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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菴先生文集卷之二十
書
公元1880年
答柳穉程。(庚辰七月。)
嫡庶之禮。來示悉攷古制國典先賢論斷如此。使人胷膈洒然也。至如心之所同然一段。孟子本文先師大意。固當如示諭。而其云彼此之論。兩失其指者。則却恐不然。此緣四字韻語。遣辭太畧。不能說破曲折之詳。而猝被盛詰。對語又未條暢。所以致盛疑耳。大抵耳之於聲。有同聽焉。目之於色。有同美焉。以此例之。則心之於理義。有同悅焉。此天理自然之妙用。雖粗解文理者。可以知之矣。第以同悅對理義。則理義者。此理之本體也。所也。同悅者。此心之妙用也。能也。除却同悅而以義對理。則理者。又此心之實體也。所也。義者。所以以此理應此事而得其宜者也。能也。彼苟曰同悅是理之自然之妙用。則來諭所謂理義之同爲理。彼亦能言者。愚可以不待言而信之矣。今也不然。以同悅者。爲氣之本而無疑矣。凡言能處一切屬氣。而於朱子所謂理有能然之類。視若不見矣。至於說情。則子思分明說天下之達道。孟子分明說仁義之端。程子分明說人之生道。而今也每每以氣之
運用爲主。其曰理乘氣。其曰氣行理之類。不過如吳幼淸之說太極。徐花潭之說理之一而已。則何得謂意雖少疎而說無不通也哉。以兄之縝密。見瞞於疑似如此。信乎察理之難周。而知言之未易也。至若鄙人尋常不及於同悅之是理是氣。而開口便說處物爲義之是理是氣者。無他焉。以義之一字。雖問之尺童。未有以氣當之者矣。故欲就彼明處而提出之。以證此情之可以言理。而不可以歸重於氣之運用。則破惑爲較易矣。於此而破惑。則彼同悅之言理者。亦可以推類而解矣。區區此意。不害爲納約自牖之意。而亦非敢於師說所及之外。別立話頭以䵝昧之也。盖先師平日所言孟子之旨。固如來諭所云。而鄙人所言。亦於先師之書。不爲全無所據。細攷全集。則可以脗然相契矣。如何如何。
答柳穉程。(庚辰十月。)
下示縷縷。愛人以德之意。至爲深切。敢不警省。第念先聖浮海居夷之想。非眞决計而發耳。靖節桃源記。意亦如此。設令眞有桃源。未必離親戚棄墳墓。而謝絶人閒耳。君子於此。只當默會其意而悲之。不須過爲之驚疑也。如何如何。吊申文。亦非欲效尤而然。只
爲與他所遭相魯衛。故感之深而哀之切耳。朱夫子言窮須是忍。忍之熟則自無戚戚之容。遭澤水之象。而更無去處。則聖人只說得致命遂志。若擧此開喩。則謹當加勉矣。若深訶古人。歸之於不堪自家之飢寒而殘其父母之遺體。至以得罪名敎畏壓不吊之類斷之。則無乃太重而未悉死者之意乎。杜少陵苟延視息。目見稺卒號咷之慘與殘其父母之遺體者。果何以寸而免於名敎之罪乎。申之决死原其心。旣不忍於斯濫而苟全。又不忍見天屬之死亡可悲而不至可罪也。大抵在我者。物理旣有未周。又不能設以身處其地而察之。則恐未足以通天下之志。悉古今之情也。龜峯論栗谷處庶母事。禮非不然。而栗谷終於不服者。亦爲此也。於此望更省念。
公元1881年
答柳穉程。(辛巳閏七月十二日。)
方將書禀。蒙此先問。甚愧人勤而我惰也。疏頭被收。自初知有此事。何復嗟歎爲哉。雖陳歐東市之慘。亦非異事也。養直。昨夕來宿于此。謂將赴慰獄門外。今承欲送贒胤。可謂不約相符矣。此友今詣門屛。幸與商確知何。圻內製疏人。自處甚易。但關東則原疏出於思伯。尾附出於鄙人。萬一訊問製疏人時。吾與思
伯義當自首。不可使疏首。獨任其罪也。未知此意如何。俟吾兄財賜可否而處之耳。
與柳穉程。(辛巳九月五日。)
頃於孫兒之返。手付小紙。發後追覺其遺漏。不收兒輩。事多如是。可歎可歎。第伏問其時歸轄利卸。卽日深秋。履道珍相未。纍路次疾故。島中利病。養直當詳白矣。此友忠信勤敏而耐事。緩急可仗。朋友間不易得之人也。若別人當之。須無限見窘矣。惠州天上。藉曰非死地。見今時事。衰朽之物。生還故國。豈易得乎。萬一不還。此後斯文重寄。先師後事。惟尊兄一人是恃。千萬勉旃。壁立萬仞。慰此區區之望也。又念今日少友。如伯贒,汝聖,思伯三人者。爲可望。但伯賢。根本深厚。而失之徑約。展拓爲難。汝聖。天才太高。見得容易。故疎脫而少規矩。以此自信。恐難入道。思伯抱負絶倫。而剛勇之過多。不知所裁。平時妄意忖度者如此。未知能中其病否。倘幸無他魔障。連下工夫。而如尊兄者。隨其病而藥之。則雖任重致遠。無不可者。此外如邑下諸友。亦皆有志向上者也。震驚百里之餘。時加點檢。不使挫折其志氣。則亦可以因其材禀力量。得有所進矣。萬一那中數輩。墮空落虛。則死不可
瞑目矣。孫兒做人凡懦。陶令所謂天運如此者也。爲祖之心。猶不能已。亦勿棄外。時賜提醒警策。以卒大德。千萬之望。弟被姜伯三寄送五子近思一部於中路。如得朝夕粥飯。不至耳無聞目無見。則只此足以度海上日月也。所欲言者何限。憊甚只此。惟冀爲道保重。
答柳穉程。(辛巳十月。)
所示中庸說二篇。推究到底。親切精詳如此。殊慰遠懷。第被史畧童子六七箇人。逐日蛙聒。如斗狹室。抵頂交臂。精神收拾不上。海上。又無本經可借以資參攷之路。終莫能極意硏究。可恨可恨。今只就數處箚記請敎。餘在更加仔細。然以今所見當脗然。無復異同矣。
別紙
首章第二節。言君子當常存此道而不離。
愚按第二節首言道之在人。本非可離。而後繼之以常存敬畏而不使離。今當並言爲備。
第三節。言其所以遏人欲於將萌。卽一與精之事也。
來示以第三節遏人欲於將萌。爲一與精之事。此固
然矣。但據愚見。則須合上節戒愼恐懼。通作惟一之事。恐爲得之。盖遏人欲。正所以存此天理不成。只把遏欲爲惟一。而遺却存理也。此雖遣辭時少疎。恐須檢改。
末節卽執中之極功也。言道不言心。又不言人心者。舜之言主治心。此書主明道。所以不同也。先言一。復言精。承上文而言。不得不然也。
來示謂不言人心者。舜之言主治心。此書主明道。故不同者得之矣。若謂言道不言心。則恐不然。此章雖不揭出心字。而其曰未發。發而中節。這是孰主張孰綱維。非心之所爲乎。故朱子亦言舊說無綱領。必以心爲主。然後性情之德。中和之妙。有條而不紊矣。觀此則可知。未知如何。
第二章。(止)十一章。皆推明首章之義也。(止)以示標準也。
第二章。對擧能中庸與不能者。以爲下諸章之基者。誠如所示。無復異同。第愚所惓惓者。就此小人反中庸。合說一般話以爲今日學者。親切受用之地。恐又一事也。蓋自道學不明。人心陷溺。學者動引中庸。以爲口實。而例以不陰不陽。不白不黑。不寒不熱。半閒
不界者。喚做中庸。居之不疑。皷動衆聽。以盖其自私自利。闇然媚世之跡。則是鄕愿之所以見絶於聖門。而遠則胡廣之中庸。近則吉甫之中庸。狼狽相尋者也。是其無所忌憚。實所以反中庸。曷若均天下辭爵祿蹈白刃之類。雖未必合於中庸。而猶有多少裨補。不失爲正人君子者乎。若於此不爲之照管。而任其猖狂。則雖於精微之蘊說得寶花亂墜。恐亦終爲空言而已。如何如何。○又念中庸。雖是學道之準的。然亦須自卑升高自近及遠。巧力並至。積累到義精仁熟。無一毫人欲之私。乃可以語此。如曾子得聞一貫。子思親作中庸。孟子開口說孔子時中處。這是什麽樣地位。而朱子猶言其偏於剛毅。至孟子則曰有任底意。似伊尹。又如伯夷伊尹柳下惠。孟子至稱聖人。則亦是什麽㨾地位。而前哲尙論。何曾以中庸許之乎。中庸之難能如此。今不用古人許多工夫。如道不遠人以下三章之說。而妄占古人極致。直是謾人自謾。誤人自誤。今當末路邪詖之衝。不可不明目張膽。剖破似是之非也。
第二十一章。(止)推廣之也。
來示謂二十一章以後。中散爲萬事者。漸次歸極於
天而合爲一理。故立性與敎天道人道之分者。恐傷急而意晦。據愚所見。則前章答哀公問政。終之以學問之事。而誠者誠之。天道人道。對配說起。以申上文知之成功一也之意。故此章。因此以立性敎之說。以提其綱。而其下天道人道。相閒迭言。反復推明。以盡其蘊。盖人道以天道爲準。人工有一毫未至。便與天地不相似。而無以爲中和位育之極功也。幸以此意更加詳玩。則知中散萬事。漸次歸極於天。而合爲一理。已在不言之中矣。
此書上一半言。中下一半言。誠然。篇首言戒懼謹獨。則不言誠而誠已見矣云云。
戒懼謹獨。是誠之之工。未便是誠。到致中和。方是誠。致曲章曰。惟天下至誠爲能化。是說致中和後事。
致中和。致之爲言。推而極之也。推而極之。亦篇內要旨也。此章之言上下。皆言固有之理。求見學者下手處。則愼與致而已。愼者。體道之要。致者。進道之則也。
進道之則則字。恐不親切。
舜之知。顔淵之仁。皆逐事而言之也。子路所聞之勇。乃全體成德也。論成德則必先有以超脫四方
風氣之累。然後始可語中和。故首擧南北之强以起之。和而不流。就應物處言。中立而不倚。就立身處言。不流不倚。非有以自勝其氣禀物欲之累者。不能也。外不爲四方風氣之所累。內不爲氣禀物欲之所累。則其爲中和也。宜無以加矣。然又必閱歷時變。而不易其所守。然後始見其德之成也。故以國有道不變塞。國無道。至死不變。終之。
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已是說極功。不變塞焉。至死不變。是其窮達險夷。一以貫之。恐非不流不倚之外。又有此兩句工夫。然後方爲中庸之成德也。愚見如此。乞更商敎。
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勉强而自守者也。依乎中庸。與道爲一。泯然無復罅縫之可尋。流與不流。倚與不倚。非所論矣。不變塞焉。至死不變。以一國之有道無道而議之。不見知而不悔。擧一世而擬之。則其德量之大小。又可見矣。此政吾夫子之事也云云。
和而不流。依乎中庸兩章。只爭箇安勉足矣。若把國字世字。分別大小。則恐是鑿之使深。無事生事。而揆以事理。亦不免有病。盖安勉。只是爭生熟。不應大小
廣狹。有國與世之懸也。二國字。恐當活看。
第十二章。此前諸章。盖以中形道。故皆極其微密精妙。至此章。說費而後。見道之用廣大周遍。而無不在又如此矣。然言費而不言隱。則所謂周遍者。又無以見所本之深。故一擧而並言之云云。
所本之深一句。恐下得不着。
第十五章。言行遠必自邇。登高必自卑。向於求道之始。則只曰道不遠人。不可遠人以爲道。今曰云爾。則是遠與高。固君子之所當行。但其行之必自邇卑始。可謂循循然善誘人矣云云。
道不遠人。是首章道不可離之意。其言不遠。包遠邇高卑而言。其言遠邇高卑。是就不遠人處。入頭次第如此。
尊贒之贒。人之師乎我者也。大臣羣臣。人之臣乎我者也。
尊賢之賢。人之師乎我者也。此一勾。誠如來示。然若以大臣羣臣人之臣乎我者。對立爲說。則疑若有病。盖修身。是八經之本。而尊贒又爲修身之本。以下七經。皆由此而措之。恐不得如是作對隻說。且以三古大臣言之。三公曰。太師太傅太保。三孤曰。少師少傅
少保。人主師之而不敢臣之。試於尙書周官篇。仔細硏究則可知。賢與大臣。不得判而爲二也。如何如何。
第二十一章。自誠明自明誠之說。亦諸經所未發也。夫誠者。道之實體。明則其用之發見昭明者也。聖人因天命之性而全之。故體立而用行。自然而已。學者由修道之敎而入焉。故因用而溯體。有積累之序。對擧以示人。其指深矣。後世學廢敎弛。士之淺者。徒知明先於誠爲敎者之事。而不識自誠而明。是所性之本然。故其學常患支離繁碎。而不能涵養德性。以爲致知之本。其高者又或徑喜。性者之自然。而不諒其身之自合由敎。故其學全廢。學問思辨。自謂常存此誠。以待夫明。卒自墮於猖狂誣妄之科。皆未考乎此章之過也。
士之淺者。(止)致知之本。若言於尊德性章則可。若此章本意。只平說聖人之德。所性而有。賢人之學。由敎而入。恐未有此意。不可硬把學者工夫。侵奪聖人天道界分。如此則雖是格言好語。反汩經文之旨。不可不審也。愚意如此。未知如何。
惟天下至聖。惟天下至誠。此兩章。亦皆吾夫子事也。何由知夫子事也。言足以有臨。言見而民莫不
敬。言聲名洋溢。言經綸立本。而未見有制作施行之迹也。
足以有臨。民莫不敬。聲名洋溢。經綸立本之云。何得謂未見制作施行之迹。而爲專指夫子之證也。愚意以時出之。經綸大經。亦包制作施爲。在其中矣。請更細思。
答柳穉程。(辛巳十一月。)
明甫裹瘡發程。而舜朝銳意作伴。千里踏趼。如視門庭。士氣頹靡。友道沮敗之日。深仁高義。眞不愧於古人矣。仍伏承入冬來。經體晏重。太極大學。溫繹不住。生徒講習。照管不疎。信乎坤不爲無陽也。天下義理聖賢經訓。本自平實。信得及此。足慰遠懷。但平實之差。又恐被懸鶉百結者所藉口。此於朋友閒。恐當早辨而豫防。在吾兩人。則前頭工夫。相爲弦韋者。有非一端。可默會此意否。溪友一命。非不慰意。第聞政主是閏秋之諫長。則其情狀已可知矣。又聞尊兄尋與莞爾翁。同被不次之除。莞老姑舍。吾兩人則功罪一般。而誅賞頓異。又豈無曲折於其間耶。聽聞疑惑。不審何以處之。計其間已呈辭矣。狀內遣辭如何。此恐不可放過。切欲聞知耳。移住之計。當隨事勢。而
左右之至若偪側難便之喩。自非高飛遠走。不在人間。恐無巧避可恃之地。纍弟分上亦然。記昔大谷之居。豈非萬山之中。其時危懔何如。當時亦幸而免耳。今日瘴海之囚。豈必邑底之故耶。此等云云。不如付之命數。玩得觀我生之象占。而隨分下戒謹工夫。無他好道理也。况今日明友於道理眞面。先正緖餘。未必有實得氣象意思。殊不脫東人多怯之科臼。其勢易流於老氏之自私自利。竊恐領袖人。畏愼太過。或令頹靡沮敗之氣。日臻於澌滅。並宜慮念也。如何如何。聞叔忠肝義魄。已入厚地。遠地只有涕泗交頤也。思伯之厚被齽齘。勢固當然耳。然太陽餘證。多犯聖人好勇無財之戒。而匹夫之微。外觸倀鬼之怒。內失齋任之驩。輾轉反復至此何怪。不陷於形戮。亦幸矣。置之無辨以下云云。所示甚當。謹當作書申勉。而兄亦猛加提警。千萬之幸。然士友中剛立不撓。他日可仗者。無如此君。當加十分愛護。須見其剛勇之氣。是其長處。因令涵養積厚。磨礱凸凹則可。若過爲訾抑。使彼不心服而爲交相疑沮之漸則非小事也。更望以此豫戒於諸友。如何如何。弟一息尙存。益感洪造厚恩也。但居住凡百。朴君强半被瞞過。可發一大
笑也。島中豈有一卷書可得。士友豈有一箇人可接。比來畧看安城人所送五子,近思,中庸或問。間授士正以先師雅言。得免全然無事矣。士正服勤盡心。與子弟骨肉。毫毛無異差。可爲慰矣。先師文集。就緖至此。幸幸。答重九書。無一毫遺憾。豈勝欽仰。孫兒關念終始。感意尤入骨髓矣。所懷千萬。都不一二。餘冀審愼凡百。壁立萬仞。謹奉謝。
公元1882年
答柳穉程。(壬午二月十四日。)
千里經歲。奉書慰慰。第今春漲。伏請愼節若何。當此士類陽九之會。何日不奉慮也。六品職外臺。貽惱高贒至此。可發一大笑也。入河蹈海。占人有行之者。如此斷置。於義不爲不得。但非高飛遠走。不在人間。則楊口亦是此土。况柯亭之於舊隱。只隔一舍乎。只資時輩惡口之吹覓而已。奈何奈何。纍弟感咳數朔。苦楚欲死。比得少痊。其閒只就五子近思中庸或問。畧綽燖溫。又就雅言反復。有時炳燭隨記。成一冊子。俟他日面講也。不忍聞云云。當時所遭恐理合。如此處置。何至崩心耶。見今朋友萬分地頭之狀。弟豈昧然不知耶。然且竭誠盡力。爲是難繼之事。故心內不安。至有廉義之說。不謂來敎自訟太過也。以此以彼。千
里餽運。至意如此。面前謹當安意生活矣。但見蝎無期。而歲月無窮。則前日酌處。未爲過當。狷介之性。乞勿爲異也。六責中周呂二篇。如來敎亦無妨。但周也明是濂翁之不肖子。滎陽則行義之篤。非周之比。然親師伊川。不知以格致爲本。和泥帶水。背馳師說。斷斷自信。則易處今世。其好惡取舍。亦可知矣。不審明者。復以爲如何。宋祭酒歲前八事疏。見之否。重九袖示。讀之一回。眞見其爲尤翁之賢孫矣。此公於勉台及聞叔。尋常不斥名。又於先師有尊仰之意。索雅言一部甚緊云。此世有此人。甚可幸幸。未可印出一部以副之耶。幸與溪兄亟圖之。自餘更祝百方加護。慰此區區。
公元1883年
答柳穉程。(癸未三月五日。)
疏批冬閒已奉覽矣。仍賦一絶云。東山新御史。正是讀書人。看取西州傑。終非伯始倫云矣。今讀小貼子。又增一喟耳。國是一定。理固當然。亦止此而已。不加曹鸞之誅。此則朝廷寬大之恩也。只合以此相慰耳。尊兄向南之計。思伯遐擧之意。勢不得不然。但有齒者無角。附翼者兩足。兼且橫政橫民。無處不然。詩人所謂靡所止疑。云徂何往者。泣鬼語也。奈何
柰何。仍對思伯云。設有乾凈地。德行感人。須如管幼安。周旋鎭壓。又得公孫度。然後浮海客遼。方無悔吝矣。思伯默然矣。孫息旣蒙提諭。使姑蹲坐。幸幸。纍則同於地下人。向後事。惟執事與信齋,思伯是恃矣。聲集何故至此。此人豈可易得耶。驚愕之餘。欲詰老蒼而不可得。則只有淸血橫落耳。
公元1884年
答柳穉程。(甲申五月二日。)
阻音殆近周年。伯賢猝至。崇翰墜几。伏承道况珍重。欣豁豈容名言。纍弟百祟交攻。鬼事日迫。任之而已。致容師生之外。豈無可與開懷者。但相距皆遠。且値歉荒。不得源源耳。漢城旬報。海上亦得一次覽過。取其大故駭愕者。辨得數條。旋覺頭緖太繁。若要節節辨說。直須氣渴而死。遂不免閣筆矣。奈何奈何。越南人事。聞之神醒。若繼此而有紅羅聖人。起於草澤。則雖少須臾無死可也。灘隱之逝。驚愕彼此同情。爲其贒而故也。且皇壇之主人也。聞此豈勝汪然淚下也。今則眼鼻莫開。追當倩人奠誄吊孤也。南計之停甚善。思伯事。終是未經事所致。咄咄。春也入漣。在渠得伸私情則有矣。其在老祖稺兒。向後狼狽不貲。非紙面可悉也。今日是何等時。而不憚於離索如是
耶。春也不足道。思伯亦然。若痛苦痛。汝聖從兄弟。柯亭團聚。只合如此。但前憂未吉。又遭哀疚。聞極驚怛。三月十九日。想其有赴壇之擧矣。纍則於是日。只得北向祗拜。因吟成一律。以寓念周思漢之誠。而踽踽焉只有形影共之耳。向自京便來者。萬分地頭。士友有何事力。欲爲之常繼耶。極不安極不安。不知如何則可矣。雅言訛處。兄所訂正者。其閒何不改鐫耶。豈不曰需者事之賊乎。乞幸亟圖也。病勞只此。餘在此友口悉。謹奉謝。
與柳穉程。(甲申六月二十二日。)
向來伯贒。得利還謝函達否。履玆老炎。伏惟道况金重。眷節玉毖。纍弟老而不死。目見裂裳胡服之事。薙髮左袵。又是長弟消息。履霜堅氷。理不虛矣。累雖迷昧。早知陷溺之久。必有今日矣。彼蒼者天。曷其有極。不審尊兄。何以處之。妄意笠制之小。是洪武舊制如此。孝廟朝亦有是命。苟非有別般差異。何敢妄議。至於纓緣衣帶之類。分明是胡服。服此不可以入家廟。不可以省先墓。不可以對聖賢方冊。此與角則爲牛鬣則爲馬一般。只得仍舊勿改。以俟死於刑戮耳。曾謂老漢不如畫網巾先生乎。吾意决矣。我死
後。一任土人。隨其尸所在而瘞之。只令少友數人。同賤孫詣死傍。以舊服深衣。招魂而去。神主勿書前銜。但用齋號。如向時云云之意。千萬千萬。此外再到後。經書箚疑。朋友往復。及他詩文雜著合十數冊子。厚裹堅封。付隣謫柳泗川肯秀。送于其楊州白石面本第。卽圖專人索之。或留貴架。或歸漣僑。要勿令閪失如何。其中種種有不可煩人眼者。切須愼之。且荒疎之學。計多紕繆。然倘知者審擇。則厥彰厥微。有所發明者。計亦多矣。望賜諒察。思伯蹈海後消息知否。此緘轉付爲幸。此後收拾零星士友。萬一共扶宇宙之傾倒。光大先師之正傳。其責專在執事。念之念之。病困不備。
別紙
道袍中衣。元來未盡合於聖王制作之意者。而今旣入於禁條矣。新式狹袖短帶黑緣。定不可製服今。如深衣野服。製爲常服。如何。此則不在禁中。雖被詰問。有辭可對故耳。但海上無禮書可借。二服制度之詳。健忘多不記。設令記得。手拙不能親裁。千里之遠。獨坐相望。不得趁時往來區處。只如金致容。帥生相去二百餘里。亦無相通之路。只得束手而坐矣。但山中
諸益。則製服似無妨。幸入思量也。
公元1887年
答柳穉程。(心說源委辨。○丁亥。)
舜命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竊謂經傳言心。自此始發端。要識心字本分地頭者。政宜於此求之。盖專言心而釋之以人之知覺。則是合理氣未揀別之稱。只得喚做物。至加人字道字。然後乃見其所主而發者。是理是氣耳。
所論誠然。但合理氣未揀別處。只得喚做物。先師之見。元來如此。故曰心氣也物也云云。左右目見其文。編之於雅言。而追爲此說。歸先師於不知之科。何也。此僕之所深疑者也。
孔子曰。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鄕。惟心之謂與。(朱子答石子重書曰。孔子言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鄕四句。而以惟心之謂與一勾結之。正是直指心之體用而言其周流變化神明不測之妙也云云。又答程正思曰。所示孟子數條。大槩得之。但論心處以爲此非心之本體。若果如此。則是本體之外。別有一副走作不定之心。而孔孟敎人。郤舍其本躰而就此指示。令做工夫。何耶。答蘇晉叟書意。亦同。)夫子此言。旣非只說心之
病。而乃是正說心之體段。則於此亦可以識心。盖操而存時。固天理之眞。而舍而亡時。卽私欲之妄也。兼眞妄兩端。摠謂之心。則其爲體段。畧可見矣。
所示兼眞妄兩端。摠謂之心者。亦恐急於伸己之見。而不察此節之意也。盖夫子此言。特形容此心之所以神明不測發揮萬變而立人之極也。本體自來如此。所謂理之妙用也。若夫舍之而亡。則由其人之放失此心而然。豈心之本體合下有是病也哉。請更潛玩。○仍記感興詩。人心妙不測。出入乘氣機云云。若曰心專是氣。不可復謂之理。則是人心。直是氣機。如何道以氣乘氣耶。此亦更當入思也。
又曰。吾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朱子於或問云云)又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日月至焉。(語類以屋喩之云云)聖人之心。有存而無亡。顔子之心。存多而亡少。諸子之心。存少而亡多矣。然踰與不踰。違與不違。至與不至。則一般是物。而其曰矩曰仁者。乃是物當然之則也。
先師何嘗喚心爲則。而有是辨耶。恐當抱寃於地下矣。○又按從心所欲不踰矩。其心三月不違仁。大分則心之與矩仁有物則之分。然就心上看。則心之睿
智。須爲之主宰。所以能不踰不違。以中庸三十一章。考之可見。
孟子曰。人之於身也。兼所愛。兼所愛則兼所養也。無尺寸之膚不愛焉。則無尺寸之膚不養也。體有貴賤有小大。無以小害大。無以賤害貴。觀此則心與百體。其爲體於吾身則一也。(雖神明。亦不害爲體。)特大小貴賤。有不同耳。
心亦百體之一也。圓外竅中者。形也。精爽所聚者。氣也。故先師旣言心物也。(見上)又曰。心包形氣神理。此豈不大煞明白乎。雖神明。亦不害爲體云者。固有恁地說時矣。但神者理之發用。而乘氣以出入。朱子所以正杜仁仲全作氣看之誤也。神明亦體之云。高明所以襲杜仁仲全作氣看之謬也。於已不便。則雖朱子之言。亦不之顧。直令人惶恐也。○又念心若一以形體言。則心反爲小體矣。烏得謂之大。奉呵奉呵。
又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心之以思爲職。猶耳目之以視聽爲職。惟其所職有通局之殊。所以其體。有大小之等耳。
洪範曰思曰睿。心之以思爲職。心之睿知也。中庸以
心之睿知。耳目之聰明。幷仁義禮智爲五者之德。則知耳目物也。而聰明則形而上之德也。心物也而睿知則形而上之德也。先師平日以理言心。卽指此睿知而言也。若曰耳則耳也。而聰不是耳。目則目也。而明不是目。心則心也。而睿知不是心。則識者必冷笑矣。
又曰。人心之所同然者。理也義也。理義之悅我心。猶芻豢之悅我口。心之以理義爲然而悅之。猶口之以芻豢爲美而悅之。惟其所悅。有公私之異。所以其體有貴賤之品耳。
所悅有公私是何故。公底是理之本然。私乃是氣之專擅。○又按此章理義註。程子曰。在物爲理。處物爲義。在物爲理。理之則也。處物爲義。心之用也。然則所謂義者。亦形而下之氣耶。
又曰。存乎人者。豈無仁義之心哉。又論萬鍾不辨禮義而受之者。曰此之謂失其本心。仁義心良心本心。卽大體之得其本職者。從其所悅者也。
大體之得其本職云云。這一語是大病。以愚觀之。惟此心志。得其本職。從其所悅。故名之曰大體。此正是理之本然也。若失其本職。不從所悅之時。是空殼子
方寸。曾是以爲大體乎。○又按程子以仁義之心。與仁義之氣相對說。仁義之心。果卽是仁義之氣。則又何得恁地分說。
又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集註曰。心者。人之神明云云。)存其心養其性。(集註曰。存謂操而不舍云云。小註朱子曰。存心者。氣不逐物云云。章下註程子曰云云。張子曰云云。語類劉用之論降衷之說云云。張子曰。由太虛云云。)此言心與性之分也。言盡其心則須以其本然全體者爲準。言存其心則須就其存亡出入處加工。故上下文解說。隨而少異矣。性之爲理。則未嘗有異也。至若程子三言。張子四言。固是就一理上推說。將一箇太虛細分。而以朱子所論參考。則心字本面目。又畧可見矣。
心字本面目之爲氣爲物。前說已悉之。今不復贅。所引語類諸說。爲心專是氣。性專是理之證者。則亦以獻昭陵之說爲對也。但語類。也有講論時未定說話。也有記錄時多少得失。若於本註正釋及其他發明正釋之語。凡出於手筆定本。或看得不仔細。或掩諱而姑舍之。只就語類。又揀出其適己可證者。以爲伸己御人之資。則豈復有了期。而又何益之有乎。似此
不爲穉程願之也。
告子曰。生之謂性。孟子答之云云。(集註生。指人物之所以知覺運動者而言。饒氏曰。知覺運動。總言則都是精神云云。章下註曰。性者。人所得於天之理也。生者。人所得於天之氣也云云。朱子答汪長孺書曰。道無方體云云。又答陳才鄕書曰。但要學者。見得性與知覺字義不同云云。)朱子於性與生。旣大分作形而上下說。其論神靈知覺等字。每以所謂生者當之。而戒學者之或迷於上下之界。此意宜深體之。
高明信以先師爲不能深體於朱子此戒而云云耶。先師若謂凡言知覺皆理也。則誠不免爲告子之同浴矣。歷考全集。何嘗有一言似此者乎。隨其本文。不得不以理言處。亦要一切禁防。果朱子之意乎。神靈二字。非所以言性。固先子之訓也。太極至神至靈。獨非朱子之訓乎。兩皆朱子之訓。則隨其所言地頭。求見其各有攸當。可也。今乃引一而諱一。何也。
程子曰。心譬如穀種。生之性。便是仁。陽氣發處。乃情也。(陳氏曰。人心是物云云。)穀種。摠擧爲物之全體而言。生之性。卽是物中所具之理也。
程子此條。亦獻昭陵之說也。第所憤悱者。中庸聰明睿知。足以有臨。睿知二字。如何區處。此當幷屬之氣而無疑乎。若欲並屬之氣。則聰明二字。亦幷屬之氣而無疑乎。然則朱子於物則註。以慈孝之心。爲父子之則。聰明之德。爲耳目之則。何耶。向來面晤。提起睿知爲主宰之說。而高明俛無可否。何耶。幷此剖示。
又曰。心要在腔子裏。外面有些隙罅。便走了。心在腔子裏時。所謂生之性者。於此可見矣。乘隙罅走作時。便是空殼子。
若言名目。則心是物。性是則。前言已竭。不欲段段爲先師分疏矣。第有所問。朱子有曰一陰一陽之道。就人身言之。道是吾心。繼之者善。是吾心發用。如惻隱羞惡之類。是也。成之者性。是吾心之理。所以爲仁義禮智。是也。此言當如何區處。道是吾心四字。當在揮斥而無疑乎。請示之。○又按生之性。可見時。便見睿知爲主。性體昭著。可當道是吾心之名。才走作時。心失本體。非復先師所謂心也。
又曰。聖人本天。釋氏本心。(朱子答張敬夫書曰。釋氏豈不見此心。豈不識此心。而卒不可與入堯舜之道者。正爲不見天理。而專認此心以爲主宰。故
不免流於自私云云。)此訓政宜着眼深省。然所謂天者。亦豈在此心之外哉。盖亦主性主心之分也。
不見天理。專認此心以爲主宰。吹釋氏已冷之灰。未知先師何處說爲然乎。先師以理言心者。不過中庸章句睿知爲理之意。與易學啓蒙。心爲太極之註脚也。名目之爲氣爲物自如也。以此。比而同之於釋氏。則朱子分受其咎矣。豈非先師之榮乎。高明數十年函丈。一世皆知其爲高弟。而一朝隱然以釋氏之本心。誣先師。使之抱寃於地下。如此則如艮田輩。只憑傳聞之說。而斥之以釋氏。斥之以陸王。無復顧忌者。何足深怪乎。
又曰。心也性也天也。一理也。自理而言。謂之天。自禀受而言。謂之性。自存諸人而言。謂之心。此言心者。卽本天而言心也。心與性同禀於天。同存於人。而特於心而言存諸人者。心是此理之主於身。而做得一活物者也。所以有穀種之譬也。
先師說心。果卽本心而言。如釋氏無疑乎。存諸人而言。謂之心固是此理之主於身。而做得一活物者。然乃若所指則理之存諸人。非謂其血肉火臟存諸人也。非謂其氣機精英存諸人也。考其文義大煞明白。
朱子曰。心者。人之神明。所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也。此是朱子說心之本分正訓也。人之神明。卽程子所謂穀種。具衆理。是生之性之全者也。應萬事。乃陽氣之所發也。
人之神明。所以具衆理而應萬事。此爲朱子說心之本分正訓則然矣。第神明。卽大學註虛靈不昧之變文也。虛靈不昧。朱子旣曰說明德。意已足而明德之以理言。來諭前此。亦無異同矣。然則今於神明。苦要專屬之氣。豈不自相逕庭乎。欲勿逕庭。則明德亦須一依時說。斷斷以氣之本當之可矣。何故。在彼則謂理。在此則爲氣也。○又按穀種之譬。先師心包形氣神理之云。可以當得。只神明二字。當不得。
又曰。心之爲物。至虛至靈。神妙不測。常爲一身之主。以提萬事之綱。一不自覺而馳騖飛揚。以徇物欲於軀殼之外。則一身無主。萬事無綱。又作求放心齋銘。首言天地變化。其心孔仁。成之在我。則主于身。其主伊何。神明不測。發揮萬變。立此人極。而其下卽繼之云。晷刻放之。千里其奔。上所謂人之神明者。旣能主一身綱萬事。以立人極。而又能馳騖飛揚。千里其奔。大抵心之爲物。其不可恃者。如
此矣。凡屬乎形而上者。未有不可恃者也。
心之能馳騖飛揚而不可恃者。有氣故也。操而存之。則能爲一身之主。以提萬事之綱者。有理故也。今執馳騖飛揚之罪。並與操存有主而謂之不可恃。則是大舜之言道心。孟子之言良心本心不忍人之心。程子之言惻隱之心。人之生道。皆是不可恃而恃之者也。其可乎。不可乎。心固不可恃。心之本體有善無惡者。亦不可恃乎。
又曰。道體無爲。人心有覺。又曰。心如官人。性如官法。又曰。性無不善。心有善惡。心與性相對。與心與性情相對。體面不同。朱子論心性之別。大槩只是如此。卽物與則之分也。其論心統性情者。有數種面勢。叙列在下。
心如官人。性如官法。果物則之分也。先師復起。當以獻昭陵之說應之矣。人心有覺。先師以爲一己之活本。道體無爲。先師以爲通物我萬古之公物也。盖以人心有覺。斷爲一己之活本。而不肯隨衆屬氣者。有見於鉅細相涵之妙也。有見於睿知二字。爲能盡其性之主也。來諭物則之說。恐不能服地下之心也。性無不善。心有善惡則然矣。所可疑者。高明開口便說
心有善惡。而心之本體。有善無惡之訓。掩諱而不擧。何也。昔南塘見洛中前輩論未發心體之純善。則一筆勾斷。斥之爲釋氏本心之見。愚嘗憫之以爲如此則程子心本善之訓。亦當謂釋氏之見乎云矣。蓋此老急於伸己之說。而程子此等之訓。則都欲掩諱。殊不知我雖掩之。而他人之目。不可偏揜也。今高明之病又如此。令人苦痛。
又論程子其體。則謂之易(云云)之語。曰其體則謂之易。在人則心也。其理則謂之道。在人則性也。其用則謂之神。在人則情也。所謂易者。變化錯綜。如陰陽晝夜。雷風水火。反覆流轉。縱橫經緯而不已也。人心則語默動靜變化不測者。是也。體是形體也。言體則亦是形而下者。其理則形而上者也。(朱子答楊子直書曰。天地之間。只有一動一靜兩端循環不已云云。又答吳德夫書曰。靜而此體已具。動而此用實行。則爲易一也云云。又答吳晦叔書曰。易變易也。兼指一動一靜已發未發而言之也云云。)朱子言心性情名位。引易道神爲說。如此類者最多。觀此則心只是神明知覺之周流變化。而屬乎形而下者。性與情。卽其裏面實理之體用。此是
一種面勢也。
心字名目爲形而下。先師之所已知而已言也。高明雖終日如此說。地下之靈。必呵呵大笑。無謝過之理矣。以愚觀之。則程子旣以上天之載無聲無臭。爲起頭。則全條所言。只是發明太極之流行也。其體則謂之易。是言太極之形體也。其用則謂之神。是言太極之妙用也。以下倣此。然則先師以心謂理。猶以鳶魚爲道體。鬼神爲實理相似。有何可疑。
又曰。如仁義禮智。是性也。孟子曰。仁義禮智。根於心。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情也。孟子曰。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讓之心。是非之心。以此言之。則見得心可以統性情。一心之中。自有動靜。靜者性也。動者情也。觀此則心與性情。卽是一物。而有分言合言之異耳。盖上條所言心性情。以心對性情而言也。此條所言心。是包性情而言者。而其言性情。則皆據心而言者。所以有不同也。此又是一種面勢也。
對性情言底。有以氣言處。有以理言處。包性情言底。有以氣言處。有以理言處。當各隨文看。不可執此排彼。
又曰。情之未發者。性也。是乃所謂中也。天下之大
本也。性之已發者。情也。其皆中節。則所謂和也。天下之達道也。皆天理之自然也。妙性情之德者。心也。所以致中和立大本而行達道者也。天理之主宰也。觀此則性情之自然者爲田地。而心主其主宰之妙。總言之。皆天理也。此又是一種面勢也。然於性則直言是乃所謂中也。於情則却言其皆中節則所謂和也。是知情有中節不中節。不可直以情爲天理而與性一例看也。惟心亦有正不正。所謂妙性情致中和立大本行達道。特其至正者耳。若論心字本訓。則不可直喚做天理。亦與情一般矣。
此段止一種面勢。所論得之。先師以理言心。正是有見於此耳。其於上條二種面勢。尋常罕言者。以世儒所共知所共言。無事於疊牀。且急於救世儒主氣之弊。不得不然也。高明於此一段。說得旣分明。則正好各隨本文看。何乃無事中生事。使先師被枉。而一邊人得以藉口而爲剗地埋殺之勢也。此所以胷中勃勃也。下文所論亦是矣。但至正者耳四字上。加本體之三字。如何。竊覸高明諱言本體而云至正者。要說他本體。合下有善惡耳。殊不知程子心本善之訓。朱
子心之本體。有善無惡之訓。昭在本書。畢竟諱不得。此恐高明心地不白直處。切乞猛省而速改之。心字本訓。喚做天理。先師無是說。前旣屢言之。問諸水濱。可也。○又按心主其主宰之妙一句。却恐有病。旣有主宰之妙。而又有爲主者。則是頭上覓頭。而心成二主也。只改云心爲之主似穩矣。如何如何。
又趙致道謂心爲太極。林正卿謂心具太極。致道擧以爲問。先生曰。這般處極細難說。看來心有動靜。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直卿退而發明曰。先生道理精熟。容易說出來須極至。(大全答陸子靜書曰。太極固未甞隱於人。而人之識太極者少矣。往往只是於禪學中。認得箇昭昭靈靈能作用底。便謂此是太極云云。)心爲太極。言心之包性情而爲之主宰者。卽是在人之太極也。以前三條言之。卽其下二說者。是也。心具太極。言心中所具之性。是太極也。以前三條言之。卽其上一說者。是也。這般處極細難說。言二說俱通。各有攸主。政難左右也。其引易道神之語以結之。則畢竟以心具太極。爲斷案正訓也。盖心爲太極。固有此理。而語意少欠曲折。守其說者。或認昭昭
靈靈。能作用有眞妄者爲太極。則有流入異學之弊。不若心具太極之語。爲顚撲不破也。勉齋默認指意之所存。故歎美之如此。○愚陋舊日說心動不動。固亦言有以理言。有以氣言。而至論其本分地頭。則每以形而上之理當之。比來却覺未穩。畧加整理。前旣有心與明德上下之說。今復抄出古聖賢說心源委凡數十條。逐條各附一兩語。以識所以改見之由。用備日後檢省之資云爾。○右伏呈重庵先生講座。乞賜批誨。
心爲太極。本邵子語。而朱子取之。爲啓蒙易有太極之註脚者也。萬一此說。有弊如盛見。則朱子豈肯取之於啓蒙而與周子之訓相聯也哉。然則心爲太極四字。後學不容妄疑。語類此條。心有動靜以下。本於程子之訓。但此條所引。與程子本語主意少異。程子本語。以無聲無臭起頭。則一以貫之。是大極爲主。此云心有動靜。則一以貫之。是心之動靜爲主。此又不可不知也。大抵以此以彼。心爲太極。心具太極。二說相須。而本體之爲理。名目之爲氣。兩皆有發明。而不相爲病。來諭所謂二說俱通者然矣。若以蒼頡造字時。心字名目言之。則心具太極爲正訓者。亦然矣。第
謂先師不知名目之爲形而下物事則誣矣。其下以心爲太極。爲欠曲折。有流入異學之弊者。則非小小得失。眞所謂駟不及舌也。心本理氣之合。高明之見。亦未嘗不然矣。旣曰理氣之合。則或用之於說氣。或用之於說理。各隨立言地頭。俱無不可。粗解文理者。可以知之。今於說氣。則必以斷案正訓許之。其於說理。則黽勉僅許。而旋以欠曲折啓流弊難之。何也。心爲太極。朱子謂指一而無對者而言也。一而無對之中。兩分則仁義。(陰陽,太極。)五分則仁義禮智信。(五行,太極。)分之又分則萬物萬事之理。都該在心爲太極裏面。所以爲起經綸之主也。何故謂之欠曲折而有弊端也。或認昭昭靈靈。能作用有眞妄者爲太極。而流入於異學。是不善讀者之事也。豈可以此。歸咎邵朱已明已備之訓乎。以理言心者。獨有流入異學之弊。而以氣言心者。保無天壤易處之憂乎。只此一言。其爲不公不平亦甚矣。鄙人前日心字名目。每以形而上當之者。特因自家錯認師說。犯程子扶醉漢之戒耳。先師何嘗有此失耶。設有語次閒。不檢心是氣也物也一句。見其爲本意之大證耳。乞更十思。無令艮田輩人。雀躍而藉口也。
公元1888年
與柳穉程。(戊子二月。)
客秋面授心說。力疾供對。而以片紙胡寫。貼于各條下方。塗乙竄注。殊涉不恪。緣是窮巷旣乏紙本。又無書手而然。望賜恕原。其中種種有語。不擇發處。悚仄悚仄。第大者。先師之指。寃屈而莫白。次者。吾兄之見蔽惑而莫悟。俱可傷憫。其義不得不激切。不罪不罪。此外又就雅言。考出心字名目是氣及分揀物則等若干條。分疏於下方。又考性理大全中程朱諸說。可爲師說之證者。有多少文字。而皆無紙本書手。未及錄禀。倘於方寸。不留一點私意。不授一毫罅隙。使朋友。脫然信其爲疇昔之省齋翁。則謹當隨便寫進。無斁於心矣。乞賜照原。長興宋君。湖南秀士。千里見訪。留止屢日。將詣門請敎。計一面如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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