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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菴先生別集卷之十
附錄
行狀
本貫忠淸道淸風府。
高祖鼎明。通德郞。妣豐壤趙氏孺人。 徐氏孺人。
曾祖錫裕。故不仕。妣密陽朴氏孺人。
祖道弘。故不仕。妣鎭川宋氏孺人。
考聖養。故不仕。妣長水黃氏孺人。考學生瑾。
公元1819年
先生諱平默。字稺章。重庵。其自號也。朝鮮之淸風人。淸風之金。實新羅王之後。高麗時。有侍中淸風府院君諱大猷。是爲金之鼻祖。其後簪纓奕世。至我 中廟際。大司成淨友堂湜。與靜庵趙先生光祖。首倡性理之學。以堯舜君民自任。己卯。被北門之禍。 贈左贊成謚文毅。於先生。爲九世祖。通德公以上。皆蔭官相承。先生以 純祖己卯秋九月六日戌時。生於抱川治之西南時雨村村舍。降時。有夢龍夢虎之異。四歲能聽長者所誦。誦尙書,孟子,賈誼治安等書。不錯一字。說與文義。又皆誦傳不差。大父學生公。大異之。五歲。受千文。旬日並音訓句讀。悉能誦念。上學以後。凡嬉戲。皆書冊間事。祈寒暑雨。不知休息。七歲。大父學生公患阿睹。不能授書。仍就塾師周衣李先生敬卨。受少微
通鑑。把筆作文。不由敎課。能辨別男女。絶遠巫覡。十一歲。大父學生公沒。先是。以大父命。習喪禮備要。至是凡送終之事。多贊助長者。十三歲。已通小學,四子,詩經。嘗書座側曰。志伊尹之所志。學顔淵之所學。此兩語。終身服膺。可也。又曰。金糓不殖。非家之災也。飢寒到骨。非身之厄也。災恒出於金糓。厄恒生於飽煖。謀食不謀道故也。謀道則天理長。長之至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謀食則人欲長。長之至也。子可以弑父。臣可以弑君。其可畏也已。盖其終身樹立之綱領意思。已備於是矣。癸巳。李先生沒。加麻以喪之。葬而除之。歲首拜省其墓以爲常。丙申。先考學生公。遘癘以歿。至貧之地。外人不通。附身附棺。自多踈闕。先生以是爲歿身之恨。是歲八月。設監試。鄕風賣文受錢。救窮殖産者甚衆。有長老一人勸之曰。京裏一士夫。聞汝文名而求之。若匿身泮村。應副外場。則可得五六千錢。歸葬而翁矣。先生泣而辭曰。犯法一也。辱身二也。不行喪三也。不忍爲也。彊之甚。終不聽。服闋。成侯近壽。爲抱川縣監。率鄕士。每月輪會于書院鄕校。講朱子書。初先生學於周衣先生。知科文之外。有古人所謂文章者矣。至是因成侯之科率。奮發大志。遍交當世有識之士。如李處士。徐經歷冕輔。皆源源追逐。壬寅。以書贄。拜華西先生恒老於檗山。梅山洪公
直弼於玄石。於李先生。益委身以事之。乙巳。奉老移寓于楊根之潛湖。盖柳參判榮五。以臺官論事。大忤時貴。廢處楊根。從遊檗山。令子孫就而講學。又家力頗饒。有古八厨之風。至是請先生同隣而居。先生從之。而華翁及槐園李公。實贊其事。自是以後。謝絶科場。一意古道。而省齋柳公重敎。參判之出系孫也。年未成童。挾冊相從。而先生之訓迪。於柳公爲先入矣。戊申。撤歸抱川。庚戌。從諸友。遊四郡山水。至寧越而還。辛亥。遭割半之哀。盖先生兄弟相依。力農讀書。以仰事俯育。以講明道義矣。旣割其半。形影相吊。奉上接下。全無其策。自是每爲往敎之師。如勉齋之爲。而賓主相得。自古以爲難。壬子。梅山洪公卒。心喪五月。後遇忌日。設位而哭。癸丑。盡室入春川之新川。依族人命善,秉善等諸人。敎授後進。依華西先生閭塾講規。設講會。蓋諸金。本淫泆凶悖。不齒士類者也。先生之始初相宅也。漠然不知。而只依金之從姪益成(益成甲申綾收)之指導。搬移之初。諸金稍革舊面。爲士夫家貌樣矣。居數歲。始生厭倦之意。做出無根之謊說以凌踏之。盖其所由來。非一朝一夕之故。先生自初雖微見其幾。而無可往之地。久後事象宣露。而尤轉動不得。於橫逆之來。每以溫言慰解。以孟子自反之訓。爲服行之符。以挨過時日矣。丙辰七月。秉善母子來肆凶誣。無
公元1856年
所紀極。撞破門戶。凌辱祠板。詬罵萱闈。遂卽日。權奉祠板於表弟成近仁而強之家。而強盖欲相依講學。搬來不久。而數間矮屋。無以容身。洞內挾戶則居民。皆畏金之威毒。不敢有許之者。遂露處槐林之下。環席以爲障。凡四十餘日。秉善盡奪其稼。以與舘客兪致龍。兪亦於謀逐先生。與有功焉者也。先生嘗編次近思錄附註。患難之中。亦不撤焉。至是斷手於槐林之下。其厲志勤力。夷險如一。盖如此。初。先君諱昌燮。與先生所居二十里而近。聞先生名。哀疚之中。拔例訪至而定交矣。至是聞變大驚。力爲鄕人。伸其寃枉。與同里居崔寅夏,金富淳諸人。盡力經理設舘。迎接於三川之江上。令不肖兄弟。委身以事之。戊午。先君沒。先生無倚仗之地。明年。盡室寓加平之葛懷山中。又明年。移寓栗里韓,宋二氏之塾。癸亥。又移寓華陽朴夔祐景胃之塾。是歲秋。又移寓加邑柳重植景茂之塾。甲子。又移華陽。丙寅。獨子基朋。以㬥疾死。時上有七耋老母。下有新來孀婦。情景悲慘。目不忍見。先生深自寬抑。以上慰而下諭。人皆難之。是歲春。又移寓於楊根之大谷。九月。洋賊入。報甚急。華西先生。將輿疾奔問。而同副承旨 新命適至。華翁命駕促發。先生與省齋柳公。從之行。與同周旋。十月。賊退。華翁留疏東出。戊辰。遭華西先生喪。以白巾環絰成服。心
公元1858年
喪三年。分定諸執事。以治其喪。皆綱擧目張。如意整理。練喪亦如之。松楸以時省掃。忌日設位擧哀。以終其身。先生門孤族單。基朋無後以沒。立漣川宗人基 之子春善。以爲後。已聞官而定奪矣。華翁葬畢。抱之以歸。蓋其敦睦之誼。不言可知。而先生學問道德之有以動得。亦可見矣。庚午。華翁喪畢。築臺習飮禮。諸生在處效則。士風有菀然之望。而當路忌齕不已。世道之艱險。可知也。自大院君是應當路以後。惡先賢俎豆之所。始則辨有額無額。無額者毁之。至是又辨單設疊設。疊設者毁之。先生以爲大賢俎豆之所。政宜一番就設。遂遍拜畿邑書院。或設行講會。或習行飮禮而還。癸酉。遭內艱。哀毁踰禮。旁人不敢仰視。語及輒嗚咽不成聲。以終三年。人之言曰泣血三年。未嘗見齒。先生之謂矣。客地無山地之可葬者。卜於嘉陵之蘆鞭山中。七十里喪路。艱辛運柩而致之。始有天水之違行矣。終至無事返虞。是皆先生義理之感於人而然矣。是歲冬。 朝廷除勉庵崔公益鉉以同副承旨而召之。崔公辭疏。有彜倫斁喪等語。專書先生。問再疏宜言。是時。私親當國十年。勢炎薰灸。逆天亂倫。毒民病國。無所不至。而滿朝奔走承順。爲其皁隷僕役。先生深憂永歎以爲有天下國家者。當先定其治體。人主自昭明德。恭己南面。而主治於上。大
公元1874年
臣董正百僚。輔治於左右。自其外。雖親且尊。不得出位而干涉。此之謂治體。是故。瞽瞍不干舜政。太公不與漢事。直統之地尙然。况私親乎。婦寺之當國。外戚之執柄。私親之專權。皆足以亡人之國。而私親之禍尤甚。以人主所生之地。雖有通天之惡。人主不得施刑法故也。政使政善民安。致治於一時。實啓萬世之弊。而不可以爲訓。况其不學無識。恣行胷臆。而無術而制之。則 宗社不知稅駕之所。或憂歎於燕閒之時。或講說於朋友之間。不啻重言而復說矣。會崔公書適至。先生答書。以正治體爲大義。繼言 皇廟之罷。書院之撤。胡錢之恣行。鬼神之出後等數件事。正治體之論。恐未合於言。有序之義。未之及焉。門人柳基一。熟問先生正治體之論而深信之。於治疏之際。從傍贊助。其外又有多少夾贊者。疏撤。大臣聯箚。三司交章。崔公荐棘濟州。而禍將及於先生。人多爲先生懼。而先生逌然而不以爲意也。甲戌秋。遭回祿之災。書籍什物。焚燼殆盡。遂權接于漢浦書社。稍稍定基而奠業焉。丙子。倭人爲洋胡前導。要盟於我。我欲聽之。聽之則天翻地覆。人消物盡之禍在卽矣。先是。省齋柳公。謁見全齋任公憲晦。語及儒生伏闔事。全齋一切以不當干涉。斷定以爲未嫁女子。不當論夫家得失。省齋問只錄名而不進身如何。全齋亦不可曰。
名出。便是身出也。省齋惑之。先生不可曰。如使 朝家。與洋人和。儒生噤無一言可乎。有欲叫闕爭之。而我乃以未嫁女爲諉而不參其間。則無乃與洋爲一邊。而與斥洋者爲反對乎。此决知其爲邪說也。至是尹貞求,柳重岳諸人。首發伏闔之論。仍以質之先生。先生曰。未嫁處子。不當言夫家得失固也。至如大關繫處。朱子許舘職學官言事。舘職學官之與韋布。有何分別之有哉。以我國言。則退溪尤庵諸先生。於大關國家安危之地。皆許儒生論列。未嘗以出位犯分拒之。今日之事。復有何疑。因諸生請。遂草疏。畧曰。論語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故於時政得失。未嘗敢容一喙也。玆者。倭人爲洋賊之嚮導。逼境以要盟。而 廟謨只見其影。不察其形。欲解弛防嚴。開門納賊。誠如是也。臣等將見朝夕之間。禮樂淪於糞壤。人類化爲禽獸。張子作西銘以爲。乾稱父坤稱母。吾君是宗子。大臣是家相。㷀獨鱞寡。是兄弟之無告者也。同是一家之天倫。則其有顚覆之患者。安得恝然而忘情乎。是故。繫國家存亡之地。朱夫子以爲雖韋布。有可言之義。况顔子陋巷匹夫也。孔子不幸遇匡人之害。則朱子以爲顔子當上告天王。請討以復讎。今倭人爲洋人之倀鬼。導洋賊而得志於我境。則是孟子所謂率獸食人者。而孔子之道消滅而無存矣。夫以孔
子七尺之軀而已。遇害於匡人。爲其徒者。猶當出位告君而聲討。况孔子萬世之道。遇消於洋賊。其重不但如七尺之軀而已。則爲孔子之徒者。安忍不痛憤忿疾明目張膽。而號訴於吾 君哉。又曰。倭人之情迹。前後頓異。前日之倭。隣國也。今日之倭。冦賊也。何以爲冦賊也。以其爲洋賊之前導也。何以爲前導也。倭人與洋人同心一體。恣行中國。年前北啓。有法美二國。與倭幷出之說。倭人之來。所乘者洋舶。所用者洋砲。今月入 啓之北咨。以丙寅來逼江都之洋賊。喚做年來脅我之倭人。則其改頭幻面。眞洋賊之情狀也云云。又曰。內中華而外夷狄。天地之常經。揆文敎而奮武威。帝王之大法。故凡以禮義立國。冠冕成俗者。不當與夷狄通好。况今洋賊。又夷狄之最醜者。人形雖具。直是禽獸耳。且其奇技淫巧。妖術邪敎。所以眩人之速。陷人之深。如毒箭一入人膚。全體爲之潰爛。鴆酒一近人口。百脉爲之震盪。肆我 純祖大王。於此。盖嘗深惡而痛疾。凡彼類之混處我土及我人之浸染洋敎者。一以大辟處之。 憲宗大王善繼善述。凡入譏詗。不少容貸。是以。孔道興行。彜倫丕敍。逮至丙寅辛未。彼舶突逼我境。擧國汹懼。若不保朝夕。而 殿下克紹 二聖之家法。戰守誅鋤之外。了無他意。卒令賊船狼狽退去。匝域含生。莫不欣聳。以
爲天地窮陰。而我東一隅。如碩果不食。 聖明之力也。雖謂之有辭於天下後世。可也。今倭使之來請修舊好。我欲聽之。驟而觀之。疑若無害。但倭人洋賊。締結交通。腸肚相連。旣如右所陳。盖洋賊之於我國。通好交易。欲充財帛婦女無厭之欲。是其至誠之所在也。一許通好。彼乘時而逞。接迹而至。自然如衝砥柱折呂梁而到海矣。其勢不得不一任其橫恣。則三千里 太祖故國。盡脫其土皮。五百年孔孟禮義。一淪於荊榛矣。不亦慘乎。且 殿下以一身。高拱於廣廈細氊之上。而享富貴之樂者。寧可不知其故耶。殿下之臣。昂昂於其位。行呼唱於道路。而萬姓恭敬畏憚而莫之敢犯者。又何故耶。豈皆以親戚子弟而然耶。誠以孔孟之道。傳之程朱。我朝 祖宗。與先正大儒。傳授修明。使斯民興於禮義。平居則知尊君親上之道。有事則貴伏節死義之忠。所以君臣之間。高枕安寢而無一朝土崩之患也。今若被倭船所瞞。與之和好而開門納洋。則日後邪敎之充滿於中外者。 殿下之力。不得以禁之矣。臣民之入於邪敎者。遺親後君。非復 殿下之臣民矣。其抵死不入於此者。又將疾視 君父。無復恭敬愛戴之念矣。於是。失志不逞之輩。假托義理。提戈一呼。蜂起雲屯。陷城而犯闕。則雖下 哀痛之敎於四方。無一人皆爲 殿下死者
矣。 殿下欲享南面之樂。其可得乎。今日大臣九卿以下。欲全軀保妻子而無虞。其可得乎。况乎孔道滅熄。化爲禽獸。不但國家存亡之事而已乎。又曰。至於內修之方。則鍊士卒充府庫。安民業固邊備。四者是倉猝御侮之急務。而申嚴洋物之禁。又其㝡急而至切者也。盖不但竭民之財。蠱民之志。莫甚於此。我將責義於彼。尤不可不先正其在我者也。伏願 聖明。亟降嚴旨。布告域內。內自 宮禁。外至民間。凡繫洋物。一切搜聚。燒之通衢。以示痛絶之意。則只此已足以拒洋賊於萬里也。又曰。天高地下。人生其間。始終生成者。以其有道也。故有天下者。當以道治天下。一有不幸。則以天下殉道。有國者。當以道治國。一有不幸。則以國殉道。有家者。當以道治家。一有不幸。則以家殉道。有身者。當以道治身。一有不幸。則以身殉道。此貫天地亘古今。不易之正理也。今於大道存亡之秋。以成敗爲說者。其亦昏惑之甚者也。况自古以殉道爲心者。天助人順。終得其全。以苟全爲心者。象叛親離。反以速禍。詩書以下。斑斑可考也。此豈可以不察乎。又致書於前參判崔公益鉉言。陳疏命意。使之守闕以爭。於是。崔公竄黑山島而和事决。諸生遂相率而退。先生痛恨無已。乃致書於前大司憲任公憲晦。使之言曰。洋冦五六舶。改頭幻面。稱以倭人。脅我大
邦。我以地方千里。鑄山煑海之饒。湯池金城之險。兼有功齒願戰之衆。而公然畏㥘。惟令是從。使衣冠淪於禽獸。赤子化爲魚肉。彼蒼者天。曷有其極。又曰。年前執事。連被寵眷。擧國望其有言。而平默獨以括囊塞兌爲是。今也則區區爲長者慮與前相反。何也。道之所貴者中。中之所貴者權。故曰無適無莫。義之與比。又曰。隨時變易。以從道也。自今以後。如有除拜 諭召之寵。須忤 朝廷。使之厭斁踈外。吾得以遂其永矢自靖之願。而少免貴焉之耻也。又曰。卽接鄭君祚書。謂執事欲陳疏。而居在遠鄕。傳聞易訛。不敢遽决。姑待的報云。不識有之否。若然者。是執事當與崔台爲衆流之砥柱。而有辭於天下萬世矣。萬一回天。則是救 宗國顚覆之禍。救西人家數朝夕網打之禍。救潭華諸賢凌踏垢衊之禍。此百世之大功也。旣和之後。賊徒盡歡而退。重來責信。期限不遠。 朝廷西人。擧皆曰此倭人非洋人。此豈可以瞞過尺童乎。果使日本胎生。有大不然者。孟子曰。服桀之服。誦桀之言。行桀之行。是桀而已矣。今服洋人之服。乘洋人之船。用洋人之砲。而謂之倭而非洋。於理近乎否乎。如家煥若鍾鍾三之輩。是我人也。非洋人也。 國家誅而不以聽。以所習者洋敎也。今黑田森山茂。亦豈以異哉。今賊已撤歸。驟而觀之。疑若言之無益。然妄
意可言之幾。正在今日。若自 上脫然開悟。凡 宮禁之內。所儲洋物。不問大小緊歇。一切搜出。燒之通衢。以警示朝廷閭巷。以及於外方。頒令中外。 嚴禁洋物之交易。一有犯者。雖大臣貴近。明示置之大辟。不少容貸之意。持之如金石。不爲邪說所撓。賊船復來。詰責渝盟。則我當應之曰。貴國是日本也。故已許通商矣。若洋人之禁不往來。洋物之禁不交易。是敝邦之家法也。二者初不相妨。貴國之詰責。不亦異乎云爾。則名正言順。可以折彼之氣矣。若慮彼賊。因此狠怒躁躙。而吾之內潰。無以抵當則不然。夫師則直爲壯。曲爲老。勢則我爲主。彼爲客。我一邊。急召中外砲手。防其海口要衝之地。絶其樵汲糧食之路。則雖百艘蔽海而來。其實無如之何。乞以此意。丁寧反覆。幸有以當上心。則繼請 召用崔台。屛黜主和諸奸。以解四方之怨怒。又其切急之務也。任公不能用。先生戒門生杜門自靖。以見先師於地下。盖是時朴珪壽,李裕元。以原任大臣。主開舘通商之議。李最應。以時任大臣。可否進退。唯朴言是從。申櫶以大官。與倭相接於江華。而定爲約條。金綺秀以修信使。往來彼國。結爲兄弟。其餘金相炳始,金相炳德,宋相近洙,金相炳國,洪相淳穆,閔尙書台鎬,奎鎬。皆噤口無言。袖手傍觀。以推波而助之瀾。縱風而止之燎而已。於全
齋任公。則自 上恩典絡繹。視之以同室之人。若任公而又默其口。又袖其手。不自揀別於時邊之人。則是與倭而同其伸。與洋而同其伸。雖謂之不與聞其事。人孰肯信之哉。且 朝廷主和諸人。皆氣豪意健。自以爲能事。稍辨菽麥之人。則皆心喪氣沮。不敢開口而言其非。其見惡於主邊之人。見媚於賊邊之黨。而究竟成就。果歸於何所耶。任公如能有言。則草茅寒士。視任公爲語默者。將言之矣。朝士之在可東可西之間者。將言之矣。宰相執政之在可東可西之間者。亦必决意而言之矣。任公曰不可。京儒生曰不可。各道儒生皆曰不可。堂上堂下之朝士皆曰不可。宰執侍從皆曰不可。 上意安知不動得十之七八乎。主和諸臣之氣。安知不沮抑得十之七八乎。 上意果能動得十之七八。主和諸臣之氣。果能沮抑得十之七八。則時事安知不有庶幾之望哉。所以先生之於任公。勸之勤而言之切如此。而任公一向牢拒而不納。豈非命乎。自是以後。湖中士論。擧皆以和倭和洋爲薄物細故。 輦底士論。擧皆以和倭和洋。爲薄物細故。乃若任公脚下諸人。則每以捐身斥倭。捐身斥洋。爲犯分傷勇之歸。所以一國之內。莫非詖淫邪遁之說。而爲倭洋人地。豈不痛哉。盖於甲戌之歲。 元子誕生而 坤宮疑大院君意在於完和君某。以
爭其權。乙亥。 元子方二歲而直冊爲 世子。送李裕元於北京。以圖封冊。繼以嚴敎以督其後。淸人每以年幼諉之。或以完和言之。李相大恐。不知所爲。時倭人花房義質。有寵於淸太后。多所干預於權柄。李相知之。訴于義質。義質曰。朝鮮若使我開舘於某某等地。則我能圖成冊事矣。李相以是告之 坤宮。坤宮許之以開舘。故冊事成矣。冊事成而倭兵至矣。倭兵至而和事决矣。和事决而禽獸橫矣。且李相。慮 坤宮之或有開悟。而威怒之或加於己也。多貿品錦寶釵金佛玉童之屬。獻之 坤宮。以惑其心。以蕩其志。 坤宮以李相謂有至誠血忠。聽從其言。莫之有違。朴相則自厥祖趾源以來。深於外國之學。每說到外國事。必神怡而心醉。西人後輩。薄有才藝之出入門墻者。皆傳襲其議。而是時。皆與聞國事。所以一䧺倡之。百雌和之。而莫之有禁。李象秀者。出入朴之門庭。而公誦朴相之賢於全齋。以爲有至誠惻怛之心。以爲國事必從朴相之言。然後可以彌縫得大禍。任公信之。且以身不出。言不出。未嫁女。不宜說夫家得失。爲口實。而轉動不得。以塗一世之聰明。則懷襄之禍。無可救之道矣。若使任公。血爭不已。而上及縉紳宰執。皆效任公之爲。則朴相不得獨有所爲。坤宮不得獨有所爲。前雖許之以開舘。以不可復之約信
斷定。而事有可濟之理。雖不能濟。在下之公論。不至若是之壅閼。而彼之徒黨。庶幾其孤孑矣。徒黨孤孑而事事掣肘。則彼安得妄有作爲。如入無人之地哉。嗚呼痛哉。是歲移寓加平之鏡盤山中。八月行春善婚禮於燕歧。訪全齋於公州之星田新築。說心性說斥洋。語默辭受得失。皆不合而罷。田愚亦守其師說。禁說權字。以身不出而言時政得失。爲大故害理之事。先生言權有聖人獨行之權。有衆人通行之權。如嫂溺援之以手。是衆人可通行底。田曰。是旣經。孟子立言。則嫂溺手援是常經非權也。先生曰。若凡人不幸生於孟子之前。而遇嫂溺之變者。陷於豺狼之外。無他道乎。田亦不以爲然。九月。自鏡盤。移住郡內龜山。任公卒。加麻三月。丁丑。送洪在龜。祭之任公靈筵。其祭交有曰。淸修苦節。似涑水翁。大冬松柏。有康侯風。有曰。荷衣蕙帶。皭而不滓。有曰。和靖緊守。涪翁之則。有曰。藍田謹禮。三千其目。盖世儒說心。皆主形而下之論。華翁闡程朱之訓。主理而言。而不由師承。朋類鮮少。門孤族寒。故人皆輕侮之。程朱之訓。則載在空言。而寥落塵編。人皆視之以尋常。所以世儒於華翁。齗齗不已。洪梅山答三樂。崔公鴻錫書。無慮萬餘言。以主理之說爲異端。而出於肅齋趙公秉悳之手。先生嘗與梅山門人。論明德本心之說。肅齋感咳而
卧。遽起曰。當輿疾討賊。田愚之於省齋柳公。論華翁心說。目之以陸王。目之以維禎。省齋秘之而不與較。李玄成。華翁門人也。謁見全齋。全齋門生李瓛在。書心卽理也二句。以示之曰。此一句。華翁所謂心卽理也。此一句。陸,王,柳稷所謂心卽理也。果有所異乎。田愚又嘗與其徒。倡言曰。能言拒華西者。聖人之徒也。盖其所主之一南一北如是。而梅山己酉邦禮獻議。擧國唇舌。不啻藉甚。華翁之於並世。如猛虎在山之勢。不言而心自畏。華翁門徒。又多有秉法義之論。故江門之於華翁,重翁。惡之特甚。其後梅山薦金公炳駿於 朝。世人以爲薦非其人。人言亦沸騰。而梅山門徒。亦多致疑於華翁之爲窩主。惡之轉甚。又至和洋和倭。語默當否。所主之不同。又不啻南北水火。而自反不無嗛然之意。雖然。任公則有 經筵官都憲之貴。重翁則只是一箇書生。謂可以陵轢而踐踏之。田愚於全齋生前。行讒於全齋以爲重翁。以全齋爵賞之隆顯。謂附麗任宦而得。至是得祭文。句句註釋。以爲暗譏。乃曰。溫公。有帝魏之失。所謂淸修苦節似涑水翁。是誣辱全齋以爲不言於和洋之可否。而得其榮利。與溫公之帝魏相似也。又曰。胡文定與秦檜相善。所謂大冬松柏。有康侯風。是誣辱全齋以爲相善於今日之權貴。與胡文定之相善於秦檜相似也。
又曰。荷衣蕙帶。皭而不滓。是尤翁祭大尹語。引而用之。是誣辱全齋以爲不斥和洋。是與大尹之拜虜相似也。又曰。尹和靖與蔡京相善者也。其曰。和靖緊守涪翁之則。是誣辱全齋以爲相善於今日之蔡京也。其曰。藍田謹禮。三千其目。以爲所守者。只是小廉曲謹而昧夫大義也。至再祭文。有曰。噫嘉陵金某者。目先生以希世取寵之輩。誣以厚京善檜之流。帝魏拜虜之人。此世道之大變。遂封祭文而還送之。喪人震宰及田愚。皆有告絶書。嗚呼。擬全齋以溫公。擬全齋以文定。擬全齋以和靖。擬全齋以藍田。於全齋爲過分之辭耶。爲汙辱之辭耶。以爲於全齋爲辱。而至謂之世道之大變。果非世道之大變耶。於全齋有淑慝之分。故疑之則爲世道之大變耶。於全齋有霄壤之判。故疑之則爲世道之大變耶。一筆句斷曰厚京善檜之流。帝魏拜虜之人。嗚呼。司馬,尹,胡諸公。果可以同條共貫於大尹而凌辱者耶。嗚乎。任公旣主明德本心形而下之論。以換易孔朱以來相傳之大義。雖爲世儒之所推重。上帝之靈。當震怒於冥冥矣。且以儒林領袖。受國厚恩。受爵賞焉。受父母之封贈焉。受月廩焉。受賜馬賜緞之 恩典焉。是其恩誼之厚。雖謂之與 君同休戚可也。當天崩地坼之變。噤無一言之匡救。則世之愚人。豈不以和倭和洋。爲至當不
易之典也哉。以是而爲諸儒標準。豈不如顧榮,賀循歸晉而江東莫不歸心也哉。所以旣塗儒家之聰明。又塗西人之聰明。又塗一世之聦明。至於若是之極也。乃若田愚則以其所謂傳鉢之賢。爲和倭和洋者之淵藪。可否相濟。如兄如弟。逆亂之謀。爲其窩主。乃若申箕善。則以其所謂高第弟子。專工洋書。爲北村西人家子弟之師表。以流毒於西人故家。無所不至。甲申之變。附麗泳孝。助成其禍。乙未之歲。棄其母喪。附麗泳孝。泳孝圖危 宗社。知情不告。有王者作。任公當以和倭和洋之血黨。先朴,李諸相而被討矣。先生之於任公。生前則責以大義。死後則取其小廉。且以幾十年久要。不欲苛責。因其近似。有淸修苦節。大冬松柏等諸語。於任公。可謂華袞矣。彼乃公然肆惡。惹起閙端若是。則豈不是可憐人生哉。戊寅。京畿御史李瓛永復命。薦先生學行於 朝。己卯。除繕工監役。呈狀辭遞。九月丙子。回甲生朝也。感伊川先生當倍悲痛之訓。禁壽酒速賓。明日己卯。聽追設小酌。使子孫得以伸情。盖夫人回甲生朝。適在次月。故別卜日合設也。庚辰冬。使臣金弘集。還自倭。進黃遵憲私擬冊子。黃遵憲者。彼所稱淸人之行商於倭者也。大意以爲朝鮮如欲保有境土。淸國不可不親。日本不可不結。西洋不可不聯。西敎不可不學。西師不可不
公元1880年
迎。又云耶蘇學。與天主。源學(學源)同而末異。猶儒家之有朱陸。天主學固不足學。而耶蘇學是生財之道。理財之方。智能由是而出。技巧由是而作。富強之術。莫過於此。又云俄羅斯。是天下莫強之國。朝廷若不從渠策。必被吞噬。領議政李最應白 上而從之。識者以爲遵憲者。未必有其人。是我人之沉溺彼敎者。贗作而恐動之。理或然也。於是。彼人開舘於東萊,德源,仁川,造紙署等地。百怪肆行。莫敢誰何。信使往來不絶。洋書輦載以入。士大夫之薄有才藝者。莫不以西敎從事。罷三軍之府。設機務之衙。而敵國外患。認以同室。邪書妖敎。看作聖訓。禮義文物。視猶仇敵。而華而爲夷。人而爲獸。殆十之八九矣。辛巳。嶺人李晩遜(遜一作孫)等一萬三千人。陳疏 闕外以爭。不報。先生欲激勸畿內儒生。使之繼進以爭。省齋柳公以爲儒疏。衆人之所爲。易於做錯而貽笑。不如送書嶺儒疏廳。以奬翊之。以表我心。先生從之。其書畧曰。竊惟 皇明運否。姚江之說。肆行而程朱之道被絀。其效至於神州陸沉。二百年於此矣。天不悔禍。西胡妖氛。又以類至。唇齒東韓。載胥及溺。則雖以某等之愚。少從師友。畧有所聞而知有今日之禍久矣。頃於丙子通商之初。友人崔參判益鉉。持斧伏 闕。瀝血而諫。疏格不入。而有絶島之行。同社儒生洪在龜等數十人。繼而爲陳
東高登之擧。終於痛哭而撤還。某等以爲橫流稽天之勢。非一葦可抗。相與深藏於萬山之中。息交絶遊。簾離塞兌。只將四聖人扶陽抑陰之書。春秋綱目尊華攘夷之編。究其終始而矢以靖獻于先聖矣。月前有人膽示貴道通文。始知千里衣冠之中。惟僉執事當歲寒松柏之象。日前得疏本讀之。又見其大體正當。無可更疑。而指陳利害。切近情實。可使狐鼠破膽而魑魅屛迹。僉執事今日之擧。眞可謂砥柱洪流。明大義扶大經。日月不墜。則其氣不滅。山岳不頹。則其節不泯。河海不竭。則其功不虧者也。嗚呼。殷師皇極之敎。 祖宗培養之氣。都輸湊於嶠南一區。秉陽道於積陰。光國家於天下也。彼號稱衣裳之族。而恐恐然畏夫異類之或絀。正道之或伸。 宗社生靈之或保全於萬一。日夜騁怪。喙喙爭鳴者。皆執事之罪人也。向𨓏之深。謹奉咫尺之書。以達遠誠。竊自附於宜興進士鋟梓之古義。倘外冦不見逐。邪書不見火。倀鬼不得屛。淸議不得伸。拚死向前而不止。則各道士民。安知不衆起幫助。卒收回天之功乎云云。於是。滿朝沸騰。欲食其肉而不果焉。已而京畿忠淸全羅江原四道儒生。相繼而起。先生爲京畿儒生草疏。又爲江原道儒生洪在鶴等。草尾附疏。其畧曰。臣等聞之。從諫受善。聖王所以致興隆也。拒諫自聖。叔季所以
致傾覆也。今考其見於經史者。有曰。稽于衆。舍己從人。有曰。詢于四岳。闢四門。明四目。達四聰。有曰。從諫不咈。改過不吝。有曰。詢于芻蕘。有曰。狂夫之言。聖人擇焉。此非二帝三王所以日就於興隆者乎。子思謂衛侯曰。君之國事。將日非矣。君出言。自以爲是。而卿大夫莫敢矯其非。卿大夫出言。自以爲是。而士庶人莫敢矯其非。君臣旣自賢矣。而羣下同聲賢之。賢之則順而有福。矯之則逆而有禍。如此則善安從生。宋孝宗之時。主和之輩。進獨斷之說。朱子倡言排之曰。是將重誤吾君。使之傲然自聖。挾其雷霆之威。以肆於民上。而莫之敢攖者也。此輩又恐公論之沸騰。而上心之或悟也。繼進國是之說。則朱子又極力辨斥曰。此安石章蔡之徒。所以馴致大禍者也。奈何以此。重誤吾君。尋亂亡之轍迹。而躬駕以隨之也。此非衛宋之君。所以日就於傾覆者乎。今以 殿下之明聖。負荷 祖宗之世業。凡政令施措。上法二帝三王。致興隆之福。可乎。下法衛侯宋帝。致傾覆之禍。可乎。此不待兩言而决也。今日之事可否得失。原疏旣盡。抑不但臣等之疏。在丙子之初。崔益鉉,李學淵,張浩根之徒所爭者。此也。近日文纓如許元軾,劉元植。武臣如洪時中,黃載顯。布衣如李晩遜,金祖榮,金碩奎,金鎭淳,韓弘烈等所爭者。此也。其邪正利害之大分。如出
一口。從其言則邦域全衣裳之舊。而 宗社保盤石之安。棄其言則人類陷獸魅之域。而赤子罹魚肉之慘。 殿下不惟不從。顧乃刑之流之。不少顧惜。此聖王從諫之事乎。叔季拒諫之事乎。此謙然受善之事乎。傲然自聖之事乎。此非吉祥可願之事。而向來嶺儒之 批。近日 傳敎之辭。尤有甚焉。 批旨旣曰。斥邪衛正。何待爾言。而 傳敎又曰。隨現隨捉。草薙而禽獮之。此於丙寅辛未之間。固可云爾。 殿下自親總萬幾以後。何曾一日有斥邪衛正之政令乎。邪學之黨。曾於何時。隨現隨捉。草薙而禽獮乎。 聖批又曰。他國人文字。何必深究。夫他國之書。於我無利害則誠可放過也。今見一墮於此。禍將稽天而不可救。則安得不深究而痛辨乎。至於李晩遜之被罪。則駭聽尤甚。爲劉氏左袒之說。引喩雖不親貼。而其無他心腸。則粗解文理者。皆可以知之。 殿下急於鉗制四方之口。摘抉以示威。雷霆之下。雖不免摧折。公議之益激。安得以禁止乎。傳敎又以接倭通商。爲交隣修好之道。臣等又竊惑焉。舊日和好日本。果以皇帝之僞稱。加我以無禮乎。果接數千戶於東萊乎。果與德源,仁川之咽喉乎。果迎入於天然亭,造紙署乎。果以我人。學彼之奇技淫巧乎。果有交易洋物。駄入洋書之事乎。果有惟其言是從之事乎。古之交隣。畏
天而保國。樂天而保天下。今之交隣。削 祖宗之地。竭生靈之血。汙冠屨於獸魅。墜赤子於塗炭。嗚呼異哉。 傳敎又以不解道理。斥疏儒。而以退修學業勉之。臣等未知五典四維之外。別有可解之道乎。孔,孟,程,朱之外。別有可修之學乎。如今 聖明之好惡予奪。則修孔,孟,程,朱之學。而解五典四維之道者。反恐如白晝魍魑。無所容於斯世。臣等駭懼隱痛。不知所以奉敎也。仍伏念 殿下所以作此無前之過擧而不悟者。無他。平日不事學問。故智不足以燭理。心不足以勝私。甘於宴安之毒。悅於讒佞之誘。而惡夫瞑眩之藥有以苦吾之口。以至此耳。 殿下所以不學。又豈有他哉。由頑鈍嗜利無耻之輩。深恐 聖學開明。 聖德將就。則必能進賢退姦。而吾輩不得接迹於其間也。自初至今。弁髦經筵。屛棄賢俊。以道學爲迂闊無用之物。以流俗爲緩急可仗之人。抑揚予奪。一任胷臆。致誤 聖明。至於此極。其罪可勝言哉。疏入。凶黨忿怒如火。時李最應爲首相。閔台鎬主國論。遂令大臣聯箚。三司交章。疏首。請設鞠得情。時凶黨以爲關東之疏。原疏尾附。皆出於先生。必欲加罪。而疏首以爲自製。栲(栲一作拷)掠雖酷而不以實對。由是凶黨。無以爲計。乃嗾大司諫李源逸。大司憲南一祐。論斥先生。致書嶺儒之罪。嚴刑一次。爲久囚禁府之計。時則
秋將盡而冬方届。先生若以望七之年。因循淹留於禁府之中。則其何以友吾乎。凶黨之爲計。亦狡矣。 上大以爲不然。命有司。卽速發配。於是。先生安置羅州之智島。舘朱見九家。見九父子。爲人殘忍。備嘗風霜。且衰老之年。百病交作。先生猶慥慥乾乾。以義理窮格從事矣。壬午六月。軍亂作。領議政李最應。宣惠堂上閔謙鎬。京畿監司金輔鉉。皆被兵而死。 中宮閔氏。逃匿而免。大院君復總衆權。大赦國內。而先生得以解配。八月到家。汲汲省墓於加平,抱川等地。祭哭洪在鶴於春川地。祭哭黃溪李公墣,晩悔金公晉壽於楊根地。未及一月。而於人情天理之大關繫處。皆得以盡其心矣。時禮曹參判金允植。往淸國。以六月軍亂。歸咎於大院君。淸將吳長慶丁汝昌等。率兵東來。留屯京師。襲執大院君北去。囚之保定府。 中宮閔氏。以淸兵自忠州復位。凡向者遇赦得放之人。皆還竄其地。而先生又還謫於智島矣。盖是時。 朝廷專心於納倭納洋之事。而視軍士猶土芥。雖名之爲軍士。而絶無料米之分給者。以致父母凍餓。兄弟妻子離散。而莫之救恤。於是。軍士怨恨徹髓。謀欲爲亂。以致六月之變。時 朝廷。以非罪。逮捕軍士四人。囚之捕廳當死。於是。軍士大怒。急聚徒黨。攻捕廳而破之。脫其軍士。諸軍。又自度不免於禍。遂殺當時之
柄用者。遂入闕覓 閔妃。時 閔妃已脫身下鄕。大院君以 坤宮昇遐。慰安軍士。發關八路。使臣民受服。時有人問爲亂軍士處置之方。先生答曰。此在上之人。有以致之而然。只得自反自訟。以安物情而已。有何奇策良筭哉。君臣固是大倫。而父子夫婦兄弟。獨非人倫之大者乎。專心於納倭納洋之事。而不恤軍士。使軍士父母凍餓。兄弟妻子離散。則所謂机上肉也。於机上肉。何責之有。彼非讀書士君子。緣於三倫之缺陷。不顧是非曲折。冒死爲亂。其情可謂慽矣。豈宜草薙而禽獮之哉。若欲揀別而誅戮之。則彼徒人自冒死。無渠魁脅從之可言。如之何其揀別哉。或曰。孟子豈不曰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也。爲民上而不與民同樂者。亦非也哉。先生曰。此其主意所在。專在下一截。是以其下。專言爲民上而不與民同樂之罪。絶不言不得而非其上之失。豈可以此爲證。以遮攔人言哉。或言私親爲之根柢。先生曰。私親之爲之根柢與否。固未能的知。如使上無所失私親。雖欲爲根柢得乎。在龜言周厲王。昏㬥自恣而周人叛。厲王奔彘。十有四年而崩。二相周,召。號稱扶顚持危之賢相。而未聞報復於周人。宣王。號稱嘉靖邦國之賢王。而未聞報復於周人。盖民之視聽。卽天之視聽。民之忿怒。卽天之忿怒。所以爲民上者。只得以安民心爲
主。不當以拂民情爲事。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得其民也。得其民者。得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其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古之聖賢。其於民心之得失。若是其審愼也。何嘗怒意徇私。恣意滅公。而於天下大同之公議。則挾其雷霆之威。而血戰而不已哉。先生深以爲然曰。考之詩書。無譏刺宣王之不報父讎者。孔孟程朱。亦不譏宣王之不報父讎何耶。先生祭亡弟在鶴。有曰。公門可下也。路馬可式也。溫之麥洛之禾可衛也。夫人誕生。入承大統之君。其功爲何如。而驅而納之瘴海之窟。引而置之鯨鱷之濤云云。李昭應曰。此實理有不然。私親有罪而無功。路馬之不若也。國有柱石大臣。當告之 東朝而誅之。今 上不得與於其間。可也。在龜曰。藉使私親干涉於軍亂。獨不思自我失道。而有以致之耶。藉使私親。實有可誅之罪。北面於今 上者。豈不以今 上之心爲心。而於私親必欲逞快耶。瞽瞍殺人。臯陶固當以執之爲義。而舜則竊負而逃爲心。舜竊負而逃。則四海萬民。失其依歸之所。百神萬祇。失其宗仰之所。如之何其直遂其初心耶。此周禮八議之所以不得不作也。如此然后。方四通八達而無窒碍處。武則天負九大罪。則所謂人神之所同疾。天地之所不
公元1882年
容。致堂以不誅則天。爲五王之失。朱子以爲臣事中宗。而豈忍抽刃於中宗之母。今日殺其母。明日何以相見。今日事何以異此。昭應不以爲然。盖省齋柳公。實以軍亂歸罪於私親。而以爲私親必可誅戮。昭應之論。根柢於是。所以卒不可以動得。在龜見柳公而辨其不然。柳公以爲此與則天事。又不同。盖以爲與直統父子有異也。在龜往赴先生再謫之所而告之。先生曰。穉程吾平生所敬重者也。是以我死之後。當以身後文字屬之。今其議論。若是差異。豈可以身後文字屬之耶。爾自爲之可也。時先生又舘朱見九家。見九之凶獰。如前。冷突如冰。盥水不進。而先生自分病死謫廬。冷泄跨冬。而不以告人。作告廟之辭及身後區處之方。永訣春善之辭。送之春善矣。久後鎭將知其難耐。改舘于鄭千宗家。賴之以安。甲申夏。凶黨。與倭賊表裏相應。廢去先王之服。服狹袖之衣。發令境內而督行之。先生曰。狹袖胡制也。吾父母何嘗生養胡兒耶。吾 列聖何嘗命之爲胡人耶。吾師何嘗施之以胡敎耶。遂仍服廣袖之衣於謫廬。以竢斧鉞之來矣。是冬。朴泳孝,徐光範,洪英植,徐載弼,金玉均等五賊。符合於倭。欲遷 李氏之宗。而分其地。殺閔台鎬,閔泳穆,趙寧夏,李祖淵等凡不與謀者若干人。遂入 闕。脅 上釋位。凶辭悖說。無所不至。淸人袁
公元1884年
世凱方留屯都城。急趨而救之。誅洪英植。泳孝等四賊逃去。 宗社賴之而保全目前。遂大赦國內。而先生亦放歸田里矣。離謫廬(謫廬下。當改云。過務安朴在獜。訪至康津金漢燮云云。又訪長興金興善云云。爲是。)。訪至靈巖金漢燮所居。留連多日。講道習禮。又訪務安朴在麟。長興金興善之居。講學習禮。以示標準。歸漣川之僑舍。環堵蕭然。菽水屢空。丙戌。門人沈能舜等。與若而人士。相謀設舘於永平雲潭之上而迎致焉。時省齋猶主私親致辟。軍士加罪之論。與在龜有多少往復。因以質之先生。先生答書曰。軍變馴致。亦如來敎之所列。然妄意軍卒之㤪毒。莫急於料米不給。陷之餓死之地。而來敎畧而不及。何也。聖人言忠信重祿。所以勸士。盖雖士夫之在官者。祿不足以活家。身與父母妻子。將至死亡。則不可以禮義責之。今日之苞苴賄賂。皆由於此也。况無知庶人之在官者。寸祿不入門有年。望其不生變得乎。曾謂父子天性。獨不如君臣之重乎。一家天倫。轉動不得。至於必死。身且不免。耳無聞目無見。則不忍茶毒。待時而發。理勢之必至。而士夫之安居粒食者。從後而議其罪。豈仁者之心乎。君雖不仁。臣不可以不忠。又責之於何等人乎。牧野之役。倒弋相殺。開武王陣門者。雖非親手抽刃其君。其讎君之心一也。若周召諸公。還師之後。議倒戈之罪。施懲討之典。而令於天下曰。吾以此正君臣之義。嚴禍亂之防。
則識者。豈不冷笑乎。若使向來犯上之卒。靦然自在於侍衛之列。固不可。若曰照律行罰於軍卒之身。則不惟不當出於仁者之口。亦所以益階後日之亂也。然則 主上之專於自反。當如來敎。而軍卒之罪。只得勿問而廢之。到得專於自反。實行富敎之日。不患不爲革心改行之民矣。至於私親之事。自甲子以來。所以逆天理亂人紀。流毒萬姓。顚覆邦家者。固足以罄南山之竹矣。若言失政以後之事。則自辛巳逆變。其心已爲路人所知。豈待壬午之按而可斷哉。但念此是 君父劬勞之親。而士類之間。如仁山徵士。容易說大臣當稟命於 東朝。施以大辟之誅。更不問周禮八議之典。則是不知爲人子而誅所生之父母。爲人臣而誅君父所生之父母。卽天理所不容。古今所不聞。陷於西敎仇父母之說者也。藉曰 東朝誅之。大臣禀命而無疑殆之闕。 主上坐視而享南面之樂。則是假手也。如今誘致虎口。而防其生還之路。猶足以積四境之憤。况移上一級。假手而誅之乎。且私親之前後罪犯。誰則不知。但舊退新進。政實魯衛。袞當同袞。鉞當同鉞。而若論其延納禽獸。殄滅孔道之罪。則新重於舊爲遠矣。於此固無偏覆舊罪。以媚新心之義也。私親罪雖盈貫。豈加於武瞾乎。武瞾之罪。致堂以爲大臣當誅之。則朱子雖錄其說於綱目。
而後來定論則反是。據此則誅殺之論。豈可容易開口。若曰武后。非私親。故朱子說如此云爾。則私親豈輕於同氣之弟乎。淮南王長。旣犯反逆。則於法當死。豈異於私親乎。然而文帝。只徙蜀郡何也。袁盎勸其勿徒。而不恤護逆之嫌。何也。文帝不但得尺布斗粟之謠。朱子之譏貶。亦不少饒。何也云云。先生旣遷永平。屢空之歎。亦無以救止。時前左議政金公炳德。諫甲申變服事。不報。退歸同郡之嘉溪。訪先生於僑舍。致慇懃之意。繼送某子前承旨宗圭。問訊其安否。送稻十苞。且告之曰。栗翁之訓曰。朋友有通財之義。所遺皆當受。其他相識者。只受有名之饋。所謂有名者。賻喪贐行。助婚禮周飢乏之類。是也。翁之飢乏若是。愚以相識之人。如之何其不周。周之者。如之何其不受。栗翁又曰。若是大段惡人心所鄙惡者。則其餽雖有名。受之。心必不安。心不安則不可抑而受之也。愚自反而求。只是凡庸之人。不至爲大段惡人心所鄙惡者。則受之何所妨乎。款款而不已。先生感其辭而不之退却。省齋聞之。以爲害義。以長書切責之。省門諸人以爲先生五十年名節。一朝墜地。先生以爲幾年讀書。於大體小體輕重之判。庶幾不大段顚倒矣。今以口腹上辭受之失。宜被畏友之切責。可耻孰甚焉。遂絶粒而卧。子弟門人。交謁更諫以爲周窮之饋。
無不可受之義。其交也以道。其餽也以禮。斯孔子受之矣。豈有不受可受之饋。而自歸於於陵仲子之義乎云云。而先生之意。稍稍得解矣。是歲冬。柳公著明德說三十餘條。要以遍示同門諸公。以顚覆華翁說心之宗旨大義。而先之先生。盖心有形氣神理四者之分。有以形言心者。如言雞猪心。切開可見之類。是也。有以氣言心者。如言心者氣之精爽。是也。有以神言心者。如言心者。人之神明。是也。有以理言心者。如言仁義之心惻隱之心。是也。雖然。形陰而氣陽。皆形而下之氣也。理體而神用。皆形而上之道也。以形言心者。醫家之所言。不關學者工夫。故古之聖賢。皆置而不論。心之所以爲心。實在於形而上之道理。故古之聖賢。每擧神理而言心。心雖物也氣也。而有物而則在其中。則不可以相離。如水無有不寒。火無有不熱。(水火之譬。是朱子語。)故或擧氣言心。而主意命脉。每在理而不在氣。如中庸以鳶魚說費隱。論語以川流論道體。况鳶魚川流。是各專一理之地。所以有時而以理言。非每每以理言也。心是萬理總會之所。所以無時而不以理言。或有時而以氣言也。至於氣質物欲之所拘所蔽者。雖不可不謂之心。而是心之變者也。心之受病者也。非心也。反乎心者也。非心也。如蟲蛆之生於醢。而非醢也。如毒根濃血之生於血肉。而非眞血
肉也。是以。朱子有心爲太極。人心太極之訓。有體用一源。顯微無間之訓。有莫不得其所以生者。以爲一身之主之訓。有心如水。性如水之靜。情如水之流之訓。有君之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與人交之信。是皆人心天命之本然之訓。有心字實而仁字虛。心之於仁。猶水之於寒。火之於熱之訓。考之程子張子之訓。則有曰。心無遠近者。有曰。心無出入者。有曰。心統性情者。有曰。心生道也。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者。有曰。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寂然不動。是也。有指用而言者。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中也者。言寂然不動者也。故曰天下之大本。和也者。言感而遂通者也。故曰天下之達道者。有曰。在天爲命。在人爲性。論其所主爲心。其實只是 箇道者。溯而上之孟子之訓。則有曰。仁人心者。有曰。從其大體爲大人。從其小體爲小人者。有曰。至於心。獨無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謂理也義也。理義之悅我心。猶芻豢之悅我口者。溯而上之。孔子之訓。則有曰。吾道一以貫之者。一卽心也。有曰。人能弘道者。人卽心也。溯而上之大舜之訓。則有曰。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者。皆一與人之所爲也。溯而上之大堯之訓。則有曰。欽哉者。贊其德。有曰。欽明者。皆一與人之所爲也。溯而上之。黃帝,顓帝之道。則有曰。敬勝怠者吉。義勝欲者從。敬與義。皆一
與人之所爲也。溯而上之伏羲之道。則朱子於先天圖。解之曰。天下萬事。皆從乎心。先天圖中央虛處。是太極也。是其亘天地貫古今。不可得以移易者也。是豈可以兼善惡之形而下者當之乎。在人之心。卽在天之帝也。故朱子曰。心字似帝字。在人之心。卽在天之神也。是以。孔子之論神也。曰陰陽不測之謂神。朱子之論心也。曰神明不測。其實一也。是以。古之聖賢。以帝謂形而上。以神謂形而上。如所謂帝是理爲主。如所謂莫尊於理。故以帝名之。如所謂帝是常理。如所謂主宰卽謂之帝。如有親有義。是上面有箇道理。敎如此。如所謂帝乃震怒之類。皆是理如此。皆是以帝。謂形而上者也。如所謂神卽此理也。如所謂理則神而莫測。如所謂一故神。兩在故不測。如所謂神底是理。如所謂妙用言其理。皆是以神爲形而上者也。是其千聖相傳之旨。見於經傳程朱之書者。如日星之麗天。有目者皆可覩也。世儒不知何故。以心與神。俱歸之形而下。則天地萬物主腦統攝之權。都歸於形而下之賤。形而上之道理。則如附庸寄公。如寄生贅疣。而爲有亦可。無亦可之物矣。安得不引鬼魅禽獸於萬里之外。以爲道德禮義之深仇血讎乎。華西先生。應時而生。崇奉形而上之尊且貴者。以爲形而下者之主宰統腦。貶抑形而下之卑且賤者。以爲形
而上者之奴隷僕役。上告下諭。至誠而不已。數十年如一日。於是亘天地貫古今。不可移易之大義。庶幾其不盡泯於世。雖然。當是之時。主氣貶理之學。盖盈天盈地而不可紀極。所以動被羣儒之齽齘。而不遑寧居。梅山肅齋田愚李瓛在之於華翁。輒以不恭之語加之。杆城郡守徐公應淳。洛儒之秀者也。於華翁心說而誠服。嘗有詩曰。道器玲瓏說。山林蕭灑顔。製華西先生哀辭。盛言學問道德之實。末乃斷之曰。嗚呼夫子兮。宜謚爲文。閔泳穆,李應辰。切責之曰。此公雖賢。其論道說理處。自成一䂓。而非吾黨之相傳旨訣。公安得推重。徐公沒。先生致祭徐公。以推重華翁。爲奬詡語。在龜之於徐公亦然。而亦被北村諸人之攻擊。欲封逐其文而未果。前郡守李完植。請其父聊爾升溥之墓文於申尙書應朝。應朝削去從事檗門一款。有若爲李公諱之者。物情大槩如是。柳公審知事實以爲華翁之道。永無可伸之日。遂生變通之計。明德則稱形而上。從華翁之訓。心則稱形而下。從世儒之論。且老洲吳公。是近日洛儒之大宗師。而以明德。而屬之至誠无妄。形而上之道者。雖見逸於文集。而載在雜識之篇者。有目者皆可覩。則庶可藉之爲重。以默洛下諸人之口。以是而告之重翁。重翁如從其計。則凡華翁遺訓之爲世儒所驚駭者。盡爲刪去。
庶近於陰補諱賢之義。庶可與世儒所爭無多。而爲如兄如弟可否相濟之歸。是可謂盡忠於華翁。謀忠於華翁之脚下諸人。豈非奇謀乎。雖然。是有大不然者。變易華翁平生苦心血誠發揮闡明之大義。以徼福於一世。而使華翁之目。不瞑於地下。果非徇利忘義之歸歟。以華翁平生苦心血誠發揮闡明之大義。驅之於異學之科。而自以己意。曲成義理。以爲華翁本旨本自如是。以徼福於一世。而使華翁之目。不瞑於地下。果非徇利忘義之歸歟。變易千聖羣賢相傳之旨訣。變易亘古亘今不易之大義。以徼福於一世。而使百神萬祇。震怒於冥冥。果非徇利忘義之歸歟。且以心謂形而下。以心謂兼善惡。而帝是天地之心。故亦曰帝是形而下。神是天地之心。故亦曰神是形而下。旣以帝而謂之形而下。則謂帝兼善惡宜矣。而以爲帝則一於正。旣以神而謂之形而下。則謂神兼善惡宜矣。而以爲神則一於正。盖其前後之矛盾。左右之破綻。雖五尺童子。有可以立辨。况朱子心爲太極。人心太極等訓。旣如彼其明快灑落。以昭示於天下萬世矣。乃以爲不可持守較重。(柳公以爲華翁於朱子心爲太極之訓。持守較重有過當處。見示同門諸公書三十二條之下。)乃以爲語欠曲折。有流入異學之弊。(見心說源委。)程子心也性也天也一理也命也性也心也。只是一箇道等諸訓。如彼其正大明白。
以高揭於千秋萬代矣。乃以爲可且自爲一說。(柳公以爲華翁說心如程子說心可。且自爲一說。亦見於三十二條之下。)是豈但貳於華翁而已哉。並與程朱而貳之矣。孔子陰陽不測之謂神之訓。張子朱子以一故神。解之以兩在故不測。解之一也者。形而上之道也。兩也者。形而下之器也。顧乃以神。硬斷以形而下之形器。以一。硬斷以形而下之形氣。孔子一以貫之之一。朱子以心字當之。以至誠無息。於穆不已當之。而曰道之體也。萬殊之所以一本也。心如是有善有惡之物。則萬殊之一本。亦可曰有善有惡乎。孔子人能弘道之人。朱子以心字當之。以知仁勇三達德當之。於達德則解之曰。天下古今所同得之理也。心如是有善有惡之物。則同得之理。亦可曰有善有惡乎。心如是有善有惡之物。則何以能貫萬物之理。心如是有善有惡之物。則何以能大其道而不能見大於道乎。顧乃視之而不見。以心硬斷以有善有惡之形氣。是豈但貳於程朱而已哉。幷與孔子而貳之矣。貳於先師。貳於程朱。貳於孔子。以徼利於一時。所謂天地之逆德。古今之大異。夫華翁是近代儒賢。且置勿說。孔子則凡有血氣之所同尊親。尙矣勿說。朱子非近世之孔子而言言而皆是。事事而皆當者乎。後學之於朱子。只當專心尊信。極意講明。假如朱子而有生薑樹頭之訓。我只得依其訓而
勿之有貳也。假如朱子而有謂雉爲鷹之訓。我只得奉其敎而勿之有貳也。反復硏究。積累而久之。則早晩必有冰釋理順之日矣。如或不然。纔有所疑。便以我是彼非之心。橫却胷中。或曰。此訓可且自爲一說。或曰此訓不可持守較重。或曰。此訓有流入異學之弊。夫有時而有一兩句之見。則謂之可。且自爲一說或可也。見於全書大全語類之編者。無非是說。盡驅之而歸之自爲一說之科。果順於理而安於心乎。有時而有一兩句之見。則謂之不可持守較重。或可也。謂之有流入異學之弊。或可也。見於全書大全語類之編者。無非是說。盡驅之而歸之不可持守較重之科。盡驅之而歸之流入異學之科。果順於理而安於心乎。若是不已。縱快於滋長目前有我之私心。其於自墜於萬仞坑坎。何哉。於枝葉沒緊之地。猶不可若是其放肆而無所忌憚。而况於論道說理大本大源之地哉。况帝雖天地萬物之主宰。以氣言。固有善有否。如其命多辟之上帝。果可謂純善乎。神雖此理之發用。以氣言。固有善有否。如物怪神姦之神。果可謂純善乎。以是論之。所謂一於正之氣云爾者。亦豈非不通之論哉。盖華翁。嘗有詖辭疑辭决不成事之訓。主一而廢一。詖辭也。二者慢無尊卑主客之分。疑辭也。遣辭雖或不同。而不成義理則一也。心也帝也神
也。有理則必有氣。有氣則必有理。是以說理而不說氣。固詖辭也。說氣而不說理。亦詖辭也。華翁之說心也。未嘗主其一而廢其一。則非所謂詖辭也。雖然。主客尊卑之等。帥役貴賤之分。未嘗有毫髮之僭差。非所謂疑辭也。考之程朱之訓。以理言者。指不勝屈。而以氣者有時而一見。是非非詖非疑。顚撲不破之大經大義乎。帝也神也。莫不皆然。今也不然。指不勝屈者則存而勿論。有時一見者。則如得奇貨曰。朱子亦嘗曰。心氣也。帝氣也。神氣也。(程子則無以心興帝。謂之與也。)我東先輩。亦嘗曰。心氣也帝氣也神氣也。立論而張皇之。無所不至。以反易亘古亘今。不易之大義。於義果何據焉。橫竪反復。遮攔杜撰。無非此說。先生大加驚惶。逐條辨明。明其不然曰。心雖物也氣也。心之所以爲心。非形而上之道理乎。曰。天。積氣也。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天之所以爲天也。文王七尺之軀。形而下也。於戲不顯。文王之德之純。文王之所以爲文也。方寸精爽。形而下也。寂而感。感而寂。統性情而綱萬事。心之所以爲心也。又曰。孔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愚亦曰。心不心。心哉心哉。不觚之觚。非觚也。不善之心。非心也。柳公不以爲然曰。此心至公。此理至直。又曰。知之罪之。恭俟後世。又曰。華翁說心。與經傳之所謂心不同。又曰。華翁於先儒說。不欲苟從。先生答書曰。許多枝
葉。不暇條辨。辨之亦無補於視若黃小之亂聒也。惟是說所指以爲心者。元是與經傳所云。微有不同。又云。自有所見。不欲苟從先儒說。此其辭令。雖微婉遜順。其實隱然畫出。敢爲異論之荀蘭陵一流人。其考之不詳。一任胷臆之所在。而無所忌憚至此。則無復可望矣。噫。先師之於經傳諸訓。朱子定本。用死工夫。有以自得於心。故其言曰。聖人者。天之工祝。而孔子最工者也。賢人者。聖人之良譯。而朱子尤良者也。尤翁謂言言皆是者。朱子也。事事皆當者。朱子也。先師誦而善之曰。非實用力於此學。精神氣魄。與之俱化者。不能及此。前輩有立異朱子。而曰願爲朱子忠臣。不願爲朱子佞臣者。先師曰。朱子言言事事。皆建諸天地而不悖。俟百世而不感。非他賢比也。順之者。非佞臣也。乃純臣也。違之者。非忠臣也。乃逆臣也。有問無所實見。但知篤信者如何。則曰是亦畏威寡罪之良民。乃與跋扈將軍異矣。嘐嘐齋徐公。於朱子。有小携貳。則答書。告之以虛心遜志。琢磨洗濯之道矣。於朱子如此。則於經傳可知。夫其心法之正。䂓模之嚴如此。而顧於性命緊要之地。不從經傳。姑舍朱子。自立一說。突過千古聖賢之上。而不自知其陷於吳楚僭王之誅。豈理之所宜有哉。君子戒愼恐懼。動靜隱顯。巨細精粗。無適不然。而講明義理之際。尤所加謹。
今乃不勝其執拗自賢強辨求勝之心。至誣旣骨之父師。陷之於背馳經傳朱子之域。則不祥之大者也。吾今而後。知思伯之書。比之日食地震山崩川渴者。非全然誣岡之語也。吾與執事。四十年相與。與兄弟何別。誠不料晩節之狼狽至此矣。雖撲地痛哭。可也。噫。此殆陽九之運。天誘其衷而然。尙復何尤。仍念師。譬則父也。友。譬則兄弟也。兄射其弟。孟子固曰垂涕泣而道之。若夫欲射其父。則爲弟者又當如何。至是父之與兄。不免有輕重矣。凡此曲折冒昧。痛陳傷直之戒。有不暇恤。倘蒙因此而速改之。則日月旣更。何更念舊。不然而一味瞑悍。則雖同氣兄弟。不知所以處之。千萬垂諒。柳公又答。上以先生謂枉其道而尊師。又曰。先師之學。名言之間。精微曲折之際。攷之先賢。而亦鮮符合。又曰。行有不得。反求諸己。在己在師。宜無異同。又曰。若憚一時更張之艱。而姑息彌縫以爲吾師之見。初無可補之缺。吾師之言。焉有可存之疑而已。則後輩皆將奉持其全集。字字而執守之。句句而張皇之。以求伸於當世。纏繳葛藤。致成別樣論議。輾轉層激。惹起無限風浪。又曰。世之承藉淵源而粗有聞見者。皆將作氣勢。擧名號而攻斥之。夫孰能御之哉。欲尊其師而反使其師爲天下衆矢之的。不亦悲夫。先生答書曰。某死期日迫。而先師臨終付托。
不但不効而已。顧乃生此葛藤。爲齗齗者口實。以爲如得奇貨。剗地理殺之資。則此漢之罪大矣。枕驚夢愕。措躬無地。只有抱此入地。負荊於函丈之前矣。柳公又上答曰。於函丈之前。奉禀調補師訓之當否曲折。故其辭不得不詳且悉。若與餘人講說。則其辭自合有多少含蓄。便作別樣面勢。今謹遵敎旨。畧草其措辭大綱。別幅付達。伏乞批敎焉。遂以所著華西先生心說正案者呈之。盖前書所謂與經傳說心微有不同。所謂不欲苟同於先儒。所謂枉其道而尊師。所謂攷之先儒。亦鮮符合。所謂作氣勢擧名號而攻擊之。孰能御之哉。所謂欲尊其師而反使其師。爲天下衆矢之的云爾者。是情是實。是奉稟調補師訓之當否曲折於函丈之前。而其辭不得不詳且悉者也。所謂華西先生心說正案者。是與餘人講說。其辭自合有含蓄。便作別樣面勢者也。是謹遵敎旨。畧草其措辭大綱者也。是非情是非實。所謂情。所謂實者。如兄弟相告而盡其情實。如其父攘羊而言吾父有攘羊之實也。所謂非情。所謂非實。是對外人說話而諱其情實。如其父攘羊。而言吾父未嘗攘人之羊也。是情是實。故攻擊華翁。不遺餘力。非情非實。故於華翁之訓。畧有俯首聽從之狀。是與餘人說話而諱其實狀者。非昨非今是而然也。是不得已於敎旨之嚴峻。謹且
遵行。非濯舊來新而然也。且於全集之中。取此可以東西看者數條。因以爲終身固守。百世不易。則華翁心說之散在全集者。自歸於無用之地矣。且華翁此訓。雖是可以東西。而看其精神命脉。則依舊在於形而上之道理。柳公之所取以爲證。在於形而下之形氣。如爲富不仁。爲仁不富兩句。孟子則恐爲富之害於仁。陽虎則恐爲仁之害於富。所引則華翁之訓。所定約則終身固守。百世不易。而其指慮所在。則不啻千里之相違也。以是而要以欺重翁。以是而要以欺天下萬世。則其閃倐難測。果何如哉。所謂與餘人說話而便成別樣者。如此則其反背華翁之情實。雖不言可知也。先生老病之際。不之檢察。只見其有俯首聽從於華翁之狀。遂認以爲昨非今是。頗有與之之辭。所謂象憂亦憂。象喜亦喜者也。項之因少友(少友金鍾應)言。覺其見欺。驚痛憂歎。倍增於前。未久有魚允奭。長書出。允奭者。柳公之門人而於先生。亦嘗執弟子禮甚恭者也。自心說葛藤以後。怨先生之䂓責於柳公。㤪勉庵之有長書於柳公。㤪基一代述崔公之長書。㤪在龜之亦有長書於柳公。遂二度長書。極其咆哮於先生。以柳公爲發前人之所未發。於勉庵以下三人。極其喝罵。無所紀極。又曰。夫子言必稱華夷人獸之辨。未知何人爲華爲夷。何人爲人爲獸乎。末乃斷之曰。
須是先滅親於大義。後鳴鼓於非徒。然後可免於大咎。如其不然。山井九仞之功。終未免於廢棄。又云。何以見父師於宗廟地下。何以答衆人於天下後世乎云云。遂席藁而伏於庭。脊令從已。先生念斯文世道之變。至於若是。不勝痛恨。在龜等疑柳公陰憾於私。爲此張本。而又慮其難以口舌。旣告于先生曰。聖人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先生之於彼。忠告而善道之旣如彼其勤摯矣。彼之閃倐反復。又如彼其難測矣。先生之於彼。止之之外。復有何策乎。盖先生之於此事。至寃在心。嘗有詩曰。申公家內善男兒。信己平生不信師。佞佛尋常爲反卒。靑天白日肆姦欺。每於無事之時。浪吟悲歌。或中夜起坐。浪吟悲歌。又有詩曰。歐海起時八表昏。華山剗處二儀翻。室中邪說曾難息。門外狂祲詎更言。又曰。千里謬從一髮差。人言何得事周遮。閒中須汰懷居想。衽席尋常坑塹多。又曰。知人則哲帝其難。言到聽時行更觀。不須費却許多說。勘斷平生在盖棺。又曰。高處夸張過處文。聲輝容易動千羣。明知二者皆荊棘。姑舍人田己更耘。又曰。詖淫邪遁總心聲。世上千言莫遁情。言可遁時行可幻。翻愁神目電同明。又曰。周公恐懼流言曰。王莽謙恭下士時。就使當年身便死。一生眞僞莫能欺。又曰。黑水突過古洛閩。巴溪苦血世還嗔。一時動盪
何須信。爲有高才難得眞。又曰。河間初譽等橫渠。祐聖年來顧剝廬。莫把酉峯汙下視。祇緣家法在懷居。盖其滔滔滾滾。發於性情。見於吟咏。無時而已也。嗚呼。仁者。以天地萬物爲一體。是以天地之不得其位。萬物之不得其所。痛之如鋩刃之割肌膚焉。方是之時。東倭西洋之禍。如洪濤狂瀾之橫流稽天而不可紀極。先生之驚痛惻怛。不啻如骨肉兄弟。胥溺於水火之中。幸有一二同志相從於荒閒寂寞之濱。講明華翁之道。而不之有携貳之論。則華翁之道。卽程朱之道。程朱之道。卽孔孟堯舜之道也。孔孟堯舜之道。種下種子於邦域之內。則彼外冦之衝突。安知不有漸次驅除之策乎。不幸禍起於腹心。患生於蕭墻。翻覆天地。反易冠屨。助英德法美之波瀾。禽獸鬼魅之氣勢者。不在乎他。在乎華翁之高弟弟子。號稱華翁門下之領袖。於是。華翁之門下諸賢。幷皆中毒於彼。爲華翁之仇敵。爲堯舜孔孟程朱之仇敵。嗚呼。華翁之門下諸賢若是。而况於餘人乎。而况於田愚李應辰等諸人乎。而况於傳襲梅山肅齋之餘論者乎。所以先生滿腔惻怛。按住不得。發之念慮之微。無非此恨。見之事爲之著。無非此恨。見諸文字。見諸吟詠。見諸言論。無非此恨。氣血日以澌盡。痰火日以滋長。一日闖發。華扁神手。跨歲閱年。刀圭無效。嗚乎痛哉。先
於丙子伏 閤之時。先生以柳基一。差定疏首。省門少輩。以柳基一悻直不阿之故。以爲不可共事。力請於省丈。以柳麟錫改差。以權辭喩基一。麟錫者。省齋之從姪也。基一心疑之以省齋有私於獜錫。疏撤之後。有詰問於省齋。而省門諸人。怒基一不已。告先生之際。言多浮實。先生以爲此基一。誣師戕賢。痛加叱責。基一心不服焉。以匡章自處。閉門送徒。先生曰。父子之責善。罪在匡章。師生之匡章。罪在其師。可謂善喩也。每逢輒沒顔呵責。庶幾其有改革。基一亦不之悔也。至己卯歲。基一來見柳公而摧謝焉。盖難於先生而然。非釋疑於柳公也。及心說葛藤之後。先生見省門諸人之黨同伐異。無所紀極。曰。向者丙子之葛藤。聖存之失固多。而省門諸人之誣妄亦多。遂於基一。太半釋疑焉。疾病纏綿之中。悼蹩躄於空堂。歎身世之益拙。喟然歎曰。號稱 皇明遺民大老淵源。而迄不見桂林 廟貌武夷泉石而死。只有抱恨千古耳。海州是遠代先塋之所在。而栗谷先生講論之所。與之密邇。此不得不一往拜省也。遂扶病啓程。拜崧陽之院。石潭之祠。羅峙之塋。徧訪知舊。數月而還。時辛卯春也。是歲夏。在龜以爲先生眞幀。素無經紀。而恐因循蹉跎。遂成千古之恨。率畫師而往拜。緣畫師才劣。未克如意。欲別求畫師而未能焉。先生曰。一息
尙存。此志固不容少懈。氣旣游散。乘化歸眞。廓然大公。曷計長短。區區寫眞。果何爲也哉。命在龜還家曰。今者之別。恐未易相逢。我死之後。毋得通告於彼中也。在龜還家。有書於柳公及其脚下諸人曰。向謁重翁。有不忍聞之嚴敎。若憚於自屈。不之濯舊來新。則將來斯文事。不知將稅駕於何地。柳公與其門下諸人。往省焉。遂以向看所稱華西先生心說正案者。呈進曰。如有未安。願下斤正焉。先生病深昏耄之中。反復欺罔之情狀。忽然忘却。而怱怱覽下。只見俯首聽從於華翁之狀。而不察其非其情非其實。乃曰大意則固若是矣。又戒之曰。華翁之訓。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感。又曰。孔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上觚字是物。下觚字是則。同一觚字。而有以物言以則言之不同矣。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上君臣父子字是物。下君臣父子字是則。同一君臣父子字。而有以物言以則言之不同矣。心何獨不然。心有以物言者。有以則言者。凡言心者。專歸之形而下。於義何據焉。如知此理。則彼此爛漫。都無可疑矣。(此觚不觚以下云云。省齋語錄。殊爲糢糊。以先生平日所訓大意。略畧點化。)又曰。尤翁曰心有以理言者。有以氣言者。華翁以爲此論心之八字打開也。此訓可不遵守而勿失乎。柳公懼其見絶於先生。且慮其觸怒而添崇陽。若唯唯受敎者然。先生信其爲爛漫歸一。每
公元1891年
自慰悅。而又旁告於門下諸子。非久金鍾應往拜曰。柳丈果如歸一。其門下諸人。宜皆無異辭矣。徐相烈有書於洪丈。有義理自義理。情誼自情誼之說。此言義理所主。雖有僭差。而情誼不可睽異也。李昭應亦有書於洪丈。力主柳公之說。二人皆親密於柳公者。柳公如改舊見。二人之言。豈有若是之理。先生大驚曰。此輩又欺我矣。憂歎慨傷。比前尤有甚焉。以十二月二十日。臯復于正寢。門人治喪。一用遺命。襲用深衣。裼以素服。而禁用染色衣。盖先生自謂名在罪籍。固不可自同于凡人。况參天贊地。自是天職之不可闕者。今洋瀾稽天而莫之能救。豈非天地之罪人乎。飯含亦以遺命。用 洪武 崇禎二通寶。以明年三月二十八日。葬于永平御師洞艮坐坤向之原。玄纁之贈。亦以先生之命而停。廢門人之加麻。送葬者九十人。嗚呼。道之爲體。原於天命。具於吾心。而達於萬事。乃扶持宇宙之棟樑。奠安生民之柱石也。一有差誤。天地爲之崩壞。而生民爲之魚肉矣。雖然。道有一源萬殊之異。一源者。萬事萬物總攝之主腦。在天地則至誠無息之全體。是也。維天之命。於穆不已之全德。是也。在聖人則渾然一理之全體。是也。緝煕敬止之全德。是也。中庸所謂大德敦化。根本盛大。而出無窮者也。萬殊者。事事物物。各具之準則。在天地則萬
物各得其所。是也。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是也。在聖人則踐形之天性。是也。仁敬孝慈之莫不各有本然一定之則。是也。中庸所謂小德川流。脉絡分明而往不息者也。衆人之心與聖人之心。以氣拘者言。固不無異。而以所稟所受者言。實無不同。論語集註曰。至誠無息者。道之體也。萬殊之所以一本也。萬物各得其所者。道之用也。一本之所以萬殊也。又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忠也。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恕也。太極圖解曰。合而言之。萬物統體一太極也。分而言之。一物各具一太極也。子思子曰。君子語大。天下莫能載焉。語小。天下莫能破焉。此之謂也。豈可以分殊者。屬之形而上之尊貴。一源者。屬之形而下之卑賤也哉。縱於散在萬物之準則。名之以精。察而力行。若於一源之地。錯解而誤認。以賊而稱之爲主。以足而認之爲首。則不其猶於盡忠於曺操劉裕之庭。服勤於韃靼女眞之朝也哉。所謂名不正而言不順。言不順而事不成者也。竊惟古者伏羲氏之王天下也。仰觀俯察。始畫八卦。以敎天下萬世。乾則以乾乾之德而名之以乾。坤則以坤順之德而名之以坤。震則以震動之德而名之以震。艮則以靜止之德而名之以艮。坎離也巽兌也。莫不皆然。何嘗以形而下之賤。揭之爲名號。以號令於天下萬世哉。雷風山澤之屬。零瑣之事物
也。猶尙如此。而况於大統一源之地。可得以形而下之賤。加之哉。六十四卦圓圖之中間虛處。是太極之一源。是在天之帝。在人之心。主天地而宰萬化。天地豈有不位。萬物豈有不育也哉。以至黃帝顓帝之道。揭敬義二字。以昭示於天下萬世。敬也者。一本之德也。形而上也。義也者。萬殊之德也。形而上也。敬是人心之眞。一則是心之體也。義是人心之裁制。則是心之用也。怠與欲之形而下者。則莫不裁而抑之。天地豈有不位。萬物豈有不育也哉。以至大堯之治天下也。曰欽曰明。皆形而上之德也。欽也者。心之體也。如所謂維天之命。於穆不已也。明也者。心之用也。如所謂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也。以之而親九族。章百姓。和萬邦。天地豈有不位。而萬物豈有不育也哉。以及舜禹之精一執中。湯武之建中建極。孔孟之克復遏存。程朱之主一監萬。皆所以尊奉形而上之道德。節制形而下之形氣。以治心治身治家國天下也。所謂名正而言順。所謂言順而事成。所謂禮樂興而刑罰中。世儒不知何故。尊奉形而下之賤。推而戴之。貶抑形而上之貴。携而貳之。尊而奉之。則曰形而下者。在天爲帝爲神。在人爲明德。爲本心。爲道心。良心。仁義之心。携而貳之。則曰理是當然之準則而已。如空言之載在塵編而已。復何主管統攝之有。曰。理是無爲而
自在者。如枯木之不復生。死灰之不復燃而已。復何能之爲之之有。孝弟忠信之類。則曰氣之爲也。理何能若是。惻隱羞惡之類。則曰氣之爲也。理何能若是。敬之義之之統體。則曰形而下之器也。欽之明之之統體。則曰形而下之器也。精之一之執之建之之統體。則曰形而下之器也。克之復之遏之存之主之監之之統體。則曰形而下之器也。嗚乎。盈天盈地。都是形而下之世界。則所謂理云理云者。豈不是天地之贅物也哉。孔子所謂太極生兩儀。子思所謂聖人之道洋洋乎發育。周子所謂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豈不是無用之空言也哉。嗚呼。太陽而被剝蝕之災。紫微而有客星之犯。不得不有華夷君臣。交爭互戕之禍也。况乎上帝之尊而無對。而被形氣之點奪。心極之一而不二。而爲卑賤之專恣。則其氣象意思。果不足以翻天地而倒冠屨乎。於是乎萬萬里外魑魅禽獸之徒。橫恣交亂於天地六合之內。莫敢誰何。而堯舜孔孟之道行。將消磨滅熄而無有矣。陽無可盡之理。天生華翁。命之救之。以上帝之尊而無對。尊之爲天地萬物之主腦。以心極之尊而無對。尊之爲一身萬化之主腦。無形無爲。而統萬物而無遺。無聲無臭。而該萬化而無漏。至誠懇懇。血戰而不已。怳若照昏之明燭。披雲之白日。知德者。希不以爲功。而反以
爲罪。使不可以容措於覆載之間。則其勢可謂殆哉。而岌岌矣。於子弟門生之道。政宜尊奉如大君之有命。愛護如嬰孩之殘喘。由近而及於遠。由小而至於大。積集而不已。則掃淸胡虜。攘除鬼魅之業。安知不日而成得乎。奈之何事與心違。以華翁之徒。充塞華翁之道德。以程朱之徒。戕害程朱之統緖。以推波而助彼之瀾。縱風而助彼之燎。一至於此哉。嗚呼。天地六合之焚溺。猶尙曰痛怛之罔涯。而况於門墻之焚溺乎。門墻之焚溺。猶尙曰傷䀌之無極。而况於彼之焚溺。實由於此之焚溺乎。所以傷之切而痛之深。外憂內憂。亘激而交資。日復一日。憂有加而無減。一月二月。患有進而無退。一歲二歲。病有長而無止。積之之久。先生雖欲不喪逝。得乎。嗚乎哀哉。殺我先生者。門外之凶賊也。殺我先生者。門內之邪說也。是世人之所共覩。焉得以誣之。嗚呼。古人之殉道也。殉道於刀鉅鼎鑊之間。先生之殉道也。殉道於几案牀笫之際。古人之殉道也。殉道於異類之戕害。先生之殉道也。殉道於同室之葛藤。古人之殉道也。其讎賊。有所指擬而報復者。先生之殉道也。無迹可指。無形可捉。嗚乎哀哉。嗚乎痛哉。人之言曰。先生憂世憂道之誠。固可以泣鬼神而動木石矣。聖人不曰。樂而不淫。哀而不傷乎。又不曰。憂世之心。樂天之誠。並行而不相
悖乎。何至若是之甚而至於致疾。何至若是之甚而至於捐軀而捐命乎。曰。是未知大賢情性之正而有是論也。淫也者。樂之過而失其正者也。傷也者。哀之過而害夫道者也。苟不害於道。雖損(一作捐)軀而損(一作捐)命。可稱爲傷乎。且憂世之心。樂天之誠。如之何其分而二之。與道爲一。欲已而不容已。是所謂樂天之誠。當憂而憂。欲已而不容已。獨非所謂樂天之誠乎。以世而言。則艱虞溢目。不可以容措其身矣。乃無毫分隱痛憂恤之心。好其言善其色。致飾於外。務以悅人曰。憂世之意。樂天之誠。固幷行而不相悖。如之何其可也。朱子之論三仁也。豈不曰同出於至誠惻怛之意。故不拂乎愛之理。而有以全其心之德乎。以理而言。固脗合而無間矣。以心而言。固滾滾焰焰。若火燃而泉達矣。是之謂合乎天理之宜。卽乎人心之安者也。求之天理而旣宜矣。求之吾心而又安矣。氣血之日以衰盡。痰火之日以滋長。是外至之憂。豈可憂其若是而止吾天理之所宜。撤吾吾心之所安哉。尤翁之學。洛閩全體也。尤翁之業闢異攘夷也。求之理。純然天理而無一毫之差謬。求之心。如悅芻豢而無一毫之假借矣。若夫世與我違。而不能以保有七尺。自是外至之患。豈可以是爲意而止吾天理之所宜。撤吾吾心之所安哉。何以異於是。孔子之未得也。發憤而忘其
食。已得也樂之而忘其憂。顔淵死。哭不知慟。在齋聞韶。不知肉味。未嘗以爲哀之過而稱之以傷。樂之過而稱之以淫也。以忘食忘憂。不知其慟。不知其味之情性。目見天地之翻覆。人物之消盡。目見殄滅道德。充塞仁義之禍。在於門墻之內。豈宜沁沁泄泄。視如越人之肥瘠而已哉。食豈能甘。寢豈能安。以自全七尺之軀而已哉。食不能甘。寢不能安。一日二日。一月二月。一歲二歲。積之之久。氣血安得不日以澌盡。客邪安得不日以滋長乎。安得不有難治之疾。闖發於其間哉。以若孔子之聖。固不能無是慮矣。而况於先生哉。大抵其爲中庸之德之與否。固未敢知之。其索性殉道。不計功利。則可以證諸天日而無疑也。是豈可與不知者道哉。而况先生嘗以屈原之忠。忠而過。屈原之過。過於忠。爲自况之辭。則是未嘗較計於中與過不及之間也。若貪其爲中而抑其情性之正。貪其爲庸而點其形氣之便。如今之君子之爲。豈先生之本心哉。嗚乎。中也者。子思孟子之所未能者也。伊尹以元聖之德。比之孔子之時中。有些偏倚未盡之可言矣。豈今之君子慕鄕原之媚世。悅楊朱之爲我。以濟其形氣情欲之私者所可容易襲取哉。以此輩而議先生之過中。豈非所謂以鴟梟而嘲鳳凰哉。嗚呼。先生之見殺於門外之凶賊。門內之邪說。旣若
公元1835年
是矣。如使先生之子孫後生。少知此意。則視彼禽獸鬼魅之盈天盈地者。安得不如不共戴天之讎乎。視彼詖淫邪遁之交亂於四國者。安得不如不共戴天之讎乎。視之以不共戴天之讎。心心念念而以驅掃此賊爲事。言言事事而以廓闢此說爲業。則吾道寧不庶幾不墮於地乎。 憲宗乙未之歲。華西先生寓丹陽。有一詩云。弊屋寬如斗。安諸萬斛憂。乾坤春寂寂。風雨夜悠悠。黑水波瀾闊。西洋鬼魅幽。東溟猶不淺。吾道詎長休。黑水波瀾。以門內之憂而言也。西洋鬼魅。以門外之憂而言也。今去 憲廟乙未之歲。六十有一年矣。坐在六十一年之前。深憂永歎於六十一年之後。若燭照而龜卜也。豈非有至誠前知之道而然歟。末句所云。東溟猶不淺。吾道詎長休。又以吾道永不墮地斷之。豈將來有驅滅外冦。廓闢內憂者。出於吾黨歟。嗚呼。華西先生。天之有所爲而生之者也。嗚呼。以外冦則西洋之禍。開闢以來所無之變也。以內憂則黑水之突過古聖。開闢以來所無之變也。所以皇天憂之深而慮之遠。豫降華翁。使之豫闢西洋黑水之禍。闡程朱孔孟之指。如指諸掌。再降先生於其後。以丁洋瀾大揚之衝。黑瀾滔天之際。精神氣魄。固有以出類而拔羣。忠信篤厚。又有以出天而過人。天之所以生之。旣非偶然。所以貧賤憂戚。以玉汝於
成者。又無所不至。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拂其作爲。或露處四旬。或喪折胄子。處天下之至困。擔天下之至重。而剛健之德。無一息之少弛。篤實之業。無一息之少間。乾乾焉慥慥焉。如烈火之焰焰焉。如大河之滔滔焉。以之而讀天下之書。講天下之義。上自堯舜。下曁吾東。前言往行。搜括無餘。斷天下之疑。辨天下之惑。如辨白黑。若决江河。無一毫之依違而糊糢。於身則大體小體輕重之等。君臣帥卒上下之分。於家則喩道喩利當否之界。養志養口貴賤之別。論人則淑慝邪正之分。論國與天下之事則華夷人獸之判。尤先剖析而辨別。當爲則卽爲。當去則卽去。如雷厲而風飛。如斬釘而折鐵。無一毫之骨突而因循。死生不足以動其心。威武不足以剉其節。所以大義所在則喝罵卿相而不以爲意。至道所關則觸犯忌諱而不以爲疑。憂道也則不啻若憂身之懇惻而切至。憂世也則不啻若憂家之悲慟而傷怛。有人而果爲吾道之梗。雖骨肉兄弟。直欲施之以滅親之大義。有人而果爲斯世之禍。雖勢炎薰炙。直欲加之以斧鉞之大權。發爲文章。著之詞令。若河决下流而東注也。若駟馬駕輕車就熟路。而王良造父爲之先後也。其至公血忠麤拳大踢。果非後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嗚呼。所謂正大光明。如靑天白日。如高山大川。
公元106年
磊磊落落。無纖芥之可疑。先生之姿也。忠信以進德。修辭以居業。主於心而無念慮之不誠。滔滔而烈烈焉。見於事而無言行之不實。滔滔而烈烈焉。先生之學也。所以內闢聖門之蔽塞。若是其懇惻矣。外析異類之狂瀾。如彼其切至矣。由是而擴而大之。使喧豗自定而不敢開口於天壤。蚍蜉自滅而不敢擧頭於宇宙。豈非先生門下後進門內後昆之責也歟。或疑先生平日多動而少靜。於莊敬涵養之意。有些未盡。是如何是。未知奮發有爲之自屬於乾道。莊重持守之自屬於坤道。乾道則乾乾不息。慥慥有爲。其靜也專則靜之中。未嘗不有動之意也。如活虎然。如活龍然。不待養而自然忠信。不待養而自然篤實。非無靜矣。而動之時恒多也。非無靜矣。而猶勁弓之持滿而未發焉。猶鳥銃之裝藥而未發焉。朱子所謂未發時。如烈火之不可犯者也。坤道則必待乎持養而忠信焉。必待乎持養而篤實焉。所以以持養而爲之本。依文按本。俛焉持守。故曰坤其靜也翕。翕則虛靜而已。豈可比而同之哉。中庸嘗言博學審問愼思明辨篤行五者之目矣。是豈少動多靜者所可能哉。又嘗言學問思辨篤行不得不措之事。是豈少動多靜者所可能哉。明道延平。固言主靜之事矣。無事則固當主靜。疲倦則固當主靜。豈可事至而不之應接。物來而
不之酬酢。只以兀然守在這裏。爲至當不易之則也哉。盖當是之時。以內則反天覆地斁倫亂道之事。作於房闥之內。以外則盈天盈地都是蠻夷之猾夏禽獸之逼人。安得不忉忉怛但烈烈忡仲。傷之切而痛之深乎。傷之旣深。痛之旣切。安得不或大其聲。或疾其呼。或正其色。或詳其言。庶幾有補於萬一也哉。如見孺子之入井而兀然不動曰此主靜之學也。見棟宇之焚燼而兀然不動曰此主靜之學也。是老氏之冷冰冰。楊氏之拔毛爲利而不爲者。豈先生之學。豈天地生物之本心也哉。又疑先生有時闊畧於細微。殊不知心胷恢廓。海闊天高。義理密微。蠶絲牛毛。須是周孔朱子而後可盡。是故。孔子能大而又能小焉。孟子能大而不能小焉。且世之察察於細微者。未有不顚倒於大義。以其能小而得人之稱譽。以其不能大而得罪於聖賢。此可不深可懼哉。先生之事親也。愉婉奉將。而惟以養志爲先。先生之奉先也。誠勤懇摯而必以嚴敬爲主。朔望則行參禮。忌辰則薦一位。俗節則奠時食。雖在三旬九食之時。致其謹愼感慕之意。房親以禮班祔。以伸情禮。勿之有忽。正祔忌辰。合爲十有七次之多。而皆盡心竭力。如恐不及。晩年。奉朱,宋,李三先生影幀。以時瞻拜。以致欽慕之意。或疑先生四時之祭。未克擧行。未知此何故也。是未知
公元1891年
先生平生。雖在平閒吉祥之時。猶是兵戈亂離之中。倉皇急遽之際也。古之士者。有官而有田。有牲殺器皿衣服之可備者。然後可以祭焉。可以宴焉。如無官而無田。無牲殺器皿衣服之備。則不得以祭。不得以宴。今先生上無傳世之業。下無田祿之奉。寄命於朋友之間。而朝夕臀膚。席不暇暖而突不得黔。朔日之參。俗節之薦。簞食豆羹。杯酒楪蔬。已疲竭其誠力。費盡其血忠。可以代四時之祭。可以盡追遠之誠。是非達權適宜之道哉。雖然。先生以是抱恨。爲沒身之慟矣。爲子孫者。宜思所以追擧其禮。以慰九原之心於萬一矣。先生娶水原崔氏。考景喆。無非無儀。惟酒食是議。惟織紝是謀。以助其內治。生一男二女。男卽基朋。女長適申達秀。次卽洪在龜。基朋繼子春善。申無育。洪一男二女。男鍾亨。女安行遠,金鍾應。春善男益曾益昌。女適尹某。餘幼。先生所編近思錄附註。程書集疑。隆師錄。道東書。所著有闢邪錄。淸城家傳。文集百餘卷。謹述其世系言論道德事業。以俟知德者攷焉。 永曆紀元後二百四十九年乙未十月己卯。門人唐城洪在龜。謹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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