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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齋集卷之九
讀書箚義○孟子
梁惠王
見梁惠王。是初出脚。十分酌義量時而出者也。記其事爲開卷第一簡。故特例以五字爲節。孟子見梁惠王。方是大端事。(君子難進易退。這五字分節。便帶難字胎息。)大凡經書。朱子分章。或少而四五字。或多而四五行。皆有至妙義諦。
戰國游士見於傳記者。不啻十百。未嘗有見稱以叟者。孟子時年纔四十。而梁王遽稱以叟。見重可知也。公孫衍,張儀。豈非當時之大丈夫哉。果不過爲漢武之公孫弘衛靑。爲妾婦於倨廁之下者哉。
長老不遠千里。辱臨陋邦。感激不安。豈敢有所仰溷。然旣蒙不鄙。亦可顧念乎。(釋亦字。)非敢望卽地有所分付。其將徐有所利乎。(釋將字。)
王如曰何以利天下則是公心也。卽易所謂利物足以和義之利也。今曰利吾身。是一己之私慾也。王曰吾。大夫士庶人皆曰吾。則元首與腹背手足。各自爲吾。吾之一軀已片片分離。吾者亡已久矣。雖有利。誰得以享之哉。若曰利天下則擧天下億兆生靈。皆吾
一身也。天下皆爲吾。其利孰大焉。孟子一篇。全是遏人慾人慾之原。卽吾字也。其談王道。專主與民同樂。與民同樂。卽利天下也。君子小人王霸之分。只是義利之分。而利字亦非天理外事也。耳目口鼻之得臭味。身體之得安逸。財貨之富厚。位望之尊榮。子孫之長久。卽所謂利。而天理之當然也。君子克己無我。恕與人同。故莖韶之聲。繡繪之色。薰芳之臭。玉粒之食。九重之安。四海之富。帝王之尊。裕後之福。坐享其利。小人爲吾而忘人專利而濟私。故求之不得而反以亡吾。君子之利。包在義裏面。小人之利。去義而外求。故所欲之利則同。而所得之利懸絶。其實一吾字也。而君子以吾爲天賦之公軀。小人以吾爲一身之私物。是卽所謂毫釐之差也。夫人之所大欲。莫甚於利。與天下同其利。吾孰與不利。爲一身而專其利。人孰與獨擅。其理甚明。覺者無幾。此孟子之書開卷第一義。特揭示人者也。
擧一國爲忠臣孝子。天下孰能御之。然惛君安知其爲利也。孟子宜詳說仁義之利。庶幾其省悟。而只此寂寥兩句。昆侖無味。何也。盖敎人之法。驟語以意不到之說。則如秦惠王之睡。帝王反遭沮拒矣。時君所
恒畏者。是見奪於逆臣也。上文拶說到不奪不厭。便是自牖之納。而此以不後其君。暗照而反之。梁王若能深悅孟子者。必更問然後方敷陳仁義之說。正是大易厥宗噬膚之義也。擧國忠臣孝子。王之利也。不爲亂賊而保家全身。大夫士庶人之利也。上下交盡仁義。則利與天地準矣。爲死者洒恥。奚足論也。起頭因王言而先擧利。結尾因己言而先擧仁義。仍以何必利翻蹴了。口氣英爽。令人悚悟。一章之內。起結分明。此是後來文章家祖宗。大凡孟子一書。每章飜軸管鎖。縝密緊切。中藏無限造化。亦文章家豪雄妙絶者也。
惠王若有子眞是也之心。初話必不曰亦將。孟子若有一言契合之望。答辭必不曰亦有亦曰。這三亦字。是孟子不遇之影子。
爲萬世開羣蒙。仲尼之大業。故以學習朋來。不知不慍。爲論語首章。(不知而慍則學必廢。學廢則萬古長夜矣。故言學而並及不知不慍。自曾孟至程朱。人誰知之。至今私淑之學猶傳者。盖賴不慍之訓也。)明義利救戰國。子輿之大功。故以何必利有仁義。爲孟書首章。此兩書記載者之深意也。
賢者未必樂此。而着而後二字則其理誠然矣。苑囿
臺沼。賢者亦非不樂。而但贒者而後享其樂。彼昏不知。只知其樂而不知享其樂。遂失其樂。盖不賢者貪惑一日之樂。賢者保享百年之樂。失之公私一念之差。遂至天壤於一日百年之久速。誰將軒岐神針。刺得至愚者心頭一竅也。
梁王之言纔出。而應口輒對以賢者而後樂此。或者以是爲孟子能辯。而殊不知天下無理外之物。君子明於理。故鴻鴈麋鹿亦王道。以羊易牛亦王道。至於宋人揠苗馮婦搏虎墦間乞食王子呼門。皆可以諭道。此便是夫子耳順之事也。
不曰寡人盡心於國。而曰寡人之於國也。國爲別物。而君自君國自國。無切己之意。盡心之下疊焉耳矣三字。可見勉強用力行此兩政。心疲智困。更無餘策之意。這是梁王不君影子。設令行此而占撿民庶。無怨咨乎。則猶云可也。乃望民多於鄰國乎。非特不自勉。乃有罪民之心。吁不君哉。設令曰如此而民不加多。猶云可也。乃自方鄰國之政乎。其察字是梁王不人影子。
直曰請以戰諭可矣。而必曰王好戰。便是一口兩刃劒。(譏王好戰。又諭失律。一言兩得也。)直曰兵刃旣接可矣。而必曰塡
然鼓之。畫出戰塲景色如在目下。語意迭宕。文勢蹈舞。不圖大君子有此辯士口氣。
是亦走也之下。當有梁王更問然後可答。而今直說出不奪農時。是豈有萬一之望而言者哉。
不負戴於途路則老者安之而無不得其養。可知矣。非特隣國之民而已。天下之民至矣。這斯字是决定矢之之辭。口氣彯爽。便可九州風動。但梁王元是力量小者。天下之民四字。便是鵬搏九霄。中夜妄想。只當夢壓而已。
旣聞王道之略。大驚小怪。而玉貌山巖。風彩襲人。願安承敎之言。不覺自其口出。然其終不能有爲則决矣。故孟子直拶說率獸食人。斥其不能爲民父母。因以其無後結之。其辭嚴切。不啻砭刻。王則自謂盡心。而直斷以使斯民饑而死則梁王之走。判然是百步者。辭氣不饒。乃如是哉。
當是時君人心中。只有齊桓,晉文如天㨾大。寤寐不忘。旣遇博聞君子。願得其詳。而忽然直對以後世無傳。王之無聊。惘如墜煙霧。更何敢有所叩問。是以直接以無已則王。使王心開慰而吾言可入。下文諸端。到了王不能更問處。不待其更問而直繼話頭。皆此
例。是孟子善諭人口才。
常時何敢望王。(去聲。)纔聞說起王字。卽問何如可以王。其驚喜僥倖景像畫。不得不直對曰可。而乃曰保民而王。恰是國醫待證之藥。若因以王字說去則齊王何敢生心。何處下手。遂碎王字爲保民二字。其功似易。繳出齊王意思。曰若寡人者。因有庶幾之意。乃對曰可。齊王傾倒何如。若他人必直以仁義爲言。而齊王元不識仁義。雖是吾心固有之物。若直告以仁義。便是餌𩿇以粟飼馬以脂。其將奈何。幸聞胡齕之言。便是天佑神助。誦其言詳悉不憚煩。儘英辯儘英辯。末乃繼以不識有諸。尤好尤好。是左傳辭令骨子。
旣曰有之。王心失驚失喜。疑怪未定。卽對曰是心足以王。則此下卽當王曰是心合於王何也。若然則無以描出仁術二字矣。當時國人恰稱吾王仁慈。有所云云。故胡齕誦之。孟子白地提起百姓以王爲愛。而又着皆字。王心何等冤憫。(當時細民或應有以王爲愛者。)卽接以臣固知王之不忍。這臣字何等多情。子輿氏難免好辯。王曰然。這字一喜一憫。誠有之誠字。不耐悱憫氣象。眞絶倒處。卽字是眞實果然之意。
卽當對曰然。而遽飜轉曰無異乎百姓。反使王發明
不得。便是善聽理者。鉤鉅得情手段。曰牛羊何擇焉。則齊王便爲吞鉤之魚。安得無溺人之笑乎。我字極其憫迫。宜乎二字。沒奈何誣服。(溺人知其必死。故奈何不得而反笑。)
孟子心中準備了仁術二字已多時。而若前此輕先說與王。王何由頓覺吾心元有此仁心乎。無傷也三字便是心頭憫熱時。占下一字淸凉散。而遂以仁術二字爲安神還元丹。妙哉妙哉。
王安得不悅乎。心和氣降。便自記得詩語夫子之謂。便是十分傾倒。此當有秦王之拜范雎。而但此心之輳着保民王。尙是惘然故也。心有慽慽。便是還魂丹後心窩微溫症候。故不暇他言。卽問合於王者何也。不知來頭有緣木求魚必死之診。方合下喜極之辭也。
卽當說恩足以及禽獸功不至於百姓。而若然則昏王。何能自反而度其輕重。擴充吾固有之仁心乎。將拈出不爲不能四字。使王翻悟。而不可以平語淡話提起。故忒設冷譬。以一羽百匀爲諭。如指告孩兒㨾。打出不爲不能話頭。使之省悟。
曰否之下。當復有曰字。而旣聞至易之諭。快答曰否。則吾心逼急。不暇依酬酢常例定口氣而擧對說。齊
王之舌本未下。唇吻未合。而迫問以功不至於百姓何歟。故無曰字。七篇中問答之辭。曰字或有或無。皆此例。許行章無曰字處尤好玩味。獨何歟這獨字。猛築着王身。恰似以釘椓地。
王又不知不爲不能之殊形。則其昏甚矣。語法不可不用周公刑亂國用重典手段。挾山折枝兩譬。似大爐鼓風板。掀天拍地。火飛鐵流。令人神飜魄轉。昏殼自開。旣說兩端。則王亦必悟。而更着故字。徐復冷話曰王之不王。非挾山超海之類。又復擧王之不王而曰是折枝之類也。恰似龍昇而餘雷曳曳。令人心寒氣定。視聽更審。妙不可言。
齊王所當爲。只是推吾心固有之仁而已。上文連說何與。使王十分喫疑。將說與推仁。而仁莫近於敬親愛子。則不可不以老老幼幼。爲自牖之約。凡事物可與挾山超海。輕重對擧者。不啻多矣。而必以爲長者折枝爲言。誠是意外也。盖爲長折枝之易。是吾心固有之敬也。若爲吾長則折枝。而爲他人之長則不折。是不能推也。豈是及人之老者哉。達理之言。一脉貫穿。果如是哉。可運於掌。照上莫之能御。旣言老老幼幼。又繼以刑妻。儘切己曉人。而治平之本。元不外此。
擧斯心之心字。是上文足以王之心。回頭明緊。直證以詩經御于家邦。儘名言儘名言。古之人。統說三皇五帝。而翻切以今字。再問獨何歟。義理掀飜。文勢便似八月觀濤也。
旣說出推字。因曉以推之之法。權度卽推之訣也。雖請度之。昏王豈能豁然省悟。遂拖出一端冷說話。忒將抑字爲發語辭。(王請度之以上。證曉王心固有之天理。抑王以下。抉斥王心蔽固之人慾。)興字危字構字。令人心悚。快字勒激齊王。使輸本情。便是治盜官决案問目。
王之所大欲。吾固知之。而直說太遽。先假衣食聲色冷料。以容舂而出之。必使王之答辭閃躱不得。便似射雉塲火圍雉起之勢。語法凌爛。文勢便電閃雷發。(抑爲二字尤好是呼吸之氣彄。)旣擧四句。宜待王答。而直接以而王豈爲是哉。便是天河傾下三千尺。而王之而字。齊王似當氣死。然則二字是翻案得情。故更不問何也。而直說可知已。(已字决定無疑之辭。)欲字下四句。有神掌擘開山腰。洪流噴放氣象。讀之不覺九竅生風。又不待王言而直接以以若所爲云云。便似伯益烈山澤。朱虎蹴踏毒龍封兕。眼爆肚坼。百脉斷絶。
齊王心寒膽死。僅僅收殺神氣更問。故不暇提起頭
辭。低聲冷問曰若是其甚歟。(且想當時齊王神色惘然貌㨾。)豈意又有殆有甚焉之對乎。王之情勢。正是求死不得。旣敍鄒不敵楚。理勢當然。如以玉匙開鍵。王心少甦。則卽以反本二字。與服還魂丹。更不問信服與否。直題下草料秦越人之藥方。眞不欺人。眞不欺人。
因齊王之欲字。便說天下之民。亦有所大欲。使斯民各得所大欲。王之所欲。孰能御之。只知吾欲而不與民同欲。故欲疾其君之欲。卽民欲與之偕亡之欲。
良冶千椎之下。頑鐵鍊熟。齊王便出七分倣似之言。這惛字好。志字又好。敎字尤好。及至結辭嘗試二字。原是鉛鐵。决不可作神劒。
無恒產。是貧者也。貧者而放僻奢侈無不爲。非孟子不能道出。殆聖乎。罔民二字。千古嗚咽。安得君王心。化作光明燭。
義理集註詳說已盡。更欲敷衍。都是屋下架屋。但今讀者不解文義。徒誦音釋。不達於文者。烏能知義理哉。欲救今日之弊。先諭以文義。使讀者玩味悅繹。設以身處其地。一則吾爲孟夫子。一則吾爲齊宣王。言來言去。心竅漸開。然後遏人慾存天理。誠正治平之妙。庶幾可悟矣。盖無道桓文。如投石
公元前317年
壓筍。無已則王。如對病人說我家有藥。聞之胡齕。如開門迎郞。牛羊仁術。如以如芒之鍼。引瀉丹田伏氣。王曰吾心戚戚。如潛蛟吞餌而出於百仞之淵。不爲不能王請度之。如慈姆敎稚娘。一誘一警。授之尺而提其刀。慇懃眷眷。愍切則其情欲哭。少可則其喜欲舞。字字射虎之括。句句呼雲之龍。節節噴瞿塘之波。沙礫磨汰。章章奮地底之雷。蟄坏自開。末乃煎下十全大補湯。其奈有疾之君不服何哉。若使齊王有聖賢眞大欲。與國手共天職。期月有效。三年有成。七年全復。可以四三王而享天祿。奈何心茅固塞。狂心外熾。欲以長鎗大劒。芟薙隣國之民。我卽食肥衣煖。坐朝空土。孱王支離。在位四十年。大欲歸虛。淖齒擢嗣子之頭筋。樂毅移先君之大呂。非特宣王之目不瞑於故都之松栢。亦使志士之淚不乾於萬古之長夜云耳。今古夸毗子。聚錢欲做陶朱。奔競欲攫功名。讀書欲成文章者。滔滔是齊宣王也。誰知樹桑畜雞者不多時。方可以坐明堂朝秦楚哉。噫。
王者之道。只是使民得其所而樂而已。王者後天下之樂而樂則樂亦無竆矣。孟子救世之心。只是樂一
字。而聞齊王之好樂。儘是不易得之會。而納約之牖。莫此爲切。故纔聞其言。卽曰齊國其庶幾乎。有若準備預待者然。大人格君之誠。眞是老婆心切。
對曰有。不待王言。直接以民不得則非其上。語法尤好。盖齊王方樂於遊觀。有傲然莫我若之心。孟子只對曰有而已。則齊王只以爲賢者之樂。亦如我而已。何能更有所問。直對民不得則非其上。而不暫遲滯。連擧景公之事。滾滾如懸崖瀉瀑。齊王之樂。便飛去九霄雲外。還是面發騂時。
對齊王而引齊先王事。其切己何如也。况王心歆艶桓景不啻若天人。而景公大悅。作角招。帝王便當色蘂口呿。且能言者能文者。古事可證。古文可引。有似神造鬼設。或疑古人爲今日準備。此無他。天下無理外物事。故理達則萬古如今日。理不達則對面如隔壁。
每勸行王政而他章話頭。皆引諭駕說。輳着王道。而至於明堂則直是王者之堂。而王幸有問。恰似我有琢玉之方。而適値問玉。故心恬氣平。語勢穩藉不急迫。明堂之上。自然有夫字。是他章所無之例。
理到之言。格其非心。心竅漸開。自服有疾。初言好勇。
猶是男子之事。至於好貨則常情所恥。又至於好色則尤難對人自言者。恰似病人對國醫。自言病祟。初言傷風寒。中言傷食飮。末乃首服房室之勞者。盖以神醫診症之方。感發歆動。自然輸其情。則用藥有方。生路漸近。醫者之心喜幸可知。赤箭丹砂神蔘嫩芪。只在肘後靑囊。一服回春。天命可續。而畢境煎進成藥則吐而不服。雖十黃帝奈何不得。嗚呼。是實天也已矣。
是謀非吾所及。其言甚無聊。然所以爲孟子也。若因以爲之謀則只是苟且僥倖之說。不過蘇張之流耳。效死民不去。是有所以然而然者。是爲國之本也。
當時諸侯只圖目前富強。誰能以後世興爲可爲哉。此則周太王文王之心也。此章與王者必來取法章通看。方知聖賢與天地生物之心同其大也。此正仁者之心也。
成功則天四字。自天子至庶人。存心做事之四字符也。強爲善之強字。是四字之胎骨。盖曰爲吾所當爲而已。
有臧倉者有字者字。便是切憤之辭。行或止或兩或字。便見平公是何等癡弄兒。
是爲書之首卷。故以見梁惠王起頭。而以魯平公不果見終之。豈無深意哉。蓋天也二字爲决案。
公孫丑
公孫丑當問曰夫子行道。而乃曰當路。是其心未免勢利之惑。不知聖賢有權寵不與之道。故極意說出只是當路用權而已。可復許乎。則不敢必之辭。是其心有管晏如泰山北斗。吾師應是第二等人。渠輩認孟子若是小了。而猶負笈裹足。追隨齊梁之路。問答沒滋味語。何也。
子誠誠字好看。
或上當有昔字。而孟子旣聞丑之言極是無况。故漫漫地冷說出古談。以明己意。故不必着昔字。玩讀義自見。
當直接上文。而必更端着曰字於管仲之上者。旣敍曾西之言。冷地徐擧子爲我願之。故語勢自爾遲了一食之頃。更端提起。與上節無昔字同。
俄問當路。又曰加齊之卿相。已陋矣。而又皆不能含得齊一字。(眞知孟子則只當曰行道。不當擧齊也。)尤局矣。學者知此然後可以與論聖贒也。不異矣與可復許乎。辭意一般。是公孫心中所以從學孟子者。庶幾學得管晏事業
者也。宜乎孟子之門。無傳道者。
孟夫子便當曰惡是何言也。而乃曰我四十不動心。是就工夫上說出。引誘而俯就之也。
公元前313年
告子先我不動心。是亦不吝於許人也。旣引告子爲言。則是向學上說。而公孫乃曰過孟賁遠矣。其無俚甚矣。孟夫子不直斥。而乃因孟賁而以北宮孟舍爲言。宮與舍之於孔門學者。不啻若天壤。而便以曾子子夏貼說。引開公孫言路。遂至於知言養氣。此是慈母敎愛子情地。
約字是應萬事接萬物之要道也。故因論孟舍而說出約字。曾子之千萬人吾往。是所守者直也。孟子之知言養氣。亦其本直而已。豈非所守者約乎。詖淫邪遁與行有不慊。皆是不直也。故爲異端而千歧萬劇。我則所守者直是一而已。是以不直則天地人俱罔矣。直者生天地萬物之胎息也。要直須是敬。敬則一。一則直。直則生。不敬則二三。二三則曲。曲則亡。天之直。運而不墜也。(如轉丸子直立。故疾轉而不欹傾。曲則傾矣。)地之直。平而常靜也。(如置物不平則不能靜。不能靜則不能久矣。)兩曜失其直則薄食晦冥。四時失其直則寒暑亂序。庶物失其直則夭孼而不遂。直之道大矣哉。
塞乎天地之間。非謂氣是別物而弸塞天地也。是氣本天地之氣。我卽養以不餒。吾與天地爲一體。虛空六合。無少欠缺。卽西銘所謂天地之塞吾其體者也。吾之氣餒則天地之氣亦餒。吾之體不充則天地之體亦不充矣。氣充吾體則天以淸地以寧。萬物各遂其性。此與易直方大章合看。始得其本。只是敬義而已。(方剛之軆段。剛方之功用。)
氣與義元是兩在。非是氣在此義在彼。氣去配義。義去取氣。盖義集則氣活。氣充則義達。一欠則兩餒。
襲字最好看。氣雖義之自生。然非是一事之義。卒地去取他氣也。今曰集義所生。似是元無氣。而義然後方生氣。然義卽是當然之理。而理與氣元是兩在。但理得然後氣始壯。是所謂生也。假如與人爭而理直則氣自旺。然未可便道是浩然。必今日行一義。明日行一義。雖無事時。心存理義。敬以涵養。私意斷絶。天德在躬。己所獨知之地。不愧屋漏。心裏快足則活潑潑地。氣自浩然。不期然而然矣。此所謂必有事勿助長也。欲襲取則是正而揠也。
自生民以來。未有孔子。孟子必有的見而言之。非是一時苟爲贊美之辭也。學者當體念而得其實也。愚
則以爲朱子道德。比孟子如何。不敢知。若論其功則决不在於孟子之下。盖無朱子則七聖心法。六經旨訣。皆滅裂墜地。萬古長夜矣。學者於朱子之說。不可一字忽略看始得。
伯夷伊尹孔子。細論全體則有分數。而各其所造則皆至其極處。無一毫私意。天理流行。是所以皆能得百里而可王。行一不義而不爲也。行一不義。得天下不爲。自凡人視之。似不近情。然此是不愧屋漏。朝聞夕死。堯舜有天下不與之心也。人苟有此心一分。猶足爲三家村省事漢。有此心二三分。足以保族宜家。專以枉尺直尋爲心者。不足以保其身。况父母妻子乎。三代以下。此心不傳。皆是幸免者。其得天下者。都是羿,莽之心也。自安爲羿莽。更何與議哉。求一官一職而僥倖曲徑者。推其心術則皆羿莾之徒也。三代以後惟漢高祖,昭烈,宋祖彷彿可論。其餘皆羿莽之乘時者也。
宰我曰以予觀則猶是不敢斷定之辭。子貢斷定之辭。有若又超上一級說。盖曰麟鳳之拔萃。堯舜之出類。可謂拔出千萬層。至於孔子。又拔出於拔出者之上千萬層也。宰我子貢並稱夫子。有若直稱孔子者。
與諸出類者對擧故也。其意若曰孔仲尼云耳。
浩然章胎骨字只是直字。直故不動心。直故知言。直故養浩然。直故治則進亂則退。直故治亦進亂亦進。直故行止久速隨時。直故足以知聖人。詖淫邪遁。直之反也。餒。直之詘也。仲尼曰人之生也直。孟氏可謂眞得其傳矣。
人心之亡久矣。人皆以爲仁義禮智。是聖人覓得於吾心之外。修而行之。不知是自家心中固有底。故說孺子入井。以證其心元有惻隱。是人人所共自驗於吾身者也。因惻隱遂並擧四端。惻隱非全體之仁。而仁之端緖。可見於此。比如掘銀者。纔見鑛苗如線則不失其苗。掘之及泉。可得無量寶藏。若舍其苗而不掘。是下愚而已。這端字曉諭下愚之一字符。
旣不愼術而爲弓矢矣。恥之何益。如恥之。何不舍其術。此至愚可以悟矣。而不悟奈何。如恥之。莫如爲仁。切痛之辭。
援而止之而止者。便有孟子所謂於禽獸何難底意思。故斷之以不恭。此二字眞描出柳惠腔子底。或問曰遭伯夷望望柳惠由由。孰優。曰遭望望則吾以伯夷爲隘矣。人亦未必不以爲過。若由由則我爲不人
矣。寧不如溘然也。人苟眞知此意。則自治可以知警矣。然擧世見其由由。但稱展氏好人。而不知自哀。哀哉。
誦孔距心之言。卽曰此則寡人之罪也。齊王姿質。實是高人數等者也。他日三宿出晝。正由此等事也。孔距心亦卽曰距心之罪。宜其爲孟子所知也。蓋告之以過而卽服。中人以上之姿也。
棺槨自天子達於庶人。是先王制禮之義。與天地之心。同者也。此其治天下如運之掌者也。我則石槨玉匣。而庶人則掩之土中。豈天地生物之仁哉。後世法禁。異於是矣。豈不曰養生送死無憾。王道之始也乎。當曰無憾於人子之心。而乃曰盡於人心。盡字人字有無限意味。眞聖人之言哉。不得不可以爲悅。故以天下養然後爲大孝。然僭踰於不得則反以忝其親。不可以爲悅。而猶不敢踰。是固所自盡之道也。不曰爲其親無使土親膚。而乃曰比化者。其言似泛。而有無限義理。有無限情曲。旨哉言乎。
棄寡人之棄字。可惜可愛。固所願三字。令人感淚。
曰然之然字好。
信乎王之庶幾改之者。可惜可惜。尹士者聞言卽服。
亦可嘉。
不豫色。豈爲卿相之位萬鍾之祿哉。洚水滔天。萬民其魚。伊祈氏安得不咨嗟。宿晝寒夢。應與孔仲尼論懷結以吾何爲不豫。無限感慨。讀之令人淚潸潸不禁。久於齊非我志與三宿出晝合看。可知聖贒轍環之心。明快坦蕩。
滕文公
性善堯舜之說。當時聞而不睡者幾人。文公獨心不忘而深念憤悱。復見孟子。何等姿質。惜乎地狹五十里。舞袖不能擧也。若與齊王易地。必覺悟無疑。彼丈夫我丈夫。這丈夫二字。當深味玩繹。
遭大故而能回念舜何人。是眞可與仁者哉。說及吾宗國而但思隱公以下。不念宗國受封之君。人心陷溺之害。乃如是乎。喪祭從先祖。而何不從文王周公乎。其先君旣不從先君而短喪。則今日雖不從先君。亦何妨乎。大凡愚氓。美事則不從先而改邁如棄髦。惡事則從先如守金。是知頑愚者雖父子祖孫間。視善如仇視惡如蜜也。喪祭從先祖五字。禍天下蔑人彝。不啻洪水。痛哉痛哉。
世子曰然這然字。是一粒還魂丹。
問爲國而輒以民事不可緩爲頭辭。是其心急於救民。愍切迫急。如救頭爍援子溺。不暇遲擬者也。不知者聽之。極似迂𤄃。而爲國急務。實不外於此也。不可緩三字。非聖聖授受。不可道得。野人治家者。亦知此則保家。不知此者亡身。爲君者以此率民則民皆鑿井耕田而忘帝力矣。
問爲國與梁王何以利吾國。主意差別。故先擧民事。次擧民之爲道。次擧爲仁不富。次擧什一而揷八世祿。次引詩更詳助法。次擧庠序。全就民上立說。無一言捱到君國上。此正二帝三王以一人治天下之心。此正天以美利利天下之義。此正父母愛子之心。父母之愛子也。何嘗有一分受子報養之心哉。但子旣成就則老者自安矣。末乃結之以是爲王者師。這一句是羲農堯舜之心。與天爲一處。下孟氏一分者。烏能窺其藩離哉。後之人乃以荀况並數。甚至李泰伯輩妄爲誚訕。誠不知量哉。這一句便是天理渾全。人欲凈盡。心廣體胖。萬物無足以攖其心。何等快活丈夫哉。何許滕文公能聞此灑然歟。自家一生心事。信口吐出。而聽者無聊則冷地引詩言力行之則亦以新子之國。這力字是大學克明峻德之克字工夫也。
若使文公克明其德如文王。雖壤地褊小。安知不如文王之蹶厥生乎。孟子之意盖如此云。
許行必曰自楚。陳相必曰自宋。可見告梁王以天下之民至者。果非虛語也。許子種粟而後食。其道卽然。不必問也。欲提起其實蹟。取陳相逐節自首而倒蹴之。故孟子申問之辭。皆去曰字。如戈築獸。語勢自急。陳相之曰然曰衣褐曰冠。如魚入鉤。景色可矜。許之冠素而素非自織。吾已知之。而將以奚爲不自織蹴之。故意氣還舒而不迫。故下曰字。自此以下曰字。歇還緊弄還眞。讀之令人不耐心癢。至以鐵耕乎曰然則連得不自爲二段。渠已自供决案。吞吐不得。故磕着築着。連去曰字。文勢有板上走丸氣象。然則二字幾令人冠纓索絶。獨可之獨字。有神鷹搏雉氣象。此下恰如龍門旣鑿。黃河奔放。何物陳相。便當神飛膽裂。到農夫也三字。陳相不氣死。誠不丈夫哉。至爲天下得人難。陳相始東面而視。不見水端矣。至堯舜豈無用其心。大暑爍金。蟪蛄寧不枯死哉。(缺)楚產二字似太切迫。鴂舌二字尤是着題。入幽谷三字還是善敎諭。然談鋒恰似秋蓮光出匣。陳相收拾精神。更欲以緊關道理仰白。從許子一節。恰似凍芋強抽筍。誰
肯爲渠着曰字乎。畢竟說出五尺適市。嘻噫。(缺)
善御非高行。而王良猶恥枉己以徇人。雖未伎精而自得者。非惟不屑徇人。亦不忍舍我也。士之徇人媚悅者。非惟志氣卑下。亦不精於其術。而無自得之工者也。枉己不能直人。古今無識其理者。皆爲利心所惑也。枉尺直尋猶似也。枉尋直尺。似不成說。然人心一爲利惑則事無大小。只見其利。一金大似千匀。便忘我所枉。故我枉雖大。還似小了。吮癰舐痔。奚啻枉尋。僅得一官。未恰直尺。猶且爲之。甚者至於弑逆而求衣食之利者。孟子之言。豈非拔本塞源之論也。枉己不能直人。尤當理會。附楊國忠而希拔身者。殊不知國忠之身。渠自不保。附之者安得拔身。畢竟共墜陷而已。世有弟死不葬而外爲媚悅者。人爭趍附。殊不知彼棄其天倫如弊屣。何有於濟朋友。世有連婚竆敗士族求顯拔者。彼已竆敗不能自立。攀援者安得顯拔。聖人無理外之言。善讀體驗。萬事皆通矣。
禽獸至至字好。三綱淪九法斁。人事近於禽獸。故禽獸亦以類至。韓子鰐魚文。後王德薄。鰐魚之涵淹卵育。亦固其所云者。卽理勝之文。未必非此章流出來。臣子弑逆則人皆爲禽獸。先贒以邪說溺人。爲禍甚
洪水者。盖謂此也。直以楊墨爲禽獸。辭嚴義正。曩則禽獸害人。只是毒蛇猛虎。中則人率禽獸而食人。是敎廐馬圈豚而食人。其禍尤慘。末則人相食。三才之道全亡矣。孟子之時。未有顯然人相食者。然相戰殺人以取食則便是相食。(當時盜跖之黨。食人已久矣。)降至唐末。以食人爲勝事。宋末人肉列脯。孟子之言。若合符契矣。吾爲此懼之吾字。是洚水警予之予字也。孟子分明以堯舜周孔擔在脊梁上。以地平天成之功。任吾拳踢。後世司馬溫公輩雖是篤實君子。何曾有孟氏力量。其做小康之相。只得優做漢唐。何曾念到於承三聖。乃以非孟著說。詆薄不饒。誠可惜也。韓文公生於千年長夜之後。乃特說孟子功不在禹下。若非眞見得。安得有此言乎。然則洚水可以洪斧巨鍤。掘地而疏之。人心陷溺。非斧鍤所可治。則孟子之功。可謂過於禹矣。韓子又空言無施。而爲五季之亂。若非程朱子則三聖之經。滅裂委地。而孟子爲荀卿下流人矣。嗚呼危哉。(溫公居家雜儀。令小兒讀荀子。而孟子不與焉。嗚呼惜哉。)宋朝蘇陸之學。合楊墨佛老而假孔子以文之。其禍又有大於洪水者。當時名士贒公卿。皆不免二氏。愚惑人心。如虫蝕烟煤。馴致金元之禍。獸蹄鳥迹。充塞中原。苟非程
朱子。殆將天僵地崩乎。科擧之學盛。而詞章詩賦。爲人間大家事業。天理人心。昏塞浸絶。假如唐詩人自王楊以下數百千人。若周公治之。並驅之海外。未爲失刑。若先聖刪定。取以爲世戒。如鄭衛風者。不過數十篇。其足以有辭者。只杜甫一人而已。可謂一亂之極矣。大抵孟子以後縱橫家一亂而極於焚坑。漢祖宗一治而雜刑名。馴致淸談而極亂於五胡。唐宗一治而雜夷。馴致三綱斁絶而極亂於五季。大宋一治而爲王蘇所亂。極於靖康。南宋不能治。而朱子如孟子之値戰國。徒垂空言。又有象山一派從而亂之。至於太學諸生則作决科截江網經書雲錦等書。其亂極矣。宜乎鐵木入據三五古土也。大明重復夏統。雖可謂治矣。而雜夷陸沉。三百年內。小康之運。猶愧漢唐。至于末葉。人心物論。浮華無實。破碎凌遲。俗所謂淸論。只歸於詩律聲韻。又是唐詩之罪人也。餘習流而益蕩。噫嘻其將至於閉物消天而止耳歟。
不易吾言之言字。是好辯之辯字骨子。末乃結之以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以一治之責。望於後人者。有無限感慨意思。
離婁
朝不信道。工不信度。君子犯義。小人犯刑。國之所存者幸。上無禮下無學。喪無日矣六句。爲國之道可知也。道度義刑禮學六字盡之矣。宜玩繹。(朝字工字妙。朝不信道則工自不信度。君子犯義則小人自犯刑。上無禮則下自無學。禮字學字。有無限道理在。)
何以則五年七年可爲政於天下。孟子必不相欺。後之學者無此般力量措置。其爲士可愧。
安其危利其災。似不近人情。然萬古滔滔者皆是也。其實皆僥倖求其安。苟且避其灾。不自知其反以速之也。雖與之言。言不入。可與言哉一句。嚴似斧鉞。
辟草萊任土地者服刑。非聖人不能道。眞知言哉。
淳于髡以口才橫行一世。猜媢大人。有爭勝之意。幾年思量。好得妙一諦言。擬將拉倒。豈知君子以道理排斷。不可以機辯抵當耶。答以手援天下乎。則髡也便應腦裂肝爍。求死不得矣。手援天下一句。泛看似抑勒。然理自如此。嫂溺援之以手。天下溺援之以道。口氣明快。恰似雲陽直道。萬里如矢。讀之心膽灑然。且援溺者正立實地。可以用手。若髡輩與之並溺而欲援之。幾何不並入於魚腹也。
論仁義禮智而明白切至。此章爲最。學者玩味硏賾而自體驗也。五實字是信也。樂則生。卽本立而道生
之生字。亦源泉混混之義。烏可已三字。非躬行自驗。不能知也。信乎其不知足蹈手舞也。今讀之。亦令人足之蹈之手之舞之也。蹈之舞之這兩之字。殆令人不知肉味。
孟子寇讎之言。談者以爲切迫。而當時君臣之際。情義蔑如。若爲君者。終不覺其非。則生民塗炭。無可救之日。故其言不得不如此。庶幾王之覺悟則是實莫如我敬王也。豈孟子有慢君之心而爲此言哉。膏澤下於民。爲服舊君之實。非聖人孰能道得。讀之令人感泣。
不失赤子心。何以爲大人。當細思。
孟子簡之則不悅而不思。使孟子不簡之道。是眞惡濕而居下者也。
人之私重者不仁矣。而自認以仁。未盡乎禮矣。而自信其禮。及其自反以不忠。則忠者盡己也。盡己則仁而禮矣。自反而盡己。非小人所能爲也。於禽獸何難之有。則襟懷坦蕩快活。世間無難處之事矣。舜人我亦人這人字儘好看。如舜而已。何其言之易也。孟子之意。果以人皆可爲堯舜。如對案喫飯。有爲者亦若是而己則不患矣。這不字宜玩味。
孔孟轍環。便似被髮於隣鬪。烏有所謂閉戶耶。學者須體念轍環。而未嘗不閉戶。然後用舍行藏。不悖於義也。
五不孝次第。其事則初微而漸大。其心則第一件已不有父母矣。旣不有父母則雖幸而不至於危戮。亦何有於子哉。顧字最緊切。一分顧一分孝。十分顧十分孝。世間爲人子者。全是不顧爲罪也。大舜顧之至而至號泣于旻天。曾子顧之切而問餘必曰有。內則許多節目。都是顧一字事也。
妻妾未必不泣於室中。而乃云泣於中庭。則恰是好辯口氣。文章因以着題。悲憤之極。不暇入於室中。方且泣於中庭。撞着賤丈夫施施入門來。分明寫出他景色。可謂逼眞。問所與飮食皆富貴。亦畫出奔競者。又顧而之他。說得是說得是。酒肉皆以養口腹。世人皆不耐口腹之欲。喪其廉恥。殊不知載是口腹而生者心也。喪其心則失其所以生者矣。口腹何有焉。菜羹疏食。口腹雖不飫肥。其生理則充滿。與天地參。顧不樂哉。專爲口腹。遂至於吮癰舐痔。若使妻妾見之。奚啻訕泣而已。何幸東華紫陌。遠隔蓬蓽。妻妾不能覸也。
萬章
體念大舜號泣時心事。可以事親。可以盡性。
四岳薦舜時。已言烝烝乂不格姦。二女旣嬪之後。瞽象安得復謀殺舜乎。象雖愚。豈不知帝女之不可使治朕棲乎。九男百官以事之。舜豈有井廩之役乎。此皆齊東之言。孟子因以答之何也。盖舜之所遭。人倫之大變。因此以明處變之道。爲後世垂敎也。象憂亦憂之憂字。當深思。盖象之憂。以不得殺舜爲憂者也。舜之亦憂。非憂將不得免也。是號泣旻天之憂也。欝陶思君之言。自其口出。則是亦天理也。其兄安得不喜。一瞬之頃。一言之是。面對眞兄弟。舜安得不喜。雖象關弓將射。吾之天倫至情。對面見在。况曰思君乎。思之卽是。吾何爲不喜。孟子此章。非聖人不能道也。以象之不得有爲於其國推之。帝堯旣妻之後不得殺舜明矣。孟子若斥以齊東之言而不答象喜亦喜之義。後人豈得聞知哉。
設令齊衛之君能用我而爲堯舜之治。豈若使吾周公之孫爲東周。而於吾身親見周公哉。歲不我與。霜滿頇頂。三年之期。與日蹉跎。吾將之齊乎之陳乎。太廟斜陽。防邱霜露。瞻言顧懷。觸目悽然。僕夫雖戒。行
期屢遷。喟然自歎曰遲遲吾行。莊誦玩讀。便有云誰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之意。令人感淚交腮。
蔽於始。盖未盡格物致知之功。只任性稟偏長處行得到。或曰伊尹比夷惠較似不偏。孟子猶並數爲一偏何也。且救世拯民。親見堯舜。仲尼亦是心也。何獨以伊尹爲偏歟。曰夫子救世之心。只是天理當然之則而已。何曾有擔當期必之意哉。堯舜禹湯文武之心。與仲尼一揆也。命耦時來。天下爲己任則任之不辭而盡吾心。命違時乖。天下不己任則舍之无憫而安吾分。雖三過其門不入。非自家元有此意也。(若舜不擧禹則雖萬民其魚。禹只當伏𤱶畝而終身而已。)雖陋巷簞瓢。非自家固有此意也。(若時君用之。當匪躬盡瘁。使天下被堯舜之澤。)伊尹則便有我去擔當他世務。期必爲堯舜君民之意。故治亦進亂亦進。終不如仲尼安閑自在。無將無迎氣象。孟子以爲聖之任者。儘是恰好名目。
告子
當曰必子之言也。乃曰必子之言夫。也字只管當時。夫字便含後來無限弊端。字法之妙。蓋有如此者矣。纔聞生之爲性。便問以白之爲白。儘知言。彼旣曰然。
其下有無限好話在。故語促而無曰字。且旣曰生之爲性則便當直詰以犬牛馬性。而更張他白字。熟挼爛擣。使告不害開口大吞。還吐不得。然後以麤拳格殺了這癡童。早已口呿而不合。眼開而無視。以然則直接曰然。便是雷撞鬼腦。
告子之道。都以仁義爲外者也。至於屢屈則乍改半句曰仁內也義外也。只貰一頭。以掩一頭。長長之說則當曰彼長而我敬之。乃曰彼長而我長之。盖敬字在我。故閃避。以長字屬之彼長。證其在外。殊不覺長之之之字是在我也。以弟愛之例推之則長楚人之長。亦當曰敬楚人之長。而仍用長字。其譎甚矣。旣聞長馬之長而便首服請敎。則其志氣姿稟。優爲君子徒者。而好勝之私。牿喪天明。終爲小人儒。世人不能舍己者。滔滔是告子也。哀哉。旣曰仁內。故上節先言愛吾弟。旣曰義外。故下節先言長楚人之長。而以亦字輕輕轉向吾之長。是其口才則足以堅白者也。若曰敬楚人之長。亦敬吾之長。分明是在內。
孟季子能知以果字撞飜人言。亦非赤愚者。不從孟夫子順理之言。忒從告不害執拗屢屈之說。世俗從惡如崩之態。果皆如此。有若不自奈何者。恰似狂夫
舍正路而走榛棘。安得秦越人神針。通此心竅。嗚呼痛哉。讀書者到此等處。庶可反己自警。而終無悟者。病根只是一猜字。誰知聞善言則拜。是所以爲神禹哉。以一時拜孟子爲恥。不得爲萬古亞孟子。下愚奈何。下愚奈何。
四端皆情也。是其情則可以爲善明矣。孟子發前聖所未發。非特性善二字而已。推擴二字。尤是切摯。雖知性善。若不知推擴。是爲桀紂而已。知道者作詩而曰有物有則。孔子又曰必有則。性若不善而強爲善。烏可曰則乎。苟曰有善有不善。桀紂之不孝。亦可謂秉彝之則乎。
於山則曰山之性。山是無心。故直擧本分全體而言性。於人則曰人之情。人則有心。故性動而爲情。人之可以爲善。是情也。若言是豈人之性。則囫圇不襯切。故就性之發用底。特擧情字。盖曰性發爲情。豈若是無狀乎。其情則眞不然。而由失養之故耳。讀者苟能眞切體認此一字。則吾之不爲堯舜。誠有刻骨冤痛者矣。聖贒之文。一字之義。盖有如此者焉。
必以曰非然也結之。文氣豪蕩。辭旨嚴切。寄意憤恨。若白地說義可欲甚於生。則人必以爲苟爲大言。魚
熊之味。人所共知。故先以爲譬焉。蓋苟非赤愚至頑。孰不曰義美。其稍知者以爲義是人所當爲。其最優者駕說以爲義可與生比並。孰謂義之美。絶勝於生之樂。如熊魚之懸絶哉。知義之美味。可代熊掌。孟子之於義。果如芻豢之悅而知眞味者矣。雖然東墦之乞者。魚也食。肉也食。炮也食。臛也食。只覺腹果之爲美。焉知熊掌之味。別於魚炙哉。若聞孟子之言。必曰我則魚也不舍。熊也不舍。兩得爲好。誰可舍一。孟子雖好辯。亦奈他不得義重於生。俗士必不信聽。故反復開釋。以明其必然。只以兩句話。直說倒說義益明意益至。第二節申擧生死。釋首一節取舍之義。苟得之苟字。分明生味之薄如魚。有甚之甚字。分明義味之厚如熊。第三節以如使起頭。明吾之必取此而舍彼。第四節以由是起頭。文勢聳動。聽者灑然。第五節以是故起頭。回照本題。而以非獨承之。以起第六節。六節直提判决生死事。以明人皆有是心。第七節言受萬鍾。以明人之喪其本心。第八節排擺萬鍾之無所用。以明賢者所以不喪之由。夫本心者。吾所受於天以生之實理也。苟爲外物而喪其生之實理。則其生也罔。何有於生。然則衆人之生。其生也死也。賢者
之死。其死也生也。一度之死。人所不免。而衆人生而死。賢者死而猶生。雖曰生是人之所大欲。而衆人未嘗生。贒者未嘗死。然則贒者之舍生。乃所以長生也。孟子曰生亦我所欲。其信然哉。嗚呼。孰知欲生故舍生哉。如使人人皆有眞生之大欲。墦間酒肉。雖積如山海。只爲東郭之泥土而已。可憐病癰痔者。無人吮舐。爛死於臭床焉矣。
凡作文者。理到然後文自達。不明於理而徒事於文者。欲巧而愈拙。聖賢尙矣。降自秦漢。惟董韓二子之文可觀。近理故也。人皆言讀孟子利於文。然苟不知孟子理義之實。雖讀萬遍。亦何益矣。至如此章體察玩味。得其理之實然。則其鋪敍關鎖。縱橫起伏。豪健頓挫。有無限意味。欲文者亦宜終身誦之。(此是近世疑義之大方。然不知義理實然。而一節深一節。不是漫弄文章。則雖欲效之。不可得也。)
聖賢言仁。不止一二。而直切曉人。未有如此章者也。盖心者臟名也。但有是臟則禽獸與人同也。人則具仁之理。故異於禽獸而爲最靈。故曰仁者人心也。訓之曰仁者心之全德也。若放失而不知求則是亦禽獸而已。軀體雖完而非人也。如糓種之腐敗。匡殼雖
具而非糓也。是以直稱曰人心也。盖曰心之所以爲心者。仁也。此仁所以統四常而配乾元也。不直曰義路也。而曰人路也。不由是路者。如蛇行草澤。豺行榛棘。獨人由是路。達乎九州而無坑塹。斯豈非人路乎。屈子曰堯舜遵道得路。桀紂捷徑窘步。斥桀紂之惡而曰捷徑窘步。豈非歇後語乎。然旣失人路則是蛇豺而已。斥之爲禽獸。更何加其辭乎。非後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也。李泰伯常語無非妄發。而至曰人人爲仁義則擧世皆湯武。誰可爲其君哉。甚矣。小人儒之慢天侮聖。乃至此極也。此坐不善讀書之致也。然此人猶有文名。徒文者之罔極類如此矣。雖然觀泰伯之文。陋甚矣。不知道。烏能文。
哀哉二字。最宜詳玩云者。令人感激泣下。
髡也旣聞手援天下之言。便當蹙頭愧死。而猜心內弸。癡計猶生。以先後名實。撕着義理上發話頭曰。仁者固如是乎。豈意大人答以亦仁而已。纔聞此便應休。又以賢者無用設證。豈意答辭曰削何可得也。纔聞此便當休。而又以謳哭取喩。直說到有賢者則髡必識。渠意眞以爲壓倒孟夫子。豈意君子所爲。衆人固不識也。這固字恰是五百斤鐵椎。打劈頂陽骨。腦
髓眼珠。狼藉當筵。髡若不死走了。元是沒性漢。
訑訑距人。非獨國君爲然。惟士亦然。此當與舜善與人。周公三吐哺。顔氏實若虛參看。可知學聖之方。
人物壽夭禍福。皆是氣化圈中事。故註以爲此命字指氣言。然亦不可泥看。以爲此氣字全無理而孤行氣底。盖理氣元不相離。此特就命上推去氣一邊爲重。非如順受正之命字合理氣言而重在理一邊也。苟知知命者不立巖墻之義。則天下無難處事。達而富貴。若固有之。竆而陋巷。不改其樂。鄙夫乃曰壓死亦命。立乎巖墻。溺死亦命。憑河而渡。此皆富貴則驕溢。竆賤則無所不爲者也。或曰推命課者推崔烈曰。某歲當以倖途登三公。若不爾則吉反凶如何。曰雖吉反凶而至於夭。君子不爲也。此所謂立命也。君子以義制事則天命在我。及其至也。先天而天不違。後天而奉天時則更不言命。(天地萬物當然之則。只是義而已。物格知至意誠身修齊家治平。皆止於義。則我卽命。命卽我。豈更論命哉。)小人無命。故無壽殀貧富貴賤。顔氏之短命。其死可惜。故爲夭。莽子之早死豈天哉。聖人之得生。其生可喜。故爲壽。東陵之久生豈壽哉。大舜之富四海。伊尹之位阿衡。其樂在己。故爲富貴。胡亥之高枕。秦檜之太師。其樂在物。豈富貴
哉。孔子之曲肱。顔回之屢空。其責在人。故爲貧賤。東郭之乞墦。晏御之擁盖。其責在己。豈爲貧賤者。况吮臃而得富貴。穿窬而免貧賤。豈可曰命哉。無命故無忌憚。無忌憚故無恥。孔孟之不得位。有命也。莽,操之爲帝王。無命故也。無命則禽獸而已。
強行恕而熟則反身而誠矣。樂莫大之樂字。學者宜玩味深思而得其實。孔顔之樂。始可知矣。萬物之備於性分。如富家之備器用。若皆完美。具備可樂。苟有弊缺欠闕。或假借而有之。非實有也。豈可樂哉。反身而誠。而爲我實有。藐玆八尺之軀。與天地參。寧不樂哉。
無恥之恥四字。可終身誦之而反省者也。聖贒之道。只是免恥之術也。其密工則愼獨。極功則仰不愧俯不怍。
無所用恥四字。讀之令人汗背。其病根是自欺。
附之韓魏。自視欿然。奚暇論也。鄕士入京。得貴客寒暄則其趾已高。驕其妻妾。談命者言其有富貴相則其肩已揚。字其父兄。此類爲人。亦遠矣夫。
熟讀虞氏南風歌。體其眞意。得其氣象。始知驩虞皥皥之義自別。過化存神一節。與中庸九經章以下合
看。方得其實旨。熟讀此章。方知堯典於變時雍於字時字意味。
聞一善見一行。沛然莫御。是何等睿智。何等丈夫。讀之灑然。恰如親見有虞氏。朱夫子以爲非孟子不能形容者。誠然哉。
如此而已矣。其意直切。警愚昏儘如頂門下針。
以王天下爲樂者。只爲富貴尊榮也。君子不之樂也。王天下不與存。孟子特引世俗之樂。以證三樂之眞樂而已。夫君子之王天下。樂亦存焉。尊養父母。卽孟子之一樂也。齊修治平。道通人天。卽孟子之二樂也。明明德於天下。比屋可封。九德咸事。卽孟子之三樂也。然則君子爲士而三樂。王天下而亦三樂而已。無所往而非三樂也。雖然一樂在天。二樂在人。君子先在人以竢天。在我者俯仰無愧怍。然後可以事父母宜兄弟而可育英才也。孟子語滕文公以爲王者師。卽育英才之一心也。這一心卽三皇五帝制作開鴻濛之心也。近有崔姓人得秘藥方。善治牛臃。人問其方則不告。亦不以告其子曰早告必泄。待吾死時也。七十餘。猝得風疾。噤口而死。其方遂絶。人皆笑之而不知自反。近科學陷人。只事尋摘。不知儒業。徒務程
文者。輒秘其術。甚者不告其兄弟。此與牛醫何如也。此輩得志。皆李斯之焚詩書者也。其視有三樂者。奚啻天地之於虫蛆也。
分定二字。學者宜潛心熟思而得之。此章與上三樂章通看。有深味焉。粹盎不言而喩。世間何樂。可與此乎哉。
以不易之介。爲由由之和。故爲聖人之和。
嗚呼。夫非盡人之子歟。彼何粹面盎背。身潤體胖。此何戚戚庸庸。局促凡陋也。宜孟子之發歎也。
梁惠王以土地之故。以子弟殉之。是爲私欲所蔽也。私欲卽何以利吾之心也。始則求利吾。終至於不保其愛子。其不利何如也。自大夫以下至士庶人。何以利吾之害。每每如此。不能保其父母妻子兄弟。遂以亡家。末至於以身殉之而不自覺也。利一字可畏果如是矣。孟子旣有此訓。雜傳所記如溺水不解腰錢。賈胡剖腹藏珠等說。不一而足。而讀書者只好引用而不能反身自警。故聖賢經傳。雖讀誦萬卷。終於下愚。貪黷貨財而利吾者。身爲豺豕。利者誰歟。吮癰舐痔而利吾者。身爲蠅狗。利者誰歟。可悟而不悟。哀哉。能讓千乘者與不辨禮義於萬鍾者。同歟異歟。曰失
其本心而徇於私一也。是以好名者畢竟自狼狽。
學者宜深知鄕原德之賊。然後可以有爲。苟非閹然媚於世者。萬無一鄕皆稱愿人之理。若三苗,共工。亦譽禹。盜蹠,少正卯。亦稱仲尼。禹,孔豈聖人哉。萬古無無惡之人。惡人不好。然後其爲君子明矣。是以慍于羣小。孔子也。不殄厥慍。文王也。孔子亦曰一鄕皆好之。不可也。若一鄕皆稱愿人。是其爲小人之尤者也。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潔。是穿窬之心也。
見知聞知。皆以知言。盖不知則不可行也。聞而知之者。是讀其書而得其旨也。當聖人之生也。擧天下孰不見之。見而知之者若是其少。五百年來。孰不讀其書。聞而知之者又若是其少。人之學聖。果難矣哉。若以難而不學則爲禽獸矣。故孔曾思孟。著書而詳說之。盖以當時拯濟塗炭之心。欲以救萬世之禽獸也。然則讀是書者。勿以人皆可爲堯舜。爲迂𤄃空言。而必以舜何人自期。然後雖不能優爲聞知之豪傑。其快免於禽獸則必矣。同得聖賢之形與性。自畫以聖難學而而自甘爲禽獸則何如也。寧不思生我者乎。甘爲禽獸。生禽獸者果誰歟。此孟子性善之訓。欲人人自勉。使其父母爲生聖賢者也。然而學者反疑之。
甚者詆之。其心所在。果未可知也。設令未透其旨。旣以我性爲與堯舜同。豈不幸哉。因以信之。以堯舜自期。何害歟。若以爲人性與桀紂同則其將喜謂孟子名言也者乎。孟子又曰舜之徒蹠之徒。所以警人者切至矣。而莫之省念。是其心爲利所蔽。甘爲跖徒者也。旣以跖自期。眞禽獸而已。於禽獸何責焉。
孔子之言。簡而著。約而盡。孟子之言。張皇敷陳。是聖贒之分。然論語與門弟問答。循循漸進。以待憤悱而啓發之。故其言自然如此。孟子急於曉喩擧世愚迷者。故其言不得不罄竭張皇。雜以俚諺近譬。要使人當下省悟。是所謂予不得已者也。且公孫萬章之徒。皆樊遲下輩人也。安得以簡約而曉之乎。孔子與三千人言。亦必有如孟子者。而十哲之徒。只取精簡者記之。故論語粹如。而雜出於傳記者。盖有不啻如孟子者也。至於盡心篇及他篇。非問答而自言者。亦奚啻如論語也。
孟子首末所記。與論語首末。大體一揆也。是以末章之上。以鄕愿章爲終。亦豈無意乎。與論語堯曰之上。記夫子之得邦家章一例也。孟子專以闢楊墨爲事。則當以楊墨終之。然鄕愿之害。甚於楊墨。楊墨之說。
極偏而易悟。其非鄕愿之行。非之無擧。刺之無刺。溺人心喪德性。莫此爲甚。而一鄕皆稱愿人。非天下至誠。孰能覺察。夫天下之患。莫大於自欺欺人。而鄕愿自欺之甚者也。人心全亡。廉恥都喪。三綱淪而九法斁。日月無明。天地晦塞。其害甚於洪水。孟子所謂無恥之恥。以順爲悅者。妾婦之道。皆所以闢鄕愿也。末至于科學盛而聖賢經傳只爲尋摘之用。而心則孔孟眞詮。雖眞切懇惻。誰肯體念而淑艾其身心乎。自欺而欺人。至於欺天。曼曼長夜。何時可暘。君子希聖之學。卽亦無有乎爾。噫嘻無有乎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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