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碩齋別稿卷之三
薪湖隨筆
[薪湖隨筆]
余看論語凡七日。怳然如有所得焉。依然如有所悟焉。茫然如有所失焉。於修己治人之訓。而心焉自飽。是有得之驗也。於博文約禮之訓。而心焉自省。是有悟之幾也。於主敬行恕之訓。而心焉自悔。是有失之徵也。顧余幼而失學。長而從仕。紛華波蕩。富貴豢酣之中。未能著意用工於聖經賢傳之書。遂至于今。名編罪籍。身投絶海。回念宿昔。噬臍靡及。竊庶幾因此。而知所以誠正修齊之方。不負我先王導迪之聖德。我先人忠孝之舊業。而人之所不可知者心也。出入無時。操存有術。知而不學欺也。學而不力欺也。誰之爲欺。欺心也。欺天也。欺先王也。欺先人也。遂以弗欺二字。爲銘肺鐫肝之資。因始孟子。隨讀隨錄。如論語例。
孟子[上]
孟子首篇。以仁義爲言者。如論語之首以學焉。孟子之時。異於孔子之時。楊墨塞路。戰塗橫流。遺其親而後
其君者踵相接焉。故汲汲以仁義二字。爲救時之良藥。求仁行義是學也。論語之首學。孟子之首仁義。一也。(梁惠王。)
論語。隨聞隨見而記之者也。孟子。成於一時之文也。故先以梁,齊之問答爲首篇。
義者。心之制。事之宜。先儒之訂論頗多。而其要不過曰裁制於心。處事而宜之謂也。如是解之。似無聚訟之歎。而裁制於心云。則便有義外之嫌。便有鑠我之意。若以心之節制爲訓。則尤似分明。
心之德爲體。愛之理爲用。心之制爲體。事之宜爲用。而仁包四者。統言則仁爲全心之德。譬如五箇人同在一室。而其中一人爲其室主。
梁惠王鴻雁麋鹿之問。卽一端良心之發見處。見大人之時。鴻雁翔於沼。麋鹿游於庭。其心有赧然者。孟子因其心而利導之。直曰賢者而後樂此。以傾其愧心。而俾出向善之誠。此後似此問答皆此意。易云納約自牖是也。此爲孟子善用易處。
孟子於惠王。旣告以仁義矣。又告以文王之與民同樂矣。又方以王道之始告之。而惠王更請承敎。則其從其說。兩無所當。孟子安得不去魏。
不嗜殺人者能一之。卽仁者無敵之義。須於淸曉看天地。盈天地之間者。只是一團生生之意。
王問惡乎定。對以定于一。王問孰能與之。對以孰能御之。詞氣之間。有以見抑揚之氣像。
天下惡乎定之問。齊梁之君始有之言也。以其不似人君之威儀。能爲此言。故曰卒然問。蓋不意其有此問也。
無以則王乎之王。卽霸字之對壘。如以仁義對利焉。先將一王字。立其基址。後面出所以王之故以成之。有若大匠以規矩裁量材木。人之見之者。甚覺迂遠。及到結構之時。便覺滋味。彼齊梁之君。只見規矩。不能耐到結構時。
隱其無罪之隱字。卽不忍之案。不忍而後不殺人。不殺人而後可以保民。故曰惻隱之心仁之端。隱其無罪。不但謂牛羊。擧百姓在其中。
是乃仁術。始拈出仁來。而自言保民而王。是心足以王之時。懷一仁字於心中。而漸次引發其端。
宣王之心有戚戚。聞孟子開發之說。瞥見仁之一端隨感而見。但不擴充。故爲宣王而止耳。
善推其所爲。卽老老幼幼以及於人。而所爲卽行也。推
卽加也。所以推者心也。
長短輕重在於物。權度在於我。我心公而無私。則是本然之權度也。或有一毫低仰濶狹於人己彼此之間。則若長若短若輕若重。將無所的從。而反有倒置之歎矣。
全篇都是仁。而始言仁術。終言施仁。中間與後面。次第言行仁之事。而其要不出於老老幼幼。
宣王言不能進於是。請甞試之。於此知不可爲矣。當其人心予忖。戚戚有感之時。隱然有一聽孟子之意。及聞緣木求魚之說。一切與其心相反。故乃曰甞試。此甞試二字。卽他日顧左右言他之漸。朱子所謂心差萬事差者是也。
孝悌爲仁之本。故施仁之事。其重在於謹庠序之敎。申孝悌之義。而旣富而後始敎之。故制民產。又在其先。
今之樂由古之樂。只管說樂器無古今之殊。其聲音則變矣。且禮樂在魯。而魯之樂師。皆散而之四。是後三代之樂。不能傳於世。虞之樂。神人以和。鄭之聲。男女相悅。樂聲豈無古今之殊乎。
魏文矦曰。鍾聲不比乎左高。田子方以爲今君審於音。臣恐聾於官。比之孟子之對齊宣王。可以知其大小
之別矣。孟子因宣王之好樂。而推廣乎與民同樂之意。田子因文矦之審樂。而規諷乎爲官擇人之政。孟子之言。如大樂咸奏。田子之言。如特磬孤鍾警省人。
文王之囿七十里。大是疑案。詩云王在靈囿者。卽靈沼靈臺之間也。豈其廣若是乎哉。西土多山谷。草木榛榛。禽獸狉狉。雖不以囿爲號。其廣爲七十里。故後世訛傳以爲文王之囿歟。
宣王以其囿。方文王之囿。有如曹交之言其身長。政是好對。孟子對以民猶以爲小者。特設言耳。雖於古書有之。恐不可信矣。
齊宣王所欲。在於幷吞隣國。而先以交隣試問於孟子。孟子知其意東問西。故以樂天畏天分槪而告之。則乃以好勇二字。露出本心。
憂以天下。樂以天下。卽堯舜氣像。而不可以驟語高遠之事。故遂提景公,晏平仲事以喩之。然而孟子本意。則非堯舜不陳。
苟欲行王政。雖非明堂。可以行矣。孟子所以勸其不毁者。以其王者之堂也。遂因此而言周王之仁政。欲使宣王居周王之堂。而行周王之政也。
孟子之時。齊宣王優於魏之惠,襄。滕文公優於齊宣王。
若宣王聞孟子之言。輒曰大哉言也。善哉言乎。因以己之所病處。盡言不諱。要聞其救藥之方。雖未能因其藥而克治其病。亦有勝於諱疾之人不言其証於良醫也。
當大王之時。內無怨女。外無曠夫。不見於經傳。而孟子以意推演而言之如此。此可以見有德者必有言。
宣王所謂吾何以識其不才而舍之。有如仲弓焉知賢才之言。而孟子之答。則依孔子衆好必察衆惡必察之訓。
孟子言一夫紂。陳定宇以爲紂罪浮於桀。故下文單說紂。桀與紂。豈論其罪之大小。桀則放於南巢。紂則死。故單說紂事。
王勉之言。朱子特揭之爲大注。卽春秋筆法也。然而三代以後。得國之正。惟漢高帝與皇明太祖高皇帝而已。唐高祖,宋太祖。皆於勝國爲高官。唐,宋有媿於漢,明。臧哀伯之言曰。武王克殷。遷九鼎于洛邑。義士猶或非之。
孟子所謂任賢愛國。譬之於任匠愛玉者。與朱子告王丞相之言曰。朝廷愛民之心。不如惜費之甚。明公憂國之念。不如愛身之切。一般慷慨惻怛之氣。前後同
揆。
齊王取燕之說。動於禍福也。孟子取燕之說。合於事理也。禍福之動。私也。事理之合。公也。
鄒,滕至小之國也。四面勍敵。朝夕且亡。而孟子之所勸。卽惟曰行仁政而已。疆爲善而已。若使儀,秦當之。必以詭術誘之。當是時。爲列國之君者。皆爲儀秦輩所賺。不知有正道。故孟子之不遇。余則曰儀秦輩之故也。然臧倉沮魯平公。孟子歸之於天。聖賢之遇不遇。果命也。豈人力之所及哉。
公孫丑以管,晏期孟子。亦可以觀世變矣。孔子門人。以賢於堯舜贊孔子。如章丑之徒。亦可謂知其師歟。是時蘓秦,張儀橫行於世。所推仰者管晏。故時俗以管晏爲第一等人物。(公孫丑。)
聖人不言功利。况管仲,晏子之功乎。若所謂事半功倍之功。非他。卽濟世安民之功也。
子路之不爲管仲。觀於曾西之尊子路斥管仲。可知已。曾西以曾子爲父。子路以孔子爲師。其薰陶於父師之間者。無非純王之道。則肯爲雜霸之術乎。才與不才。及與不及。初不必較計。
孟子四十不動心。在於去魏適齊之時。則其見魏王。當
在三十餘歲時。而王以長老稱者。以德不以齒歟。
輔潛庵曰。告子未四十時。已能不動心。則不動心未足爲難。余以爲不然也。自孟子觀之。故曰不難。而心之不動。豈易言者哉。告子硬定勒把。不知仁義。而若其不動則亦難矣。故敢以三變之說。欲抗孟子。隱然自處以敵手者。葢亦不動之致也。然而終迷不動。不能入於聖賢之徒。則不動反有害焉。此不可不明卞。
借黝,舍血氣之勇。喩曾,卜之所養。而漸就自家浩氣。是以古對今。以虛對實之法也。
北宮黝似子夏。子夏規模狹隘。有如黝之一毫挫於人。若撻于市。蓋其氣像相類。孟施舍視不勝猶勝。綽有寬廣底意思。故曾子之質魯守約。有相近者矣。
浩然之氣。極本窮原。卽天命也。其爲氣也本自浩然。而人之受氣也。必以直養。然後可以復其初矣。養氣如養性。
不動心之本。在於知言養氣。而知言則氣自養矣。窮格則言可知矣。
周子主靜之工。亦不動心中出來。而其本則人生而靜。
心不在焉。卽動心之病。大舜之窮而與木石居。貴而爲天子。被袗鼓琴。若固有之。皆從不動心三字做去。
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人所難卞者。若能不行焉。則謂之明且遠。如孟子知言。能造大舜堲纔之域。故匡章通國皆稱不孝。而毅然不之信也。蓋其知言之中。又見養氣之勇。
志帥之說。蓋本乎三軍之帥匹夫之志。而志則不爲撓奪如將帥。故曰持志。氣則可以培養如士卒。故曰養氣。
以直養則其氣浩然。有如人能弘道。孟子能直養。故有浩然之氣。告子乃相反。告子則受子夏之學而差者也。荀卿則受告子之學而得者也。後世本心之法門。溯其源則告子也。
勿正者。孔子所謂後獲也。勿助長者。孔子所謂欲速不達也。
欲知浩氣之在身。須看原泉混混而盈其科。澄澈無塵時。
大禹治九年之水。行其所無事。只是浩然之氣。武王左仗黃鉞。右秉白旄以誓師。亦只是浩然之氣。
氣之養。如人之飮食。故曰無是餒。餒之一字。極竗於形容。養氣者卽義也。義譬之則飮食。人而無是氣。則如翳桑之餓人然矣。
仁智之或先或後。以其進學與成德之有殊也。學不厭。進學時事。敎不倦。成德後事。故先智而後仁。而及其成德之後。仁當先言。故曰仁且智。此子貢之善於說辭也。孟子雖不自居以孔子地位。觀其語訓。非孔子不居。
假仁之害。甚於不仁。不仁者。自其當時。至於後世。人皆非之。若假仁者。如鄕愿。譽之者多。毁之者少。不有孟子極意闢之。則桓文並湯武而齊名。狐趙與稷契而同貫矣。
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以禍福對榮辱而言也。君子貴於自反。故以詩之自求。書之自作。引而訂之。一章精神。專湊自字上。
不曰仁者不仁者。而曰仁則不仁則。蓋有精義。仁是在我者。若仁則榮。不仁則辱。其榮其辱。皆是自取。此所以警人要切處。
孟子言能行五者。卽指士農商旅。而工則不與焉。蓋務本抑末之意也。約以言之。登賢俊薄賦稅。是謂天吏。
不忍人之心。卽仁者人心。先王以是心行是政。如舜之播百糓敷五敎是耳。
孟子以仁義禮智之端爲言。而不出性一字。故朱子足
之曰。仁義禮智性也。孟子以惻隱羞惡是非辭讓之心爲言。而不出情一字。故朱子足之曰。惻隱羞惡是非辭讓情也。非孟子。無以道四七之所由生。非朱子。無以知四七之所由分。
孟子之言四端。統性情而言。而言心者。以其心爲之統也。自古聖人之言心性情者。始於孟子。此所以爲安社稷之功者。
觀於不忍人之心章。益知孟子之學出於子思而善學者也。孟子所謂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卽子思所謂喜怒哀樂。當惻隱處惻隱。當羞惡處羞惡。當辭讓處辭讓。當是是非非處是是非非。是謂發而皆中節。
將言擇仁。故先言矢人之不擇術。而中言矢人之耻爲矢。終言射者正己。節節相顧。葉葉相對。
仁者如射。卽夫子所謂射有似乎君子而其反求於己。則此以爲仁言。彼以素位言。
舜之舍己。與顔子之克己。煞有間焉。舍己卽虛己之謂也。惟其善是從。渾然無人己之分也。究其本則虛己便是克己。而若言克己。則己私邊較重。舜於耕稼陶漁之時。本無己之可克者。
隘與不恭。聖人之所不由也。故孟子與驩共使而不與
之言。與之共者。比之望望然去之。卽矯其過也。不與之言。比之由由然偕之。卽矯其流也。此所以得中。
伯夷不立於惡人之朝。卽避紂而去也。孟子言伯夷者甚多。不及叩馬諫伐之事。何也。余甚疑之。使夷齊諫伐。則孔子稱殷有三仁。而夷齊不入其中。又何哉。餓於首陽之下。或如泰伯之逃荊。而未及於武王伐紂之時歟。
紂以甲子亡。而武王以甲子興者。天時也。秦以函谷亡。而漢以函谷興者。地利也。桀紂以失民亡。而湯武以得民興者。人利也。師旅順時而動。則天時不可不顧也。王公設險而國。則地利不可不念也。但民心一散。則不可以守矣。故曰保民而王。
齊人之敬王。婦寺之忠也。孟子之敬王。聖賢之誠也。婦寺何以知聖賢也。
孟子言桓公,管仲。特借不召二字。蓋亦不得已也。故申之以不爲管仲之意。節節有精神。不放自家所占地位。
古聖賢辭受。一出於義。孟子所以受之宋,辥而不受於齊也。朱子甞却趙汝愚之餽。而受人參附子。卽孔子受康子饋藥之義也。學者以三夫子辭受爲法。則可
無傷廉之失矣。
以平陸持戟之士。警平陸之大夫。以齊之平陸。警齊之君。詩云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政謂斯歟。
蚳鼃之去就在於官。孟子之進退在於己。公都子不以此答齊人。則公都子不知孟子矣。司馬溫公乃以此疑孟子。則司馬溫公不知賓師矣。
王驩朝暮見於孟子。孟子豈不言之哉。不言者特行事耳。行事之不言者。蓋不欲自我先言也。此與孔子於陽貨隨問隨答之意同。
人可殺與。應之曰可。蓋一時取譬於伐燕之問答。殺人何等重事。不知其當否。而漫應曰可。豈理也。
子貢問孔子伯夷何人。陳賈問孟子周公何人。子貢之問公也。陳賈之問私也。故孔子之答簡。孟子之答繁。孔孟易地則恐皆然。而孔子則似不爲迫束之言。
齊王就見。在於致臣之時。旣致臣矣。歸志已决。而齊王不能心誠力挽。只言繼此而得見。則孟子何可回車耶。其就見若在寒疾之時。孟子必不速去。可謂失其時矣。
孟子以魯繆公無人乎子思之側諷齊王。以泄柳,申詳無人乎繆公之側諷齊客。泄柳,申詳之所謂無人者。
卽無子思之謂。孟子以子思自居。而繆公之無人之人。卽指齊客。
王庶幾改之。予日望之。藹然仁民澤物之意。千載之下。令人釀涕。其至誠惻怛。都是不忍人之心。
孟子言如欲平治天下。卽夫子未喪斯文之語。聖人自知者明。故自任者重。
只道性善。則微眇難知。故以堯舜之聖。而立訂於性善。性善如的。堯舜如射而中的者。蓋爲滕文公之易曉也。故做得堯舜。則自可充其性爾。(滕文公。)
蘇東坡謂孟子性善。見其繼善。蓋孟子指人已生之之後。則蘓說太逼。明道亦有此說。特借善一字。
道性善。專主人性而言。則此是人生以後事也。原其生。則無極之眞。二五之精也。才說性。便已不是性者。帶氣而成也。
道一而已者。謂堯舜與路人一也。無古今之殊彼此之別。卽性也。曲禮曰。必則古昔。稱先王。故稱堯舜。文公與之言。而於心終不忘。已有聞性善之効。而聖人過化之竗。亦可以見於斯矣。
孟子自言諸矦之禮吾未之學。有如孔子入太廟每事問之意。
挽回三代之治。輒曰井田肉刑封建。而孟子所眷眷者。在於經界。終不能行。當戰塗橫流之時。使滕文公斷然行三年之喪。而五月居廬。百官聽於冢宰。一視三代之古制。此爲孟子第一行道處。
滕文公爲國之問。異於梁惠之利國齊宣之交隣。故以恭儉禮下對之。孟子之待文公。亦有異於待齊梁之君者。
以民事不可緩爲始。因以人倫歸重。卽道性善之餘意。而治國家之大經也。
文公聞性則堯舜治則殷周之說。而喪而盡三年之制。賦而問九井之法。其敏而好學。不耻下問。可謂文矣。
孟子答陳相。當與孔子責樊遲稼圃章並看。孟子之言。如注釋孔訓者。
物之不齊。物之情也。朱子曰。物之不齊。乃其自然之理。陳定宇曰。物之實理也。輔漢卿曰。實天之理也。自然之理。卽實理也天理也。自然者本然也。牛之本然。不可以爲馬之本然。雞之本然。不可以爲犬之本然。孟子雖以物賈言之。其實則可以通看於人物之性。
許行章許多說話。其要在於倍師之失生三事一之義。至引曾子不師有子之事。而始明於世。
夷之則墨也。聞孟子之言而解其惑。陳相則儒也。聞孟子之言而不之喩。况陳相親聞孟子之言。夷之從徐子而轉聞乎。於此可見夷,陳之優劣矣。
朱子甞告呂子約曰。孟子一生。忍窮受餓。費盡心力。只破得枉尺直尋四字。此朱子與孟子千載知己處。天下事豈有外枉直二者哉。孔子所敎人者。亦不過擧直錯諸枉。孟子陳代章朱子此言。當編入於大全中。
讀孟子景春章。至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不覺胸襟灑落。如履雪嶺而羾寒門。程子見周茂叔。政如此。
居天下之廣居者。孔子所謂依於仁也。立天下之正位者。孔子所謂立於禮也。行天下之大道者。孔子所謂喩於義也。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道者。孔子所謂隱居以求志。行義以達道也。
後車數十乘。從者數百人。不以爲泰。則富貴不能淫也。從者被竊屨之名。不以爲愧。則貧賤不能移也。齒德自尊。不見齊王。而不以爲懼。則威武不能屈也。此政孟子自道也。
未甞不欲仕也。又惡不由其道。是宦官宮妾不知名者。而孟子此訓。與孔子待賈之言同。
一齊不能當衆楚。如六龍矯矯。而羸豕蹢躅。則其血玄黃。此所以周之立政。以虎賁綴衣趣馬小尹左右携僕。皆取庶常吉士者也。
以公孫丑不見諸矦章觀之。自論語而見脫者甚多矣。曾子子路之言。必是論語之昔有而今無者。且夫子之言。不見論語而見於孟子者。恐亦論語之脫簡。
戎狄是膺之詩。孟子輒以周公當之。雖曰斷章取義。何若是其丁寧也。肆不殄厥慍之爲文王。慍于羣小之爲孔子。果是斷章取義。若魯頌則明言其周公之所膺。而本詩則僖公也。周公之於僖公。歷十一代十有七君。則孟子何爲而言其如此也。意魯頌此詩。追述周公之事而然歟。僖公所以膺戎狄者。不過從齊桓公召陵之役而還而已。則此不可謂膺戎狄而徵荊舒矣。以孟子而考諸詩。則詩必有錯誤而然。火餘羣經。皆失部居。詩書論語。卽其尤者。
孟子闢楊墨。當一治之運。而接羣聖之統。程子乃言佛氏之言近理。又非楊墨之比。所以爲害尤甚。此程子所以自居孟子地位。
許行。墨之支流也。陳仲子。楊之餘裔也。故孟子極意闢之。不下於楊墨。
仁政便是道。盈天地百千萬事無非道。道外豈有他物。(離婁。)
有仁心仁聞。而民不被其澤者。卽指假仁者也。道不外仁心。而不能如火燃泉達。只是螢爝之光。蹄涔之流。故曰不行先王之道而然也。
播惡如種德。古昔聖賢之言。逼眞切情有如此。播者。如糓之布而散於田也。種者。如糓之植而生於田也。
聖人人倫之至。卽論語所謂至德。大學所謂至善。中庸所謂至誠。下文說堯舜孔子。此三聖人者。皆人倫之至者也。
愛固屬於仁。敬固屬於禮。治之謂智者何謂也。治人者明。然後人可以服。是者是之。非者非之。是謂明也。是非者。智之端也。
不得罪於巨室。亦當活看。如齊景公不戢田氏。魯哀公不戢季氏。國不能爲國。人不能爲人。三綱淪而百度荒。如齊魯者。不在此中。
孟子得力。專在大學一部。其所云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者。一一從絜矩中出來。怳然若曾子親授孟子者然。又於下章。道中
庸至誠之旨。如印一板。師友淵源之有自來。不可誣矣。
思誠者人之道。卽誠之之義也。思誠而至於誠。則爲至誠。
毁譽易失於公。匡章之不孝。陳仲子之廉。孟子甞所明卞者。况如公孫衍,張儀之流。以大丈夫行乎列國。孟子以傳食諸矦。爲門人之所惑。則毁不必沮。譽不必喜。孔子曰。善者好之。不善者惡之。此爲眞箇毁譽。
子貢之病。在於言語。故孔子每以先行後言喩之。人所以易其言者亦有層級。或英氣太露而無涵蓄之意。或夸意太張。而無精約之思。要其歸則不能致力於操存之工而然耳。孔子曰。其言也訒。又曰。敏於事而愼於言。與孟子所謂易言無責。皆爲警人之至訣。
百僚師師。以其有善則相師而言也。三人有師。以其善惡皆師而言也。好爲人師。則以其無實而自處師道者而言也。
易曰。比之匪人。樂正子之從王驩是也。故孟子以來見之差遲責之。以冀其失身之自悔。及其引罪之時。但以舍館一事爲言。則孟子不得不以徒哺啜三字更加箴砭。而其精神在於學古之道四字。蓋樂正子學
於孟子者。所以學古道也。孟子不與驩言。而樂正子則從而之齊。孟子安得不責之。
己之不正。未有能正人者。况臣以格君乎。心有可以啓開而後。能灌沃於君心。此所以責樂正子。
仁義禮智之中仁也義也禮也。朱子皆有訓釋。而獨於智。未有指的。故胡仲虎,沈貴瑤諸子各有所釋。徐溍生又以仁之實章。見之明而守之固爲訓。皆失智字本義。又非朱子之意。以南塘先生所訓參看。然後始可曉然。
仁義禮智。雖無等級。孩提之時。已知其愛親。則仁固居先。及長而敬兄。則義固居其次。而仁義先發。而後智禮生矣。
舜生於諸馮章。精神都湊於其揆一三字。舜文王之道。卽堯孔子之道。道則歷千古一也。此孟子自任斯道之意。
非禮之禮。如拜下禮也。以拜上爲禮是也。非義之義。如仕義也。以不仕爲義是也。
人有不爲。如子羔之行不由徑。子路之不耻縕袍。伯夷孔子之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不爲者。皆是也。書云不矜細行。終累大德。若有所不可爲者。雖小必不爲。然
後可以臻正大光明之域。其要亦惟曰愼獨。
仲尼不爲已甚者。張宣公之說。亦甚有迹。所謂已甚云者。只是無可無不可無適無莫無意無必之謂也。非如後世所謂寬厚包容之稱也。泛看則其弊也胡廣之中庸矣。
大人自當與義爲一。雖不期必於信果。自然中道。不期信而自信。不期果而自果。此所以爲大人。
赤子之心。無所知覺。故只是純一無僞。稍長則聲色貨利蔽交於心。而純一無僞之體。不可以復見矣。此所以人心道心之所由分也。若大人者。不以物欲而移其心。故其純一無僞者一如赤子時。而其所以酬酢萬變。一出於正。若以純一無僞四字爲宗旨。則面壁趺坐之外。無他下工處。吾人之所以爲學者。當孝處孝。當忠處忠。當義處義。不以一毫私欲介於中。而以致知格物。爲初頭工夫。盡其性之所固有。則自可以知其心矣。
不失赤子心。亦是求放心之謂也。方赤子之呱呱也。其純一無僞者。不爲耳目所役。故亦無出入之時。耳有所聞。目有所見。則其出其入。紛綸未定。若不存此一介活物於腔子中。何以謂不失赤子之心也。不失者。
存之對也。
大人不失赤子心。蓋其赤子時心全而無失也。許多痼蔽。皆從一欺字出。私而忘公。欺也。忮而不仁。欺也。言不顧行。行不顧言。欺也。以不知爲知。以不見爲見。欺也。口然而心不然。外和而內不和。欺也。情之踈而接之密。意則東而語則西。欺也。若以弗欺爲主。而勉勉循循。今日如此。明日如此。一事如此。二事如此。念念如此。件件如此。然後眞可謂不失赤子時心矣。
人之於進爲之方。豈待他人之勸而爲之哉。惟在於自己。故孟子以自得二字申言之。若自得之。則如富人積倉庾於左右。取之無禁。用之無渴。自得之工。當自求放心始。
一本萬殊。復合爲一。其本則至約。故自約而至博。自博而約之則是反本。故曰反約。此約字與曾子之守約同。
以善服人者。如齊桓公因昭王之不反。包茅之不入。而起召陵之師也。以善養人者。如周文王致耕者之讓畔。行者之異路。而服虞,芮之君也。心服者王。貌從者霸。孟子千言萬語。潛心細究。則只消得王霸二字。
有本者如是。卽亦喩道也。道也者不可須臾離。如原泉
之不舍晝夜。舜之雞鳴而起。孶孶爲善。卽道也。周公坐而待朝。卽道也。孔子爲之不厭。卽道也。此皆有本者如是。
孔子喩道之體。孟子喩道之用。而另出溝澮之水。以對原泉。將言其聲聞過實之張本。原泉混混。則如顔子之樂。溝澮盈涸。如日月至焉者。是故所貴乎學者志於道。
人之所以異於禽獸章。人物之性同異。如數一二。雖凡人。同我人類。舜亦人也。凡人亦人也。舜由仁義而行。則凡人亦皆由仁義行。禽獸若能全有仁義之性。則孟子何爲獨提舜說去也。人而不能行仁義。則與禽獸無異焉。人性與物。同耶異耶。朱子曰。僧問佛如何是性。曰。耳能聞目能見。他便把這箇作性。不知這箇禽獸皆知。人所以異者。以其有仁義禮智。凡今世之混人物性者。盍觀於斯。嗚呼。七聖皆迷。頹波滔滔。眞所謂良遂知處。諸人不知者耶。
朱子曰。人物之不同者心也。眞文忠公以爲人物均有一心。文忠之說。異於朱子之訓。心統性情者也。性旣不同。則心亦不同。故其所發之情。亦懸然相殊。是非辭讓羞惡惻隱之端。冥然頑然。無有發現處。只是寒
煖飢飽同得其氣。在物則偏。
人與禽獸同一性也。孟子何爲而謂之去禽獸幾希歟。人與禽獸。其性絶異。故以禽獸警之。朱子所謂同得理氣。原初賦生之理氣。俱從太極來。南塘先生之言曰。太極超形氣而名。五常因氣質而稱。此發前聖所未發。有功於聖門。
先儒多以周公思兼三王之事。不與相合。作一奇話。何其壅塞之甚也。孔子夢周公。則孔子思兼周公矣。孔子豈有管,蔡乎。孟子學孔子。則孟子思兼孔子矣。孟子豈有陳,宋乎。雖以三王之四事。合看於周公。亦無不合。觀於無逸君奭諸篇。可按而知。經傳之義。當究其大旨以及微奧。如啖蔗然可矣。
周詩降爲國風。而太史採詩之法。遂不復行。故王者之迹熄。衛文公抑賓筵之詩入於雅者。以其盛德至善合於雅奏矣。
自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至予私淑諸人也。當通爲一章。
可以及可以無之閒。甚難得中。若非燭理之明者。何以得其中耶。孟子於齊不受餽。是可以無取也。故不取。孔子於顔子之喪不給車。是可以無與也。故不與。顔子於匡。見孔子之生而不死。是可以無死也。故不死。
天下之言性也章。後世曲儒亦以爲混人物之左契。而許益之曰。求人之故。則見父慈子孝君仁臣忠。求物之故。則鳶飛魚躍山峙淵流皆是也。益之之稱爲東陽先生。蓋其見解超詣有如此也。曲儒之鑿也。豈非孟子所謂所惡於智者耶。
故者。已然之迹。如道性善稱堯舜是也。利者。自然之勢。如水流濕火就燥是也。莊子曰始乎故。得之。
千歲日至。可坐而致者亦故也。立春。日出於卯正。入於酉初。立夏。日出於卯初。入於酉正。立秋日出入如立夏。而一刻有贏縮。立冬日出入。又於立春。一刻有贏縮。至於二十節候。自唐堯授時以後。至今四千年一也。三歲一閏。五歲再閏亦一也。星辰。以五星二十八宿日月所會十有二次而言之也。水曰辰星。火曰熒惑。木曰歲星。金曰太白。土曰塡星。辰星配於冬。自立冬至立春。熒惑配於夏。自立夏至立秋。歲星配於春。自立春至立夏。太白配於秋。自立秋至立冬。四時各分九十二日八十分之二十五。塡星居中。分旺四時。各十有八日。合七十二日。以爲一歲。以一歲推其故。可以知千歲也。
孟子所以待橫逆者。卽自反而縮也。及其自反者三。而
我無媿焉。則只曰妄人也已矣。此爲聖人之言。如後世修隙者若讀此章。則除非悍然如禽獸者。必有飜然悔悟。惕然警省之時矣。
存諸中。然後發於外。故君子存心於仁禮。則自然愛人。自然敬人。心若不存於仁禮。則其愛也其敬也。皆苟焉而已。
君子有終身之憂。卽孔子憂道之意也。君子無一朝之患。卽曾子守約之工也。
堯舜與人同。耳目口鼻之著於外者。仁義禮智之根於中者。苟甞有異同哉。孟子言言不捨性善有如此。
舜之怨慕。怨屬於己。慕屬於親。怨所以負罪引慝。而自責自恨之意也。慕所以思之切念之極。而如聞如見之意也。(萬章。)
帝之妻舜而不告。余竊惑之。釐降二女。有國之盛典也。使瞽瞍不知而猝然下嫁。有非聖人處事。况堯君。瞽瞍臣也。君之嫁女。臣何敢言。若堯先知瞽瞍知之則不得妻而不告。亦失君人之度。孟子之答萬章。特因其問而明大舜之孝而已。
象亦有人心。雖以殺舜爲事。豈不知殺舜之後爲臯陶之所執乎。又不知帝女之不敢治其棲。又不知堯之
將禪舜而殺之爲事乎。此亦齊東之說也。余則以爲象傲在於釐降之前也。
舜若謂象曰。惟玆臣庶。汝其于予治。則失言也。臣庶卽堯之所命以事舜者。舜何敢私之。舜知象不能治民。故封於有庳也。使吏治國。則假使臣庶。舜得以私之。豈付之象耶。
孟子所謂父不得而子。蓋謂其不善不及於子也。盛德雖如舜。在堯則爲臣。在瞽瞍則爲子。君臣父子之倫。無所逃於天壤之閒。
千古帝王。有其父而爲君者。舜與漢高帝。而舜時儀文未備。無尊號徽稱之典。若其處於宮中。受四海之養。而以事堯者事之。則尊之至。養之至也。
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者。舜事親盡其孝。事君盡其忠。是行也。舜愼徽五典。時叙百揆。是事也。
湯學於伊尹而後臣之。湯之日新。蓋出於伊尹之所謂覺。覺者新之之意也。
萬章咸丘蒙之質問於孟子者。自堯舜伊尹孔子。至百里奚事。無非弔詭。眞所謂處士橫議。余以爲孟子之功。不但在於闢楊墨而已。卞破唐虞以後聖賢行事之因訛傳訛。俾後世暸然知其眞贗。爲大功云爾。
條理。猶言木之有條有理也。條者。條暢之謂也。理者。腠理之稱也。條則在外。理則在內。各有倫次。此所以比諸樂也。
孟子善於譬喩。以聖智形容於金聲而玉振。以巧力模倣於聖智。不見其痕迹。
春秋以後。小役大。弱役強。班祿之典籍無傳。而孟子之聞於人者。恐非虛矣。王制可以知周法。而漢孝文時博士之所杜撰。則當從孟子之說矣。其大體則武成可按。
孟獻子不挾其貴。而友樂正裘諸人。不附其富。而遠聚斂之臣。可謂賢大夫矣。若後世以天子而待以友道者。漢光武之於嚴子陵。宋太祖之於陳希夷。此所以爲興王也。
舜之於堯也。以公則君臣也。以私則舅甥也。館於貳室。將以攝位也。此恐與友之云者。微有不同。而孟子所以引喩者。以其貴貴尊賢則一也。
孔子先簿正祭器。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者。器有常數。實有常品。而不欲以遠物之難繼者。有則用之。無則不用而然也。然則君賜腥。熟而薦之。此與簿正之義不同。何也。薦與祭有異。薦者以時物。祭者以常品。
公元前517年
孔子於衛孝公。有公養之仕。甚可疑也。昭公甲申。其年三十五。始見齊景公。而適衛主子路妻兄顔濁鄒之家。將適陳而還衛。主蘧瑗之家。仍適陳。三歲又還衛。靈公不能用。出公欲得夫子爲政。而夫子不從。告子路以正名。答子貢以夷齊。則孝公雖是出公之一名。夫子未甞仕於出公之時。則可謂較然明甚矣。如夫子事出公。則豈可使出公拒父而不納耶。蔽一言。曰夫子不仕於衛。
君子之所由者義路也。所入者禮門也。君不以禮義爲門路。則君子不由而不入焉。不然則子羔可從竇矣。种放可從捷徑矣。
司馬溫公以孔子不竢駕。譏孟子之不見齊宣王。而獨不見以官召之之訓歟。
以一鄕之友善。推以至於古人之尙友。則其爲善也。可謂無窮無止矣。孔子所謂見賢思齊。曾子所謂以友輔仁。孟子演而伸之。蓋萬章多以古事仰質。有進善求道之意。故以此曉之也。
誦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孟子開導後學之苦心也。讀論語而不知孔子。讀孟子而不知孟子。則與不讀等耳。知其人。所以學其人也。學其人。所以讀其書也。
貴戚之卿。三仁與周公之後。鮮有不禍人家國者。蓋其地逼而勢多也。若漢之陰氏。宋之曺氏。可以爲法於貴戚。
異姓之卿。不聽而去。後世則不可硬定。惟在隨時合義而已。
君有大過如桀紂。然後諫而不聽。始可以議其易位。若非桀紂。則易位之謀。是大憝也。然而殷之三仁。知其顚隮。而不敢易位。是君臣之大經。古今之通誼也。湯武天吏也。隋唐因之。伊,周宗臣也。莽,溫以之。堯舜聖人也。丕,炎藉之。爲人臣敢干君位者。蔽一言曰逆也。孟子之告齊宣王者。如草芥讎冦之喩。欲使宣王修德行仁。而以此警動之耳。若余隱之所謂伊尹放太甲。霍光易昌邑之論。雖急於對卞溫公之疑孟而發。亦甚不然。伊尹何可比方於霍光之廢立也。伊尹初不放其君。則彼所云放者。將歸伊尹於霍光者流。其爲後弊。有不可勝言者矣。當以眞文忠之法叔肸之說爲正。
霍光之廢昌邑也。曰伊尹廢太甲。王莽之簒孺子也。曰周公復明辟。伊,周何曾廢與復耶。光固忠於漢室也。不學也。故不能知伊尹之不廢。無足怪者。莽則素有
文藝。而曲成經義。以愚羣聽。莽亦貴戚之卿也。苟能以無伊尹之志則簒。爲第一義諦。則固可以傳之無弊也。此亦上古時事。若後世則不然。戚而有梁冀,曹操。宦而有輔國,田令孜之徒。廢立其君。如置奕棊。而其國未有不亡者。大抵君臣之分如天壤。不可階以升。君有大過。諫而不聽。則涕泣而隨之。以冀其改而已。若有易位之思先萌於心也。其不爲梁冀曹操者幾希。易曰。非一朝一夕之故。所以謹其始而杜其漸也。以臣廢君。始於窮羿。自是以來。一出權臣。罔不以羿爲事。君不君臣不臣。國不國人不人。誠有廢其君而安其社稷之時乎否。父雖不慈。子不可不孝。君雖不仁。臣不可不忠。兄雖不友。弟不可不敬。夫雖不良。婦不可不順。天之經地之義。民之彜物之則。有不可以暫闕而或忽也。此所以春秋作而亂賊懼。當一王之治。而立萬世之防也。周室衰微。不絶如綫。諸矦强梁。殺伐用張。而上下三數百年。尙不敢窺洛邑者。以春秋爲其屛也。孔子如不作春秋者。彼秦楚之君。何畏何懼。而不滅東都。以取其文武相傳之重器。以攘其文武相傳之正統耶。孔子美管仲如其仁。蓋能以昭王之不復。包茅之不入。興師問罪。以章尊王之義
也。雖曰假之云乎。亦有勝於祭足之拒王。重耳之請隧。則聖人之予之。在迹不在心矣。迹則尊王。其心之非眞。不可以億逆而誅之也。孔子曰。君子事君。進思盡忠。退思補過。將順其美。匡救其惡。孟子曰。引君以當道。吾君不能謂之賊。曲禮曰。禮不踰節。爲人臣者。盡其忠而補其過。美則順而惡則匡。導之於至當之道。則雖有宦戚百十輩。顧何以覬覦神器。易置君位。如漢唐之爲哉。謂吾君不可與有爲。而敢蓄異圖者。是凶逆耳。雖非宦戚。亦足以變亂王綱而塗炭生靈。坤之爻曰。履霜堅冰至。揚子曰。智者勞心於內。辯者轂擊於外。猶不若未然之時。父子則親而已矣。君臣則義而已矣。兄弟則友而已矣。夫婦則別而已矣。此理之常也。易位非常也。有非常之人。當非常之時。建非常之功。有如湯武則尙可也。人非湯武。時非㬥虐。功非弔伐則簒也。前乎湯武而有羿,浞。後乎湯武而有莽,操。未聞湯武更有於天下。則聖人非常有也。是以朱子曰。孟子所謂易位。言其理當如是耳。以發明孟子言外之微旨。以詔來人。若以孟朱之言參互而看。其不爲弊矣。堯之無爲。聖也。老子只見其無爲。而不知其欽明文思。故自以爲學堯。而至於淸虛。禹之
克儉。德也。墨氏只見其克儉。而不知其致美盡力。故自以爲學禹。而至於吝嗇。子夏之養勇。賢也。告子只見其養勇。而不知其篤信聖人。故自以爲學子夏。而至於遺義。有如霍光之自處以伊尹。王莽之自稱以周公。雖聖人之言。看之不審。則其弊也如此。此不可以不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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