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瓛斋先生集卷之四
瓛斋先生集卷之四 第 x 页
瓛斋先生集卷之四(潘南朴圭寿瓛卿 著)
 杂著 (瑄寿按先兄遗藁。凡羽翼经传。不可殿后之作。其篇名或无类或单寡。难以作卷。故仿韩昌黎集,方正学集例。编之杂著而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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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不亲迎辨  (文见公所著居家杂服考。引礼记哀公问冕而亲迎按说内自注。今立篇名人集。)
春秋传。公羊说天子至庶人。皆亲迎。左氏说天子至尊无敌。不亲迎。遣使迎之。郑氏驳曰天子虽尊。其于后则夫妇也。夫妇判合。礼同一体。所谓无敌。岂施于此哉。郑因引文王迎太姒于渭滨及孔子对哀公天地宗庙社稷主之说。以为天子亲迎之證。孔颖达驳郑以文王迎太姒在殷世。未是天子礼。孔子对哀公。自论鲁国法。鲁得郊社。故言天地。非说天子礼也。后儒多从左氏。确谓天子至尊无敌不亲迎也。圭寿谓郑虽偶失于引据。而自得义理之正。夫天下尊天子而莫敢与敌则礼也。王者何尝自居以尊无敌乎。审若是。伯父叔舅。不宜称于诸侯也。燕毛非礼也。养老乞言。割牲执酱。为屈辱也。诏于天子不北面者。非臣节也。岂有是哉。就谓孔子对哀公。只论鲁国法也。彼区区侯邦。尚以继先圣。为宗庙社稷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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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冕服亲迎也。况又天子之家。其任重礼备。顾何如也。为彝伦之主。身先教于天下者。顾何如。而乃独傲然自尊曰我尊无敌也。臣妾万邦。呼之可致。何至屑屑躬迎也。谓是礼也哉。春秋桓八年。祭公来。遂逆王后于纪。若从公羊说则是讥天子不亲迎也。虽以为天子迎后之礼。本自如是也。且有说焉。窃谓天子未尝不亲迎。但不远迎于侯邦也。盖天子适诸侯。则便当类上帝宜社。造祢载主而行。其礼既若是重大。且天子虽尊。必备行夫妇之礼。故不得自称主人。使三公谋于同姓诸侯为之主人。主人使于侯邦。行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之礼。既纳徵则便已成王后天下之母。既请期则侯邦一之不敢视王后天下母以己女也。二之不敢俟至尊之远屈而亲迎于侯邦也。于是相与奉行至京师。次于馆舍。天子闻之。衮冕亲迎。以入王宫也。如是立说。犹恐未治于礼也。乃谓至尊无敌。遣使迎之。视以当然宜然。莫敢二辞。岂不陋哉。汉高祖时。太子纳妃。叔孙通制礼。谓天子不亲迎。彼自谓从左氏也。设令天子果不亲迎也。太子奈何遽用天子礼乎。自汉以下。率用叔孙之说。汉世闺门惭德。实启于此。蔑礼之验。不亦瞭然乎。
深衣广羲(一作义文见居家杂服考。公所定深衣说后。名广义者。言推广礼记深衣篇文。制十有二幅。以应十有二月。曲袷如钩以应方。袂圜以应规。所以言其法象之义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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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衣者。何谓也。以其有深邃之法象也。有深邃之文章也。有深邃之制度也。故曰深衣也。深邃之衣也。
合天地之数。分阴阳之位。序四时之运。载乾坤之象。故曰有深邃之法象也。得损益之宜。定上下之志。可以事上而临下也。可以脩己而治人也。故曰有深邃之文章也。绰绰乎周掩一身。而未尝见其披露也。恢恢乎便适四体。而不敢肆其怠惰也。故曰有深邃之制度也。
衣裳者。适其身而已。法象之美。文章之盛。乃可见也。适其身者。衣裳之实用也。文章法象者。衣裳之能事也。
鸿荒之民。病于寒暑。圣人之忧。不可缓也。无贵贱男女之殊而锡之衣裳。亟掩体肤。法象之美。文章之盛。念未之暇及也。天降下民。毓其精粹。四肢百体。皆有至象。是故苟适其身则众美毕具矣。于是乎秩秩乎其法象也。灿灿乎其文章也。圣人之道。本之自然。圣神功化。皆实事也。夫岂有苟且勉强而为之者也。
自肩及踝者。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欤。(自肩及踝。为全长五尺五寸。)
三分及踝。衣一而裳二者。天一而地二欤。(衣长一尺八寸三分。裳长三尺六寸六分。)
衣用全幅。裳乃幅分者。乾专而坤辟欤。乾阳也。计之以九九而不分。故衣幅之广。重二九欤。(衣用全幅。幅广一尺八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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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阴也。计之以六六而分焉。故裳幅之分。上一六而下二六欤。(裳用分幅。幅广一尺八寸。分杀交解之。上广六寸。下广一尺二寸。)
衣之前后二十四九者。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欤。(衣六幅合广十尺八寸。前后合二十一尺六寸。实为二百一十六寸。)裳之下齐二十四六者。坤之策百四十有四欤。(裳下齐十四尺四寸。实为百四十四寸。)
传曰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此之谓欤。
凡用布四十九尺三寸五分者。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欤。
衣之前后二十四九。取裳要之八九以益之。(裳要七尺二寸)裳之下齐二十四六。取两袪之八六以益之。(袪尺二寸。围之二尺四寸。左右合四尺八寸。)衣取之裳。裳取之衣。阴阳相交而其数各三十有二者。卦六十有四欤。
衣幅裳衽凡一十有八者。十有八变而成卦欤。(衣六幅裳十二衽。共十八。)
衣六幅而裳亦六幅者。一岁之中。六阳月而六阴月欤。
别用布以续衽者。以闰月而定时成岁欤。角割而分续于内外者。分中气而属之前后月欤。(续衽之布。长尺四寸三分。广尺四寸三分。角割分属于内外之衽。是犹分中气前后各十五日。属之前后月也。)
领布四尺者。十有二月。统于四时欤。
衣之前后。裳之下齐。凡三百有六十寸者。期之日欤。(衣前后二十一尺六寸。裳下齐十四尺四寸。合计之为三百六十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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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布三尺六寸六分者。(始剪布十二幅。各长三尺六寸六分。)亦期三百六旬有六日欤。
九六相合。十有五也。合计衣裳十五之数。二十有四也。(衣前后以九计之。为二十四九。裳下齐以六计之。为二十四六。以六合九为十五。以二十四六合二十四九。以十五计之。亦为二十四十五。)二十有四也者。十有五日。气候一变欤。
三分要广。减一而益齐。(幅广尺八寸。交解分杀。令要半下齐倍要。)三分衣广。减一而成要。(衣广十尺八寸。要围七尺二寸。)其实皆损上以益下也。
十分裳齐。廉取其一。以为续衽之长。(裳齐十四尺四寸。续衽长一尺四寸三分。)九分要围。取其一以为领袷之广。(要围七尺二寸。领表里共广八寸。)其实皆十一也。
领之广三为袪。(领广四寸。袪尺二寸。)袪之围三为要。(袪围二尺四寸。要七尺二寸。)要之围三为衣袂前后。(衣袂前后广。共为二十一尺六寸。)三分衣袂前后。取其二以为裳之下齐。(裳齐十四尺四寸。)齐十有二分而取其一。以为袪袼之长。(袪袼之长皆尺二寸)十有八分而取其一。以为领袷之广。领表里共广八寸。下丰而上约也。
非有自然之法象。自然之文章。虽欲尚奇骛巧傅会而为之。莫之能也。
汤有盘之铭。武王有几杖牖户之铭。周公有欹器之戒。君子之于器服。凡耳之所接目之所寓。莫非至义之所存也。
盖近身之物。莫尚于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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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道至矣乎。其显也未尝浅且露也。其晦也未尝隐且僻也。用之则行。溥博之仁。足以庇覆四海也。舍之则藏。宽裕之乐。足以周全一身也。包容万品而不见其为疏缓也。综理庶物而不见其为苛急也。无不可为之时。无不可化之人。无不可居之地。是以君子衣深衣。而见其绰绰焉恢恢焉。则知君子之道。无所往而不坦荡也。
君子之于语言。慎之至也。言可多乎。败于德也。言可寡乎。近乎道矣。寡之如何。亦有道焉。见乎外者有宽弘和平之色。耿介敦厚之容。蕴乎中者有光明谦雅之志。方严正直之气。夫然后可以得寡言也。寡之而已。无是四者。或近乎阴忌。或近乎骄傲。或近乎回谲。或近乎蒙陋。或近乎厌倦。或近乎忧愁。凡此六者。败德之事而贼身之媒也。是以君子衣深衣。删(衍文)而见其虽周掩之深邃而便适乎肢体。则知君子之慎密而不出者。亦有节而有度也。
君子之于威仪。不可以不肃矣。以天下国家之重。俱存乎一身也。其有后王辅弼百工庶氓。犹其有元首股肱手足也。欲其有聪明睿智照临四方。万物咸睹。爱戴而不能忘也。故头之容必直也。欲其有辅翼之功忠顺之德。勤而不辞。劳而不伐。谦谦翼翼。如执玉而奉盈。故手之容必恭也。欲其不离畎亩而安其作业。不以卑下而为辱。不希尊贵之为荣。无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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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言放僻之行。以载宗庙之重社稷之灵。故足之容必重也。未有倾听侧视摇头转面而其心诚悫者也。未有劻攘指斥抵掌扼腕而其言谦恭者也。未有箕踞跛倚狂奔疾走而其志不慢。其身不颠蹶者也。是以君子衣深衣。而见其曲袷之严密。袂长之反肘。下齐之及踝。虽欲头容不直也。手容不恭也。足容不重也。不可得也。是以知君子之动容貌。斯远暴慢也。
人之有心灵识慧。同得于天也。岂其君子者有馀。而小人者不足也。惟其运用智虑有不同也。小人之用其智也。私诸一己之利害。故思虑于阴僻之地。机括于幽闇之中。屈曲焉回互焉。及其有窒而不通也。从而惨忍刻薄无所顾忌。得志则使天地之和遏而不运。万物之志抑而不伸。君子之用其智也。公诸天下之好恶。故无一事之苟且。无一物之捍格。如轮圜之必转而无废也。如日月之周旋而愈新也。如寒暑之迭运而不悖也。导达天地之祥和。鼓舞万物之性情。是以君子衣深衣而见袂之必圆则知君子之运用智虑。欲圆浑而不回曲也。
无形无迹无声无色者。天下之大可畏者也。洪水烈火。赖有是耳。使其无之。人将垫汩焚爇而莫之知也。宝玉灵龟。赖有是耳。使其无之。人将毁败丧亡而莫之觉也。有术于此。庶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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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此畏乎。盖尝有言与行而相违者。未尝有行与心而不同者也。言难究于未然。犹可欺也。行可考于既往。莫能逃也。彼方因以为利。私一己之独知。喜他人之不觉。心固无形迹声色。身顾无形迹声色乎。有作乎中。必见乎外。有接乎外。必感其中。视听言动。非礼勿用者。欲其中外如一也。走而不息者。莫如圆也。止而不动者。莫如方也。是以君子衣深衣而见抱方之当心。则知君子之治心有道。而行己之必正方也。
御世之宝。莫尚乎直。非勉强矫揉之谓也。顺其性而已。天下之人。非不知直道之可喜。而枉道之可恶也。然察小民之情。乐其枉而厌其直。盖习于枉而不习于直也。由是而狱讼繁兴。诈讹日生。变幻是非。疑乱聪明。猝然莅之。若涉机阱。于是乎察隐慝于无形。折奸谋于未萌。虽若快释其纷纭。未免相较以机关。吁亦可伤也已。小民见君子之不直。然后敢以不直而相干也。使枉者悔其枉。直者乐其直。久而化之。其天下之人。习于直矣。君子欲天下之习于直也。故以身而先之也。是以君子衣深衣而见其裳衽之缝。前直后直左直右直。则知君子之道。无所往而不直也。前后左右。无一人而不直也。君子不贵僻远之行苦穷之节。子曰索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不为之矣。是以君子衣深衣而见下齐之平也。则知君子之中庸。无所往而不平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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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衣上而裳下。则知辨上下而民志乃定也。
见领袷之无不统率。则知四海之内爱戴。圣人之明无不照而泽无不加也。
见续衽之钩边。则知设官分职。各有等威。而辅相岳牧之宣上德而达民隐也。
见衣损而要。要损而齐。则知君之足。非君之足也。百姓之足。乃君之足也。损上益下之谓益也。损下益上之谓损也。
见领之取于要。续衽之取于齐。则知取于民薄也。犹不得无取者。非以民而养君。以君而养民。天之所命也。以养民之道。取之也。
见领袷之严密。则知自治以严而夙夜不懈。不敢以微过而自恕。以大善而自彰也。
见下齐之宽豁。则知御下之必宽。而犹恐一夫之失所。使贤愚优劣。各自得也。
见衣之广于齐。则知丰盈之可惧而谦逊之可久也。
见纯袂纯边。则知外薄四海。无非文教之可暨者也。
夫方圆曲直者。天下之至象也。大小长短者。天下之至数也。有接乎外者。必感乎中。有感乎中者。必见乎行。苟能取而用之。用之天下而非为大也。用之邦国而非为小也。用之一家而非不足也。用之一身而非有馀也。充类至义。圣人之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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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传曰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
是故君臣同服而不为僭也。贵贱同服而不为乱也。男女同服而不为淫也。吉凶同服而不为紊也。
一深衣而正心脩身家国天下之事备矣。
答金德叟论箕田存疑
所教箕田存疑。尽是独得之见。审如是说。则此田之为殷人七十。益信而有徵矣。匠人国中九经九纬之涂。不但形制之井井也。即其占据之广袤。亦当以井地计之。先王惜土如金。民众居之则为城邑。五谷生之则为田亩。车马由之则为径涂。水川行之则为沟洫。一咫半尺。不属于彼则入于此。其筵几弓扃轨耜版雉之度。纵不可一一牵合。而大约裁画之。长短阔狭。略略相当。故建都邑则市朝一夫。一夫者百亩也。制田野则方里而井。方里者二十五家也。王城九里。或谓非成周之法。然当为八十一井之地。则其比闾族党之次。亦未可一一填补。而大约九经九纬之间。各成一井之地。容民居三百五六十家耳。朱子云古人作事。皆用井田之意。以此求之。迁国遗墟。自是一本井田为无疑矣。今有一面方版。纵横作数十道。以之写字则为铅椠。以之围棋则为棋盘。人方见其围棋而不知为铅椠之用者固势也。窃恐尊兄以为曾是铅椠。而遂废其棋盘之名也。辄以愚见推而广之。未知以为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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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虽然兄所起疑者。本为箕宫之在田间耳。是则有不然者。史传箕子避地朝鲜。携诗书礼乐医巫卜筮工伎之流五千人与俱。此谬也。引类招众于丧乱之际。独占奥区以自霸一方者。徐福,卫满,赵佗之能事耳。夫岂圣人之志哉。千载之下。试念父师当日情事。行教一国非所欲也。传世累十非所期也。白马栈车。不过作寄公寓公。以遂予罔仆之志而已。于是东夷贤君。特致一成之地。而耿毫遗民容有从我之士。则庇身之居食力之土。草草分排。自然用故家规模。而辨作甘之土宜。占风雨于从星。不妨作老农师矣。及夫八条布教。乃在于成聚成邑之后。而讴歌狱讼。自归于若子若孙之世。则一区野田。居然成豳郊之旧业棠树之馀荫耳。然则并耕饔飧。无所不可。又何疑乎当日箕宫之正在田间耶。刘焉刘表之徒专据方面于宗国缀旒之日。辟雍雅乐。雍容暇豫。尚论之士为之痛心。夫圣人处变。固不可与一节之士遁世流离毁形灭迹以没齿者。比而论之。然若谓与所谓五千人者。建邦启宇于天外别界。汲汲乎百官仓禀之富。而文之以诗书礼乐之具。则其视自靖自献不顾行遁之语。气像之舒惨苦乐。不亦远乎哉。愚故曰父师东出之时。未遽有都邑之居而行君人之事也。然则井田之不遍于域中。不足疑也。遗宫之正在田间。不须疑也。至若田制之有异乎周法。步尺之参差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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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经。亦未暇论及也。
 顾斋曰方里二十五家句。笔下之误。当据孟子云方里者九百亩也。民居则八家也。若都邑之民居则不仅二十五家矣。当以王制为正。二十五家。乃里社之名也。
 梣溪曰论箕田书。辨班史之谬。发明圣人之志。义理情事。必如是无疑。箕子之圣。同于文王。故夫子并称于明夷彖传。此关圣人出处大节。古今刱有之正论。道得箕子意中事。如昌黎之于文王也。
地势仪铭(并叙)
大地浑圆之体。浑天盖天家言之。而莫详密于周髀之说。先儒亦多以理推而得之。乃西夷则纷纷然乘巨舟绕溟海一周而后知之。不亦迟钝乎哉。山海之经,穆天子之传,秦汉纬书之文,邹衍曼倩之言。慌惚谲诡。洵不足取證。虽然其傅会誇张。亦必有所倚傍。迄于今地理河渠之家。旁采其说。往往沕合而不差。彼谓神农以上有大九州柱州迎州神州之等。又或以昆崙东南万五千里。当神州之地。得非有闻乎八索九邱之遗文者乎。尔雅曰九夷八狄七戎六蛮。谓之四海。李巡之注。悉列玄菟,乐浪,天竺,匈奴之号。以填其数。何其愚也。若郑康成则不然。其注职方氏也。未尝言四夷八蛮七闽九貉五戎六狄别国之名。及答赵商之问。亦只举尔雅戴记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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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之数。未尝胪陈国名强合其目。岂但阙所不知耶。知不可以汉代属国之籍。限先王声教不尽之域耳。夫周髀之法明而西夷地球之说废之可也。大九州之名立而夷语之称五洲梵语之称四部。删之可也。夷之族至于四。蛮之族至于八。闽之族至于七。貉之族至于九。戎狄之族。至于五之多也六之多也。则红毛乌鬼之属。谓不在群分区别之中得乎。谓亘古不通中国得乎。谓不通中国而自能明历象利用而厚生得乎。折服而黜之可也。或曰昆崙者。地之形也。众山丛萃之势也。葱岭以东以西是也。析支者。其地支析而旁出。西夷称利米亚洲者是也。渠搜者。地海交错。有若循沟渠而搜之。西夷称欧罗巴州者是也。尽禹贡织皮之西戎也。若朔方之县赐支之地。不足以当之。惜乎其说之出于今人。无徵而不信也。虽然徵诸西夷之图。则亦不可曰地势之不然也。昔人之远游若甘英之为使。法显之佛国。玄奘之西游。杜环之经行。皆无图绘之流传。苟欲肖地势于浑圆之体者。是则于西夷地球之图。不能无取焉。然其出于夷舶者。错陈虫卉奇怪之象。诞词异闻。丛杂其间。其华人之仿焉者。尺寸之幅。阙略已甚。及粤东夷寇之馀。有邵阳魏氏源辑海国图志之书。盖为筹海审贼而作也。故凡远夷之区域与夫情伪沿革。悉据今人耳目之所及。非为渺茫难稽之说者。辄据其书作地势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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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具。其以三百有六十。分经纬于浑圆之面。而周布河海邱陵之象者。坤舆之全体也。环列国地。墨以识之者今名也。朱以注之者古名也。以青者夷语也。以间色者西夷之杂教也。点朱者中国之内地也。圈朱者藩封也。贯以轴者两极也。承之以弧倚之以句股而低昂之者。极出地之高下也。抱地四合而辏枢于两极者。子午卯酉之弧也。圈于要者赤道也。识赤道而东者十二辰也。识其侧者周天之经度也。其南其北皆占二十有三度又半而识于午弧之背者。二至限也。分疏密为十一者。气侯限也。立寸木为之臬。当赤道午弧之交者。测日之表也。圈刻周天之纬度。居于内而枢于两极。自南极以至于北极。自北极以至于南极。坤兴万方。无不受其量度者曰里差尺也。圈刻周天之度。居于里差尺之外赤道之里。而枢于卯酉弧赤道之交者曰利用尺。举之当二至之限则为黄道之圈。弛之当极出之度则为地平之圈。游乎环两极二十有三度半之内则为四时宾饯之表。游乎午弧疏密气候限之中则为日行南北之表。游乎两极赤道之间则为诸方斜距之尺。故曰利用尺。此地势仪之制也。夫置诸赫曦之下而其受光也有明暗。则一举目而知万国之昼夜焉。此方蚤作。彼方燕息。表景正直其国方中于东乎于西乎。承之以午弧。切之以里尺。考之于赤道之识。则知万国之早晏焉。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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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絺绤。彼有狐貉。日南日北。一寒一暑。于南乎于北乎。承之以利用之尺。视其及于疏密者。则知万国之寒暑焉。出日纳日。界分阴阳。有先有后。晷以永短。切之以里尺。考之于赤道之识。则知万国之昏晨焉。欲知南北之距者考纬度于里尺焉。欲知东西之距者。考经度于赤道而先切之以里尺焉。其欲于须臾之顷而周知四时日夜之永短者。低昂其出极。转移其向背。俾表景之所及利用尺之所承。忽焉若冬日至焉。忽焉若夏日至焉。惟吾所欲而诸方之昏晨。可得而察矣。若夫坳堂之上。不见旭日。而能准测纤密者。里差利用之尺。迭用而不穷。此地势仪之用也。考诸仪象之志。有乾隆地球之式。然诸法之悉具。大同欤小异欤。所未能详焉尔。紫阳夫子尝欲作穹窿之屋。穿众窍漏光。以为星辰。阙南极。梯其中而望之。又欲作版图。刻其犬牙。取离合之便。今是仪也。作舆图于穹窿之体。以度地之具而兼测天之用。亦聊以自娱嬉已。讵敢曰吾有所受之。铭曰。
抚此穹窿。顾眄四国。閒居闺房。横骛八极。风霆流形。尔处其中。请大其观。莫藐厥躬。蠢彼裔戎。有技有黠。水犀戈船。佐其邪说。不勤远略。言各有当。乃为天吏。纵之猖狂。鬼方之伐。三年必克。寤寐英俊。封侯绝域。煌煌中天。日月代明。孔思周情。尽在六经。血气尊亲。无间遐迩。先师有言。岂欺小子。声教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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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久而弥光。缥黄万轴。方出海航。纵横万里。岂无一人。旷然发蒙。以倡其民。中国有道。四夷稽首。归我同文。来者斯受。
 鲁川曰地势仪铭。于表线圭尺之制。叙述如指诸掌。能使不谙历学者一览瞭然。笔力渊源考工记。视柳州诸记徒以写景状小物为工者。殆突过之。梣溪曰作地势仪。不得不用西夷之图。或恐以其推测之精。历览之广。谓言言事事。皆应如是。不知欺天罔人。流祸无穷则可忧也。故徵引浩博。辨析明白。始言地图之理。大九州之名。自古中国所有之论。非西夷之独得。终欲距诐息邪。归于正道。奚特序文之矞皇典丽。铭辞之高古严重。为文章之盛。良工独苦之心。后之读此文者。必三复而感叹也。
恭录高丽史辛庶人传所载洪武圣谕跋
洪武二十年。高丽遣陪臣契长寿朝京。附进陈情表文。丽史载明高皇帝圣谕一段。而全用俗话文字。圣谕有曰我的言语。册儿上都写着有。此文当是长寿所写还于册子者。窃尝以为典谟诰训。以文字而写言语。故言愈简而理益显。后世诏令。化言语而为文字。故文愈繁而意有晦。盖古无言语文字之殊。而今有俗话古文之别。则是固不能不然者。然其下焉者。往往摸尧装舜。极意藻饰。而真朴愈散。况可以感动人心。传示无极哉。惟此圣谕文字。非有词臣之润色史官之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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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而尽载当日之俗语话本。为丽史者。可谓得其体裁矣。今夫人得古人器服之微翰墨之末。犹为之摩挲叹息。想见乎其风神也。矧此丁宁谆复千百有馀言。出自圣天子临殿口宣。一话一言。无有敢增损而修饰之者乎。谓之金简玉字则有色笑咫尺之颜。拟诸绘天画日则有洋洋盈耳之韵。夫其至诚恻恒淋漓烂漫。百世之下。恍然亲耿光而承玉音。何如其幸也。噫丽氏之季。奸凶误国。所以屡阻于声教。亦其所自取者耳。彼谓新皇帝崛起草昧。诛锄群强。妄揣英雄忌人。必任权谋机智。而又自以逋元之弥甥。内怀疑畏。玉帛之会而潜携侦伺之人。词令之间而或施钩探之辞。其为计愚且陋矣。及夫长寿之来也。圣天子敷心之谕。轩豁披露。痛快明白。倾倒囷廪。无复隐曲。诚可以孚豚鱼感鬼神。而若其戒告之董饬之申复而不能已者。则惟曰与百姓造福。则惟曰教百姓安宁。则惟曰教倭子害不得百姓。则惟曰若不爱百姓。生边衅。却难饶你。眷眷一念。惟在乎生民之利害休戚。不复问华夷之别畛域之殊。而一视同仁。唯恐其或伤之。呜呼盛哉。此所以受天明命。奄有方夏。悉主悉臣。为天下君者也。丽氏之衰乱。既不足以当畀付寄托之至意。而惟我 先王为神人所依归。子惠困穷。媚于天子。龙衮圭瓒。宅此东服。盖敬天勤民。中外一揆。而书文车轨。恪遵时王。所以贻谟燕翼。垂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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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疆者。民到于今。受先帝 先王之赐焉。呜呼盛哉。是岁是辰。即惟高皇帝御极之年若月日也。偶阅旧史。读此圣谕。感天时之回薄。悲周京之黍离。而圣人虽远。德音犹在。不独清庙之瑟。愀然如复见文王。敢录写一通而恭记其后。以寓于戏不忘之思云。洪武纪元后四百八十一年岁在戊申正月四日。左海草茅遗臣朴圭寿拜手稽首谨书。
孝定皇太后画像重缮恭记
燕京西直门外八里庄。有慈寿寺。寺建于万历间。神宗为生母孝定太后祝釐而作也。神宗冲年践祚。海内殷阜。边陲宁谧。万历初政。最号治平。寔赖太后内勤教诲。外任宰辅以致之。功存社稷。非溢词也。后雅好佛家语。尝梦有九莲菩萨授经文。既而慈宁新宫铜钵。忽有产莲之异。神宗命阁臣申时行,许国,王锡爵等作赋纪瑞。而宫中遂以九莲菩萨称太后。谓是菩萨后身也。后于太后生日。神宗出吴道子画观音菩萨。以佛像绘太后真容。奉安慈寿寺。明祚既讫。寺随荒废。然遗像尚存云。曩岁辛酉。圭寿因奉使之役而往谒焉。虽荆榛瓦砾。满目愁绝。而当日梵宫位置之壮丽宏侈。尚可想见。太后像帧正在北殿。被服璎饰。宛然观音佛相。而殿前百步有十三层塔。岿然插天。塔左右有两碑亭。东碑刻后像一如殿中画帧。西碑所刻。乃类观音变相。手提鱼篮而行。神宗御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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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文曰惟我圣母。慈仁格天。感斯嘉兆。阙产瑞莲。加大士像。勒石流传。延国福民。霄壤同坚。大明万历丁亥年造。谨按加大士像之文。西碑之刻亦太后而绘以佛相也。殿中画帧。尘积煤侵。五色䵝眛。审帧尾所记。盖中世曾经有心人改装亦屡矣。而今又弊弊已久。周瞻叹息。窃恨客里乏赀。不能效区区之衷。逮丙寅之岁。按节浿藩。白金五十。远寄所交游者沈秉成,王轩,黄云鹄,董文焕。托以重缮装池。又托拓揭碑像而匣藏画帧为久远之图。诸人者推董君任其事。翌年董君书来。具言悉如所托。且寄碑拓二像及碑阴所刻申时行等瑞莲赋一本。又明年。董君将远仕凉州。前寄碑本。虑或未达。复寄三本。遂并装为六帧。嗟乎。董君不负远友之托。气义郑重。令人感激不能忘也。按泰山之麓。有宋时天书观。后废为碧霞元君之宫。万历中。别搆一殿。以奉九莲菩萨。崇祯中。又建一殿。奉生母孝纯刘太后。号为智上菩萨。名其宫曰圣慈天庆宫。宫成于十七年之三月。神京沦丧。即此月也。亭林顾氏为文以记之。且曰窃惟经传之言曰为之宗庙。以鬼享之。又曰为天子父。尊之至也。孔子论政。必也正名。昔自太祖皇帝之有天下也。命狱渎神祇。并革前代之封。正其称号。而及其末世。至以天子之母太后之尊。若不足重。而必假西域胡神之号以为祟。岂非所谓国将亡而听于神者耶。然自国破以(下漏后宗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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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山陵之所在。樵夫牧竖且或过而慢焉。而此二殿独以托于泰山之麓元君之宫。焚香上谒者。无敢不合掌跪拜。使正名之曰皇太后。固未必其能使天下之人虔恭敬畏之若此。是固大圣人之神道设教。使民由之而不知者乎。呜呼。亭林之言。正大如彼。至其末段。岂曲为之说哉。盖亦遗民沈痛悲苦之情。则惟幸母后之像。俨然依旧尔。圭寿自顾亦左海后民。而得瞻遗容于黍离沧桑之墟。彷徨踯躅而不能去。奚暇以儒生之见。敢为规规之论哉。
 临池像一帧,鱼蓝行像一帧,瑞莲赋一帧。奉藏于华阳洞焕章庵。丙子八月谨记。
 
又三帧。乙亥秋。奉藏于金刚山神溪寺。
安鲁源手摹神州全图跋
安鲁源得尹渊斋所藏十五省地图。摹写一本。又增写盛京一幅以附之。是图之精密纤备。较诸一统志会典诸本。更有胜焉。不知原本之为谁人所作。而据何书而为之也。江南省在明代为南直隶。康熙时分为江苏安徽。湖广之分湖北湖南。陜右之分为甘肃省。皆康熙二十年以后事也。是图在分省之前。故皆合而不分。其不称南直隶而曰江南者。又非明代人所作可知矣。然则是图之作。当在清初康熙以前耳。鲁源游学京都。潜心实事。其摹绘之精且工。非癖于此而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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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疲者。不能也。今将携之以归。以詑其亲。昔徐霞客周览万里。窥昆崙涉河源。遂及西域。以追杜环之旧迹。未知亦能有图绘之流传者否。鲁源之居。盖在龙冈西海之滨。足迹不得及方域之外。况可与语霞客之游乎。于是乎出是图而展之。以自喜而自大云。癸丑冬月。瓛卿识。
大邱悯忠祠重建记
圣上五年冬十一月癸巳。岭南暗行御史朴圭寿还奏言。本道故观察使黄璿。当 英庙戊申之变。戮力王室。克平乱贼。按狱未竟。暴卒于位。其事有可疑者。岭之民士颂其功而悲其死。为之立祠于大邱府城南龟山之下。既而混撤于祠院私祀之禁。独有记绩短碑。掩翳于荒榛蔓草之间。窃惟升平日久。民不知兵。仓卒狂贼。迭发湖岭。煽动诖误。而军民有向背之惑。鸱张豕突。而州郡有崩溃之势。璿坐镇方面。指挥诸军。随机应变。动无遗策。使纠结外内之贼。终不敢踰岭一步。而旬月之间。凶丑授首。其功存 社稷。惠被生民。不但在一路之全安而已。其功甫施。其身不幸。追惟往迹。尚足可悲。而一区祠屋。亦随而废。于今百数十年之间。不复有言其事者。丰功伟迹。埋没不章。诚可谓晟世之缺典。夫勤事捍患。皆登祀典。先王之礼也。臣谓 特命立祠宣额。以之酬勋绩奖忠勤。而又可以兴劝一方。敢眛死以闻。 上下其议有司。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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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行。而吏曹参判申锡愚圣与持节岭南。且行谓圭寿曰子之请为黄公立祠笃论也。大臣之言。亦无异辞。而未 禀成命者。特有司之未遑耳。此邦之人。有欲先事而修建者。吾欲听之而勿靳。子之意如何。圭寿曰是惟在此邦之人知所以慕爱公者何如尔。剧寇猖獗。众号七万。夫其诪张诳诱以眩惑人心。非一朝事也。全岭之民。其不牵连胥溺。为枭为狼为魑魅之薮。繄谁之力也。此邦之人知所以爱慕公者不衰。则朝廷又必将曲循其情矣。庙貌以俟之。夫岂可以私祠而靳之。圣与曰诺。居岁馀。以书来曰黄公祠功告竣矣。邦人之言。愿以节度使元公弼揆配食于左。军官李茂实从祀于廊庑。始黄公之奉使日本也。极选幕佐。辟元公以行。及戊申之变。元公从宿卫中 特授闻庆县监。扼守岭隘。旋拜左道兵马节度使。即日驰赴黄公军门。虽贼平不日终。不用左道之甲。而其协心剿讨赞画方略之功为多。方贼之据清州也。黄公问军校中谁能侦贼者。有李茂实者慷慨请行。及岭盗继起。安阴守弃邑走。吏民鸟兽散。黄公以茂实假守衔往镇之。榜谕逆顺。抚戢惊扰。捕斩贼徒之据县者卢尔瑚,申善岳等而一境赖安。盖元公处靺韦之中。素明大义持正论。大为赵忠翼李忠肃诸公所奖诩。以是辄困于异趣者。既受知黄公。周旋于溟海绝域之外。而分符制阃。又在黄公治军之日。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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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勿。共靖寇乱。事有非偶然者。其啜食于黄公俎豆之地。寔精义有所存。而若李茂实者。起军校仗忠义。其志可尚。其绩有可纪。而黄公知人之明得人之效。又不可泯焉。则从祠祠傍。是又不可以已焉者也。众谓玆祠重建。发端于子。而必欲得子之文以纪其实。子其图之。圭寿曰然。匹夫无辜。罹法枉死。尚或有群起讼冤嚣然未已者。今夫封疆大吏。诛伐乱逆。破酝酿盘据之贼。芟其根而覆其窝者。其功烈何如也。大功既举。民志乃定。顺逆审而忠邪明。俾不陷于禽兽夷狄者。其德惠何如也。寇乱甫平。殷忧未已。必欲明赏罚整师律。一夕暴殒。人言中毒。其事之悲愤掩抑。又何如也。 圣明照临。纲纪毕张。而乃一再按验。备文而止。朝廷之事。虽出于不穷其狱。以安反侧。独怪夫南方之人受其大惠。而举默默于当时也。嗟乎。殄瘁尽忠。竟以身殉。而崇报之典。寂寥黯黯。当事者非拘牵于文法。则视之以不急之务。而忠烈黄公之殁。不庙食。今且百有馀载。纵有绣衣之言士民之请。而若复拘文法视不急。犹夫前日者。则庙貌之得以焕然。配啜之得以秩然。有未可知矣。夫事之兴废显晦。各有其时。而亦必有待于其人者。此之谓欤。君子之泽弥久而弥光。邦人之慕弥远而弥长。于是乎可见。而异时朝廷慰民之望。光宣 恩额。庶有其日。姑书以俟之。崇祯后四丁巳孟秋。通政大夫承政院左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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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旨兼经筵参赞官,春秋馆修撰官潘南朴圭寿记。
录顾亭林先生日知录论画跋
右四页。亭林先生日知录中语也。夫画图亦艺术中一事也。实有大关于学者。而今人甚忽之何也。良由写意之法兴。而指事象物之画废故耳。后人之精细功夫。不及古人。又不肯耐烦。只以一水一石之幅。折枝没骨之笔。草草渲染。自托于简古不经意而已。此在于高人逸士翰墨馀事。则未尝不可喜而可宝也。若夫人人如此。以至于画院待诏之伦所务而所能者。止于是焉。则画学殆亦亡矣。有如文字之道。亦有经学史学考證家经济家著述家词翰家。门户亦未易论定。矧其得失同异。讵可轻易言之。茫然不知其为何说也。而牵强押得七言近体诗韵脚。潦率草得上梁文一首。便已诩之以文人。亦乃自命为文士。今之为画者。空写半幅山水图。远山一角老树数株草屋半面。便谓画图之法如此。亦足以陶写性情云尔者。与彼何异哉。学画固小技也。然其羽翼于为学为治之道甚大。大凡上下千载之间。纵横四海之外。见闻之所未逮。足迹之所未及。言语之所未通而未能详悉者。唯画图能传之能记之能形容之。其用岂下于文字之妙哉。观乎阎库直职贡之图则知贞观之治威灵所及。为何如也。梯山航海蛮夷杂种为何等也。观乎西京大酺图则知盛唐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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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如何也。其衣冠器用之如何也。清明上下图者。仇实父之作也。虽是追画赵宋时事者。而汴梁都邑市井之盛。闾里民庶之情。有足想见。如此之类。亦举之不胜举矣。而要并非能作水墨山水者所可能之者也。商之高宗寤寐良弼。恍惚见之。命工绘之。其必以须发之疏密。颧颊之阔窄。申申命之。工乃俯伏潜心。改描易本屡十焉然后。得一肖似于高宗之梦。旁求天下。居然得之。此岂水墨山水者。所可能之者乎。又当举其最小者矣。翎毛草虫花卉之类。有似无足致意。亦殊不然。每恨李东璧本草纲目。为本草家集成之书。而诸家形色同异之辨。纷然未已。李氏虽一一考据订正。而其绘画未精。到今有误采谬用者甚多。盖未遇良画师之故。流害民生。有如是矣。此岂可以细故忽之哉。推是论之。无论山水人物楼台城市草木虫鱼。唯是真境实事。究竟归于实用。然后始可谓之画学矣。凡所谓学者。皆实事也。天下安有无实而谓之学也者乎。郑生石樵癖于画。其子名来凤。亦继其业。方仿写古名迹。盖作水墨点染。以为能事者也。余故广其意。为录此以赠。期其有所成就。卓然名家。毋徒为近日卤莽灭裂草草藏拙者之下风可也。
苟得良画史为之。盖有所欲画者。乃成周王城图皋库雉应路五门之制。庙社市朝之位。内而路寝燕寝。外而比闾族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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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涂九轨纬途九轨。以至圆邱方泽明堂之次序位置。及夫沟洫畎浍。二亩半在野同井之八家。于是乎一部周礼。森然在目。朝会燕饮冠昏之礼。车马田猎之容。兼施并列于豳风七月之图矣。自非胸中有三礼全帙者不能也。得此于画学家甚不易耳。
汉阳景物。当以灯市为最繁华。东国放灯。不以上元。而在四月八日。市铺闾阎。皆树灯竿。森立如帆樯。风旗五色。悠扬蔽空。都人士女。杂沓通衢。东自兴仁门外关帝庙。西南至蓉山麻湖。悉开灯市。往往陈列杂戏。丝竹嘲轰。若值春物未早之岁。则绯桃练李。时方盛开。兼有花柳之盛。又是孟夏上旬。往往值 太庙亲裸。法驾卤簿。平明启发。从官羽卫。班行肃然。时又春漕方集。南江舟楫之盛。最于一岁。盖此位置排铺。可堪作一大长卷。苟能精细为之。当有胜于清明汴河图者多矣。恨未得良画史谋之。今闻来凤学画。第俟其功夫精熟。与之商量可乎。乙卯南至月。瓛斋居士书。
书陈芳家藏皇明诰命帖后
岁甲子春。客有以前明宝庆县主仪宾陈凤仪诰命真本来示者。告戒之文。郑重简严。锦轴紫玺。煌煌如新。奉玩之馀。益叹明室典制之美。而同好士友争传观之。既而进入 大内。遂经 宸览。而裔孙陈芳蒙特付部将之衔。后十有馀载。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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誊诰命为方册而来乞曰。先祖诰命。今为内府之藏。不敢望还下之有日。而深惧旧迹之无传于寒家。望公假一言之重。以记其实。以徵信于后也。嗟乎。芳之虑事。亦可谓周详者矣。谨按宝庆县主。为堂邑王女。而堂邑王为英宗五世孙也。银潢金枝。理应择配名族。仪宾陈凤仪。亦必世阀有可述。而今其裔孙式微。不能详悉。尤可悲矣。呜呼。当崇祯之季。中原人士多避乱东出。流离羁旅。畏约隐伏。虽时移事往。而朝廷每加轸怜。屡饬收用。终未有著显于世者。且其传家谱乘。类多散佚荒杂。足以发明门户者鲜矣。若陈氏之家。操此两度诰命。世守而勿失。其为中州华族。孰敢置贰议哉。况其原本藏在内府。虽永无还下之日。亦将与琳琅图书。垂传于无穷。今夫芳之作此副本。盖为家藏也。圭寿素详其事。遂书而归之。
题晋州官库所藏大明律卷后
余按事晋州。索大明律。吏以两部进。其一以活字印。其一镂版本也。而纸色甚古。字刓墨黯。遂取活字本考阅。一日有暇。乃阅镂版本。尾有短跋。洪武乙亥二月。尚友斋金氏作也。其名字已刓缺。而残画似哲似樵。未知为何人。博考或可得之耳。其文曰。
刑者辅治之法。不可为忽也尚矣。诸刑家制律。或有过不及之差。有司病焉。此大明律书科条。轻重各有攸当。诚执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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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准绳。 圣上思欲颁布中外。使仕进辈传相诵习。皆得以取法。然其使字不常。人人未易晓。况我本朝三韩时嶭聪所制方言文字。谓之吏道。土俗生知习熟。未能遽革。焉得家到户谕。每人而教之哉。宜将是书。读之以吏道。导之以良能。政丞平壤伯赵浚。乃命检校中枢院高士褧与予嘱其事。某等详究反复。逐字直解。于虖。予二人草刱于前。三峰郑先生道传,工曹典书唐诚润色于后。岂非切磋琢磨之谓也欤。功既告讫。付书籍院。以白州知事徐赞所造刻字印出。无虑百馀本。而试颁行。庶不负钦恤之意也。时洪武乙亥二月初吉。尚友斋金哲谨识。盖其初亦以活字印之。而后来有人为之刻版也。其每条下方。有双行书若注释。即所谓读之以吏道者也。悉用东国吏道方言。以释其文。又往往有原文所未及者。推演其意而广之。如立嫡子违法条中。原文曰其遗弃儿年三岁以下。虽异姓仍听收养。即从其姓。既释以吏道而推广之曰。父母亦难便弃小儿。而见人财产富饶。贪利为安。自己子息强置他人户中。冒称遗弃小儿。毁乱风俗者。不在此限。此其本文所未及也。如此者应不止此一段。余方按事匆匆。未及尽阅。呜呼。历代律书。惟此为至精尽矣。今清律例皆原据此书。则大明律一部。至今遵用。天下皆同。而考乾隆四库总目。特揭清律。退置此书于存目。意者中有忌讳而然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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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四五百年。明启刑书。惟此是遵。而国初名臣之致意于有用之书者乃如是焉。凡今之士。废而不讲。只付诸吏胥故纸堆中。披阅之馀。不胜感慨。此本未知他邑亦更有之否。残缺如此。重可悲矣。
敬题杨椒山,杨应山二先生遗墨后。
同治壬申孟冬。会饮倪淡园恩龄室。主人以椒山,应山二杨先生遗墨相示。即椒山手述平生始末。若年谱之为者。及应山手草劾魏珰疏也。二先生手笔。虽只字片言。皆可宝重。况此两本。烈烈轰轰。为天地间正气。历万劫而不磨灭者乎。后学于一日之内。得见两贤伟迹。又岂可烟云过眼。与鉴赏晋唐名帖。比而论哉。赍归寓馆。敬玩数日。两先生凛凛生气。髣髴梦寐见之。托名卷后。自以为荣。敬书短跋以归之。昔拜椒山祠堂。拓归先生谏草。若应山此草。未闻刻石。如有有心人为之。又愿得一本也。朝鲜后学朴圭寿谨记。
题孟乐痴画菊帖
清阴先生归自沈馆。山阴孟英光为画丹心菊。先生赠诗有云他年尔到江南日。倘记河梁泣别时。孟生何如其人。而先生乃有河梁泣别语耶。此其故宜思之。张庚画徵录有山阴人孟永光。是必英光也。录称永光字月心。尝游辽东。后入燕。性高旷不乐仕宦。其游辽东。正是为先生画菊之日。而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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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宦。岂非自有所守者欤。其字月心。又安知非托意而为隐欤。圭寿尝过沈阳。宿嶭姓人家。主人彷徨嗫嚅。夜深乃自言其祖进儒为嘉靖时名宦子孙。避兵东出。到凤凰城被执。遂隶旗人。慷慨掩抑曰当时贵国节义之士。或絷或死于此城。至今吾辈皆传道也。问君能记其姓名否。答具在开国方略书。吾曾读过。呜呼。中间二百馀年。漠然水逝云空。而凛凛烈烈。尚为此地人激感。不知山阴孟生。为何羁旅辽沈。而亲见君子南冠之容。画必以菊奉赠。其志所存可知也。王渔洋感旧集录先生朝天时诸作。亟称东国解声诗。东方人乃谓先生诗最协声调。故为渔洋所取。殊不知感旧之集。自有精义。而其录先生诗。非直为诗之合选也。燕市人得傅青主水墨山水,八大山人,鱼蟹小幅。售价甚高。非以画也。重其人也。是卷之丹心菊。若使海内有心人见之。亦必因先生而重矣。甲戌仲冬。潘南朴圭寿谨识。
题龙槐庐彭溪传奇后
姜烈女。湖南新宁县彭溪村人也。父业商。遭兵乱失资归农。烈女幼约婚于同县吴姓。从征未归。烈女十六岁尚未嫁。县有土豪曰钱员外。富而有权。知烈女有殊姿。故以财饵其父。从而胁求之。烈女急迫。宵走吴家。钱豪又利诱吴家翁姑。于是闭烈女于楼上。而宴钱豪于楼下。烈女知终不可免。遂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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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事在同治二三年。而钱之伯高官也。一乡噤不敢言。龙继栋号槐庐。妇家在新宁。故闻其详而哀之。演为传奇。丙子春。从燕使之回送示。要余题评姜大姊完节。须立一佳传。以续中垒之编。今乃词之曲白之演为传奇。欲使文人墨客孺子妇人无不触目盈耳。感激嗟叹。继以愤惋。从以唾骂。一以裨补风教。一以诛斥奸顽。得风人之旨。严董狐之笔。是为作者苦心尔。若夫缠绵悽恻。不忍终读。文字之妙。且不暇论矣。彝伦纲常。王政所先。前明洪武中。有军人胁取民妇。有司知而故纵。明祖怒之。尽行处斩。如断此案则未知当何以处之。
 彭溪传奇。向得李菊人携示。披读之馀。不胜激慨。聊题数语。请松琴大人正之。
题邵亭遗墨帖
戊戌岁。余于浿上晤三登宰沈侯。袖示邵亭病中志怀之作。盖绝笔也。抚览之馀。不觉涕涔涔。既而沈侯装为帖。要余转示同志友朋。亦余对侯有不欲泯没之语故也。邵亭墓草已宿。是帖尚存余处。披玩益不禁怆然。记甲子春。余与邵亭同日被讲官之命。伊后四五年。余则按节居外。横经登陛之日。邵亭为多。敷奏演释。明白恳挚。引 君当道之诚。溢于辞色。今其卧病中。力疾题诗。忠爱惓惓。后之览者。虽未尝见公。尚可知其立朝本末为何如人矣。公尝奉使中国。与仪徵张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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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丙炎友善。及同治初载。午桥与诸翰林取经传中切要语。修讲义有成书。以资经筵启沃。公闻而求之。午桥为写寄一本。未几而公殁。午桥遥致文侑之。有曰 贤王幼冲。端贤辅导。方赖老成。引之当道。远索讲义。冀进规箴。责难陈善。款款忠慨。公之一段衷诚。为中州士友所孚感。而见重有如是矣。今其讲义尚在公家。余亦曾一寓目。怆念公求此书之志。苦心所在。为何如也。与此诗帖。共为之摩挲叹息。不能已也。
瓛斋先生集卷之四(潘南朴圭寿瓛卿 著)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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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家杂服考序
吾弟藻卿夙有异质。童年嗜学。以礼律身。经礼十七。悉以绵蕝习之。尽其繁曲。默通精义于庙寝之制。器服车旂章采之物。辨之尤详。考据證引。不外经传。而明白纤悉。皆合人情。尝谓士冠三加。具玄端皮弁爵弁之服者。士之盛服。固无进于是者。然在家则事父母。玄端其服也。在朝则事君上。皮弁其服也。在庙则事鬼神。爵弁其服也。成人之事。于是乎备焉。记曰三加弥尊。喻其志也。此之谓尔。非朝服也。非祭服也。苟焉充三加之数已。岂非失其义陈其数。有司之事者乎。盖礼家言三加之义。从未有此论也。先君子尝深许其说。岁辛卯。藻卿年十六将冠。为制深衣衣裳之制。而以今之朝祭礼服。备成三加之仪。藻卿既美颜貌。素娴礼容。于时赤芾朱裳。鸣玉出房。众宾在位。莫不为之洒然改容也。既而藻卿谋于余。谓今朝祭法服。尚有周家典型。独士大夫居家为礼。阙然无衣裳。其妇人服饰。违礼益甚。前辈有识久已言之。究诸古法。惟玄端宵衣。在九服六服之外。为士家正服。议礼非匹夫事也。虽然原据经传。立为一说。足以补先儒之未备。而深衣之疑。殆类聚讼。亦庶乎因是而辨之。余时乐闻其说。不揆僭妄。辄为立稿。周岁而得居家杂服考三编。藻卿自以幼年。于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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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述。退让不居。是以掇辑论说。皆出余手。至若沿流溯本。旁引曲證。缕分毫析。心解手验。使古制之茫昧未详者。灿然目前。又为之图绘。加以评驳。以相发明。凡书中之紧要精切。藻卿之力十居七八。且欲自为一书。次第及宫室器车。纚纚然乐不可胜。不幸门祚衰薄。天伦知己。一朝云亡。复临此编。中肠如割。废置箧笥。久不忍启。岁月侵深。同志友生往往发取读之。谬加称道。而殊不知是书之作。本出于藻卿之志也。藻卿尝言横渠张子议买田一方。试画数井。诚以文字空言。不如目验实事尔。士大夫苟能移池馆亭榭之娱则厦屋一区。不难成之矣。减珍怪玩好。则竹木方圆之器。可试为之。而去奇邪便亵之服。则逢掖端韠可试制矣。子弟能拜跪。试令习升降揖让周旋于其中。然后当自知。今人起居饮食。全无法度。而周公之礼。却甚简易。行之于今。无难事也。呜呼。其笃信古人。有志迈往。非区区拘泥于仪文微末者所能言也。岂天不欲厦屋礼器之有成。而又不假之年寿。不及有一卷书著述以示于后。后之君子。当知余于此编。有无穷之悲也。辛丑仲冬旬有五日。潘南朴圭寿题。
   杂服考既脱稿。藻卿又复手写一本。此本是也。乙未夏。在章山誊较。遂成绝笔。仲冬旬有五日。乃其亡日也。岁月流驶。已六更历矣。穷山岁暮。复值玆辰。竟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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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眠。明烛书此。圭寿又识。
文贞公文钞序
七世祖文贞公汾西集十六卷附录一卷。藏版于天安郡广德僧舍。又有在笥稿二十卷藏于家。皆先祖手笔草墨也。宗子之家。数岁以来。丧祸荐酷。传世书籍。散亡殆尽。而在笥稿全部亦在佚中。呜呼痛哉。吾家旧有写本汾西诗文四册。亦佚其半。其标识称曾王考遗稿者。盖我高王父章简公亲手录定也。今取原集与之对较。则其同异详略。多有互相出入者。窃意原集既镂版行世。而高王父复钞家藏存稿。以成此编者。则在笥全部。今既不可复见。而幸得此本。犹传其十之一二槩矣。然卷帙单寡。既难孤行。而窃观唐宋诸家文集。亦多重订别本。体裁规抚。各有取义。辄敢不揆僭妄。参合原集。重整编次。今得诗古近体共三百二十八首。为第一第二卷。序记共十七篇为第三卷。书牍五首为第四卷。碑志七篇为第五卷。行状四篇为第六第七卷。祭文七首为第八卷。辨策赞铭颂题跋共十七篇为第九卷。附录一卷共计十卷。题曰文贞公文钞。诚以选录既简。而且以示别。使后之人。知汾西原集自有剞劂全本也。呜呼。恭惟先祖种德垂庥。孙支竞爽。惟我高王父之世。大功兄弟且十有四人。鸿儒名卿。同堂而饭食。所以绳述先训。贻诏来许者。亦既深且远矣。则凡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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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书。是必人抱一束而家弆一部。今若聚而合之。则断简逸编。必将复有所得。而数卷遗草。不独吾家有也。顾后属疏远。散处异乡。搜访萃集。未可仓卒。庶几其相与告言而赞成之者。深有望于族党之诸贤云尔。时乙巳仲春。不肖孙圭寿谨识。
河忠烈公贯系辨诬录序
河忠烈公贯系之诬。公之裔孙始澈为辨三编。诬之大目有四。变贯也冒祖也绝伦也易姓也。其变贯奈何。非族者虽称忠烈之孙。患不可忽变其贯乡。不如变忠烈之贯以从己也。于是乎变贯之诬作焉。其冒祖奈何。虽变贯以从己。不如移忠烈而系之谱牒。益可徵信。于是乎冒祖之诬作焉。其绝伦奈何。所大患者。漏纲之血孙也。寔出忠烈之长子。不如磨灭长子之名。可斩除本根。于是乎绝伦之诬作焉。其易姓奈何。终患有磨灭而不得者。不如变换其姓。以疑乱人也。于是乎易姓之诬作焉。诬之者谲计诡辞。巧伪百出。援据證引。皆足以眩惑朝野。而父诪子幻。世增其诬。积久至百年有馀。譬如勍敌盘据。城垒已成。非单师奇兵所可破者。后之君子观乎是编。自可知始澈之沈痛激愤。可谓张空拳冒白刃。不慑不挠。矢死靡悔。而条分缕析。竹破冰散。彼之饰诈造赝。杜公眼撰己私者。竟使毕露而莫掩。不亦难乎哉。始澈号丹馀。谓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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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之馀裔也。不佞识自弱冠时。盖其辨明考證。悉据国乘野史郡志家牒与夫前辈昔贤之书疏劄记。如有片言只句可相发明。即日往求。视千里如户庭。是以游历京都湖岭。岁率五六往还。家甚贫。资斧无从出。啜囊菽饮水。走数百里不饥。一日裹创左手血淋漓。来见余泣曰吾有血书呈大宗伯。阍者不纳也。出自袖中。其腥射人。赫然可畏。且曰遇他宗伯十遭屈我。我可一笑。惟此宗伯故泣耳。盖号吁 跸路。而渊泉洪公方在宗伯。几为诬说者所误也。不佞亟谒洪公曰。人有血书而阍者不纳。恐为盛德累耳。洪公大惊。遂令两造而曲直乃判。丹馀之墓木已拱。而其家以辨诬始末。将付剞劂。其求序于不佞宜矣。丹馀讷于言辞而敏于辨驳。拙于文词而精于考核。平生诚力。皆在于此。殆忠烈有灵。不徒血脉之不泯也。虽然不佞尝为吏。凡遇诈伪之讼。论其大体而已。不复一一攻破其诈伪。盖彼之搆诈作伪。类皆卤莽荒杂。不如留之。使有识者皆得一见而辨之。若复屑屑然辨明。安知不奸细者乃觉其谬而改易变幻。由粗而入巧乎。夫忠烈公临命遗券。诈伪之粗而易辨者也。鹤寺魂记之暗誊而焚燬。诈伪之凶巧而难辨者也。是书刊布而丹溪之族无复丹馀其人。则吾恐彼之诈伪。有愈出而愈巧者。为丹族而忧之云尔。
重刊郑刚义公实记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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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尝以岭南绣衣御史过永川之朝阳阁。庭畔有卧碑。磨砻已久而无文字之刻。怪而问之。土人曰吾邑当万历壬辰。陷于倭寇。邑人进土郑世雅。与其子宜藩。倡义起兵。是时新宁武官权应铢亦招募乡勇。遂与之合兵剿贼。克复吾郡。朝廷嘉两义士之功。于存于殁。皆累蒙 褒赠。而两家子孙争欲以全功归之乃祖。聚讼不息。虽治纪功之石。迄无纪功之文也。余闻而悲之。昔韩文公辨张中丞许濉阳死节之有先后。深恨两家子弟不通二父之志。夫郑权二公。非有官守之责。非有素养之士。而当狂贼鸱张之日。仓卒纠合义旅。奋不顾身。此其志功利是争者乎。二家子孙不惟不通二祖之心。脱有缓急。以若卑下陋浅之志。岂能效乃祖当日之为哉。既而郑权之孙复迭诉其事于御史。余据事理而两解之。后十有馀年。郑家有游于京师者。权孙疑其专扬厥祖之美而夺权公之功。乃搆诬于捕盗将。欲以危法杀之。于时余职在参闻庙务。为辨其孟浪而事遂得白。又十年郑公之孙熙奎以重刊郑公实记。来求序于余。且曰吾祖蒙 赐谥刚义久矣。而宗家不戒于火。谥诰今亡。则权氏乃谓未尝易名而伪托刚义也。作为文字。以眩惑一路士林。是又孱孙之痛心者也。余按馆阁所藏名臣谥考。载郑世雅谥刚义。致果杀贼曰刚。先君后己曰义。权应铢谥忠毅。危身奉上曰忠。强而能断曰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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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二公之同功一体。节惠之文。并纪太常。盖如是矣。后世子孙必欲轩轾之不已。自犯诋诬。抑独何哉。噫龙蛇板荡之际。孤忠卓节。丰功伟烈。极一时人物之盛。卒成中兴大业。至今三百年来。 圣朝之酬报崇奖。靡有不及。独怪夫称述先故而希望干求者。迄未已焉。今夫炳耀已施之典。尚或诬以诈伪。则张皇扬美之辞。必不无乎假饰。末俗浇漓。重可悲矣。若夫郑权二公之绩。具著于国史野乘。无待乎子孙记述。而今刚毅(一作义)后人重刊实记。盖亦不得已焉。观乎伪谥之诬。郑权二孙之是非枉直大定矣。备书以归之。
圭斋集序
圭斋太史诗文杂著共若干卷。公弟元裳尚书蒐集巾衍遗草而得之。付诸剞劂。公之为文。仅止此已乎。呜呼何其少也。亭林先生曰文不关于经术政理之大。不足为也。公与余盖尝深服斯言。顾余鲁钝汗漫。其于文字之业。无所成就。若公则以绝异之姿通明之识。经纬经史。贯穿百家。其发为文章。必有至足而不能自閟者。今存稿副本。乃不过寻常应酬之作。草草如此。岂非公之立志不欲词翰自命。而有所不屑者乎。自唐宋以来为史传者。有文苑儒林之别。诚以文章名家。著述传世。其致有不同也。夫沈潜义理。缕分毫析。有以羽翼经传。启发后学。又或讲求治理。修明礼乐。有以尊王黜霸。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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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后人。以至诘戎课农测天括地之类。非学有根柢专心为经世之大业者不能也。夫君子之于学也。其游艺择术。亦各因其志之所存才之所长而已。公与余其嗜好趣尚。靡有不同。是以窃自以为知公深者莫余若也。惟此寂寥数卷。何足以见公之志之所存才之所长乎。公尝与余言古来治经之家。如康成诸儒。多閒居专功。不为仕宦所夺。若杜元凯则戎马之间。不辍笺注著书。如郑渔仲,马贵与诸人。亦皆不縻爵禄。优游自得。若杜君卿,王伯厚鸿典钜编。在其翱翔廊庙之日。以此言之。吾辈但患无其志。不患无其暇耳。公之笃志迈往。有如是矣。今其经史商订之迹。徒见丹黄涂乙。宛如昨日。而天乃不假之年寿。岂所谓命耶。记岁庚戌。余晤公湖南。公在藩司。奉 景陵讳。经年尚未归也。相对流涕。道 先朝旧恩。余与公约买田洌水间。卜居结邻。扁舟载书。日与往还。其乐可敌百年。而载之空言者。亦可就几厨书矣。公喜甚。然顾余亦卒卒未遑。且俱恋眷明时。此计睕晚。而今余握笔为公遗集之序。不亦悲哉。公中年所辑有海镜细草解,推步续解,仪器辑说诸书。余向在燕都。与太原王轩霞举游。知其留心算数。今举而赠之。霞举必服其精诣而寿其传矣。
屯坞集序
客有裒衣博带。抱十数卷书。造余门而言者曰。吾师屯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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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笃学力行。七十九岁而卒。其言曰程朱两夫子。后孔子也。李文成宋文正。后程朱也。学圣人必自程朱始。学程朱必自文成文正始。虽微言细行。一经朱宋定论者。决意迈往。罔敢疑贰。此其遗书。而言行略具焉。愿惠邀公一言以弁首。徵信于后世也。余既无真知实践可能发挥儒者业。且株守前贤戒。不喜藻饰空言。遂揖而谢之。客不信余言。旅食数月。谓不可徒手而返。其意有足感人者。夫天之生斯民也。农工商贾以业自食。而惟士之食于人者。以其有治人之道也。王公大人以至凡百有位。其以道治人。虽职有小大。为士则一也。乃有荜门圭窦砥砺廉隅以自修厥躬者。人或谓一乡之善士。而殊不知以道治人之功。不让于有位之君子也。盖余昔闻诸学士醇溪李公。夙知屯坞处士。学有渊源。践履笃实。蔚然为北方人士宗。今阅其所与往复前脩诸公书牍。益知其造诣之精深。而于醇溪公为千里神契也。其门弟子谒余者。又皆重厚质悫。动止有容仪。岂非处士之学。敦本务实。躬行心得。足乎己而及于人者乎。集中诸诗文。特馀事耳。所著日籍八编。起自六十八岁。迄其没凡十有二年。昼日所为言行动静悉记之。其读某书几叶。见解新得悉记之。以之体验而自警焉。律己用工之刻苦精严。老而弥笃。乃如此矣。嗟呼。君子之于学也。非欲独善其身也。譬诸规矩准绳。先自治而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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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处士屡被论荐。除职不就。虽终老林壑。而表率矜式。使一方之学者。观感起劝。彬彬然读圣贤之书与(一作兴)孝悌之行。涵育于 熙朝声明之化。若处士者。可谓无其位有其事。不负其为士者也。后之君子读其书。自当有辨之者。来余谒文者。李纲洌,许仑林熙曾也。
西归集序
西归李公诗文共若干篇。后孙节度承渊裒辑校正。附以公伯氏云岩遗稿。求序于余曰。先祖兄弟。富有著述。中世燬于火。今玆断烂残编。不忍遂付蠹鼠。爰谋锓梓。庶几君子之藉以尚论。而来裔之有所承守也。余既读而叹曰。公兄弟大义高节。固不待文字之传不传耳。然寂寥一卷书。使人激昂悲愤不能自已。是岂徒以文章而然哉。余少读黄文景公皇明陪臣传。叙述司谏李公兴浡上疏斥和与其弟有慷慨语。然不为其弟立传。及得陶庵李文正公所著录。始知其弟执义讳起浡。而兄弟秉义弃官。相携入山。终老靡悔。云岩,西归。人称所居而为号。黄公之不为西归立传。殊恨其有遗也。嗟乎。历代兴亡之际。忠臣烈士之成仁全节。磊落可记。而未有盛于宋元之交。自夫故家世族。以至伶人贱工以姓名传者。殆千百计。其隐踪晦迹。又不知几何其人也。然从未闻藩服侯邦最多死节之陪臣自靖之遗民。如东国之当崇祯季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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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其故何哉。亦皇朝眷顾之恩。偏厚于左海也。亦 先王培养之化。积累于百年也。是以所遭值晦冥震剥。未必更甚于宋元之交。而士争以舍生取义。得正而毙。为报天子也。为答 先王也。至或曰无不死之人。无不亡之国。欲社稷与殉而无少悔。其烈烈轰轰。可谓日月争光。而天子之厚吾 先王。吾 先王之媚于天子。于此可见。夫岂前代之所可比论哉。呜呼。天翻地覆。明统遂坠。而天下抱恨赍志之士。遁迹栖遑。得以完节没齿者。不可胜数。时代稍远。骎骎然著显于当世。无复忌讳。随之以褒扬。梨枣其文字。俎豆其乡里。中原士大夫之心。亦可以少释郁结矣。然而寤寐摽擗。终不能前王之是忘何也。窃惟三代以下。得圣人之位。行圣人之政。无大无小。为范为式。四海生灵。至今日享其福泽。明皇祖攸赐也。由是论之。虽谓之皇业未亡可也。余尝北游燕都。得与有识之士。扬扢言议。观其典制法度。大抵遵守前朝。而万历崇祯毋后圣容。往往盛饰寺观而崇奉之。亦可见都人士女之情矣。由是论之。虽谓之明室尚存可也。今序西归之集。牵连而书此者。李公而有灵。庶可慰谁将西归之叹。而感好音之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