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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齋集卷之二十
雜著
然語
[題辭]
昔莊周爲影言。人以爲詭。米芾呼石丈。人以爲癲。盖影非有言而石非可丈也。今吾與梅言而君之。吾果詭而癲哉。詭與癲。君子不爲。吾果不君子哉。周與芾亦不爲小人者。吾果周與芾而已耶。與梅君言。命曰然語。宜乎人之謂我詭而癲也。雖然使我詭而癲者。又誰歟。(右題辭)
原旨
子華曰聖人以天爲友。故特立而不憂。君子以己爲友。故獨行而不孤。梅君曰兪。
梅君曰太上畏己。其次畏天。其次畏人。下者無畏。子華曰兪。子華曰聖人友天故樂。賢者友我故不憂。梅君曰兪。梅君曰荷蕢者過門。仲尼未爲不遇。浴乎沂風乎舞雩。點也羽化升天。子華曰唯。
子華曰得罪於人。猶可辭也。得罪於己。無所容也。梅君曰是以愼獨。
子華曰君子以己爲己。故克己而成己。小人以己忘己。故殉己而亡己。梅君曰兪。
子華曰生之路多者。其生也死也。君子之所以生者一而已。故其生也樂。梅君曰兪。
子華曰小人無天倫至情。其於夫婦。男女之戀而已。其於子女。禽犢之愛而已。其於兄弟無此矣。惡從而好生。况於宗黨乎。况於朋友乎。梅君曰兪。小人斷㚷則懟父母。亦只慕其母。不慕其父者。是於其親。只有乳哺之戀者也。子年免於懷則已忘之而不知敎。信乎其禽犢爾矣。
子華曰以天地萬物爲一身者。不失爲善人。以一身爲身而已。無足觀也已。梅君曰兪。
子華曰天忘其大。故悠久而不墜。聖人忘其德故配天。君子忘其善故有而不驕。學者不矜故日新。梅君曰惟其大也故自忘。
子華曰自掩其非者。好摘人之細過。猜忮人善者。喜人面譽。梅君曰兪。
子華曰面謝人惠而足(去聲)情款者。必善背者也。梅君曰兪。
子華曰人能去欲嫉勝己之心。雖有不善者寡矣。梅君曰誠無妬害之心。衆善集矣。奚特不善之寡而已。
子華曰鑽燧而火炎者。熱氣接續也。雞鳴雨夜而不
忒者。知專也。梅君曰是以一日之怠。廢百年之勤。不精之博。無取長之能。
子華曰不知命。老而益愚。梅君曰不服命者。無所不爲。
子華曰花不謝實不成。鹵不熬醎不成。是以求名者無實行。恒逸者無成材。梅君曰兪。
子華曰求諸人無厭者。己不能與人者也。欲人承奉不已者。己不能事人者也。梅君曰兪。
子華曰內懷猜忮者必喜面諂。故陰刻暗害者必譽人過實。梅君曰君子之與善。小人之譽人。如和同驕泰之似而非。與善之言易而樂。面譽之辭。使人面騂。
子華曰見人於所厚者薄。而猶信其厚於我。是其心亦不能厚其所厚者也。梅君曰兪。
子華曰甕牖蔬食。君子亦非以爲樂也。貧賤之分不可踰。固不可舍此而求彼則樂亦在其中。君子所愼。莫大乎分。糜者饘。他日舞八佾。厞者屨。他日諷九錫。梅君曰分烏可忽。拜者揖僕者。我得志無所不至。
子華曰求福之念重者。雖有小善焉。小人而已矣。所守約者。雖有過焉。亦君子之徒也。梅君曰知命則守約。且小人之吝。似乎君子之約。然吝者必驕。烏能約。
子華曰剖身而藏珠。愚於貨也。僇吾身爲子孫計。愚於我也。其重於爲私。遂以喪私一也。梅君曰君子忘私以全其私。
子華曰人固不可輕侮也。然無下親流俗之量。必爲毁譽所撓。實志不立。梅君曰兪。
子華曰以人所難能。強於人者。其心無所不至。梅君曰兪。
子華曰自信吾無過者。有之矣。難與入於人道。梅君曰兪。
子華曰不盡人之忠者。爲能盡忠於人。梅君曰兪。
子華曰世人以科慾婚慾葬慾。謂人所當有。公言之而不恥。其亦何恥之有。梅君曰三慾。慾之妄也。天人之理都喪。反不如穿窬者。不失其飢渴之天也。
子華曰安世問誠之始工。君實曰不妄語。吾學之而未能。中夜思之。每汗出沾背。梅君曰是志猶不立然。得與益友處雖數月。有得矣。又曰畏人簡己之誚者遂多戲言。戱者妄之始也。
子華曰當危亂之時。殉節以取義難。爲知己死易。梅君曰兪。
子華曰讀一部論語。無所得於身心。其亦謂之何哉。
梅君曰其稱謂人也罔。
子華曰聖賢所謂天也。是理之所當然而已也。人以爲眞有一物而主宰之。遂使爲善者怠。梅君曰不自欺。能知天。
子華曰必有事焉而勿正。殆聖人之言乎。通乎萬事。無適不然。梅君曰小而步履眠食。褻而咳嚔便旋。循則利違則敗。
子華曰無所爲而爲善者。陰德也。無所致而福臻者。身之殃也。梅君曰兪。
子華曰吾嘗祭於神矣。質之則有矣。祈之則未能也。將欲祈也。吾心已怍。怍則神已違之。其誰答我。梅君曰惟聖人無怍。不必祈。怍而猶祈。亦何所不至。
子華曰聖人盡人以立天。君子信天以修人。小人敗人以僇天。信之泥。怨生焉。僇之極天定。梅君曰信之自我。烏乎怨。
子華曰偸入室人熟睡。喜曰天佑我。虺伺人遭礫。怨曰天不可信。俄而喪財者憂曰天何毒我。逭螫者懽曰天實佑我。天果然乎哉。安所取中哉。君子見此而爲善益勉。小人因此而爲惡益無忌憚。梅君曰偸之熟矣。無夜而天不佑。虺之毒矣。至死而不自悔。人能
無偸之喜虺之怨。其亦免於小人矣。又曰憂者尤悔其慢藏。歡者宜戒其幸免。天何與焉。君子所以益勉。
子華曰聖人得天於己故樂天。君子知天於天故畏天。衆人無天。無天者天亦棄之。梅君曰兪。
神會
子華曰福善禍淫之說。不可諶歟。梅君曰吾之可諶者。在吾而已。在彼者吾何與。
子華曰天果何如。梅君曰春風吹矣。吾芽陽氣復矣。吾花人以是謂之天乎。子華曰然。
子華曰今年霖雨苦矣。梅君曰吾因以養吾苔。子華笑。
子華曰非我幾不知子。梅君曰江之干嶺之頭。不必待子。子華曰知莫貴乎自知也耶。梅君曰雖然殷繪築周獵釣。樂則存焉。
子華曰麥飧苦哉。梅君曰何不飰稻割鮮。子華曰麥猶不繼。梅君曰然則苦之何哉。子華笑。
子華曰蟠血甚病子。梅君曰天之所生而育吾與渠也。又何惡乎彼。子華曰然將爲君去之。梅君曰難。盍待吾之天完。居無何。虫果自息。
梅君曰夜靜月明。淸風至矣。子華曰樂。
子華曰水流心不競。梅君曰雲在意俱遲。
梅君曰新稻熟矣。凉風至矣。子衣新裌飮新稻酒。可以遊矣。子華曰諾。
梅君曰父母俱存。兄弟無故。子樂乎。子盍學邵堯夫。子華曰諾。吾將學邵堯夫矣。
子華飮酣而樂。梅君亦樂。
余晨起咏詩曰日日今來苦不遲。眼昏書廢古尤疑。鸎兒乍語還飛去。又送新春過柳枝。梅兄竦然。俄而笑曰沒奈何。余亦曰沒奈何。梅君曰春日晴暄堂無客。子華飮微醺。淡然相對。正須看取此時氣象。舜禹於是乎都兪。景星於是乎出。卿雲於是乎興。鍾子琴壤父歌。劒入延平。堯夫弄丸。點也瑟聲希。子華曰仲尼遇周公於枕上。其間盖五百年。
子華將止酒。梅君曰仞之止也。子華不醉。其於子華何。子華勸梅君酒。梅君曰毋。我無心。無心不必飮。
學禮
子華曰旣有陰陽則善與惡元是兩立。性善無惡之說。誠爲可疑。梅君曰不可謂陰純是惡。若謂惡。造化中豈容有惡。但對擧則陰不如陽夜不如晝。凡事物之屬陰者。皆不如陽。其不如者。旣不可謂之善。則只
可謂之惡。天下豈有無對之物乎。若曰有善而無惡。是有春夏而無秋冬也。豈理也哉。旣有堯之性。亦必有桀之性。理之當然也。但生生是一元之善心也。天心造化。統而言之則只是善也。是以桀紂梟獍之性。明是本惡。而但旣具生理則亦有些子可以言善處。是以夫子但曰繼之者善。盖指示同原之一理。初不犯性字。語意固渾。然孟子爲一切救時之訓。遂就桀紂性上拈出一線生理。輳着堯舜全體上。快說出性善一句。其本意未必忒把桀紂之性喚做堯舜也。但欲諭桀以何不堯云耳。語法徑截。不少饒繚。後之過於篤信者。遂生無限葛藤。惜哉。曰善惡渾與三品之說何如。梅君曰皆不可。善惡分數。有萬不同。遂可謂性有萬品乎。春或有雪。冬或有暘。遂可謂天道陰陽渾乎。况天地之理。只是兩而已。兩卽是一也。三則二之矣。烏乎可。又曰非一則不能生。無兩不能成。孟子之言。盖指其一也。一則兩在其中。若荀氏之言惡也。惡則竆矣。竆則死矣。死一烏得兩。
子華曰古禮默會其意。皆非苟然。而獨廟制昭穆之座。終不知恰當如是。梅君曰若拜於廟前則昭座前蔽。穆座背前。此尤不可曉。又廟數降殺之法。誠至矣。
然父爲大夫而旣立三廟。子爲士則當毁已立之廟。俄而命爲大夫則又當立已毁之廟。如此推去。有不勝其頻瀆者奈何。子華曰無財而強爲則雖欲盡誠。亦有追遠不去。故天子祭始祖而庶人祭考妣。若強庶人以祭始祖祭七廟。竆且盜矣。奚有報本之誠哉。先儒以爲雖庶人皆當祭高祖。似非禮之本意。
子華曰葬而立主。神氣之必於此乎憑依。未可知也。故古人於此。尤致意焉。纔題而亟返。至家而始櫝。三虞而安之。皆恐神氣或不歸依也。其題主奠祝旣告。猶疑神之聽否乎。故不焚而懷之。孝子至情。慇懃惻怛。如將告者。此是以意安神之義也。其意至矣微矣。說者謂急於返魂。未暇焚之者。殊無意味。梅君曰焚片紙一瞬間。何論暇與未暇。
子華曰古不墓祭。若祭則爲壇於墓門。其微意可知也。今世以墓祭爲重。乃至於庶人祭始祖。士大夫雖數十代皆祭之。未嘗見德以歸厚。而適爲雍徹請隧之謬俗。若王者祭禮。必裁以爵世。大爲等級可笑。梅君曰退之禘祫議及緬禮議。可見平時留念不苟。可謂大儒。
子華曰何士信輩以爲神道尙右。欲書神主傍註於
主身之左。固哉。梅君曰生人尙左。幼子抱在父之左膝。是爲居父之上乎。若以別版書傍註。當立於主左矣。
子華曰男子不絶於婦人之手。只謂以正終而已。俗乃疑父喪女子在側。不暇念母。屬纊時。渠以執禮出避房外。爲何如也。誠可歎也。禮之三百三千。本無外於人情者。女子避外之言。(缺)噫。名者幾人能免此。梅君曰此類誠無譏矣。禮必通其本意而後。可以通變。名爲聚訟。皆不通其本故也。
梅君曰子華自負太夸。子華曰吾常自以爲所不足者惟氣稟低弱耳。至於心性。顔何人而不愧也。梅君曰汰哉。
梅君曰子華自以爲才品何如。子華曰吾手才皆備而所不能者筆畫織屨。耳才皆備而所不足者音律。其餘無讓於人。梅君曰如爾言。不幾於賢乎。子華曰贒則吾不能。若得好友。必不在小人之列。梅君曰雲山千疊。海波接天。
寫懷
虛過六十一年春。孤負聰明男子身。到老全知曾不孝。看書每覺我非人。事爲半是名塲誤。朋友空憑戱
語親。仍復醉迷其奈爾。從今節飮養天眞。
日日知非自少時。于今五十九年知。偶同伯玉年堪愧。覺後眞成一呆痴。
唱酬
子華非是愛偸閒。田有烟鋤磯有竿。世事只應安分好。此心惟識不欺難。春來富貴花千樹。靜後賓朋月一欄。醉倚高梧天地濶。塵埃野馬解頤看。
山水幽居不厭深。物來交物苦相尋。聖賢盡去吾悲我。非是相傾古爲今。無奈何時知天命。沒思量處見人心。但逢秋九春三節。訪菊選鸎好出林。(梅君)
九州東極海洲民。四萬年間一度身。心自在時天似我。語纔交處我知人。不能獸視猶生恚。過畏神知但得貧。非是子華閑計較。古來賢達備經辛。
整靜階庭處士家。主翁閒臥腹皤皤。柳樊踈揷聞溪近。竹牖新糊得月多。一世浮名歸造化。五更春夢覺無何。由來堯舜君民事。天意茫茫只任他。(梅君)
三僻由來世共嗤。每逢佳節獨吟詩。經綸才局雖非呂。堯舜襟期豈讓伊。暗不欺心天可質。學念師古我無疑。明窓晝永春風暖。正是幽人夢覺時。
是非榮辱莫須驚。萬事由吾漸覺輕。自在溪山千古
意。從容花竹四時情。不憂始信乾坤大。無忮方知世路平。誦罷邵翁淸夜咏。一窓晴夢月分明。(梅君)
歲晏衡門世念慵。溪山誰與薄千鍾。土床平穩衾輸煖。藥穎豐長歲有農。人不猜吾惟白髮。物皆爲與見蒼松。吟哦自娛猶多事。隨序催鳴付露虫。
男子身心有遠期。如非自主更須誰。言因憤恚恒壞了。事避難遲盡敗之。沒奈何時應着力。不如意處更詳思。能知義理無雙立。免被傍人對面欺。(梅君)
造化能饒此一軀。飢乎知食凜知襦。生涯守分元無怍。卷舒因天却似愚。已謝世間閒事業。且勤身上緊工夫。憂懽榮辱都輸了。但願尋常酒盈壺。
桑田碧海眼前移。四萬年來好事稀。虞夏文明昫過隙。孔顔遺緖細如絲。天心風雨乖時見。世態猜疑極處知。盡日醉眠還(缺)。春塘細柳碧垂垂。(梅君)
貧賤非關道義肥。平頭五十拙男兒。流傳古意惟松韻。帶住春容有柳枝。(缺)春風花發後。半簾朝日燕來時。最是子華休歇處。未許傍人取次知。
勿庸悲歌擊玉壼。已知房內有仙區。逝水任他流日月。靑山應是見唐虞。人皆作聖徵黃卷。天不忘吾認白鬚。堪笑化翁閒戲我。世間誰競臥江湖。(梅君)
庸玉予成此一身。這間眞樂未全貧。鳥喚詩情醒午睡。雨蒸陽律入花根。(缺)看醉夢迷千古。好箇男兒有幾人。意氣由來吾與點。且裁春服浴乎春。
雨後春衫步出林。子華非是愛閒吟。聖賢多事憂人世。天地無心自古今。行己失宜由重外。貧竆亦樂恃知音。聊將孺子滄浪曲。都付淵明醉裏琴。(梅君)
海材深處送殘春。霖雨支離又浹旬。未見禍淫天可必。但知爲善舜何人。啼禽起予詩無病。翠草交窓德有隣。自笑行年五十客。猶嫌華髮欲生嗔。
林屋閒趣淡夷猶。書架爐薰春日悠。吼石狂奔溪意氣。盈郊爭茂草風流。林間鳥語知誰使。醉後吾眠奈自由。懶把我詩詩又澁。夕陽釣下白鷗洲。(梅君)
人人自謂我有知。知彰知微果是誰。虞帝以前吾無見。漢宣以下世堪悲。湖海每愧無眞隱。日月如常助不欺。知者知之將可奈。聊將詩句試言之。
萬物具來萬事俱。一身荷負自懸弧。詩書禮樂能知了。虞夏商周得見乎。無可奈何人老去。不曾埋沒醉工夫。三更獨起憑欄久。碧落雲消月滿梧。(梅君)
善惡得失禍與福。茫茫今古想堪疑。聖贒尙不眞情語。天地何曾有意爲。萬物原宜強食弱。千年未見實
勝欺。誰知此事至於此。且置勿思却似癡。
眞是子華愚拙客。惟吾與汝臥雲烟。人生左海三千里。天老開(缺)四萬年。周孔程朱嗟去矣。松篁梧菊幸存焉。不如意處還如意。聊與汝遊太古前。(梅君)
歲月迭相謝。古今轉眄移。坐看時物變。遲暮有餘思。春風花滿庭。夏雨魚吹澨。秋杵早稻香。冬枕新酒沸。(梅君)
漢唐雜霸治。千載有餘羞。孔孟當今世。亦將繼殷周。損益應有人。中夜思悠悠。
得君免左衽。功烈數夷吾。若欲正內嬖。桓公早已疏。但稱器小哉。聖意胡爲乎。(梅君)
宣尼泣踣麟。仲晦歎逢遯。雖欲回淳化。天不生堯舜。一元紀少年。長陽已不(缺)。蒼茫五萬年。人生良可傷。(梅君)
存齋集卷之二十
序
鄕約序(玉果)
周禮有鄕遂月朔讀約之規。後世鄕約。盖其遺法也。竊觀藍田呂氏鄕約節目朱夫子所增損者。其原旨所推則皆是曲禮少儀弟子職支流節目也。人能體行盡之則儘是比屋可封之俗。而親爲周公之民。而君子之徒也。假令從而由之而不知其道。猶是易使之小民也。若能深知其意。好古不忘。則雖不能約而
同之。成其俗於民。猶是獨善其身。親見堯舜。俯仰無怍。凡八萬六千年之間。一度生於人間。光陰百年。駒隙倐忽。而幸爲君子徒。心見堯舜則豈不快活哉。是以生之爲樂。壽之爲幸。居之爲安。行之爲福。遂以是稱之爲萬物之靈者。非虛言也。不然則禽嚥而獸息。草卒而木薨矣。豈不哀哉。於是有宋諸賢。我東退栗兩先生。皆修而行之。欲與人同。而竟不能移俗。則非法之不美也。人無君子徒之心也。苟人皆知此義協行此約。相勉成俗。則皆爲春臺之俗而壽域之人矣。顧不美哉。不佞猥蒙天恩。分符此邑。邑雖小。皆是三代不易而治者也。方今聖明在上。敎化休明。正是豪傑之士。待文王之時也。監其務者。苟能宣布上意。作而新之。庶幾莘老之欲親見者。於吾身見之矣。遂因栗谷鄕約增損之。細演其義。別爲節目若干條。頒之六鄕。欲與仁里人同爲君子徒。約其旨而論之則只是恭謹忠恕四字而已。恭勤則堯舜之大德。忠恕則夫子之一貫。僉君子其寧無意於堯舜夫子耶。遂並頒周禮月朔會讀之規云爾。
綸音大旨揭板序(玉果)
十行絲綸。導率懇摯。曉諭懃切。誠三代以後所未有
之綸音也。百姓雖愚。皆秉天彝。上行下甚。家申戶飭。村閭頒揭。訓長講朔。庶幾期月之間。可成於變之俗。但心燥者不耐細繹。文短者不能詳認。是以士族讀書者。尙未免隔靴爬癢。何况丘氓商旅乎。職忝守土。不忍失其敎而驅之以刑。玆撮大旨爲六條。刻板懸于市闉。幸望往來于玆者。留意領實。上以副聖心愛民期佇之誠。下以成比屋可封之俗。千萬幸甚。
無忮契序
人之於萬物。最貴而最靈者。以其稟天地淸粹之氣。有仁義中正之性也。禽獸則稟濁駁之氣。其爲性。悍愎貪賊。拗僻欹邪。故媢嫉而不能羣。爭鬪而不相容。頑不知相學。惡不能自悟。甚者父子兄弟相食。遂爲冥頑至賤之物。人之稟氣不淸粹者。形則人而性則禽獸也。夫禽獸之性。統而言之。專是猜忮。是以聖人制猜字。從犬從情。盖以犬心也。制忮字。從心從枝。盖以爲不與人同之枝心也。是以人之猜忮者。每懷妬嫉。別生旁走之心。是百惡之根。萬善之仇也。小兒在胎。妬其大兒。使成羸病。聖人謂是鬾病。其字從鬼從忮。盖謂忮鬼入其胎也。是在胎猶忮其兄。况生而長而乘之以世故物欲乎。其不靈而爲禽獸。固其所也。
萬古凶惡小人。指不勝屈。而其本皆忮心爲之祟也。瞽瞍之欲殺聖子。象之欲殺聖兄。管,蔡之欲殺聖兄弟。共工,驩兜之不合於臯,夔。少正卯之立異於聖政。桓魋之欲殺聖人。曺節,王甫,章惇,蔡京之誣殺羣賢。子光,順朋,衮,貞之構殺諸賢。皆是忮心也。彼凶人輩其才能知識地望言論風儀。非不超倫絶等者也。若與人同事則上可爲臯陶,稷契,大舜,周公,孔子。下可爲李膺,司馬光,金寒暄,趙靜菴。綽乎有裕。而只以忮心癢中。不得自由。寧甘爲萬古小人。而以目見彼人之陷僇爲快。猶妲己之觀炮烙之刑以爲樂也。此誠諺所謂鼠癢心絡。賊不自由者也。有此性者。見善人若仇讎。遇小人若飴蜜。寧比踈遠而不耐近密。寧好他人而切忌族黨。寧友卑下而恥從勝己。大者敗世亡國。小者陷族賊身而死不知悔。自他人而言則爲小人排拉。痛莫甚焉。自其身而論則人而同禽獸。哀亦莫甚焉。是以堯舜善與人同。孔孟主忠恕。此其所以爲聖人也。維我魏氏。自得姓之後。四千年爲中國大姓。而奈何東來之後。千年爲孤族。幸我唐谷先祖修德裕後。我五代祖兄弟子孫稍爲蕃衍。至今見數亦爲不多。至我子姪行。已是七八代之族。休戚不相
管。幾同路人。豈不悲哉。幸而居同一閈者數十家。耕樵相喚。死生同問。宜情存百代。誼同一室。然貧富不均。習性不齊。其中若有忮心以相抵則愚者自敗。善者見排。生混一池。鄕鄰唾鄙。義乖一源。神天不佑。遂以凌替殘微。雖欲與常漢之盛族等。不可得矣。思之凜慄。言之痛心。幸而汝等三十人。心同議合。結爲此契。兄弟非他。一契之作。三幸之會。然契旣有財。財是爭府。財之所軋。兄弟爲仇。父子不饒。况踈族乎。尤是忮心鬨起處也。因是楚越遽起於同閈。劒戟相尋於一席。售忮者世棄。逢忮者身陷。玉石俱焚。淪胥以敗。反速魏氏之衰亡。遂不如不契之爲愈也。豈非可懼而可痛哉。余遂取論語不忮不求何用不臧之旨。名之以無忮契。我則望汝等以大舜,周公,孔子。而其或自甘爲共工,驩兜,南衮,沈貞者。亦命也。人如之何哉。其能恥共工,驩兜,南衮,沈貞。學大舜,周公,孔子。幸孰大焉。幸孰大焉。瀝血濡墨。刓心爲紙。以爲契序。
生日會序
天地之久而吾幸一度生世。萬物之衆而吾幸生得爲人。之二幸者而生於父母。恩莫大焉。生爲吾身。貴莫大焉。受此恩成此貴而生於生之日。是日豈非可
喜可樂之日歟。自古於是日以宴飮者。盖志喜也。乃若當是日而念莫大之恩則父母不忍忘也。思莫大之貴則吾身不可忘也。不忍忘父母則吾所以事親之道可知也。不可忘吾身則吾所以修身之道可知也。吾若不能事親。不能修身。而橫目竪耳。自爲非人。則一度爲虛生。生得爲禽獸。不可復者而爲虛生。不可再者而爲禽獸。寧不悲哉。况吾父母劬勞顧復。生此非人。而乃爲禽獸之父母。其爲寃痛憤迫。淚血而腸爛矣。至此而循俗爲酒食飮宴以樂之曰。此日吾生日也。其果何如也。以此生禽獸之日而表稱之。天日亦將憤愧而晝晦矣。百年之內。此日歲回。苟有人心者。每思念到此。而不忘親不忘身則其所以自警而戒懼者可知也。然則生日之每年回到。豈非大幸哉。旣以是日爲幸則亦宜有酒食也。於是以饋父母。以樂兄弟。以速隣黨。吾若不免爲非人而爲此飮讌者。是欺父母兄弟而靦鄰黨者。其自警省。將何如也。與我同志十數人。合而共之。各以其生日爲酒食而更招之。一歲之內。會日殆無虛月。日之日生是他人而會之。會名是生日則吾心之自警。每月是日也。十二月之歲而月月是日則一年之內。吾爲得幸之人。
一千二百月之年而年年是日則百歲之內。吾爲全幸之人。吾果幸而全吾幸則吾父母之幸。其有極乎。然則吾所以警而修者。果何道也。人之莫貴者聖人也。而堯曰允恭。舜曰溫恭。禹曰弗滿。湯曰聖敬。文曰懿恭。孔曰溫恭。恭敬。德之基也。以是事親則孝矣。與兄弟則友矣。交朋友則和矣。育子女則慈矣。接事物則治矣。進之則聖賢。下不失爲好人。而免父母於危辱矣。然恭之爲言。非外貌曲謹足恭之謂也。行之有要。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也。凡吾同會者。盍各以是自勉焉爾。
不知軒序(李潭陽憲儒)
不知與知。相爲體用。自天地未判而言則不知爲體而知爲用。自陰陽已分而言則知爲體而不知爲用。是以溟涬混沌。無莫無睽。不知爲道之體也。各正性命。品物流形。知爲道之用也。然溟涬混沌之中。各正性命之理昭然以具。是不知之知也。各正性命之際。溟涬混沌之義隱然以行。是知而不知也。惟其不知而知也。不知體而知用。知而不知也。知體而不知用也。不知而無知則䵝䵢囫圇。不足爲萬化根本。知而是非不知則聰祭瑩越。不能爲萬化悠久。大雅所謂
公元1796年
不識不知。不知之知也。論語所謂不知不慍。知之不知也。方聖學之初。生知之質。便是天地未判。而惟其用工則知爲不知之體。故知爲三達德之首。聖道之行。便是陰陽之已分。而不知爲知之體。故道貴無聲而無臭。然則希聖者欲以自警。其將以不知乎。其將以知乎。盖自周公以上至羲農。是不知而知也。自堯舜至文武。知而不知也。詩曰不大聲色。不知之知也。論語曰天何言哉。是知之不知也。盖論三五以上。不知與知具也。秦漢以後。知而無不知也。不知之義。顧不重歟。丙辰之夏。余在玉果。時則潭陽明府李侯莅潭已三年矣。相距一息而遠。以公事相往來。皆是立談間。李侯之知我未可必。而我之知李侯不敢自處於不知之科。雖不源源促席。談笑款款之間。可把鄒魯餘風。充然有得。特而無恐。季冬聞有樂夫天命復奚疑之意。時値病伏。雖不能馳往審之。固知李侯之未必不爾也。茫然如失。戀慕不已。仍念曩日李侯謂余曰吾卜築于慕魯洞。慕魯卽諺所謂不知也。遂以不知扁軒。余聞而樂于心。雖不及討論二字。李侯之知而扁以不知者。其意可貴也。况寓慕魯之諺而因以扁之。是眞知不知之爲用者也。尤可貴也。世果知不
知之爲大可貴則何患斯世之不三代若也。扁齋者宜自知其意。但今世之士皆知者。必不知不知之實也。於是爲知不知說爲其序。而待千載朝暮知也。
崔參議(夢嵒)壽宴詩軸序
百年處世。只有出與歸兩途而已。蜚英早歲。翺翔雲路。斯謂之出。耆艾謝事。歸臥桑榟。斯謂之歸。非出無以揚名顯親。非歸無以逸吾養眞。然而求出而不得出者滔滔是矣。旣出而不得歸。不爲池邊蹲鳳者。萬古無幾。自俗人論之。宜莫如出。夫孰知歸之爲高哉。凰山崔子年登八耋。又能夫婦媲德。重巹稱慶。斯豈非歸之錦上添花者耶。然而崔子讀聖贒書。早得錦標。人皆以爲榮。而崔子則若固有之。其心未嘗出也。因以歷敭淸顯。位登二品。人皆以爲顯。而崔子則自忘。其心未嘗出也。及其平步入耆社。曳鳩杖以歸。則凰山古舍。指童子時所釣遊。竹園茅齋。胤子稱觴。華筵錦瑟。慶賀溢巷。崔子以章服金帶。右招由房。行重巹禮。是五福全備。世所稀有也。昔者二疏之歸。果能有是事否。崔子身雖出而心未嘗出。則一生都是歸也。今之歸。吾將稱之曰歸歸。慶席諸賢有詩成軸。顧此陋拙。委伏病枕。不勝遙賀。聊爲之序。
書二程全書後。歸白穩叟(鎭恒)序。
道之全體。天地是已。推極論之。無極而太極而已。雖天地亦未必開闢也。然而天開而又必麗之以日月星辰。施之以風雨露雷。地闢而又必縕之以水火土石。生之以飛走動植。斯足以觀道體矣。上帝又必示之以圖書。庖羲又復畫卦以文之。堯舜又載之言詮。爲精一執中之訣。至於姬周氏而極備斯盡矣。而吾夫子乃與七十子者。復有答問證旨。未知聖人亦得已不已而贅此言說哉。嗚呼。闕里宮墻。千門萬戶。次第洞開。殿廈奧窔。無毫髮翳隱。而𨀣而瞻焉者。猶不得門。故曾書又作。遠而望之者。路亦猶迷。胡奔亂驟。故思又有述。孟氏繼而鋪張之。予豈好辯哉。不得已也者。其實情也。秦火旣燼。世爲長夜。文武之方策。遂皆塵埋魚食。至程朱二夫子出則懼夫天地消閉。人道斷絶。發憤忘食。喩告衆迷。撐支天地。指示聖賢。其言又不得不多。字字皆眞。句句皆實。其爲生民慮爲衆生母者。與庖羲氏畫卦之心無異也。學者必博讀旁搜。體玩心得。然後可資躬行。而末弊乃有鑽紙求聖。析墨認性。支離於訓誥疏箋。其書溢宇。而終無實得者。是猶加功於日月雨露而爲螢爝雺霾。添物於
木石動植而爲魍魎野馬也。亦有俊邁者。厭其㢢而矯之。欲舍格致而躐到誠正。離常行而別求天德則甚不可也。庖羲豈不知畫前有易。猶且畫之。其必有所不得已也。若如陸學之說則庖羲不必畫卦。天地不必示圖也。烏乎可哉。苟欲充其類而極其歸。則廢却天地而徒存太極一圈子於昧昧茐茐之地然後可矣。是則身毒三昧之說也。吾家以陸氏爲禪學者盖以此也。然則洛閩之書。果是千聖神髓。三才眼目。學者不可須臾釋諸手者也。及至近世。科學又盛。則其卑下愚陋。遠出於訓誥之下。程朱之書。遂爲屠肆之麈尾。妓房之丹經。榟繡卽罕。寫帙亦絶。鄕曲之士。雖欲見之不可得。白君穩叟求買於洛下。余幸借觀。始知朱子書固爲後學千手指路。而又俱程氏書然後添開千眼光明也。晝看夜思。每覺眼光如火。背汗潑水。其或窺見一斑會心處。便欲手舞而足蹈。癡神染骨。雖是依舊阿蒙。得見夫子兄弟面於七百年之後。則其幸豈曰小小哉。留半歲得完之。書此於卷末。敬告穩叟曰。穩叟旣蓄此書。必以聖人之道自期。使視聽言動皆如親承二夫子面命。則天地之體。將自全於吾身矣。盍勉之哉。因聞此冊本出於栗谷李氏
家。摩挲想像。尤不勝思人之感云。
寄內從弟宋公執(奎良)序
夫以宇宙間事。爲己分內。是男兒本色也。幸而遭時者爲稷契伊傅。不幸而不遇者爲孔孟程朱。其次又幸而顯功名。又其次取富貴。然志於功名富貴而已者。亦上等人所不取也。是以古之不遇者。或簞瓢而不憂。或荷簣而長往。何嘗屑屑於得喪榮悴哉。况造物者好猜劇。禍福榮枯之反常理。今三千年矣。凡世間瞭眼男子。仰視九萬里。蒼蒼而竟茫茫然也。則吞聲長吁而已者。盖接迹於世矣。於是焉志於功名富貴而已者。或不勝其憂而至於喪心滅性。其不反爲君子所笑者幾希矣。是以吾夫子曰樂天知命。故不憂。張子曰貧賤憂慽。玉汝于成。堯夫先生又因而玩弄之曰遂令高臥人。欹枕看兒戲。誠大丈夫哉。誠達人哉。吾恐公執不達於此。故書此遠寄。以備病枕之一服淸凉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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