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硏經齋全集卷之五十六
草榭談獻三
朴承任,尹鍈。
公元1636年
朴承任密陽人。父安禮。崇禎丙子安禮沒。承任方上墓哭。聞虜至。與母避兵東峽。路遇權井吉以兵覲王。承任爲之策曰城中望援兵甚急。子由龍津渡兵。取訓局庫所藏焇藥以自資。分兵上黔丹山。樹幟爲疑兵。賊必撤城圍而至。我以精銳從東門入。計之上也。井吉果上黔丹山。虜將欲擊之。淸主曰兵少而氣銳。其帥必勇。殄之不足爲武。徒損我勁。遂不擊。朝廷旣與虜講好。承任西向哭。旣卒喪。遂棄擧業曰吾縱不能蹈海而死。豈忍揚揚爲仕䆠計哉。好與隱遯者遊。與許格最善。
尹鍈南原人。父孝全。母忠武公李舜臣之女也。少好經濟之學。其婦父李文忠元翼。常曰吾婿宰相材也。丁丑虜媾成。鍈痛之不應貢擧。講北伐之策。自鴨綠以西。道里險阻。兵馬錢糓多少。皆瞭然甚悉。有書曰恒符同奇。盖孫吳之術也。其弟鐫襲其說而用之。與柳赫然等。設體府廳於相國許積家側。廣募力士。招納無賴。聲言復明室。然鐫實虗譽也。鍈戒之不從。卒
以誅死。鍈家甚貧。有一婢及水田數畒。不給於用。亦賣之自食。夏月屋漏甚。鍈錐堗而注之。閱章潢圖書編。其勤苦如此。藤葛蒙垣外。路人欲入乞火。同行者挽之曰乞火而入林藪中何也。尙書尹深訪鍈。鍈具弊巾短褐以迎。翛然無窮困色。深歎曰得與神仙中人遊也。尙書李袤欲薦其材未果。竟以窮餓終。年八十。
朴承任等皆奇士也。孝廟當北伐時。可以奮戈躍馬爲前驅。惟是公也。可以運籌帷幄而决勝者。惟是公也。彼旣不得乎此。而泯然自晦于世。以遂高節者。豈不誠丈夫哉。
鄭時凝,宋將軍。
鄭時凝字汝績。草谿人。父文翼觀察使。時凝材勇絶人。中武科。孝宗方欲北伐。蒐羅材武。甞見時凝騎射而奇之。每禁中肄射。輒召試。褒賜甚盛。時凝亦感念恩遇。謂將朝夕麾兵渡鴨綠水。磨鐵槍以待。及孝宗薨。時凝顧無所用。然金文谷壽恒惜其材。言于朝。屢試之邊上州郡。所至以廉白稱。老居露梁江上。貧無以具酒。大雪中射禽鹿之屬。從野老乞酒爲樂。酒酣輒慷慨言孝廟時事。撫所磨鐵槍曰此槍
已苔蝕矣。幸未死時。一得當胡酋而闘。雖死無所恨。聽者亦感歎不已。甞在理山射猛虎殺之。浿上曺世傑以畫名。爲寫鄭將軍射虎圖。精爽可畏。子孫衰絶。瘞之塚前云。
宋將軍佚其名。光州傭也。孝宗下令求力士於國中。擧千斤者方中格。座首出自州言之。宋將軍指庭畔石曰彼可千斤耶。卽擧之甚易。座首甚喜。告之官試之。果中格。遂以聞。宋將軍旣至京師。上促召之。命侍衛武士角力。皆莫能及。且賜食甚豊。宋將軍啖之立盡。上益奇之。卽冠于前。且賜宮人爲婚。賜第金虎門外。刀釰鞾袍之屬。皆從內府出。甚寵愛之。已而試邊上小鎭。使習邊塞事。上每念而賜與。馳驛相屬。上薨。宋將軍猝聞諱音。悲哀慟寃。棄印符馳至闕下。痛哭入其家。其妻感上恩。已自繆死。節度使又以宋將軍棄鎭請梟其首。顯宗憐而赦之。宋將軍無所依。客龍仁縣。縣人見其軀幹壯大如貙虎。呼曰宋將軍。爲酒食邀宋將軍。俱食觀其啖。以爲笑樂。宋將軍當孝宗諱日。輒終日慟哭。常着孝宗所賜錦。半臂盡弊。獨存銀釦。常有涕淚痕。人勸賣以自食則不肯也。
鄭時凝等並孝廟所求材勇之士也。昔孝廟在瀋陽。遇會稽人孟永光。畫會稽圖。及卽位。以生聚敎訓爲事。文而致宋文正諸先生。武而求李貞翼諸公。皆任之以北伐事。然聖祖盖欲自將之。時凝等苟得備行伍。奮虣勇而威胡虜。則誅多爾衮豪格輩。必易如拉朽矣。
朴淵,魚繼卜。
公元1628年
朴淵南蠻人。崇禎戊辰。漂至耽羅。淵不識字。以蠻語稱其姓名曰朴淵。淵在國。有善占候者。言某日風某日雨。其驗甚神。航海者準之。淵不遵其指。遇颶而漂云。爲人卓犖。每言善惡禍福曰毋庸汲汲。天報之矣。其言類有道者。談土風曰地煖無霜雪。每天陰而重露。老人言此中國雪下之日也。國法作盜者。無輕重皆殺。由是國無盜賊。日本,琉球,安南之國。皆淵所行貨者。亦甞遊小人國。其人善錦布。海島人言高麗俗炙人肉而食。方到耽羅也。會日暮。太守張炬以審之。舟中人皆哭。此炙我之具也。久乃覺其非。淵雖甚寒不綿衣。身體壯大。碧眼白面。黃髯垂腹。見者異之。娶我國女産男女各一人。淵至本國二十六年癸巳。西洋人又漂至耽羅。朝廷遣淵視之。淵戒傍人勿先言。
以觀其所爲。西洋人熟視淵曰是與我若兄弟者也。相對而泣。西洋人曰我國商多往日本。送我日本可得㱕。淵曰日本俗雖其國人漂。從他國還。輒殺之。耶羅宗門頃歲漂到此。卽送對馬島。島主盡屠而奪其貨。若等往日本必死。我來此隷訓鍊都監。身安而食足。若等且從我至王京可乎。衆曰諾。旣至京。分隷中外諸營。西洋人多技術。最精曆法醫方。其巧匠良冶多死於海。只有解星曆者一人。解拳法者一人。善鳥銃者一人。善大礟者十餘人。後多逃之日本。
魚繼卜訓局管庫也。顯廟辛亥。北關人得一兒於海上無人處。年可八九歲。衣服殊而言語不通。茫然不解所從來。送致之備邊司。備邊司令譯者徐孝男問之。其音不可辨。久而後微可通。問土俗。卽擧臂上下作射獵狀。問所由來。卽掉曳欹側若刺船者。訓鍊大將柳赫然令卒伍養之。名曰繼卜。姓曰魚。以其爲魚皮㺚子之種也。
我國三面距海。少盜賊。然東南海上。常有紅毛夷阿蘭陁之屬漂至。卽倭奴勿論也。海中諸國。皆侏𠌯啁啾。不可通其俗。然性悍毒易忿。所挾兵器皆精巧。萬一爲邊土梗。安得而制之。士可以海外殊俗而不之
講乎。如申叔舟海中諸國記。眞知籌國之方也。
黃功,康世爵。
公元1667年
黃功者。杭州人。擧武進士任職。崇禎末流冦犯皇城。天子崩。淸人破逐流冦。遂自據燕京。功爲淸所俘。時孝宗大王從入燕。功與其徒王鳳岡等。隨至本國。是謂從龍十三姓。上時在鳳林邸。居朝陽樓。舘功等於樓下。閭里相望。歲時賜與甚給。功等安之。上卽位。授功嘉善大夫。顯宗丁未。福建人林寅觀等九十五人漂至耽羅。時鄭成功在臺灣。遙奉永曆號。爲永曆二十一年大統歷。然永曆皇帝十七年。爲吳三桂所弑。成功未之知也。寅觀等賈人也。爲成功販海中。携大統歷而至。時草野士大夫憤滿洲殄明室。日夕思報之。及聞皇統猶存。競騈闐于道。求見寅觀等。握手涕泣。悲不自勝。或筆談相酬答。以抒其慷慨。然秉國者恐事泄。將執之與淸。寅觀等至國門外堅不去。朝廷苦無以開其意。迫功好諭之。寅觀等聞功南音也。爲叙流離困苦狀。且曰感國王義得生。旣至此。又何爲送與淸人也。寧餓死不可行。卽相向而哭。功盛言淸人寬厚。得罪人不妄殺。朝野安樂。若雖去不死。且可得還鄕路。寅觀等意少解。仍問
公元1666年
功何爲至此。功備言北京殘破。得衣食於此將二十年。未聞故里存沒。且問南方云何。答曰身居海島。不知兩國興亡。然聞皇帝入海中者四歲。以雷化寧州爲界。功雖爲朝廷所驅而諭遣寅觀等。心欝悒不平。寅觀等爲閩越之歌。功亦歌木蘭花詞。自叙在皇朝時事曰。文着藍衫。武披金甲。御前欽命傳旨意。後苑防門提調兵。修築邊城。征討三山。留守鳳泗。奉勑西洋。爲制使埋伏太湖。爲守備顯名池河。亦閩越音也。寅觀等將行乞留。至春而後發。功不可。寅觀等不飮食。功勸之食。且恐其自刺。搜奪之刀。有二人自縊欲死。卽強遣之。旣入燕。未知生死。備邊司吏石希璞言淸人放于寧固塔盡殺之。亦未詳。功卒賜葬地。子孫皆爲委巷人。
康世爵字子榮。荊門人。故家通州。移撞州北石塔村。曾祖祐以勇健擢金州參將。屢與蒙古戰死之。贈指揮。祖霖從經畧楊鎬擊倭於朝鮮。死平山。贈都指揮。給功臣祿。父國泰亦以武顯。爲靑州通判。布政使王象乾論在州不法。繫之獄。時建州叛命。經畧鎬討之。廣寧総兵李光榮與國泰聯榜相善。卽言國泰武藝可制敵。得宥之。仍擢爲中軍。光榮去。又屬李如柏。及鎬
分四路入滿州。令國泰卛廣寧騎一千五百從劉綎。至牛毛之谷。綎所分路獨遠且險。巖路錯互不能軍。時世爵從父深入。父叱之促還。世爵不忍去。匿帳外而踵之。國泰招入帳。撫背曰此何等地。汝尙隨我也。過牛毛嶺三十里。遇賊將戰。賊伏兵從左右山谷中夾攻之。綎敗死。國泰亦中矢死。僮奴皆散。日將暮世爵移父屍置山北巖下。壘石藏之。走入朝鮮軍。時遊擊喬一琦監朝鮮軍。見虜圍急。卽墮崖死。將死附書朝鮮軍。遺其子曰。文臣武將。以社稷爲戱。循私貪鄙。致屬國喪師。粮斷水盡。朝夕且不保。吾不敢離。謹自裁家哈嶺上。兒可奏知聖明。求赤城薛道尊。以家口還鄕。我死而心安。汝昨去催家丁若再來。不必出關。世爵遇一琦子。泣言東兵若戰勝。可收父屍㱕。已而朝鮮軍亦覆。元帥降。左營將死之。滿州遣騎搜明軍匿朝鮮軍者縛去。適遺置世爵。世爵磨背石角絶其縛。夜走遼陽。世爵季父曰國㣧。弟曰世祿。與新經略熊廷弼善。廷弼亦楊州人。托至遼存恤世爵。廷弼招謂世爵曰若壯健。可起復復父讎。卽署爲軍校。越三年賊破瀋陽。且攻遼陽。遼陽人引賊上城。城陷。世爵伏積尸中以免。潛走鳳凰城依李仁厚者。避賊山中。仁
厚遇賊死家覆。世爵獨得脫。遇廣寧人劉光漢。糾合遼陽散卒三百人。入鳳凰山。遇賊大敗。卽走免。光漢又死。世爵被創飢甚。食草木實。煑羊裘以食得不死。至滿浦境。流寓關西北諸縣。最後居會寧地。世爵旣東來。娶婦多生子。然常睠顧中原。又爲土著人所賤。著自述篇以自傷云。中原旣傾覆。避地人至朝鮮者。多誕妄無情實。獨世爵卓犖忼慨。爲學士大夫所愛。世爵亦故爲詼諧不羇。以取容於世。爲室名曰楚冠。常居之。江北多茆。會寧民取而盖屋。世爵獨以藁曰毋令人疑我涉胡地也。戒子同居。二子皆趫健善射。有楚士之風。方深河之敗。朝鮮人不得以一琦書傳其子。後數年從事李民寏賫之至本朝。
黃功等並皇朝之餘。流離失所。能自全於亂世。冠裳儼然。不爲胡虜之臣幸矣。中國人薙髮左袵戴滿帽。與禽獸無別。視此果何如也。胡虜據天下已過百年。中國人安之。飫其祿而仕䆠如不及。功等之後雖困苦佗。能以其先祖之心爲心乎。昔功之徒。廩於都監爲假倭。每治兵輒穿斑斕之服。跳躍嘯呼。至正宗朝除其役。陞爲漢旅。得守護皇壇。皇朝之孑遺。亦宜知所自勉矣。
金忠善,貴盈哥。
公元1592年
金忠善倭人也。始名沙也可。萬曆壬辰。日本豊臣秀吉將犯天朝。以假道名。先冦我。擧其八道兵。以加藤淸正爲前駈。沙也可屬淸正。將兵三千爲左先鋒。旣入我境。見衣冠文物與中州同。慨然慕之。禁其卒無殺掠。自號慕夏堂。遂降我。從朴晉金應瑞戰。屢立奇勳。朝廷賜姓名金忠善。籍金海。忠善感之。海防十年不懈。進階至正憲大夫。仁祖初。李适叛。先是降倭三百屬适。屯寧邊。與适同誅。徐牙之者最勇。號稱飛倭。亡至密陽。爲忠善所斬。以功賜田民。忠善辭不受。丙子虜圍廣州。忠善時已老。從軍至雙嶺。兵敗而媾亦成。卽痛哭㱕以終。忠善娶仁同張氏家。亦名族也。
公元1816年
貴盈哥。滿州努爾哈赤第二子。䧺鷙善戰。努爾哈赤死。貴盈哥當立。讓弘歹始。不辭而立。貴盈哥旣失位。欝鬱不自得。挈其子女奔我。我待之甚薄。貧窮不得食。以其女與武人朴玏爲妾。生二子而依之。丙子冬洪歹始冦廣州。貴盈哥夜入南陽府。殺府使尹棨。復㱕洪歹始。待之如初。且並其女北歸。
明制勳戚子弟。爲京營掌宿衛。夫趫勇之士。不問所
從來。皆任武職。無所拘。如滿桂,周遇吉皆降丁也。卒能有𡬾立。忠義赫赫然照耳目。甲申之難。勳戚殉者無多。惟張鞏數家耳。金忠善等。並鷙䧺豪健而㱕我矣。擧藩閫而屬之。彼必有以報効。而顧惜之不肯予。奈之何哉。
金宗立,趙某。
公元1597年
金宗立鎭川人。父貴賢中武科。萬曆丁酉。從戰蔚山倭有功。宗立天啓甲子中武科。碌碌鄕里間。丙子虜騎圍南漢。巡察使鄭世䂓選兵八千人勤王。宗立以鎭川哨官從之。至廣州之險川。日卓午軍未食。下令傳餐。虜將碩託尼堪博和託洛託等御之。世規軍方列坐而食。有虜騎從樹木間出汲。已而火箭發而虜騎大至。環而芟之。軍大潰。宗立跳出柵外。問哨軍孫永立曰使安在。答曰不知也。盍與我急走。宗立曰失帥而安往。卽冐刃求之。爲賊所殺。屍被焚不得。永立歸聞之其父。父曰渠得死所。夫何恨。人皆曰宗立之節。其父之使也。
趙某鎭川人。居柏谷。爲人魁偉喜施與。光海時幽母后于西宮。某以其徒四十餘人。將抗䟽言不可。至
竹山逃者過半。及渡漢江。只四五人。某終不懾。䟽上不報而歸。丙子虜圍南漢。縱掠於畿湖間。某據縣之深凈寺。木川,天安,稷山,安城,振威之民依之。幾千餘人。某部分皆有法。胡騎四五持戈躍馬。向寺門而至。義旅汹汹欲散。某挺釰叱曰我一擧足。虜乘勢蹴之。是遺之禽矣。乃令其人環立若射者。虜遙謂曰我乃求食者也。須諸公少避。容我搜粮去。某不聽。愈益自奮。虜退。某曰幸虜少不得敵我。明日必引其衆而攻我。不如登萬弩城。據險以待。遂引衆伏城上。翳草樹而望之。明日虜果引百餘騎圍寺而搜之不得。虜大恚望城上有人。引兵攻城甚急。某預聚石爲戰具。關弓整砲。爲死戰計。虜分三人爲一隊。劈板扇爲盾而執之。蟻附而上。進一步必發一矢。某若無覩也。虜旣近。令砲卒砲其板。而執弓者射。無弓者投以石。多殺虜。虜戰終日不得上。取死者焚之而退。虜旣去。某又遭父憂。守殯於城西佛舍。二胡騎白馬而至。某潛伏壁後。挾弓而俟之。虜馬忽盤旋不進。虜怪之而去。亂已六郡之士。將擧其功而拜䟽。某止之曰吾得以全軀者。諸君之力。吾寧可誣餙而欺天乎。人感其誠而止。某年過八十而卒。以壽進秩爲僉知中樞府事。
余屢過鎭川縣中。見金宗立遺墟碑。又過險川。見諸公殉節之所。至今有生氣。當丙丁之際。使人人得如宗立。虜豈得渡鴨綠水。縱得渡。豈能蹂躪跳踉如虗邑者。雙嶺之戰。賊乃三十三人爾。敗嶺南兵四萬而有餘。彼士卒無素訓。臨陣而先志於走。不然豈其摧敗若是哉。險川之卒雖僨。乃身先諸路兵。推刃而死敵。一營鮮有全者。耿耿烈哉。趙某亦興義旅。使六郡之民不罹於鋒刃。其功亦可稱述矣夫。
屈氏,梅環。
公元1644年
屈氏。中國蘇州良家女。選入侍周皇后。崇禎甲申。李自成陷京師。烈皇帝崩。周皇后亦崩。屈氏逃匿民間。及淸人破自成。獲屈氏。時我昭顯世子從淸人入京師。舘前星門外文淵閣東廨。又改舘廣仁街西駙馬萬氏家。淸人以屈氏侍。及世子歸。屈氏從之。屬萬壽殿。事莊烈王后。常北望中州。泫然泣下。時孝宗大王與一二臣議北伐事。屈氏獨心知之。常願忍死見皇朝之興復云。將死言願葬我西郊。魂魄得見義師之出。如其言葬高陽大慈洞。
梅環。林慶業妾也。慶業當錦州之役。潛與天師通。久之事泄。淸人令我縛致慶業。慶業將如瀋陽。顧梅
環曰吾不能死於虜。若可走匿許道所。道亦壯士也。家在楊州。慶業至金郊驛而逃入天寶山。削髮爲僧。國中大索。械其妻李氏幽之瀋陽獄。李氏自刎死。道卒免梅環。孝宗大王將北伐。求材勇之士。惜慶業死。召梅環問慶業驍武狀。歎曰安得慶業而將之哉。梅環請曰上思慶業。欲用之北伐乎。上曰然。梅環曰妾固知上不能北伐也。上笑曰若何由知吾不能也。梅環曰上在江都時。見諸將將僨事。何不斬之。勒兵拒虜乎。上失此機。妾以是知上之不能北伐。上憮然久之。
孝廟北伐之議。誠天下之大義也。于時國中皆奮。有北首爭死之志。雖婦人女子。皆與其義。事雖無成。亦足暴於天下。聖人之旨深矣。
申瀏,慶河昌。
申瀏嶺南人。孝廟戊戌。爲北道兵馬虞候。時淸人徵我兵攻車漢。車漢者羅禪也。在極北鄂羅斯地。在漢爲堅昆丁零。在唐爲黠戛斯。其人皆長大赤髮晢面。綠眼而黑瞳者曰李陵之後也。窃據黑龍江上。侵擾傍近雜種。俾不得朝淸人。淸人遣兵擊之多不勝。及是使瀏選北邊銃手二百及票下旗皷手火丁六
十。齎三月糧救之。三月一日渡豆滿江。十三日渡漁濟江。十六日渡毛緞江。十九日達寧古塔。所過樹木蔽天。麋鹿成群。遊魚不避人。長者至十餘尺。士取飽之。行至厚通江。又十餘日歷蒙古國。四月十九日渡加里江。至金泉江。遂歷愎介國。其俗男女同衣服。以鬚別之。五月五日到曰介國。曰介者淸之別種也。十五日到宋加羅江。江與黑龍江合流。乃車漢往來之衝也。車漢以船爲家。不耕織事攘奪。非水戰不能制。淸人製戰船。大者長可五十丈。小者長可十三丈。高可三四丈。內用板隔爲三層。下藏糓。中藏兵具。上可容五百人。每船從五小船而至。淸將以曰介介夫落愎介蒙古兵軍之。六月五日解纜而行。十日到黑龍江。江濶二十餘里。色如柒。深不可測。魚族禽獸皆黑。車漢從黑龍江下流望見兵至。驚聚其船。橫布爲陳。分其半登島以掎角之。淸帥遣兵再甞之。多死傷。用我副將裵是熀策以巨艦比列鉄干爲城。橫截水陸之間。先擊島上人殲之。復下水而戰不利。相待五日。士氣益沮。我請火攻。淸師始利車漢財不卽聽。窮而後許之。於是是熀與劉應天被甲登舟。藏火箭乘流而下。相謂曰車漢船多焇藥。火發而不卽避必死。車
漢見是熀船甚孤。疑之不卽擊。船近以火箭發。延爇車漢船。風雷又大作。震盪天地。二人回船走可十里。波濤猶汹涌窈冥。晝晦半日始息。數日而後達大軍。淸師迎謂曰方戰時風浪甚惡。吾謂汝死矣。相與觀戰地。車漢皆爛糜枕藉。腥臭彌漫蔽河。皆曰此朝鮮之力也。獲其兵器。其銃用㻴瑚石牢護火間。置金鐩於龍頭。龍頭落而金石相薄。火起丸發。其船設椽加板。上覆樺皮甚厚。左右多穿穴。爲放丸之用也。七月十日還軍寧固㙮。擧鐵錠十人不能勝。有械囚車漢擧之甚易。其強力如此。九月二十七日至寧固塔。淸賜我將爵龍骨大副骨大。賞又若干。淸帥引是熀至家。見其妻三人。皆擧一臂垂一臂爲禮。進與合面。且設酒食甚盛。翌年淸人賜我陳亡者八人銀各三十兩。傷者二十五人。分五等賜銀有差。
公元1636年
慶河昌東海上人。往來慶興府撫夷堡。以通貨爲事。天啓中。滿洲強大。侵及東海上。東海諸部落皆服屬之。以貂貉之貢貢滿洲。河昌獨卛其子囉囉只阿等入熊島。崇禎丙子。我與滿洲和。河昌滋益耻之。移住獐島。潛使人越滿洲境。與中國通。滿洲人畏之。令我發舟師一千取之。我遣北道兵馬虞候劉纘先。與滿
洲使者。以精兵五百。從西水羅皷行。獲獐島敗商於慶源府。爲之導。將至島。河昌命子吉羅,姪牙豆,宗人梅介,從人古郞阿。潛理三艇。挾毒箭伏叢薄中。纘先裨將韓希龍薄而獲之。具告河昌在獐島。纘先夜圍獐島。以砲卒一百八十人匿山後。河昌急率部下人持兵奔巨藪。砲齊發。河昌及其屬男婦十五被擒。並搜島中男婦五百口。滿洲不殺。處之也春地。且運粟以餉。
滿州乃東胡之微者。䧺強遼瀋。卒乃吞中國。中國士大夫靡然服屬之。况東北諸部乎。獨羅禪及慶河昌不肯爲滿州臣。倔強海上。功雖不終。其志諒亦奇矣。
朴星錫,新源。
朴星錫字汝晶。密陽人。少踔厲有奇節。遊于尤菴宋先生之門。聞孝宗明大義。欲以功名自奮。一朝謝諸生。學射中武科。宋先生勸其讀春秋。旣而爲文谷金公,老峰閔公所知。壬戌朝廷患西邊冦盜。陞昌城爲防御營。擢拜星錫。星錫在邊。戎事飭備。盜爲之屛跡。甞從使臣南公九萬赴燕。書狀官吳公道一以詩名。見星錫詩。有男兒無限意瞋目視旄頭之句。大驚曰公非我所及也。己巳尤菴,文谷賜死。老峯栫棘以
沒。星錫先已丁憂歸屛田里。後拜全羅道兵馬節度使。未赴而卒。星錫識解淹博。天文卜筮兵法數理靡不精。談言屢中。辨博不窮。然不輕出。晩家黃山。杜門讀易以自娛。其庶子曰新源。
新源字景明。風骨瀅澈。眉目如畫。少好易。善數計。傳父法。常往來公山之婦家。望堂前寒峯山可數里。婦黨請籌之。卽懸繩堂隅。出鏡照峯影。布籌而對曰距幾尺寸也。繩準之果然。少上俗離山讀易。心豁然開朗。預知山外事。尋下山處塵囂中。卽不能也。家居江鏡。江鏡人傳言其占甚神。所居里曰彩雲。百濟義慈王離宮之地。産異花發於古根。紅白芬馥。不可名言。其堂前多此花。新源好奇。每談說西洋利瑪竇及皇明曇陽大師事。又曰吾弟有神勇善用釰。有大熊逸於野。人林立而投之釰。熊噬之脆如䓗。獨吾弟能搏殺之。不幸早夭云。洪啓禧學其數。薦拜禮賓寺參奉。然啓禧議行均役法。新源貽書絶之。
朴星錫素以驕武稱。然國俗賤武而崇文。爲武者雖地均而秩比。亦爲文所屈。少倔強骯髒者。輒謂之驕。彼從大老遊。素講明義理。及見文宰。便媚苟合。以取功名。誠不足於意。安得不輕之。使在文谷,老峯之側。
寧詎驕哉。新源之好奇不屈於俗。有由來矣。
成揆憲,金百鍊。
公元1644年
成揆憲字仲一。昌寧人。生於崇禎甲申後三年。忿明室殘毁淸人主中原。常慷慨欲復之。涅其背曰敬直內義方外。國耻雪君恩報。始灸畫成文。久之漫不可辨。乃涅之。老而居春川大明灘。尋入谷雲山中。搆春睡亭。取諸葛亮興復之志也。揆憲雖窮老無聊。心常睠顧王室。國家有事輒赴之。肅宗己巳。仁顯王后將出宮。揆憲倡諸生䟽爭之。會者一千八百人。是夜忠貞公吳斗寅,忠肅公李世華,文烈公朴泰輔被鞫。令復敢言者死。衆稍稍自引起。獨揆憲及申五相不去。屢呈䟽。承政院輒却之。甲戌仁顯王妃復位。拜揆憲繕工監監役。甞代人撰䟽。忤旨謫珍島。二年乃還。英宗丙午。以老拜五衛將。適命百官有所懷輒陳。揆憲以懋聖學破朋黨等七條事。懇懇拖長。陳奏不已。上悉嘉納之。承旨言末官所陳。猥雜煩屑。請推考。揆憲卽起對曰臣所陳。皆時務也。承旨請推考。此壅蔽之習也。朱雲請釰以此。聽者莫不變色。戊申逆賊李獜佐等叛。揆憲倡義旅勤王。亂平條上安集之策。格不達。順天金百鍊以間世英豪目之。
及沒。哭之曰吾東忠義索矣。
金百鍊字礪世號五黜。順天人。昇平府院君瑬之後也。昇平爲癸亥元勳。家甚富。然多罪人家財貨。百鍊見家中物。輒嚬蹙曰吾祖多蓄不義物。吾何用是爲累哉。蔘銀之屬。任人持去。不之收也。朝廷以功臣孫錄之爲郡縣。雖廉白高潔。邑事不治。所至多壞亂散漫。每爲觀察使所殿。甞挈妻子入洞陰峽中。久之復詣忠州彈琴坮。妻在楊津祠屋中。自出江上。拾木葉多所書。然皆荒怪不可解。已而入靑山峽中。壬辰卒。年▣▣。其婿洗馬李淞家甚貧。淞夫人聞父爲榮川守。甚冀其濟。逾年始遣紀綱負一大包而至。僮僕隣里環集。莫不動色。及發緘乃三綱行實一部。書其空曰父贈第幾女某。復署官印。又伴大芭蕉根三。書中無他語。但曰吾之官。見三綱行實板甚佳。爲汝而印。官舍有芭蕉甚敷大。輒劉而送之。可植以玩之。其高潔如此。百鍊又多靈異。有人見其所記日曆云。夢入閻羅殿。閻王械一罪人。責以交搆兩宮間。拷掠甚酷。視之乃金尙魯也。丙申果籍産如法。百鍊又甞至婿家。忽勑主人促覆諸避雨之物。時天無纖翳。日色淸朗而屢促之。主人弟KC02058怪而問之。曰山鬼入簷。
已而片雲從南方驟雨至。頃刻溪漲。人不得渡。
草野故多奇傑之士。南漢之和。誠百世之耻也。士當其時。咸悲憤不自得。輕爵祿入山林以自藏者類是也。及時移世久則又恬然安樂。不講春秋之誼。獨揆憲秉大義。以復雪爲事。久而靡懈。豈非奇傑之士哉。
李夫人,郭夫人,任夫人。
李夫人號雪峯。延安人。延城府院君石亨五世孫。郡守廷顯女。㱕平山申純一。純一仕爲延安都護府使。夫人幽閑簡靜。有藻思。兼工書法。案上常置周易及李白詩集。子弟從塲屋還。閱其草。預定高下得失。無不中。子弟登試。輒歎曰世無能文者。此輩亦得之耶。代其夫裁酬簡牘。見者不知其爲婦人筆也。名徹上。上甞下黑綃八幅求夫人筆。其書益重於世。詩集逸於兵。傳者二十餘首。夫人多靈異。甞齋沐整衣服。深卧屛障中。戒家人勿驚。俄而絶氣息。久之傍人呼覺之。卽欠伸曰何驚我也。神氣揚揚如平日。若導引內視者。有疾輒向空若酬答。擧手輒有物在。吞之病乃已。傍人怪而伺之。如鳳仙花子。香烈觸鼻。久而不息。問其名曰石中彈也。問何由得。曰天餽之。其孫誤取吞其一。味辛甘絶異。夫人覺而恨之曰此非人人
所可食。汝壽必不長。後果如其言。病中閉目而吟如昏囈。實誦易非囈也。吉㐫必有夢。徵之皆驗。子侄親戚候者至外。夫人必先知之。促之來。及歿後當祭。子孫婢僕或不謹潔。輒得暴疾。
郭夫人號晴窓。西原人。王子師傅始徵之女。嫁進士金鐵根。少好詞翰。鐵根卒。自撰墓文。就質於陶菴李先生縡。鐵根於先生戚聯也。先生以爲嫂叔不通問。無所可否。然甚敬其文。文甚典雅。不似閨壼體。有集六卷。
任夫人號允摯堂。豊川人。其兄弟並好學。曰聖周以經行聞。曰相周以文學稱。夫人長於史學。爲文皆典實。可爲師法。與子侄談說古時賢聖豪傑。纚纚不已。聽者無不洒然。嫁爲申▣▣(光裕)婦。有集行于世。
詩自關雎卷耳以來。多婦人所作。盖發乎情而止於義者也。後世婦人之詩。多秀麗纖薄。不離於玉臺臙脂之習。盖關雎卷耳之風。無得以見之。東國婦人少能詩者。獨推蘭雪軒許氏詩。然其弟筠多潤色之。如白玉樓上梁文。或以爲李再榮所作。二人皆輕薄無實。故許氏詩少典雅之音。人亦有訾之者。若李夫人詩。幽閑淸逸。郭夫。之敦厚可爲則。有關雎卷耳之風。
豈許氏之所可比哉。允摯堂又以史學稱。談說亦足以勸人善。如古之曺大家者其人矣乎。
江上烈孝女,金銀愛。
公元1726年
江上烈孝女。未知誰氏子。故判書鄭載禧家在銅雀江上。冬日寒洌。有一童子行乞至其家。年可十二三。貌甚姣。一僮從焉。年亦差一二長而又纖好。載禧問其族。童子曰父責逋奴於南方。與一賈㱕。賈利父裝而戕父於路。兒遂無所依。乞食到此。其言甚悲酸。載禧憐之。暮舍之門傍屋。間壁一嫗病無睡。聞兩兒昵昵語。閉息潛聽。語幽鳴嗚咽。不甚分明。已而一兒若潛出。移時返曰跡得矣。賊方宿僧房店第幾舍。一兒卽大哽塞曰腐心者三年。今始遇矣。一兒曰娘子泣而已乎。天將明矣。少緩復失之。卽綷綷爲結束聲。戶開蹀蹀然。時月明如晝。嫗爲之髮竪。而年老鈍劣。惧不敢跡。天旣明。聞僧房店有人殺一客商而逸。刀凾胸不抽。刀四射而首其街。嫗以告載禧。載禧大駭良久。太息曰卽纖纖一姣女乎。逢人輒以爲言。竟不知所之。
金銀愛康津良家女。里有安婆者本娼也。醜而甚口工誨淫。銀愛母饒産而吝。婆或稱貸不如意。憾而欲
中之。里童子崔正連。婆與有聯。冲𥠧娟好。卽以男女之好挑之。且言銀愛美曰而欲之乎。第言而私銀愛。吾爲而實之。吾患疥。藥債高奈何。正連曰毋憂。事成吾必重報嫗。藥債乎何有。婆乃出言曰銀愛耽正連。余實媒之。里莫信也。或質之正連。正連曰然。銀愛期我於安嫗之室。爲我大母所覺。踰墻而遁。於是銀愛之醜。一邑莫不聞。嫁幾不得售。同里人金養俊獨知其誣而娶之。己酉閏五月二十五日。婆又揚言曰銀愛畔正連而嫁。正連背我藥債。我病之谻。銀愛故也。銀愛素剛忍。而受衊者且二年。至是寃憤愧恨。益不自勝。遂决計靡之。翌日夜伺家人不在。潛持厨刀。扱裙而出。疾趍安婆之室。婆將睡露半體。銀愛立燈下。挺刃叱曰爾之淫。反誣人乎。昨日之誣。又何甚也。我欲甘心若久矣。婆易其纖弱。遽曰能刺刺我。銀愛疾聲曰能。徑刺其喉。婆猶活。急持把刀之腕。銀愛氣益湧。又刺喉之右。婆始仆。遂踞其傍。刺輒罵。凡十八刺。見其殊。乃抽血刃。直走正連家。路値其母。泣挽之㱕。縣監朴載淳。撿婆屍剚跡狼籍。訊問如法。銀愛毅然對曰妾之刺婆。亦晩矣。重被嫗誣。不汚猶汚。妾時未笄。黽勉忍憤。妾旣嫁矣。搆誣益甚。妾以是手刃之。他
公元1790年
人無預也。聞之殺人者死。妾知當誅。然正連尙在。妾死不瞑。願官榜殺之。以泄妾寃。銀愛年纔十八。身嬰三木。少無怖色。觀者莫不壯之。九覈而辭如一。縣監觀察使欲活之。顧拘於法。婉其辭而上之朝。庚戌夏元子誕生大赦。上審理死囚。至銀愛獄。敎曰此烈婦也。使當列國時。可與聶煢齊名。然殺人重律也。問于大臣以聞。左議政蔡濟恭議持法。上曰昔海西處女有殺人者。似此獄。先王亟命之釋。女出獄。媒儈競集。購之千金。竟爲士人妻。至今傳爲美談。今銀愛不宥。其可曰述志事而樹風敎乎。遂釋之。頒示獄案于湖南。以爲節義者勸。
女人荏弱。不能操兵刃與人爭。考之傳記。如呂母龎娥之倫不多有。婦人不邇戎器。古之訓也。裨史所傳紅線雲娘。其事誠閃忽神異。疑寓言者所託。設有是也。卽釰俠之流。爲人報仇㤪解闘難。豈若二女之捍然奮袂。手翦除賊讎。殲滅淫醜之爲快於心恔於義乎。吁亦奇矣。
賣粉嫗,玉娘,柳氏妾,有分。
賣粉嫗。都下人家婢也。少有姿首。隣之子悅而挑之。不應。從而䝱之。嫗謝曰吾故賤。然窬墻而從。卽死不
爲也。若卽不捨。請吾父母許而後可。隣之子退而具幣。造嫗父母而言。嫗父母不聽。於是思慕菀悒。遂成疾以死。嫗聞而泣曰吾雖不沾於彼。固心許之。彼死而改之。非義也。且彼慕我而至於死。我肯從他而歡樂乎。自誓不嫁。賣粉爲業而至於死。
玉娘者。鍾城女子而內寺婢也。有殊色而喜書史。家富而蓄書甚多。常寢處其中。邑中有儒生少年艶之。作歌詞試投玉娘。玉娘亦慕其才。情和而謝。因與之唱酬。生乃微露其意。玉娘喟然歎曰得生之才而托吾身足矣。復何求。卽告父母。約與爲婚姻。生遽沒。玉娘痛傷之。待生之親盡婦道。守節以終身。
金川人柳恒鎭之妾某。其族人婢也。族人適出。使恒鎭守外。婢守內。恒鎭夜求飮。婢奉漿而饋。恒鎭悅其姿。執手而挑之。婢大恚。持莝刀欲斮臂曰吾聞古之烈女。有斷臂以去汚者。恒鎭惧謝乃已。仍誘之曰而與其爲人婢僕。曷若媵於我而脫賤籍乎。婢愈怒不應。已而曰君所言利也。吾不可從。然身已沾於君。不可以他適。君能終始我乎。恒鎭曰諾。婢曰吾父母在。苟父母不許。請以死報君。翌日果告其父母。父母知不可奪許之。婢慮恒鎭妻不見容。往爲之執役累月。
乃以情告。妻感其誠亦許之。乃延恒鎭于父家。以禮交焉。其主不利也。欲奪以與人。與恒鎭父母謀。居恒鎭于山寺。久不得歸。夜叩門聲甚急。視之乃妾也。驚曰汝不畏猛獸乎。胡爲乎夜來。妾曰不幸主有他意。今事急。逃則累父母。欲一見君而死。且死於猛獸。可以潔身。恒鎭喩遣之。將身往解之。未至。其主果𨳲於暗室。將使人亂之。妾遂自經死。其未死。托其父母。乞以夫之服斂瘞于路側。以見恒鎭往來也。金川人至今傷之。
坡州驛奴金乭夢妻有分。亦賤人也。幼從隣媼入邑。憇棹楔之下。問媼曰此何門。曰㫌門也。又問㫌門何故。曰孝子忠臣烈女。官㫌之。又問何如爲烈女也。曰不事二夫爲烈女。有分竦然久之。及嫁事其夫敬。事其舅姑孝。一鄕稱之。甞歸母家。獨穫於野。里有惡男子欲犯之。前求其鎌。有分恚不予而罵男子。男子強奪䝱之。有分愈益奮罵。拳擊男子折兩齒。男子怒擊之傷其面。有分披腹曰殺我。男子卽刺潰其腹乃仆。男子刈草掩之。慮其甦。復蹴之而去。有分果甦。手納其膓而握之。匍匐至家。其母大驚問其故。泣曰汝不畏死耶。何不少屈以求生。有分大恚曰母何辱我。我
豈畏死者耶。釋其握。膓出遂死。縣聞之。戮男子。㫌其門。
先王制婚姻之禮。以定男女之大倫。執純帛而迎之。合𨚡而告廟。媒氏掌其判。不如是者謂之奔。然中春之月。令會男女。於是時也。奔者不禁。夫奔雖惡德。亦先王有時許之也。夫讀禮而律身者。苟有故則不能守其志者有之。如四女人皆賤者。非有濡染之素。而或許以心則不欲渝其誓。或許以身則不欲撓其節。男女之情。死生之分。亦大矣。而不之顧者何也。昔箕子設敎於東也。國俗化之。婦女皆貞信。至于今賴之。穆姜之節。令女之懿。誠幾家有之矣。且余見聞不能廣。只記其四。安得以廣之。俾發幽潛耶。
山南烈婦,金時雨。
烈婦嶺南某郡士族。舅惑後妻。虐前妻子。前妻子旣娶而亡不歸。後妻生二子。皆娶而烈婦其季也。纔入門而舅姑俱沒。久之有僧來言我前妻子。道其婚時事。私昵欵曲。可以爲證左者甚悉。距其逃殆三十餘年。前妻子婦卽信之。爲夫婦如初。二弟雖不拒。心常疑之。前妻子婦懟曰吾夫之出。汝母之故也。今歸而汝兄弟又欲搆殺之耶。卽具訴于官。官問其隣里族
黨。皆言僧之爲兄也信。二弟不當疑。官痛二弟惡。杖殺之。僧夫婦專家政。二弟旣葬。其長婦自刎死。烈婦時年十八九。持刀誓墓曰彼僧眞僞未可知。我將求其實。苟未得也。歸死亦未晩矣。翦髮作頭陀狀。從墓下而走。遍遊國中山谷都邑閭里寺刹。可物色者幾六七年。而漠然無所得。至安邊之黃龍寺。時初冬蕭瑟。海濤汹湧。回廊閴然無人聲。烈婦心自悲傷。聲嗚咽不自勝。寺有老僧明燭。徹曉授其徒。出而問曰客何爲而悲若是。烈婦見老僧鬚眉皤然。眞實不欺人。遂具訴其情曰彼誠假矣。而無以辨其假。豈吾求之不能盡其方耶。抑眞者已沒也。明將歸死於夫墓。老僧蹙然止之曰娘子勿過自悲哀。天必鑑其誠。老僧當爲娘子送之歸。翌日烈婦行。老僧卽聚其徒區處後事而發。衆莫知故也。老僧至其縣。詣官自言我前妻子。請與初來者决之。初來者見老僧色沮。不敢出一言。僧罵曰若以吾徒弟。從吾遊者三十餘年。具知吾家事。忽不辭而去。今乃爲此。初來者具服。遂幷其妻而誅之。僧詣父墓而哭曰兒旣不孝。兩弟由我而死。我何生爲。自剄死。烈婦嘆曰吾事畢矣。可以報亡夫。亦自刎死。
金時雨舒川人。生三歲。父避家難棄家去。時雨年稍長。日夜問父狀貌於母。獨出求之。南至海上而不得乃返。又將求之北。母持泣曰汝父出已久。不可求。吾惟恃汝而生。汝又北往。歸日未可卜。吾何生爲。時雨乃娶於隣。爲之治貨産得饒。而婦又賢。母甚宜之。於是時雨泣曰兒失父常悲痛寃結。豈敢安於室。娶妻爲母養也。兒今而後可往求父。父不見兒不還。母勿以兒爲念。遂行至磨天嶺。遇一老父。時雨心動問之。乃父也。父子相抱持而哭。哀酸動路人。遂與俱歸。州里皆感歎。事聞㫌其閭。
聖人設敎。先正人家道者。爲其消患亂於未然。未有家道失而無患亂者也。山南富人一失御家之法。三子三婦皆殄而家遂亡。烈婦之名以彰。彼以纖弱之質。間關險阻。歷久而不渝。卒乃伸其願。誠有志者。如金時雨亦奇矣。
金垍,金呂鳴。
公元1728年
金垍字汝彦。光山人。世家陜川。垍爲人寬厚好義。英宗戊申春。嶺南盜鄭希亮等起。陜川守李廷弼聞垍名。起家爲府千捴。甚委任之。郡人曺鼎佐者劇賊也。夜謁廷弼。言賊陷淸州殺節度使。希亮等屯安陰。
與淸州賊相應。盛言其可畏。欲䝱廷弼。廷弼卽縛訊之。迹見並囚其族兄聖佐。卽發兵自守。且調海印寺僧守賊衝要地。促隣邑來救。隣邑兵皆不至。安陰賊復陷居昌而前。廷弼自念單弱不能軍。自往晉州。求兵於節度使李時蕃。郡掾鄭商霖出鼎佐,聖佐於獄。破其械。擁之爲帥。舘客舍。以郡兵叛附于賊。且脅三嘉兵從己。三嘉兵亦叛。鼎佐等並陜之郡豪好武斷。商霖方擁鄕權。爲橫郡中。吏民特畏而從之。其心固未欲叛王朝。且官軍大破賊安竹之間。獲其魁。淸州人金晉煕等復斬賊渠。以上黨山城反正。觀察使又牒傍邑兵。將擊陜川。由是陜川人益恐。聞廷弼還至郡境。潛欲迎之。垍初引疾避賊。有爲賊勸垍解兵務者。垍奮曰此地主所命。惟地主令可解。若再言兵可解。齒我釰。卽拔釰斫門闑。賊不敢復言。垍遂與掾吏李台卿等謀討賊。誘聖佐曰晉陽兵將至。將軍不一鍊卒而敵之乎。指前峰下曰此可爲敎塲。聖佐從之。移屯氷庫峴。於是廷弼客盧世燁與陜川吏校。伏賊陳之左。三嘉軍次其後。約聞銃聲則起。部署旣定。賊頗疑之。鼎佐拔釰循軍中。小吏李重春密謂聖佐曰危疑之際。副將軍不宜撓衆情。聖佐欲斬鼎佐而止。
呼諸校雜坐呼飮。夜三更。垍,世燁與三嘉把捴尹世䧺,草溪把捴金呂鳴等。掩帷幙以擊之。斃鼎佐,聖佐於幙下。德佐傷未殊。卽斬之。賊許澤跳出。垍逐及之田中刺殺之。幷擒其黨裴仲度,李星章等。郡中平。卽備旗皷迎廷弼入。梟四賊首牙門之外。星州牧使李普焃軍至境聞之。奪廷弼牒爲己功。徑告觀察營。且言廷弼逃走垍迎賊。廷弼被逮。垍當斬。會觀察使朴文秀直其寃。垍得釋錄功。階堂上僉知中樞府事以沒。
金呂鳴彦陽人。世居草溪。呂鳴早孤無生業。力田而食。爲人慷慨喜飮酒。英宗戊申。淸州賊李麟佐等先叛。鄭希亮,曺聖佐等相和應。全嶺騷屑。郡中議呂鳴有膂力。起爲邑把捴。甞會賓客親戚。酒酣起舞。仍歔欷曰吾當世亂爲武任。死固職耳。顧母老而子幼。將誰托乎。且指二子而泣。未幾賊起安陰。陜川守李廷弼促召草溪兵。艸溪兵素綰於陜川。而觀察使又督令進兵。郡守鄭暘賓素恇怯。日悲泣不知所出。自鞴馬而立欲逃走。呂鳴力陳不可。且言陜危急狀曰此賊不過鄕里無賴。倉卒烏合。素無紀律。郡兵若動。與陜川三嘉兵臨之。賊不敢犯。而郡中自定。今遷延
不救。巡察營以逗留論。不亦宜乎。暘賓視日早晩。意不在兵。第言陜川危急。若欲往則往。兵不可得。呂鳴雖苦諫無可奈何。卽太息蹴暘賓前唾壺而趍出。自以居軍任。旣不得領軍赴期約。無寧身自趍信地。與賊鬪以自解於上司。卽帶釰獨行。暘賓已棄城跳。趍高靈入星州陳。時陜川座首鄭商霖乘郡守不在官。出獄囚曺聖佐等爲帥。郡已陷賊。呂鳴旣至。潛見千捴金垍於將廳。垍方與其徒紛然有所指揮。顧呂鳴曰方晨俟我於某所。至則垍先來言。我郡將在郡境。今我發兵誅亂賊。已與同志約矣。君倘有意乎。呂鳴懽躍曰是吾志也。遂指心爲誓。三月之晦。垍誘賊致野中。夜飮旣醉。垍呂鳴等掩擊之。賊騈死於帟幕之下。陜人報捷於星州陳。暘賓夜聞郡治有相殺聲。畏怖匿山谷中。及朝見諸將校捷書。有草溪把捴金姓人着署。大驚曰。呂鳴在此乎。是甞蹴我唾壺而趍陜川。意其從賊。胡爲在此。草溪奸吏卞楚珩卽言盍捕斬呂鳴以滅口也。不然使君逗留之罪著矣。暘賓初難之。旣而言於衆曰。呂鳴背主。將而從逆。當斬。卽送令旗押呂鳴至。卽陣前斬之。奉朝賀朴弼琦爲司諫。啓言暘賓誣殺金呂鳴罪尤重。上令本道覈其狀。
時暘賓黨多結權貴人左右之。寃終不得白。
士當危亂之際。機事不密則害于身虧于行。陜川之事。至今訟李廷弼之寃。而垍與呂鳴無知者。豈不悲哉。當是時垍幾死。呂鳴死。亦不得伸。彼巧於誣者果何心哉。功名之際。終古然矣。
李述原,愼溟翊,田興道。
李述原字善叔。延安人。家世儒素。述原幼俊拔有折衝才。及長知名縣中。英宗戊申。李獜佐叛陷淸州。其黨多在嶺南。流布訛言。郡縣皆騷動。居昌縣監申正模憂惧不知所爲。擇縣中豪。得述原而爲椽。時獜佐弟熊輔與鄭希亮發難於嶺南。希亮文簡公蘊曾孫也。方居父憂。卽脫衰服。卛里中無賴。刻木爲印。裂錦爲裳。起自安義之南里。據古倉以叛。述原請正模發縣兵討之。將士素畏希亮。卽驚散歸希亮者以百數。獨鄕吏愼克終不去。述原與克終榜縣門曰縣民從賊者斬。旣而正模亦逃。述原徒步二十餘里。追及山谷中。執其裾泣曰還之縣。正模亦泣不聽。希亮入縣。遣壯士縛致述原罵曰。我移檄令整縣中兵迎我。若敢違令爲。述原罵曰若祖文簡公忠臣也。若忍背而爲叛逆。吾恨不得食若肉。豈從若乎。希亮黨羅崇
坤請斬以令衆。希亮曰刑不重。無以威違令者。使崇坤斬其額。目鼻斷立死。時年五十。有赤電出縣之枕流亭。縣人異之。子遇芳從右營將討希亮。希亮被獲。遇芳卽斷其首。一軍稱之。述原旣死事。上遣御史李宗城賜祭㫌其門。贈司憲府大司憲。命觀察使立祠。賜號褒忠。
愼溟翊字南擧。居昌人。少好潔行。英宗戊申。逆賊李熊輔,鄭希亮,羅崇坤等入縣中。殺座首李述原。欲令溟翊代之。恐不聽。令健卒縛致之。溟翊自念徒死無益。卽從之。陽爲賊治兵事。密以討賊方略。報巡察使,節度使,討捕使三營。又使別監李萬運乞救於星州右防將李慶宗。自往熊陽倉備軍餉。以待善山援兵。又告鄕中忠義士勉討賊。部署約束甚密。希亮等不知也。移兵咸陽。已而事泄。賊卽還軍茂林驛。四月一日熊輔入客舘。陳其徒欲斬溟翊。衆競請貸其死。熊輔恐溟翊死而衆叛卽止。使力士杖之。溟翊罵曰賊速殺我。事之不成天也。我豈從汝者。賊速殺我。熊輔愈怒杖益力。溟翊垂絶。賊以爲死。卽出棄之。溟翊復蘇。然傷已重不可救。三日左防陳合縣中義兵至縣門外。熊輔等皆敗潰被獲。溟翊聞賊敗。能大聲曰
吾及見賊魁戮死。吾死無所恨遂死。屢贈承政院左承旨。享景忠祠。
田興道不知何許人。戊申之難。賊魁李獜佐夜入淸州。殺節度使李鳳祥,討捕使南延年,裨將洪霖而尸之。與其徒申天永,梁德溥等。咸聚節度使之堂。飮酒喧呼。意氣張甚。門外報有人請謁。賊魁延入之。其人請上堂行賓主禮。旣上堂。又稍益近之。賊疑之。搜其身得一釰。卽杖問其所欲爲。其人曰吾欲爲國家除叛逆。夫何問。賊究其徒。閉口不言。賊魁見其號牌曰此黃海道人也。仍殺之。及亂平。搜其囊有訴牒云田興道。丙午謁聖武科初試入格。考之兵曹榜目。果錄閑良田興道。年四十三。居信川。父幼學萬興。問之黃海觀察營。郡中果有田興道。遊湖中未回。事聞贈恤如例。
戊申之逆。非潢池者類。梟獍相連。諸道響應。能知取舍之分。而其死於烈者。搢紳則忠愍公李鳳祥,忠壯公南延年。儒生則李弘茂。幕裨則洪霖。鄕品則李述原,愼溟翊。武夫則田興道。唯七人而已。巨室大族往往附反逆誅滅者多。死之早晩無幾何。而榮辱若是。不亦悕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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