子曰多聞闕疑。愼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愼行其餘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
大德則必得其祿。然不可躐等驟告。只言寡尤寡悔而曰祿在其中。况大德元不干求乎。在其中三字。是孟子有命不性之義。
哀公問曰何爲則民服。孔子對曰擧直錯諸枉則民服。擧枉錯諸直則民不服。
好人之所好。惡人之所惡。是謂民之父母。旣爲父母。民何不服。
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勸。如之何。子曰臨之以莊則敬。孝慈則忠。擧善而敎不能則勸。
敬忠。實行也。勸字合敬忠。故下以字。擧善是敎之本。不擧則雖敎不從。此與上章民服意互見。
或謂孔子曰子奚不爲政。○子曰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爲政。奚其爲爲政。
或問不爲政。而所答非所問。故不直曰書。曰而曰書云孝乎。咏歎歆動。冷地話頭。使施于有政之政字。磕着爲政之政字。此文章妙處。
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
欲言無信之不可。豈無他辭乎。盖信非別㨾一段道理。仁義禮智之實得於心實行於用。是信也。無信則仁義也是虛。禮智也是虛。雖曰知之而行不得。故必借車以喩。車是行物。而行之實在於輗軏。無是則輻輪軫轅。都是虛器也。取譬切近矣。
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
知來世之道。推其制度之汚隆。風俗之消長。以證其必至之勢而已。不曰夏制殷制。必曰禮者。三才
之節文儀則等級度數皆禮也。而國所以爲國。全係於此。言禮則制俱擧矣。可知二字。非特當時見其已然而知之也。在夏末可知繼夏者尙質。殷末可知繼殷者尙文。秦漢晉唐宋之相繼者。攷其已然。皆可依据。而但宋末之因爲夷虜。有不可知者。若以夫子係秦書於周書者觀之。宜有至誠如神者。惜乎。未得親見而問之也。讀百世可知之訓。不勝惘然長吁也。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諂也。○見義不爲無勇也。
非其鬼而祭之以求福。其僥倖苟艱之念。將無所不至。故直以諂斷之。諂者何所不爲。見義勇爲。是爲其所當爲者也。爲其所當爲者。無僥倖之心。諂於人諂於鬼。皆所不屑也。故連言之。且鬼之降福。蒼茫不可必者。而猶且祭之。况媚竈附勢。有必得之形者乎。
八佾篇
孔子謂季氏。八佾舞於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當曰季氏舞八佾。子曰云云。而特書孔子謂季氏。儼然有正位發號意。恰似王若曰氣象。分明是春秋誅亂賊之義。盖子曰是弟子私記尊稱孔子。則
當時秉天法者也。舞於庭三字。是排劈出忍字心腸。六十四人方將萬舞。在前上處。而季氏晏然堂上坐了。少無警惕惻怛之心。其寧忍此。其寧忍此。孰字。何字兼人字意。盖曰是可忍也。何人不可弑也。凜然有聲罪致討意。此所謂筆鉞也。
三家者以雍徹。子曰相維辟公。天子穆穆。奚取於三家之堂。
三家者三字。有幺麽無知狗鼠輩意思。蓋繁纓朱戶。取其文飾。猶或可爲也。相維辟公。天子穆穆。歌之何益。而自取滔天之惡乎。無知妄大。狗鼠而已。不言其罪。而但言奚取於三家之堂。若使三家者有辨菽麥者聞此言。慙惶愧懼。求死不得。聖人之言。可畏如此。
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
尙文末弊。不知禮樂本意。人皆爲禮。人皆爲樂。繁文僭竊。大小混蒙。世道益陷。人心益薄。君子傍觀。有愛莫助之歎而已。如禮何如樂何六字。有無限意味。
人心亡三字訓不仁。甚是着題語。
林放問禮之本○子曰大哉問。
大哉問三字。有噓唏竦聽。殆欲下拜氣象。朱子釋經分節之妙。每每如此。若不分節。直接下文。幾埋沒吾夫子。
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
寧儉寧戚這寧字。極有斟酌。過於奢過於儉。皆非禮。而與其失之奢。還不如儉之爲近本也。喪主於哀。然曰寧哀則不可。盖戚字是過於哀之名。戚而滅性。謂之不孝。然只以衣衾棺槨。送葬之易爲喪。而無哀意則還不如戚之爲近本也。
季氏旅於泰山。子謂冉有曰女不能救與。對曰不能。子曰嗚呼。曾謂泰山。不如林放乎。
季氏之祭泰山。諂以求福也。僭上擅國。而又祈福以求益。將爲何事而使神助之歟。慢誣神天甚矣。直曰旅泰山而擧其祭名。可見方其祭也。具旅之禮而告祝陳幣。其無嚴之心。不可勝誅矣。
知其無益四字。可爲小人攀援躁競者警策。世之趨高門赴勢利者。皆季氏之類也。如知其無益。必自止矣。
或問禘之說。子曰不知也。知其說者之於天下也。其如示諸斯乎。指其掌。
當時魯亦郊禘矣。衰削益甚。烏有所謂治天下示掌之易乎。只是無實心故也。苟無實心。雖先王之法。井田封建。大射鄕飮。朝聘祭享之禮俱存。無益於治矣。
理無不明。誠無不格二句。當深味之。明理又誠之本也。
王孫賈問曰與其媚於奧。寧媚於竈。何謂也。○子曰不然。獲罪於天。無所禱也。
雖奧。烏可媚乎。以媚意而祭禱。神豈顧歆哉。當時之有此諺。是無所不至。而亂賊無忌憚者也。子曰不然云云。語雖渾然無圭角。氣象凜烈。如頂門上霹靂。理到之言盖如此。讀之戰栗。世人孰不讀此。猶不知警。不善讀。不知文之害。果如是乎。
子入太廟。每事問。或曰孰謂鄹人之子知禮乎。入太廟。每事問。子聞之。曰是禮也。
每事問。有多少說話。可分疏者。夫子只以三字斷之。這三字峻截明白。如刀斷物。或人其將捧頭退縮。不敢仰見天日矣。聞人毁言而呶呶申白。皆自家先自不足者。若地位高則無辨而毁自息矣。
子曰事君盡禮。人以爲諂也。
愚夫不知聖人。固其分也。但聖人之顯於容貌辭氣者。决非常人。雖不能好是而從之。彼爲彼我爲我。亦足矣。何必侵掠訾詆也。那般無狀。猶有猜心。不耐其舌。乃曰不知禮。曰諂。聖人雖不自辨。渠之自絶于天。豈非殘矜可悲者哉。每怪淳于髡聞孟子聖人所爲。衆人固不知之言。當下不死。其果禽生而已乎。孟子以大人聖人之言並天命。爲三畏者此也。
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對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
定公問意。重在臣事君。而夫子之答。雙擧對說。便是君君臣臣義。
各欲自盡。是夫子本意。而又係以而已字甚好。君欲得臣之忠而使以禮。非君君也。臣必待君之禮而事以忠。非臣臣也。而已二字。此外無他之義也。各盡在我而已。彼何與焉。是以使以禮而不忠則舍之。事以忠而無禮則去之。是亦君君臣臣也。尹氏卽下一卽字。是繳定公本意而爲說也。非夫子正義。其衰世之意歟。
子曰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
關雎詩。夫子豈欺我哉。學者體認咏歎而得其實然者。然後可謂眞讀詩也。
正字是樂字包在。故言失其。和字是哀字對邊。故言害於。雖語助。一字不可泛看。樂不淫哀不傷。是性之本分。故直言性情。與上篇情性之倒言者異。
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對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栢。周人以栗。曰使民戰栗。
曰使民。這曰字。是剩文。盖臆對。故不得不有此字。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儉乎。曰管氏有三歸。官事不攝。焉得儉。○然則管仲知禮乎。曰邦君。樹塞門。管氏亦樹塞門。邦君。爲兩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
或當問曰何以謂器小也。而器小誠是意念之外。故斷然以爲儉。而直問曰儉乎。旣不許儉則又斷然以謂知禮。故然則而倒繳之曰知禮乎。儉與知禮美德。故再問而益美。無一分回念其可貶處。管仲之大於人心果深矣。聖言雖不迫切。此等處而字孰字。飜蹴頓挫。少無饒護。深惡霸習之陷人心也。
王霸之略。混爲一途。蓋可由之謂道。見行之謂途。此用途字誠是。
子語魯大師樂曰樂。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從之純如也。皦如也。繹如也以成。
樂其可知也。得其理則非難之辭也。此章與虞書命夔章。節節相符。
儀封人請見曰君子之至於斯也。吾未嘗不得見也。從者見之。出曰二三子。何患於喪乎。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爲木鐸。
儀封人請見之辭。雍容謙挹。有賢者氣象。一見而得夫子果然。
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
若曰子曰韶盡善。武未盡。則是評議先聖也。但聞樂之時。自有所見。而言之如此。門人合而記之也。美者聲容之盛。善者美之實。旣有其美。更于何而得其善未善也。古人之審樂如此。今人亦當聽今樂。而審其理也。若使聖人聽之。當謂何如。嗚呼。
里仁篇
子曰里仁爲美。擇不處仁。焉得智。
不曰不智非智。而曰焉得智。甚不可之辭。凡反辭
皆甚言之辭。詩經以顯爲不顯之類亦然。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仁者安仁。智者利仁。
由利仁而熟之則安仁。若以利仁。爲第二工。而直欲安仁。是亦陸學而已。
有得則未可。不用不字而用未字。有斟酌。
子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
人孰無好惡。好惡而不公則不可謂好惡。這二能字有深意。盖謂眞好可好。眞惡可惡也。
子曰苟志於仁矣。無惡也。
苟志於仁。這苟字極言之辭。所以引發學者之意。更以矣字承之。是决定必然之辭。
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當曰若不以其道得之不處。雖不以其道得之不去。而苟下若雖二字則非平常之辭。於彼有歆艶。於此有厭惡。而勉強思量而爲之者也。無二字則若固有之而恬然不處。若將終身而晏然不去。聖人吐辭爲經。豈謂是歟。
訓誥當對擧兩節而合而一之。曰於彼則不處。
於此則不去。朱子亦殆聖矣乎。然字以下四句。非躬行自得。必不能說盡到此。所以訓學者。何等生力。他人無此四句。
子曰我未見好仁者。惡不仁者。好仁者無以尙之。惡不仁者。其爲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見也。
好仁者一於仁。故直曰無以尙之。惡不仁者猶是二也。仁在對境。故必下其爲仁矣四字。這矣字似剩。然包了勉行意。論語結辭語助虛字。比他書爲多。盖聖人言雖不迫。意則切到。故餘意在言外者。皆於語助字瀉出。讀者宜玩味。有能二字。極言而反其辭以起頭。故以矣乎結之。甚慨惜之語也。力不足者之下。例宜有也字。而若也之則是决定之辭。世間亦豈無力不足者。此但開喩學者。使振其懦立其志。當下勇做擔當了。那能字而已。不用也字。便帶起下文盖有之一段。而又用矣字也字則有無限嗟歎意思。便見聖人敎人有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氣象。與天之造化一般。
果能一朝奮然用力六字。極瀉得夫子本意。氣
必至三字。是學者刀圭丹粒。是朱夫子身親得效方。至之二字尤分曉。曰容或曰但偶曰莫肯曰苟能曰實用等字。節節到骨。非朱子白地剩說。皆深味本文。直描夫子本意故也。
子曰人之過也。各於其黨。觀過斯知仁矣。
不直曰觀過知仁。而曰斯知仁。這斯字有斟酌。註中諸般意。都包在這一字。此章亦仁者能好惡之事。
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生亦聖人之所欲也。但甚言道不可不聞。故曰夕死可矣。盖人而不聞道。雖食息在世。與死一般。詩所謂何不速死者。還不如速死之爲愈也。君子一日之生。不易小人之百年。可與知者道。這矣字。易以也字。亦不可。
生順死安四字。君子終身用之而不能盡者。苟聞道而得其實理於心。雖一日之間。與天地參爲三。而超然獨出於萬物之表。何等快樂。學仙者遺棄人間。羽化昇天。實無所用。而其舍世則與死等耳。而人皆慕之。至於聞道則有實體有實用。不啻百千勝於仙。其超然之樂。又不啻昇
天。而世人不慕也。其愚迷甚無謂也。况人之所以樂生者。以其有父母妻子食色富貴聲名之愛也。乃若仙佛則去父母以下諸樂。並去心思。爲枯木死灰。然後始得。則其在人間。猶死耳。况昇天歸寂之後乎。君子之道。得父母妻子食色之眞樂。富貴聲名。亦自在也。且心知而意會。不溷於塵俗。高出於物外。是卽眞仙也。而人皆慕虛仙。此夫子所以有朝聞之訓也。
子曰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
未足與議。切迫之辭。學者宜痛之若撻。
識趣卑下則沒奈何。沒奈何。雖七聖爲師。無計提起警省。學者切宜先其見識志趣。
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
無適無莫。釋之則無可無不可。而可不可。平常語。適莫。是心有偏主之癖。最害於學。
子曰放於利而行。多怨。
放於利。是專以利爲心者。而並其見於行事而言。放卽孟子所謂何以利何以利之意。
子曰能以禮讓。爲國乎何有。不能以禮讓爲國。如禮何。
讓之爲德。大矣。禮之爲用。至矣。天地萬物之所以生成。都是讓也。天地萬物之所以不亂。都是禮也。是以少而讓座讓行。而擴之至於位天地育萬物。皆讓之功也。小而家室之不和。而馴之至於弑逆。斁彝倫殄萬物。皆無讓之禍也。當時列國。只有禮之煩文末節。而無讓之實。則至於以弑君比尸老牛。不以禮讓爲國。於禮何者。不其然乎。
子曰不患無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爲可知也。
君子修身。非求爲可知而爲之也。然中人七分以下。皆不免求知之心。不知之慍。故因其明而曉之。以勉其學。正所謂三代以下。猶恐不好名者也。
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
夫子呼名而告之。亦當名以應之。不爾則只曰唯可也。必稱曾子曰。記者亦有意哉。
無疑者也這者字。極有商量。眞精力久四字。分明是親見曾氏一理渾然忠。泛應曲當恕。至誠無息忠。各得其所恕也。天地聖人之道。只是忠恕而已。門人問而卽以忠恕答之不疑。此其所以能曰唯者也。不曰此外。必曰自此之外。何其文不殺歟。必有以也。當深思之。忠是盡心而恕
自在其中。故曰天道。恕是循乎理而盡其心。故曰人道。天道自在之恕。人道行至之忠也。違道不遠之忠恕。是學者盡己推己工夫。故屬人道。一貫之忠恕。當下卽忠卽恕。故屬天道。所謂動以天也。於穆不已。至誠無息也。各正性命。各得其所也。自志學至不踰矩忠也。老者安之少者懷之恕也。夫子告曾子以忠恕已熟之體。曾子告門人以一貫未成之用。體用本無二致。故曰亦猶夫子之告曾子也。
子曰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
微諫。非面爭而期必聽從也。但進言諷告之際。察其言色。知其固執之志有所不從者也。
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懼。
知訓記憶甚妙。(父母之年。豈有初不知之理。常記憶而頃刻不忘也。)
公冶長篇
子使漆雕開仕。對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說。
夫子使之仕。其所造詣可想也。夫子豈不諒哉。開也乃對以此。非苟爲遜辭也。斯之未信四字。其見得實志得實。何等姿質。何等志氣。夫子之喜有不可量者。門人記其言。並記其悅。是又可喜也。
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與女弗如也。
問曰孰愈。對曰不如也。許之曰吾與女不如也。聖師賢弟相得氣象與聖門爲學施敎法術。宜深味而體得之。
一與十訓無者字全在也。二卽者之者抽一也。
子曰吾未見剛者。或對曰申棖。子曰棖也慾。焉得剛。
治世民興於道則中人以上。皆有浩然之氣。中人以下。亦皆有所不爲。剛者宜多。世降俗弊。人皆無集義之工。其氣皆餒。苟且無恥。無所不爲。此夫子所以歎不見剛者也。人有慾者私勝。故所行不能自慊。所求不免卑陋。焉得剛哉。
悻悻自好爲慾。儘知言。
子貢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子曰賜也。非爾所及也。
子貢則欲之。而夫子則曰非爾所及。其所以抑之。實所以勉之也。
仁是熟底恕。恕是生底仁。
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
道。不可得而聞也。
性與天道。夫子則可以不言而成敎。下夫子則世愈降道益隱。全體晦塞。不可不言。是以曾子子思明德天命。已起其端。至孟子則詳言之。孟子歿。其說全晦。自荀卿以下至韓柳歐蘇。遂成漆夜。其所言性道。皆不及於尙類鶩者也。(下韓歐者初不知有性道二字。)韓歐姿稟。原非小人。故猶可支吾。若其說益降而益訛。遂爲小人之迷藏。則人之類滅久矣。何幸洛閩夫子詳說而闡揚之。至今五百年。緖論尙不墜地。可謂斯民之大幸。今又不幸。尋摘之學盛。而讀書不復竆硏。擧世還復爲漆黑界。此將奈何哉。此將奈何哉。
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
聖門高弟曾閔以上。豈歇後於聞而行之哉。唯恐有聞。獨稱於子路。其勇於爲善之心。儘可尙也。而是其力量則有所不弘者也。不能免得一善。便自好之意。觀其不忮不求。從浮于海。率爾而對。可見也。其猶未及於溫故知新之科也歟。若顔氏之博文約禮。終日不違。則其力量何如也。雖然今之學者。又子路之罪人也。讀書萬卷。終無一行。則子路
亦謂百世師者。儘非過言也。
子謂子產。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
子產有是四者。恭則不悖人。敬則不犯上。惠則不暴下。義則不違理。宜其爲春秋之名士也。學者勿以夫子之少之而忽之。則四亦可學矣。
子在陳。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歸與歸與。有千古不平之淚。聖人不怨天不尤人。然彼一時也。此一時也。讀之不覺灑然心寒。
子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
伯夷所惡在彼。而怒不在我。故改之卽止。是其無私泥者。故能得仁。
淸者之量。這量字。宜體認而得之。
子曰孰謂微生高直。或乞醯焉。乞諸其鄰而與之。
微生高是其心先有不直。故不敢直言其無。若自家直。一直坦然自由。何有於言無也。滿腔藏了欺人之心。故便歉然自習。遂生掠美沽名之計也。
掠字市字。是霸者心術。世人萬般病痛。皆從這二字出。有微生之心者。失勢則爲吮癰。得志則
爲大逆。王莽,曺操,華歆,趙普。皆乞醯徒也。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
巧令足恭匿怨而友。其心一也。巧令足恭者得勢。下穽石。匿怨而友者。偝恩如脫髦。天理全喪。爲惡無所不至。聖人曰恥之云者。因左丘明之辭也。豈徒恥之云耳。
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顔淵曰願無伐善。無施勞。○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
與朋友共弊而無憾。卽與衣狐貉。立而不恥之心也。無伐無施。心公量弘。無人我然後可能。子路忘我。顔子兼忘人。夫子人我自在而合爲一。如天覆地載。
子路之志。亞於浴沂之義。宜細察而得其灑落胷次。
子曰已矣乎。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內自訟者也。
人之甚於欺者。能口言其過。此則凶狡尤甚於不知過者。內自訟然後。眞知恥者也。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
也。
此篇大槩論人物。而末章以丘之忠信好學結之。記者其有意乎。忠信又學之本也。
雍也篇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仲弓問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簡。
居上之道。不簡則煩擾苛刻。最不可也。臯陶所謂叢脞。萬事隳者也。
以要直二字訓簡甚妙。要則守約。直則不苟。是垂衣以治之道也。然必先有明誠主一之功。然後可語此。若躐等好高則爲老佛矣。學部名目。曷嘗有簡字乎。但主敬則所行自簡。若先以簡爲主則簡爲一道。而與敬雙立矣。故曰多一簡字。多字是剩字意。不必有而有者也。
哀公問弟子孰爲好學。孔子對曰有顔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
有顔回者。隱然含天喪予意思。今也則亡。更無餘言。而又曰未聞。甚言好學之無有也。三千七十。夫子孰不見之。猶曰未聞。則門人之警省。果何如哉。
子貢以上。猶不得爲好學。則如吾輩終身讀書。而無一分淑其心身者。自夫子視之。豈非切痛可哀者哉。
便更不萌作。是指心之所發處。盖顔子之過。非必顯於行事也。三月之後。一念私意。便是違仁處。是所謂過也。於此不貳則工夫親切細密。可見矣。顔子之過。在違仁之違字。不貳之工。在克己之克字。用工之力。在請事之事字。纔違便復。(復禮之復字。)纔復便不失。(服膺不失。)苟壽而熟之則便當至從心不踰矣。諸子只是學焉者也。顔子則好之。好之至。故不改樂。至於欲罷不能。則是孟子所謂烏可已之境也。改大過而不貳易。謹一念而不貳難。維愼獨者能之。維戒懼於不覩不聞者。方無過。不遷怒。性度和緩者或可能之。然程子曰必理會其所以不貳云者。誠是矣。若怒去而餘意留心。如鏡面噓氣者。猶是遷。且當怒九分者。怒十分。亦是遷也。苟非眞切用工於克己者。不可易言也。眞而靜三字。人性之本。學工之原。眞而靜。故明通而知。無私而仁。自強而勇。易之無妄。中庸之誠。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
必曰其心三月不違。若聖人則無其心二字。這二字從顔子用工處言之也。是程子所謂守之。夫子所謂不失也。子曰依於仁。這不違。是依字義也。仁如大道。顔子已得是道而由之。遵而不違。其或久而差失一足。便是違也。諸子則但因夫子指示。知道之在彼。而時或至焉。未到依字地步者也。若聖人全體是仁。不復言依也。存乎心者仁。發乎事爲言語者仁。豈可曰其心。
幾非在我者。是切至之言。盖其心不違則我用力勉焉者也。若仁熟則由仁而行。不勉而中。我無與焉。
季氏使閔子騫爲費宰。閔子騫曰善爲我辭焉。如有復我者。則吾必在汶上矣。
閔子辭宰辭氣。有少之爲丈夫之恥者。斯言何爲而至哉。殆欲洗耳云。
孔門師弟朋友間無不言。言無不從。而仕於季氏仕於衛。夫子何不止之也。朋友何不告之歟。求也至於鳴鼓而猶不止。吾恒怪之。學者於此。
宜有嘿識而自警焉爾。
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亡之矣。何等愛惜。命矣夫。何等咄歎。矣夫二字。隱然有怨意。曩日回已死。今日耕又疾。天乎胡寧忍我。
子曰賢哉回也。一簟食。一瓢飮。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愛之深悅之至。故不暇敍事。而先說贒哉回。旣敍事則洽於心發於口。故不覺重言賢哉回。不堪憂這堪字裏面。有無不爲意思。甚可懼也。人能處貧而堪之則已過人一等。能安之則過於堪一等。能樂之則又上一等。能貧而不與焉。與堯舜有天下不與一般。
冉求曰非不說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廢。今女畫。
其曰悅子之道者。是非眞悅者也。若眞悅則當竭其力。死而後已。力不足三字。非惟不必說。亦不當說也。求也本末見夫子之道可悅之實。故其言曰非不悅。若見大意。非不二字。寧自其口出歟。
子游爲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爾乎。曰有澹臺滅明者。行不由徑。非公事。未嘗至於偃之室也。
爲政得人爲先。而子游亦應以此爲先。故問之。而焉爾乎三字。包這兩意。有丁寧懇摯意。
行不由徑。似是細事。苟非席不正不坐意不能。大抵人事狼狽。何莫非欲速之心害之也。故雖細事。必去是心而熟之。以及其大也。若不矜於細則私意漸長。尤不能自禁於圖大也。折旋中矩。周旋中規。亦不由徑之意。折旋處徑度則速。周旋處曲超則速。未爲不可。以必中規中矩者。造次必於是。以習其耐遲之心也。末俗奔競。專是由徑之心也。文王三分服事。元是不由徑之心也。然則學者其可不反省而戒謹哉。論桀紂之惡。不患無辭。而離騷乃曰捷徑而窘步。甚似歇後語。然探桀紂本心則都是由徑之意爲祟也。秦漢以下能言之士。並無以捷徑罪桀紂者。見識之卑。世道之衰。可知也。且究竟論之。則君子平日所養者大。故身軀雖只是七尺。而柱天踏地。塞乎兩間。何許徑路。能擔當此軀子兩脚耶。非惟不合由也。亦惟不忍由也。周公几几之
舃。君子容重之足。豈曲蹊細路所可容受哉。世人之必由徑路者。其心則以速自得。而是其身平日自視。細如稊米。元無千金之重者也。席不正不坐。亦非惟不當坐。實不忍坐也。假如夫子頇(一作頇)頂海口章甫大帶。何忍坐歪席也。不正不坐。是凡事不苟之道也。
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難乎免於今之世矣。
只當曰難免。而必着乎字者。極痛切歎之辭。
子曰誰能出不由戶。何莫由斯道也。
何莫由。倒蹴言之。甚憫不由者至愚沒奈之意。
怪而歎之。若曰人皆有是心。何其昏愚若是耶。解何莫二字。
子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
彬彬然後君子之下。例當有也字。若對擧君子與小人則當用也字。此直下說君子。故無也字。
奚啻寧野而已。人旣病於史則雖聖師提耳。莫可回悟。人心全亡。福地都喪。天厭衆離。終於覆亡而已。野則猶有可悟之質。猶有可敎之姿。若審知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之義。决不可文勝也。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當曰幸而不死。而曰幸而免。似有餘地。然其免者禽視獸息。直則一。一則實。實故生。罔則反是。
樊遲問知。子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問仁。曰仁者。先難而後獲。可謂仁矣。
直當曰先難後獲。而乃以仁者提頭。是答問之別例也。盖先難後獲。本非仁之事也。但先克其遲難之私。而自強於所當爲。後計其功效之利。而自盡於用其力。是去私篤行之方也。因以熟之則可以爲仁矣。是以其言如此。若曰欲爲仁者。如此云耳。
上言知者之事。下言仁者之心。甚分曉。
子曰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
樂者。與物爲一。而嗜好無以易也。君子觀物。以身體物。卽物格理。故樂之。非苟焉而已也。仁理之普徧流行似水。智理之微妙凝定似山。不必泥看。但仁智之實在我。而自得於心者。方能樂之。不可泛言也。且能靜而體立。然後方能動而不括。能樂而心安。然後方能靜而有常。豈可忒分仁智爲二端哉。况此所謂智。非謂智謀巧術之謂也乎。
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
器觚故名觚。至愚可知而末俗好新。削觚爲圓而猶呼之爲觚。以時人作時事。何事不然。何物不然。愚騃無識。循俗流亡之狀。不忍對看。况凡事近眞則限死違偝。近誤則登時學習者乎。是以迫問之曰此是觚耶。此是觚耶。甚惡之之辭。退之原道。惟怪之欲問一節。盖得此章言外意。(舊時爲寒而有毛扇。今以紗綃爲之。豈非觚不觚哉。末俗事事皆然。)
宰我問曰仁者。雖告之曰井有人焉。其從之也。子曰何爲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
幾年親炙承敎。益友講討。尙未識仁。予也陋哉。觀夫子答問仁。諸子之學。淺深可知也。顔,冉之外。無識仁體者。甚者如予。宜乎後世之不能知也。
子曰君子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
約。結束而漸益斂縮。以至堅固之名。博學於文。於事物義理。無所不會。而反循天理當然之節文。履用人道當然之儀則。見識明而擇善精。繁文削而執守精。是所謂約之以禮也。亦非今日博學盡了。明日却去約禮也。博學屬知。約禮屬行。
子曰中庸之爲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
此章比中庸。多德字而無能字。此重在中庸之德。中庸重在中庸之道。此歎民鮮之意切。故不暇言能字。中庸贊中庸之義大。故未必及德字。道爲主。故必着能字。德爲主。故合無能字。
子貢曰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濟衆。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堯舜其猶病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
子貢想見仁道至大。而不得於心。故臆料而過於大。亦不敢自信。乃曰如有如此則何如。夫子當曰是聖也。乃曰必也聖乎。把這必字乎字。照如有字勘鍊看。可知文法之妙。旣曰聖乎。而又曰堯舜猶病諸。可知道理之無極。亦所以開曉學者也。人者己之對。初學者能推於己之對則可以爲仁。因而熟之。人無不立。人無不達。則便是博施濟衆也。能近取譬四字。初學刮眸之金篦。欲行恕者宜着心。
引手足不仁以證仁。極明白易曉。君子以萬物爲一己。故一物不得所。爲一肢痿。衆人自家一身五臟四體。皆不得其所。是全身痿痺也。何不
求可療之方歟。
述而篇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
我老彭之賢。未知何如也。然不贒於夫子則必矣。尊而愛之。不敢曰老彭。不忍曰老彭。必曰我老彭。我字愛而親之之意。溢於言外。夫子是時已七十矣。好賢之誠心。惓惓無已。故發於言者。自然如此。後來有稱吾黃叔度者。何等親之之語。學而不厭者。方能誨人不倦。倦於誨人者。亦厭於學人。是由不知義理之無竆。而私意塞中也。人而不厭學於人。雖有不善者。寡矣。
子曰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
以四者爲憂。非謙辭也。惟聖人恒有此四憂。有十分憂十分聖。九分憂九分聖。漸而殺之至於一分憂。亦勝於下愚。聖人終身有憂。故至從心不踰矩。堯舜禹湯文武之戰兢臨深。皆此憂也。不能遷善者。每以不快於改過。故因循苟且而不卽遷善。徙字卽斷然遷之之辭。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申申夭夭處。嘿想聖人之心無所偏倚。虛靜明定。外貌自然如此。學聖者學之必主敬。敬在工夫時。端莊整肅。全體敬時。申申夭夭。到此地位。天下萬物。無可以易吾樂。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
不暇敍事而先歎者。意切至故也。必先曰甚矣。這裏有悲悼意。見周公時酬酢甚說話。當熟想夢時何以夢。夢何如方見得吾仲尼。
子曰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
自志至據。猛着心大着力方得。旣得於心則便是省力處。省力非謂歇後怠緩也。但工夫熟而行不艱澁也。至游泳適情之界則便有烏可已之樂矣。學者每患當初之志不堅固者。未至據底地位。纔見生澁。便中途而廢。
忽不自知。這忽字非身親經歷不知也。到此有手舞足蹈。樂莫樂意。西都賦排飛闥而上出。若游目於天表。似無依而洋洋。正道此氣象。(盖從重樓複閣到極盡處也。)
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
不以禮來者。無求我之誠者也。無誠則雖誨不入
矣。
子曰不憤不啓。不悱不發。擧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
以常理言之。反三隅。苟非喪心者。皆可能。然私意蔽之則告之而不知。視之而不見。如吾欲子之孝於我。反隅則可以事吾親矣。而擧世無知者。至近而出於天彝者尙然。况其他乎。
子於是日。哭則不歌。
是日哭則不歌。不合常情。故人未察其當然。盖哭出於哀甚。俄傾之間。發哭之哀。何忍遽忘。而又爲歌也。人未深知其當然。故有歌則不哭之訟。若宴樂方將之際。忽有喪慘。哀猝重而掩喜。哭不覺自發矣。奚暇論不相參也。若早日宴樂極歡。而但以日尙未暮。赴吊昨日之喪。則非特吊死無誠。吾心之哀樂。寧不卒遽無常乎。盖宴際遇喪。哀自外至而掩喜。故喜不入於哀。宴罷而吊。哀自我作而喜尙留。故喜入於哀。不可哭也。哀自我生。喜亦我生。俄傾之間。不當兩生。然則哭不歌歌不哭。一義也。伊川之說。人多疑其迂。毫釐之差。宜俗士之不能卞也。
子謂顔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維我與爾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
維我與爾。慇懃愛悅。恰有一身意思。其意甚摯。(關雎詩註摯而有別。摯字有無限天人至情。)此所以有天喪予之慟也。行三軍。顔子爲大將。子路爲扁箱而已。
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爲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
不曰富如可求。而曰富而可求。把那富字放作冷物。只以而字關接拖出如可求三字。妙哉。附勢求富者。何事不爲。執鞭最雅者也。雅者而曰猶可爲。則下於此者。何忍爲也。雖可求而得。不可爲也。此特設言。以警鄙夫而已。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爲樂之至於斯也。
樂由人心之感而作者也。人之性情。皆現於樂。後世之樂。不及古樂。人之性情。不古故也。韶雖存。聽之者性情不古。故不知其美。而擧世不用。獨夫子好之如此。當時之君有能好韶者。亦能用夫子矣。學者當想像舜德如何。韶舞如何。夫子所以好之如何。今吾之所好如何。可以有得矣。
冉有曰夫子爲衛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爲也。
冉有曰爲衛君乎。子貢曰諾。是二子之心。皆有疑也。子路何獨無疑歟。入問伯夷。讀者但依例言子貢能言而已。須思子貢平日知夷齊何如也。苟非深知夷齊。安能以爲今日對擧也。馬遷引此而曰求仁得仁。又何怨乎。去而字着乎字。而夫子語意太踈漏。學者宜玩讀而識之。
子曰假我數年。卒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
晩而喜易。是時已七十矣。故曰假我數年。曰卒以學易。這卒字卽死而後已之意。可以無大過。若以謙辭看不可。盖聖人之心。未嘗自以爲無過。若以爲無過則非聖矣。是以其言曰七十不踰矩。前此則獨覺其有踰矩者矣。數年無過者。其豈非不踰矩歟。不但曰過而曰大過。此孔子也。然而世有恒曰吾無過。或告之過則怒者。此何人也。
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
若曰子之雅言則常言只此而已。曰所雅言則常時言語。此爲多也。末端不必更言皆雅言也。盖子
所雅言。自夫子敎不倦而言。皆雅言。自門人篤信服學而言也。非心悅誠服者。記之不能如是矣。
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子曰女奚不曰其爲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
人有問而不對。不可也。且彼旣問聖人則亦宜以啓之。故曰奚不曰如此云。然若他人問聖人者千百則答辭亦隨異千百矣。此特告葉公者也。雖自謙之辭。然辭氣活潑明快。有傾天河洗玉岅意氣。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知之者這兩者字。是丁寧提耳學者語。
子曰二三子。以我爲隱乎。吾無隱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
門人疑夫子有所隱。則大害於進學。故發此言。旣曰無隱乎爾。又曰是丘也。便是矢之辭。使門人信其無隱而學之也。
子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恒者。斯可矣。○亡而爲有。虛而爲盈。約而爲泰。難乎有恒矣。
亡恒。卽詩所謂二三其德者。學者所謂無持敬工夫者。中無執守。百惡並萃。末至於無所不爲。甚可
懼也。病根是亡而爲有三事也。凡人有一分虛夸之心。其爲人也無足稱也。亡有以一對一而言。虛盈則所該廣。約泰則盡之乎人也。
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
不曰人多不知而作之。我則無是。而曰盖有作之者。辭氣之厚。待人之恕。可見也。
子曰與其潔也。不保其往也。與其進也。不與其退也。
不保往不與退。是上天生物之心。
子曰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仁遠乎哉。有憐愍開喩意。斯仁至矣。有欣歡慶幸之意。聖言理到。故見於言外者類皆如此。仁本在我方寸。故欲之則當下便是。而其曰至者。如自外始至。形容其可喜意。便有父家何在。何相見之晩也意思。學者體玩聖人訓辭。得其興起感發浹洽薰陶者。則可見所謂時雨化之之妙。
巫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
某也幸。有過人必知之。只是因司敗發而學者修己爲學之方。不外乎此。眞聖人之言也。
子曰文莫吾猶人也。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
時人贊夫子。故自言曰豈非吾之文如人故耶。苟直曰躬行則未也。無以進學者。故若曰行則行矣。未有得云。
全未有得全字。自未之未之字出。
子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抑爲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已矣。公西華曰正唯弟子不能學也。
公西華曰正唯弟子不能學亦可謂善學師矣。
子疾病。子路請禱。子曰有諸。子路對曰有之。誄曰禱爾于上下神祇。子曰丘之禱久矣。
必問有諸者。引起子路答語。使吾言易入也。某之禱久矣。有無限義理。深思體認。可得人生也直。內省不疚之義。而苟且僥倖歆羡攀援之意自無矣。
子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俯仰無愧。常由正路。宜其坦蕩。孔孟屢言之矣。小人長戚。世或莫之知也。雖富貴萬鍾。廣廈玉食。其心未嘗一刻平常和泰。病源只一字曰我也。心中有我則大道如天而無容足處。世界三千而無着身處。白日中天而目無見。八珍在前而無可口。官至宰相而不堪卑賤。豈不晝夜長戚戚乎。還不如鹿豕之飽食逸走也。(推極論之。唐太宗之爲天子。亦長戚戚者也。人之兔戚戚。
誠難矣。)
子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
溫而厲。威不猛。尙可說也。恭而安三字。眞天地之傳神。非以身體之而神會心得者。不可得也。讀者須嘿念熟想。僾然如見夫子。然後可謂讀書也。
讀者宜思程子以此斷然爲曾子所記何也。亦斷知果是曾子所記。然後可謂讀論語。
泰伯篇
子曰泰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
至德也。語已足。又添已矣。是决定歆歎之辭。這三字隱然有詩經於字意思。泰伯讓天下。非夫子亦不能知。
子曰恭而無禮則勞。愼而無禮則葸。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紋。
勇直。無禮之病。易知易見。恭愼。無禮之病。難知難見。恭無禮。是足恭也。
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啓予足啓予手。詩云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而今而後。吾知免夫。小子。
曾子非欲告門人而引詩也。是其心頃刻寤寐。未
嘗忘此詩者也。而今而後四字。可見死安意。(西銘歿吾寧之意。)免夫夫字。可見幸意。身體猶不可虧。况心性其可虧乎。子之堂構父室。敬止桑榟。是一理也。深知免夫之意。非惟保身保德。君子保宗廟。小人保家業。此孝之所以源百也。
曾子有疾。孟敬子問之。○曾子曰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斯遠暴慢矣。正顔色斯近信矣。出辭氣斯遠鄙倍矣。籩豆之事則有司存。
暴慢色莊鄙倍三者有一。不得爲吉人。况有一則三者自兼乎。學聖學賢。世皆不喜。誰能爲曾氏將死之言而學道。以遠此三疾歟。有此三疾。雖鄕里不行。學者當愼之。
曾子曰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嘗從事於斯矣。
從事。專以是爲事也。從事於斯。顔子之所以爲顔子也。從事而熟之。至於不勉而無所事。則聖而化之矣。到此則能而問不能。多而問寡。有而無。實而虛。犯而無校。兩以字兩若字。並不當着矣。下愚則不能而不問能。寡而恥問多。虛以爲實。無以爲有。好犯人而自稱則曰予聖。謂之何哉。
顔子卒時。曾子年二十三。追念顔子從事於此而爲此言。則亦以此從事可知也。夫子歿時曾子年二十七。聞一貫已在此前。及載論語。曾子之言。亦皆夫子未歿。門人羣居時言。諸子欲事有若而稟曾子時。年亦不過三十。其所謂魯。果何如也。學者當嘿想而自勉也。
曾子曰可以託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也。君子人與。君子人也。○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爲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可以託六尺。不可以不弘毅。分明是曾子影子。此所以獨得其宗。三傳至孟子而益章也。仁以爲己任二節。讀之有凝然獨立。萬物在下底氣象。不亦二字須着念看。有鼓舞意。有慷慨意。誰不讀論語。而輕薄虛躁者。果虛讀書哉。嗚呼。不亦重乎。不亦遠乎。
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
以今之讀詩。今之行禮。今之爲樂。反而思之。今人之生。罔而已。其實皆科學害其心。而不善讀書故也。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下愚不可喩於道。喩之不從則刑以弼之。只得使由之而已。若欲必使知之則瀆而至於厭斁。敎化不得成矣。誤解此章。以爲聖人治民。不欲令民知道。此漢唐以下雜霸之術。而宋時蘇氏之學。專主此說者也。正如漢儒誤解皇極以爲大中。致孔光,揚雄學術之誤。馴至於王莽之禍也。蘇學大槩如秦人愚黔首之術。
子曰好勇疾貧。亂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
惡不仁。當然之事。疾則與惡異矣。有不忍耐而與爲對斥之意。已是褊心。况已甚乎。
無所容則致亂必矣。學者當熟思其處之之方。
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
周公之才。非今俗之所謂才也。當熟讀儀禮禮記。體察其節文制度。曲盡天人之理。玩味詩之雅頌。書之誥訓。心得其薰養性情處置輔理之道。是何等智能何等伎藝。無其德者。必無是才。旣有其德。自無驕吝。此甚言驕吝之不可。故借周公以爲言。若小人之才。纔有才便驕吝矣。
量狹者見小故吝。易盈故驕。盖小人專是私我。纔竆約不勝我少故吝。纔通顯不勝己大故驕。君子所主者義理。雖竆約而浩然之氣塞乎天地。雖富貴而若固有之。非我竆也。何吝之有。非我富也。何驕之有。
公元218年
子曰三年學。不至於糓。不易得也。
夫子之時。三年學不志於糓。已不易得。况今時乎。半年學。已志卿相。亦何所不志。
如此之人四字似剩而緊。瀉出夫子本意。妙哉妙哉。
子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
篤信好學以下三節。是君子修身處世之始終。經傳幾千萬言。都不外此。
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不在其位章。與中庸生今反古章參看。其意備矣。
子曰師摯之始。關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
師摯適齊之後。追思想像。故曰洋洋盈耳。其情慽矣。若使魯之君臣有聽德之耳。必反師摯。亦必念摯樂之所自出而用夫子矣。齊東之女樂。在前上處。樂不淫之關雎。誰肯念聽哉。杏壇斜日。思西方
之美人者。只是擊磬之孔氏而已。
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
有天下也而這也字似剩。若曰有天下而不與則猶有我有底意像。着也字然後那箇天下公然是自有底。此一字便是不與之影子。是文章神妙處。(着也字而後有字無力。妙哉妙哉。)
子曰大哉。堯之爲君也。巍巍乎唯天爲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
巍巍竪說。蕩蕩橫說。巍巍成功。書之放勳。煥乎文章。書之光被。
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
當曰周有亂臣十人。乃曰武王曰何也。泰誓以予有。對受有。是武樂未盡善處。讀者宜想認其揖遜征伐氣象。服事殷者文王也。當曰文王至德。而若拈擧文王則武王是何如人也。乃曰周之德。所以恕武王也。其意若曰武之事。所不得已也。其心則同是至德之心也。
子曰禹吾無間然矣。菲飮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
而致美乎黻冕。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禹吾無間然矣。
天子是神民之主也。故致孝乎祭享。盡力乎民事而已。吾之一身。何有於爲君哉。若使禹有意於菲卑。未得爲大聖也。其心未嘗有我爲天子。故不期菲卑而自菲卑。是其量與天地同其大。故帝王之尊。九州之富。初不有無於其中。量小者雖強焚雉頭裘。心中常有天子。安得不發狂乎。誠可憐哉。降而至最陋者。飫喫呼來之一盤。望見大官之半面。其擧趾已高。奚足與議於人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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