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碩齋別稿卷之十三
薪湖隨筆
[薪湖隨筆]
易之要在於洗心。書之要在於精一。詩之要在於思無邪。論語之要在於學。孟子之要在於仁義。大學之要在於致知。中庸之要在於明善。而余旣將七書。自六月之望。至七月之晦。有所記疑。而涵養本源之工。當以小學爲歸。小學外篇。嘉言以廣之。善行以實之。無非切緊於日用常行之則。若內篇則雜出於經傳。俱有所解。故就其外篇而試筆焉。盖亦因此而自勉耳。謹按稽古。小學之樞紐也。自稽古而上則聖訓洋洋。自稽古而下則懿蹟班班。遂以稽古篇爲始。
小學[上]
太任見於詩者有二。思齊曰思齊太任。齊者莊敬也。大明曰維德之行。行者成德也。其不視惡色。不聽淫聲。不出敖言。卽其平日之庸行。不必待娠而後能也。娠則尤當致意。(稽古)
文王。生知之聖也。雝雝在宮。肅肅在廟。不顯亦臨。無射亦保。以至於不聞而式。不諫而入。則敎一識百。固聰
明睿智之所以然也。若天人性命全體大用。不待敎而自知也。
孔子爲兒嬉。常陳俎豆。設禮容。孟子居學宮之旁。始爲孔子兒時之戱。則此所以爲大聖亞聖之分。而蒙以養正聖功也。孟子之作聖。因其母之賢也。孟子曰。樂有賢父兄。政是自道也。
孟母買猪肉以食孟子。卽常視毋誑之義也。近世則不然。小兒之啼。要其卽止。多以神鬼而嚇之。一日二日。以欺爲習。習與性成。而遂失赤子之心。此父兄之責耳。
聖人敎人。輒先詩後禮者。以詩而和平其心氣。以禮而拘束其筋骸。此亦博文約禮之意也。然詩之思無邪。禮之毋不敬。卽詩禮之宗旨。學者所致意而加工者。莫有先於此。詩不能善學。則易歸於肆。故以思無邪而存其誠焉。禮不能善學。則易偏於塞。故以毋不敬而立其體焉。此孔子言外之旨。學者不可不知。
溯其流。可以知其源。緣其末。可以知其本。文王修身齊家之本。在於刑寡御邦。而聖功神化之極。至於二南之歌頌。則莫不源於誠意正心之工。故敎人而詩爲先。敎詩而二南爲首。朱子詩曰。昨日土墻當面立。今
朝竹牖向陽開。盖引孔子之餘意。而言一朝豁然之効。以勉學者之慥慥云爾。
關雎所以基麟趾之美。騶虞所以應鵲巢之盛。而葛覃之勤儉。蘋藻之誠敬。羔羊之威儀。誦其詩而想其人。想其人而求其心。則怳然若夫子彈文王之操。而見其穆然而深思。見其高望而遠志。見其黯然而黑。頎然而長矣。于斯時也。浸灌醲郁之喜。薰蒸透徹之休。自有充然而盎然者。人所不知而己獨有知。欲罷不能。樂而忘返。如聞淸廟之瑟。愀如見焉。此所以敎之以二南。而得其功効之大也。
舜處父母兄弟之間。盡其心焉已矣。父之頑也。舜則不知其爲頑。母之嚚也。舜則不知其爲嚚。弟之傲也。舜則不知其爲傲。而惟知父之慈我。而我不能悅其心也。惟知母之愛我。而我不能慰其意也。惟知弟之敬我。而我不能極其友也。舜於斯若愚人然。此非作爲而然也。其實情然矣。此所以爲大舜也。若使舜眞知其頑嚚與傲。而克諧以孝。則孝則孝矣。非所以爲舜也。舜實不知其父母之惡。
孟子所謂恭爲子職。父母不我愛者。須加一轉語。益有以暢舜之志矣。舜若曰我竭力共職。而父母有責我
之時。豈父母不愛我而然也。我有未盡分處。而自速父母之責云。則眞得舜當日之心。孟子以不順父母言者。卽此意也。舜之負罪引慝。只在於不順二字。舜所以事父母者。夫豈有不順之事。以舜觀舜則父母賢。而己則不順也。
凡人孝衰於妻子。滔滔然也。古人所謂養子。方知父母恩者。眞格言也。坐卧而擇其燥濕。飮食而極其柔嘉。衣服而適其寒煖。或恐噓之則揚。或恐握之則傷。憧憧一念。惟在於穉子。若以是心事其親。未有不孝者。
不得於君則熱中。盖善形容也。仕宦在心。東鑽西刺。而未有以得其君。則心火漸熾。如烈燄之燎原。其中之熱。甚於洪爐。孔子所謂患得患失之鄙夫。是熱中者流也。士大夫當以難進易退。爲護身四字之符。易曰。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聖人乎。
愛日。所以知年也。樹風不止。草暉難繫。則人子之心。當如何爲懷也。朱子注論語不遠遊之訓曰。去親遠而爲日久。定省曠而音問踈。不惟己之思親不置。亦恐親之念我不忘也。陳定宇曰。朱子十四歲。喪父韋齋先生。事母盡孝。所以發明此章。曲盡孝子之心。小學若成於朱子之後。則並與定宇此言當編入於稽古
之篇矣。其壽母諸詩。亦令人感涕。愛日知年。惟朱子有之。
文王之朝王季日三者。卽具禮之朝也。若婉容愉色。或先或後。出入而扶持。疴癢而抑搔者。不在此數。若雞鳴而王季未及起寢。則只問於內豎而喜。日中及莫。則不但問之。必朝見於王季。
於武王之孝文王。而知文王之孝王季。於文王之孝王季。而知王季之孝大王。周家八百之祚。自一孝字做得。事天事神。事君事長。皆以孝推去。其爲人也孝而未有不受福者。觀於文武。可知其理之不忒也。
父母有疾。冠者不櫛。則武王之侍疾也。不說冠帶。何也。心之憂矣。未暇以說也。當父母之有疾。衣服行步之節。必以禮而律之。則便非誠心。孔子曰。與其易也寧戚。此指有喪者而言也。若侍疾者。與其禮也寧誠。
子之於親也。有終身之慕。思其笑語。思其志意。色不忘乎目。聲不忘乎耳。追想其未遂之志。追念其未卒之事。是繼是述。如恐不及。而繼述之道。亦在於善與不善。周武功著一戎。則所以爲善。以其翦商之善述也。漢武志在四夷。則所以爲不善。以其平城之不能善繼也。
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惟孔子祭如在之誠是已。親之戒子在於酒色。而其子於親歿之後。不能斷酒而遠色。則非所以如事生如事存之意也。不惟不斷。不惟不遠。聞酒色二字。心焉若驚。怳然復承親戒於膝下以後。可以謂孝也。惟此以往。百千萬事。莫不皆然。
淮南子言周公之孝。卽內則之所列也。其所以爲孝。在於如恐失之四字。所謂能子云者。能行子道之謂也。
以浴沂之對。想曾點之爲人。雖家居之時。必有冠童之在座者。而酒肉與共之。不問其出入矣。曾子之守約也。其家居也必簡。曾元之孝。固不及於曾子。亦其所處之地不同而然也。曾子曰。孝子之養老也。樂其心。不違其志。以其飮食忠養之。此曾子所以言顧行處。若曾元將徹而曰無。欲以復進。則有異於膳宰末有原之意也。
閔子所謂母在一子寒。恐非閔子之言也。孝子之事親也。親雖有過。當庇而覆之。夫子曰。子爲父隱是也。若如閔子所言。則自己之寒。因其母之過也。且云母去三子單亦失言。其母可去也。爲其三子之孤孑而不可去。則重在於子。閔子必不以此言也。韓傳似是野人之語。
老萊子亦養志者也。其年七十。則其父母之年將近百歲。得一番喜笑於大耋之時。雖以千金博之。其可易乎。
讀禮記。至樂正子下堂之言。未有不惕然而反省也。及其動靜云爲之際。私欲蔽於內。名利嬰於外。則不能保其身而導其親。樂正子所謂惡言。曾子反爾之戒也。所謂忿言。孔子辨惑之訓也。其學問淵源。盖有所從來者矣。爲人子。不以樂正子之心爲心。非孝也。敬其身。所以事親也。
韓伯兪泣笞。根天之孝也。其親不在則雖欲泣笞。其可得乎。劉更生之論。只及於父母之怒。不及於伯兪之泣。殊可欠也。
公明宣可謂善觀曾子矣。曾子之質魯。故曾子之行篤。此三者本於質之魯。而著於行之篤也。
曾子未嘗仕於諸矦。則公明宣所謂居朝廷者何也。雖不仕。以賓師之禮。爲諸矦所尊歟。武城之越寇。沈猶之楚寇。曾子以師與父兄。在於其時。而此非朝廷也。
周之詩人。不聞周公之言。只見其赤舃几几。而知其爲聖。公明宣不聞曾子之言。只見其動止有常。而知其爲學。古昔賢士之爲工。不專在於言語之間。而求之
儀刑之表。類如此。
公元前1108年
少連,大連。以其至哀。又合於禮。其所謂三年憂者。亦可謂道得眞情。二連之墟。在今朝鮮海州之地。尙有其井甃。謂之兄弟井。
子羔未嘗見齒。卽二連三年憂也。三年之內。不言而涕。又高於人。宰我與子羔同遊孔門。見子羔而能無媿乎。子羔之行。旣以孝爲源。而所以持身處心之方。一出於正。無少虗僞之意。如行不由徑。出不由竇。在平常無事之時則可。在亂離蒼皇之際則難。盖人之所以爲人。有所不爲而後有所爲。
顔丁與二連。皆稱其善居喪者。衰世意也。爲人子居父母之喪。皇皇焉望望焉。不怠而不解。人情天理之所同然也。世之降矣。俗之渝矣。不能善居其喪者有之。故特以此三人書之檀弓雜記之中。以㫌其孝。堯舜盛際。家家皆顔丁。人人皆二連。奚有於善與不善之可稱哉。
曾子之得於聖人者。於道而聞一貫。於行而受孝經。而方其興於詩之時。先有所覺於小旻之卒章。以爲終身佩服之訓。而孝於親。而全而歸之者在於斯。學於師。而唯而曉之者在於斯。朱子曰。眞正大英䧺。却是
從戰戰兢兢臨深履薄處做將出來。於乎曾子有之。
紂爲象箸。箕子諫之。不聽。象者象之齒也。禹貢齒革所以成車甲。自夏禹之時。以象齒爲車飾。則紂以爲箸。恐不至於太侈。然則箕子何爲而諫也。盖禹貢齒革之爲車甲。後儒之曲解也。孔子曰。乘殷之輅。取其木也。殷因夏禮。則夏輅之亦以木而不以象齒。可以類推也。及周禮作而五輅始焉。象輅居其一。因周輅之象飾。意夏輅之如周。而以禹貢之齒謂之成車者誤也。大抵商紂之前。無以象齒爲器者。至紂而爲著。則創有之物也。故箕子以爲象可以爲著。玉之爲桮。次第事耳。乃極言以諫之。然則公劉之時比商紂。亦可謂古矣。竄在西戎。猶以玉瑤而舟之。則以萬乘之君。不可以爲象箸歟。公劉之所舟者。後世之所追述也。極言其威儀之美。故曰何以舟之。維玉及瑤。不以辭而害意可也。若如是而解詩。則文王伐崇之臨衝。眞爲上天之所與歟。武王聖人也。西旅貢獒。召公尙戒之。况以紂之暴虐。以象爲箸。其漸不可長也。其微不可已也。故防其微而杜其漸也。史記。崇侯虎譖西伯於紂。紂囚西伯於羑里。西伯之臣閎夭之徒。求美女奇物以獻紂。紂赦西伯。賜弓矢鈇鉞。得專征伐。曰譖
西伯者崇矦也。西伯歸三年。伐崇矦而作豐。苟有是也。西伯何以爲聖人也。雖得弓矢鈇鉞之錫。而自專征伐。因其譖我之私嫌。滅其與國之宗社。春秋以後諸矦強㬥之時。所未多見者。西伯豈有是哉。此史記之誤也。禹貢之齒。解以車飾。而啓後王竆奢之弊。文王之伐崇。解以私嫌。而啓諸矦相賊之弊。此不可以不明卞而痛斥之也。
微子,箕子之不死於紂之世。猶可以見三代之厚也。當帝乙之時。箕子以微子長而且賢。勸帝乙而立微子。帝乙不聽而立紂。箕子所謂舊云刻子是也。紂旣立。箕子諫而囚之而已。微子去而任之而已。豈紂之不仁能全二子哉。賢聖六七君之遺澤餘烈。尙有不泯而然也。
商受以前。無殺諫之君。惟傑殺龍逄則湯遂伐之。紂殺比干則武王遂伐之。殺諫而亡國。自傑紂始。所謂諫之一字。卽綿國之本。爲人君者於此乎反省。則於爲國乎何有哉。
夷齊叩馬而諫。而左右不待武王之命。徑欲兵之。何其無紀律也。武王旣克殷。式商容之閭。封比干之墓。釋箕子之囚。盖所以顯忠遂良。一反前政。丕慰薄海兆
庶延頸跂踵之望。則獨於夷齊。無所槪見。又何故也。以晉文公之譎。尙封綿山。曾謂武王之聖。而不以封比干者。封夷齊之所隱歟。是有未可以知者。若使夷齊爲此擧。而生存於克殷之後。則武王必不置而不問也。
夷齊及武王之時。叩馬與不叩馬。不必較論。當周師之向殷。有一夷齊之論。所以扶君臣之大綱也。湯有仲虺之誥。武有夷齊之諫。俱不可無者也。
南子以淫名。而能以小君之禮見孔子。能以忠臣之節知蘧瑗。則亦可謂異矣。
公門下車。古今之通誼也。中夜無人。能下而過者。衛靈問答以後始行焉。
蘧瑗之夜下公門。比之比干,豫讓之殺身。可謂錄錄無所稱者。朱子必載之於比干,豫讓之間者。誠以平日庸行之謹。爲異時殺身之烈。三人者易地則皆然。人有惰行於冥冥之中。而能信節於昭昭之地。未之有也。
豫讓之心。只有一智伯。其有後與無後。讓何嘗較計哉。襄子之言。可謂不知讓者。若胡致堂管見。則因襄子之言而演之也。賈生以讓之始事范中行氏。又事智
伯。謂之反君事讎。良亦駭矣。其漆身爲啞。行乞於市。欲報襄子。五起而不中。至於塗廁。至於伏橋。則此豈可以一朝然諾。慷慨殺身者。比方而論之哉。
齊閔王卒於鼓里。而王孫賈失其處。則其有媿於執靮死綏之忠矣。若非其母之賢。將不能報君王之讎矣。周勃入北軍左袒。盖出於王孫賈袒右之法。而伊川以爲爲身謀。則其失自賈而始也。
臼季可謂知敬者也。秦漢以來。不知敬爲學問之根基。程子始言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朱子合而言之曰。主一無適之謂敬。謝上蔡又言敬是常惺惺法。自是。敬之一字。重於太山九鼎矣。臼季生於革車▣▣(相爭)之時。能以敬爲德聚。則豈非所謂不學而能者歟。
朋友易狎。而久而敬之。此孔子所以美平仲也。若夫婦之間。則其狎而昵之。比朋友不知爲幾倍。而卻缺之相待如賓。可謂賢於平仲矣。然而敬於夫婦之間。則自當爲朋友之敬。敬於朋友之際。則自當爲夫婦之敬。此所以毋不敬也。
卻缺。謹於夫婦之別也。公父文伯之母。謹於男女之別也。衛妃,蔡女。所以守其節也。婦人之守節。始於謹其分而無所踰越。此編次之意也。
孔叢子曰。於柏舟。見匹夫之執志不可易也。共姜夫死而不去。蔡女夫疾而不去。其執志而不可易。一也。蔡女之言曰。彼無大故。又不遣妾。何以得去云者。特遮其母之言也。夫家雖遣之。豈可再醮乎。其所云壹與之醮。終身不改者。與髧彼兩髦。實維我儀之同其烈也。
象以殺舜爲事。舜乃放而遠之。則是亦象也。象之欲殺舜者。在於側微之時。若使象謀不戢於爲帝之後。則禹,臯陶豈置象而不問耶。
伯夷從父命。叔齊重宗統。此二人者之心。只知天倫。不知南面之樂。孔子所謂求仁得仁。可以蔽二人矣。
或曰。夷齊不立。而中子若不賢。孤竹之祀忽焉。則夷齊之不立。豈不爲夷齊之罪歟。曰不然。昔有問於朱子者曰。孤竹或無中子之可立。將奈何。朱子曰。其宗室之有賢子弟。立之可也。雖無中子。夷齊將讓而不居。奚暇顧其賢不賢耶。長世之責雖重。比諸得仁。反有輕焉。夷齊之所知者惟仁耳。程子曰。餓死事極小。失節事極大。凡看義理。當以程朱之訓爲歸。後世眼目。只知宗國之重。不知天賦之爲重。故世敎日漸陵夷。民志日漸渝薄。義理二字。不復聞於世矣。
或曰。伯夷若立於孤竹。發政施仁。而天命人心。歸於伯夷。則伯夷將如何處之。以叩馬之忠推其心。則必不提兵向朝歌矣。曰。天之所與也。人之所歸也。武王豈不知叩馬之爲義。而必欲甘心於牧野之洋洋也。特勢之使然耳。夫子稱文王爲至德者。以其無牧野之擧也。使伯夷如岐周之盛。當爲文王。不當爲武王。行一不義而得天下。伯夷之所不爲也。武王之伐紂。雖不曰不義。義士猶或非之。則以伯夷而行武王之事。余不敢信也。
或曰。伯夷如西伯而見囚於羑里。則亦將以賂而求免歟。曰。豈有是也。西伯亦豈以賂求免者哉。其臣爲其主行輅。西伯豈知之哉。孔子有疾。子路請禱。子路之所以請禱者盖失之。孔子知之故禁之也。閎夭之徒。若如子路而請於文王。豈文王肯許之哉。子路閎夭。其義一也。
或曰。仁固重也。三年之喪。通喪也。逃之而不行三年之喪。仁者固如是乎。曰。大王卒。太伯,仲雍歸赴喪畢。還荊蠻。伯夷,叔齊旣相讓而避之。則國人立其仲子。名位旣定而國有主矣。於是夷齊必還國。與宗室子弟同居而終制矣。太伯,仲雍所已行者。夷,齊豈不行之
哉。
或曰。伯夷非其君不事。而避紂而居北海。往依於西伯。則有若臣事二君者然矣。曰。伯夷何嘗臣事於西伯哉。西伯養之以大老。執爵執酳。祝哽祝噎。有如師弟子之禮矣。伯夷之歸於西伯。以其善養老也。雖堯舜復生。伯夷非其君則不事。或曰。然則太公亦不臣事於西伯歟。曰。西伯之養太公亦如伯夷。有若伊尹之於湯。湯之不爲天子也。輒受學於伊尹。及伐夏之後始臣之。太公爲伊尹。伯夷不爲太公。
或曰。夷齊若有叩馬之意。何不諫於紂而俾悛其惡也。曰。有言責然後諫。伯夷,叔齊。不過海濱之一老人耳。安得以諫之哉。身不出則言亦不出。以夷,齊之賢。豈或犯聖人之攸戒耶。
或曰。武王之觀兵孟津也。不期而會者八百諸矦。伯夷如君於孤竹則將奈何。曰。不但不往。將布告天下以討武王。而人必無應之者。以國斃焉已矣。不以羣后躳助於周廟之祭也審矣。
或曰。崇矦之譖西伯。如祖伊之意。在商固忠臣也。如使伯夷爲孤竹之君而事紂。則當如崇矦之爲歟。曰。不然。不匡紂之惡。而惟以殺西伯爲計。則范增之欲殺
沛公是也。伯夷豈爲是也。必先格紂心之非。其至誠惻怛。不讓於伊尹。若不知悛。則當如微子而去矣。不然則與比干同歸。無出於此數者。求仁得仁。如斯已矣。
或曰。當伯夷,叔齊之逃也。商王以立子以長。命孤竹之臣立伯夷。則將奈何。曰。君命重。伯夷當黽勉就位。卽告于王以眞情實狀。備陳衷曲。請傳位於叔齊。幸而得請則好矣。不幸而不得請。則必稱疾佯狂。以思所以傳位之道矣。
或曰。孤竹君欲立叔齊。若叔齊死於孤竹君之生時。則伯夷將何以處義也。曰。伯夷之逃。不以叔齊。以父命。則叔齊之有無。非關於伯夷。孤竹君之所不欲立者伯夷也。伯夷以父命爲重。或曰。伯夷若先死。則叔齊將奈何。曰。叔齊少子也。叔齊之兄。又有中子。叔齊亦將逃之而不立。伯夷亦叔齊。叔齊亦伯夷也。
或曰。箕子商之周親也。武王訪道則傳洪範。伯夷隱去而不反。無已過歟。曰。子不聞孟子之言乎。伯夷與鄕人處。望望然去。以其至淸至潔之操。尙不欲處於鄕人之中。况武王之朝乎。顧其心惟知以臣伐君之爲非。不知應天順人之爲義。此所以爲伯夷也。若箕子
則明夷艱貞。保性命於亂世。矢心罔僕。傳道統於興主。箕子,伯夷俱合於道。
或曰。採薇之詩曰以㬥易㬥。伯夷眞知武王之爲㬥。而其詩如此歟。曰。古人或以此詩爲逸詩。而非伯夷之所作也。然而伯夷以武王爲㬥者。不以武王有㬥行也。以其伐商之爲㬥也。
或曰。夷齊義不食周粟。首陽亦周土也。何不隨箕子而東之朝鮮也。曰。朝鮮獨非周家之所有乎。以死爲矢則朝鮮與首陽一也。夷齊只知有商。而微子封於宋。承商王之統。則往依於微子。受微子之養。如西伯之時。未爲不可。而是亦苟耳。君子不苟。若使夷齊而苟全。豈所謂夷齊也哉。夷齊之心直而已。不肯枉分寸以圖其生。
或曰。武庚在殷之舊都。而殷民謳歌思殷。夷齊與武庚。因其民而相其時。以圖興復。則可謂畢忠。而無能爲此擧者何也。曰。夷齊亦聖人也。豈不知天命之已改。人心之已變。而猶叩馬而諫伐者。盖所以章大義於天下也。蕫子曰。仁人者。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夷齊平生依於仁而行。只正誼明道已矣。外於此者。非夷齊所知也。以微子之賢。尙不能重恢宗
國。盖天命不可違而人心不可咈也。况夷齊天下之大老也。微子之所不能爲者。夷齊欲爲之乎。
或曰。夷齊之諫。亦云晩矣。師期已戒。戎車已駕。武王雖欲從之。其可及乎。曰。當是時。以武王而伐商。天下之大事也。非大公望,散宜生之徒。孰有知其事者。如使夷齊而與聞。其引經據義之說。豈在於武王御馬之時耶。夷齊雖聞之於早。而極言以諫。武王亦豈從其言而止之耶。
或曰。孔子稱殷有三仁。而夷齊不與焉。何哉。曰。三仁皆殷之近親也。以近親而成仁。故幷稱焉。夷齊亦以得仁而許之。非但讓國爲仁。諫伐亦爲仁也。
孔子曰。能以禮讓。爲國乎何有。文王所以治歧者禮讓也。故虞芮之君。觀感而化。若耕者讓畔。特偶然耳。王者之政。先正其經界。卿田三千二百畝。大夫八百畝。士四百畝。中士二百畝。下士與庶人在官者百畝。此大國之制也。溝洫畎澮。各有所定。井井不紊。雖欲讓而不可得也。似此文義當活看。且士讓爲大夫。大夫讓爲卿。亦恐未然。虞芮之君入朝之時。適當文王命官之會。而其大夫士相讓如虞廷之臣。則虞芮之君。固得以見之矣。不然。則亦近於夸大。其所謂讓者。非
以位而相讓也。士見大夫。而揖讓其先行。大夫見卿亦如之之謂。讓爲之爲字。恐作於字。先儒熊剛大論曰。才止於大夫者。不敢居卿之位。才止於士者。不敢居大夫之位。此固爲正論。而虞芮所見者。非讓其位也。卽其相讓之美風也。
緜之卒章曰。虞芮質厥成。質者正也。成者平也。正其曲。直而平之。則傳所謂我等小人。不可以履君子之境而退者。盖誤也。文王聽二君之訟而平之。按於詩可卞。
昆夷駾矣。虞芮質矣。予有䟽附。予有先後。在於此時。則不待勘黎。而西伯之勢已成矣。不待誓牧。而商紂之事已去矣。善謀者制於未然。紂若及其初而改行易慮。丕承先王之令緖。則西伯亦將奔走卛職而已。書曰不見是圖。其斯之謂歟。
顔子所從事者。甚多且大。而以曾子之篤實。言顔子之造詣。故有以能問不能等語。於此可以知曾子之所守矣。自知我之能能於人。而故問於不能。自知我之多多於人。而故問於不多。則便非顔子。以此而想其爲人也。皆從不違如愚中出來。
與人交。久而敬之。晏嬰之後。更未多得。以其主敬之工
不足。而交人之道未盡也。孔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纔出門外一步。儼若大賓之臨坐。則其敬可知。及其莅民也。至微至卑者民。而敬而畏之。如奉圭璋而趍走顯相之列。於此益知敬無處不在。無事不持。苟存敬而行敬。則出門使民。尙如彼其謹。况於朋友之接乎。
公元前1081年
晏平仲自奉甚簡。一狐裘三十年。且其言語愼默。觀於御者之事。可以推知。此所以交人之際。久猶相敬也。眞文忠公曰。氣之决驟。軼於奔駟。敬則其銜勒也。情之橫放。甚於潰川。敬則其隄防也。朱子曰。能竆理則居敬工夫日益進。能居敬則竆理工夫日益密。易之文言曰。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學者於此。有知其敬義夾持而外內交養焉。有知其誠正由是而竆格爲本焉。有知其血氣情欲之制以道心。而敬爲終始之要焉。則朱子所謂未始一日離乎敬者是也。敬者作聖之階梯也。及其成功也。豈止於晏平仲一端之敬乎哉。能敬必有德。惟在乎勉循而不已。
伯夷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惡聲。已過四勿地位者也。勿之云者。禁止之辭。不之云者。不爲之意。伯夷於此能克己復禮。故孔子以仁予之。或曰。孤竹君之生也。若
以鄭衛之音陳於前。則伯夷將塞耳而走。若以齊宋之女列於後。則伯夷將閉目而逃歟。曰。伯夷於此。必下氣怡色柔聲以諫。諫若不入。起敬起孝。說則復諫。當如內則所訓矣。豈可塞耳閉目而逃以走之哉。
澹臺氏與高氏。俱魯,衛之賢者也。其踐履之篤。令人可敬。持己如澹臺氏。愛物如高氏斯可矣。高氏見孔子而後能。澹臺氏未及見孔子而能。
孔子之所謹而信者。言行也。故自易之繫。以是慥慥焉。堯舜盛時。至治馨香。人無以言敗者。堯有靜言庸違之戒。舜有出好興戒之訓。南宮适以尙德之君子。日日讀抑詩。至白圭之玷。輒三復而詠歎。則可知其愼言也。言之愼者其行必敏。此孔子所以結姻也。
衛武公之言白圭。兼言言行。所謂愼爾出話。敬爾威儀是也。言者行之表。行者言之實。攝以威儀。敬以維持。所以行也。愼其言語。期其柔嘉。所以言也。故曰告之話言。順德之行。
白圭,柔木。政是好對。白圭之有玷。不如柔木之緡絲。弓之取材。以其質也。人之爲基。以其德也。故器宇先而才藝後。力行先而學文後。知所先後。可以進德。
抑之詩曰民各有心。可謂知心之言矣。性則純是天理
也。故千載前後無以異也。百姓賢愚無以異也。堯舜與桀紂一也。中國與外裔一也。心則有淸濁粹駁之不齊其稟者。氣之使然也。故千萬人未有其一相似者。千萬代未有其無不同者。此所以爲心性之分也。南容能知抑詩之爲可復。則亦必知其心性之說矣。恨未有所傳於後世也。
舜曰朕言不再。湯曰朕不食言。子路之無宿諾。盖出於此。子路喜聞過。程子以爲百世之師。過則必改。言則必踐。其過也雖細。而如風䨓之象焉。其言也雖小。而如山嶽之重焉。卽亦聖賢之徒也。此可以見子路銀山鐵壁之氣像。懦夫立而薄夫敦也。大丈夫行事。磊磊落落。光明正大。在天而如日月。在地而如海岳。在物而如麟鳳。然後方可謂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矣。
下澤羸驂。幷驅於高車駟馬之道。而未有不色動者也。簞食瓢飮。幷列於八簋五鼎之饗。而未有不心變者也。顔子則樂。子路則不耻。不耻然後可以至於樂矣。子路是貧而無諂。富而無驕者也。顔子是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
或曰。子路得志爲公卿。亦將衣敝縕袍歟。曰。夫子亦以
狐貉之厚以居。則子路貴而豈不衣狐貉乎。夫子之美子路者。以其心不在於溫飽。故不以惡衣惡食而易其介也。且其志槩。雖在季孟之間。必不循奢而失儉也審矣。
或曰。子華之使齊也。乘肥馬衣輕裘矣。若使子路使於齊。將以敝縕袍往歟。抑借於子華而行歟。曰。子路之所以不耻云者。特夫子設言也。非眞子路以敝縕袍共立於狐貉之人而言也。君子素其位。子路雖衣縕袍。其奉使也。必不肯借於人而華其飾也。苟如是者。豈曰不耻云哉。
或曰。鄕黨衣裘之盛。似若不儉者然。何也。曰。夫子從大夫之後。不可以徒行。故伯魚,子淵之喪。不以車而爲槨。禮也。緇衣羔裘。用於吉日之朝。素衣麑裘。用於大蜡之祭。黃衣狐裘。用於息民之袍。此朝祭之儀章。不可以闕也。豈聖人如孔子。而不能得中於衣服之節也。孔子無可無不可。舜以深山之匹夫。被黃收而備山龍者。以其位也。孔子如不仕。則豈有朝祭之服哉。
或曰。子路不恥縕袍。而仕於季氏。何也。曰。其仕也非爲貧也。孔子欲往公山,佛㬳(一作肸)之召。子路皆不悅。則以子路之贒。豈不知季氏之不可從也。當其三都之墮也。
意氣之盛。亦可以觀矣。若顓臾之有事。而不能諫而止之。則坐學力之不到也。若謂子路爲貧而仕云爾。甚非子路之本心也。
衣章不輕而重。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故夫子不以紅紫爲褻服。褻服猶然。况在首之冠乎。子臧冠鷸。所以爲身災。朱子以此編之衣服之節。盖欲使人謹於章身之物。而不敢服異之意也。
敬姜之言文伯者。禮也。公桑蠶室。天子薦鞠衣於先帝。以告將蠶。內宰詔后。帥內外命婦以趨蠶事。使世婦主蠶室。奉繭以示于君。遂獻于夫人。夫人受之。繅三盆手。布于三宮世婦。使繅以爲黼黻。詩之七月。備言蠶桑之績。魯國卿大夫之妻。能識古禮之如此者。周禮豳風有以敎之也。
夫民勞則思。思則善心生。故孔子曰。愛之能無勞乎。逸則淫。淫則忘善。忘善則惡心生。故孟子曰。逸居而無敎。則近於禽獸。
無廢先人。是爲保家之令訓。自夏之五子。以至伊傅周召諸君子。莫不以法先爲第一務。孟子曰。遵先王之法而過者。未之有也。此有君民之責者。可以爲鑑。詩曰。明發不寐。有懷二人。此有家道之責者。可以爲師。
三代之君。不忘乎禹,湯,文,武之訓。六卿之長。不忘乎狐,趙,欒,范之言。則夫豈有禍亂之及於家國者哉。
顔子簞瓢不改其樂。朱子謂之敬身者。何也。克己復禮。所以敬也。顔子居於陋巷之中。樂人之所憂。充然如有所得者。無非直內之工也。直內與方外。如輪翼之交須。此非敬身而何。人之動靜云爲一出於敬。而未有不成德者。
石碏言六逆者。所以諷內嬖專寵。而莊姜失位。有綠衣黃裳之譏矣。言六順者。所以諷州吁好兵。而莊公弗禁。有赤子潢池之漸矣。古昔忠讜之言。皆有言外之微旨。惟在後人默究而細推之耳。
或曰。石碏以爲愛子。敎之以義方。弗納於邪。碏不能敎其子。與州吁同惡。何其言行之不相孚也。曰。堯之子不肖。堯嫌其子之不肖。不勸舜以敎子乎。石碏純臣也。處其君夫婦父子之間。極言不諱。古來罕見其倫。若於居家之時。敎其子必以義方。而其子不卛其父訓。則其父亦無如之何矣。孟子曰。父子不責善。責善則離。離則不祥。石碏古之人也。必易子而敎之。以戒父子之相夷也。其詳在左傳。
或曰。石碏待州吁之弑逆。與齊陳共殺州吁。忠則忠矣。
桓公則已死矣。何不於莊公之卒桓公之立也。勸桓公而殺州吁。以預防其亂也。曰。自後世而觀古事。水落石出。甚易爲言也。石碏安知不言於桓公。而桓公不從耶。因桓公之母家。亟殺君讎。立桓公之母弟。則石碏不負莊,桓矣。
劉康公之言。出於成湯。而衷與中一也。成湯說天之所以降。康公說人之所以受。其義亦一也。
威儀之則。卽有物有則之謂也。優優大哉。禮儀三千。威儀三百。莫非道也。卛之則順其命也。此命字卽天命之命也。命與性。一而二。二而一也。
民受天地之中以生。則物不得與也。人物之性。若沕然無間。則成湯何以謂于民也。康公何以謂民受也。孟子何以稱堯舜也。又何以分犬牛也。物物皆有當行之路。莫非理之自然也。
民則受其中也。故忠於君。孝於親。敬於兄。慈於幼。推之於百千萬事。盡善盡美。皆所謂中也。物則受其偏也。故虎之乳。烏之哺。鳩之別。蜂之義。僅通於一邊。而他不能推去。此所謂偏也。偏者氣也。氣之偏處。理亦偏也。
孔子之所愼。在於齋戰。而康公便說國之大事在祀與
戎。則康公之所以爲學。固不在顔,曾之下矣。
詩曰。其儀不忒。正是四國。又曰。赫赫師尹。民具爾瞻。楚令尹圍。在具瞻之位。無不忒之儀。則將何以久於其位。古人觀人。輒於動止。魯公之執玉。楚子之擧趾是也。禮曰。儼若思。安定辭。曾子曰。動容貌。斯遠㬥慢矣。正顔色。斯近信矣。出辭氣。斯遠鄙倍矣。皆所以正心修身之要也。孟子謂梁襄王不似人君。以其無嚴恪之容也。存諸中而後發於外。富潤屋而德潤身。若無居敬之工。則其心不能正。而其身不能修。身不能修。則威不可謂畏矣。儀不可謂象矣。
小學依近思錄之例。添補朱子言行。然後可以完備。威儀之節不可闕者。敬齋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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