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巖棲先生文集卷之十
書
公元1900年
答宋子敬(鎬彥)別紙(庚子)
黃赤道自是南北之稱。土圭之法。又何以驗東西長短云云。
黃赤道遠近。是指南北而言。土圭之所以驗南北東西者。欲以取地中爾。盖於夏至晝漏正半之時。立八尺之表。其景如土圭之長。(土圭長尺五寸)則惟地之正中處爲然。若地太南而近日則景短於土圭而其地多暑。太北而遠日則景長於土圭而其地多寒。此以南北言也。若地在日東則其景如夕陰而爲多風。地在日西則其景如朝陰而爲多陰。此則亦可以驗東西之長短。盖日景於地千里而差一寸。是以推之而無不可測。惟南北則日月升降黃赤之間不過三萬里。土圭之尺五寸。正以其半之而得地中也。
月無盈闕。人看得有盈闕。
以彈丸粉塗其半之譬觀之則自曉然。盖正視之則全體皆白。是日月相望時。側視之則隨其所見。白亦不同。是日月相近時。
枯槁有性無仁。
妄意性是理。仁是生意。謂枯槁有理則可。謂之有生意則不可。(朱子答徐子融書云雖不可論仁義禮智之髣髴。然亦不可謂無是性也。恐亦此義。)
公元1902年
答宋子敬(壬寅)
茶山稠攘中。得見令侄。兼承惠翰。俱是積歲面。爲喜爲感。無以爲喩。忩忩未卽修謝。向後天氣屢易。而又以少便多冗。闕然無報。引領太息而已。比日初寒。伏惟大庭調候神攝。湯餘進修。計不懈益力。法門衰敗。區區所望於老兄者。不以恒人泛識。固知不待奉勉。而相忠之厚。有懷不敢有隱爾。所喩無所希進於世。愈見聖賢言語心事是是非非。著一毫智力不得。乃知閒中所得。至於此境。欽艶之甚。不知身之踴躍也。他人不曾做工夫者。决作此語不得。縱饒强說及此。亦不能使人信得。幸甚幸甚。至於使兢更下一語。以爲下手之地。則雖是盛意。其如非所敢當何哉。但以己之所患者論之。則於是非之際。非不欲明辨而痛舍。然終是所見未精。先入難忘。非但所是者未必其眞是。而其所舍者亦未必其眞可舍也。非但隱微處常患其然。而至於形顯易見者。亦未必其不然。要之涵養不足。不能會思索省察。因而苟簡自恕。無一可倚靠處。若得如老兄與之相處。常切見警。或得稍减分數。以此愈深思仰耳。文喩鄙見亦自知其淺薄。而見敎以無益於聖門心法精微處。甚當甚當。但區區本意。正爲近日論理之說。類多超出形器。離畔名義。本欲發明極致直指眞詮。而不知其高徑混雜。反害於平易散殊之軆。如相馬者惟精神之見。而不屑於驪黃牝牡之形色。恐流傳授受。其害不輕。
是以僭爲發明大略。以見精粗本末不可殊觀之意。而義趣凡近。固知不能逃於君子之議。來諭深中其病。第當思而改之。然妄謂老兄平日所論。亦似微有過於高遠而簡略卑近之意。得非用心太銳。見道太早。賢智之過。恐亦不當遂以爲無弊也。頃於客中見新刊理學綜要。槩其頭面。未及詳也。洲上之爲此書。豈不是好意。但其逐篇命題。牽强鋪排。全不似聖賢氣象。使千言萬語。皆不自在。便有直指其路。急策疾趍之意。未論宋末支離繳繞之弊。雖以明儒之好高喜徑以悟爲則者。亦不聞其爲是也。此盖無他。只是在己則急於聞道。爲世則勇於立言。縱橫卷舒。惟意所用。而不知天下之目。不似一己之所見。後日之口。不但一時之所言也。且如六經之書三千之儀。何物而非道。必欲逐篇逐段。盖以道字。豈不冗贅少味。而離聖賢泛應曲暢之本旨。啓學者强探欲速之妄意。起知德者之厭而增無德者之惑哉。况其義理精微處。類多侵過本來界分。有非我族類而强親以色笑之意。明者見之。不能隱其籠罩膠粘之痕矣。惜乎不及洲上無恙之日而奉質其所疑。今日諸公尊信之久。必欲主張而闡發之。謂世俗謬悠之談卑鄙之見。不足以知此。攻之愈急。信之愈力。至或以爲我自別立一門戶。乃知南軒之改知言。眞曠見偉度千載一人矣。此事令人皇恐。想老兄聞此。亦不顧省。不知更向何處告訴此話。只得鬱鬱長歎也。忠恕說不知當
時面論如何。今承示諭。茫然不記其首尾。異日或蒙詳示。庶加反復也。風色不佳。衣冠儒士所在爲敵國。吾輩旣不可推波助浪。只得杜門自靖爲究竟法。但同志之間。相從講貫。亦非易事。只覺日月之可惜耳。秋間聞自貴所有人到鄙近。云來春車馬似一顧。果爾幸不可言。但恐未必能踐約耳。兢亦開歲後擬一走娥林。深欲取道仙鄕。亦不知卒能遂願否。因風寓此。猶未敢索言。幸勿爲人道。必亮此意。
公元1903年
答宋子敬(癸卯)
一出四十日。徒役役人事。無可强者。惟與兄兩夜說話。差爲穩耳。在塗及歸。無日不思仰。今晩有致辱䟽者。以爲復長柏時所呈書也。披讀之乃第二發者。計其日正鄙行留滯汾西時。老兄之眷愛至矣。但不知前書何故尙愆承坼。意初約卞友歸路經由。是此君之尙待我欲面見投也。信后有日。伏惟哀孝聯候支福。幽居讀禮。想益有倫理。區區不任馳懷。兢自山陰踰德山宿留一望。因取路晉東。所過盤礴逶迤。十數日乃至家。幸省節如昨。但歸後又事冗叢集。無暇整理身心。溫繹遺忘。乃知出與處不可殊觀爾。前書奉告魯齋云云。兢非敢爲其人分踈也。但以老兄所論。語意之間。有失稱停。所以乘快說破。不覺多言如彼。獨不知自家所發其麤率輕颺。乃有甚者。眞諺所謂釜譏鼎黑。路中耿耿在心。欲更作一書以明之。復忩擾未及。但與庸齋畧
說此意。此丈云亦甞見之。但未覺其然。此亦恐是恕人之辭。不然不曾細看耳。告老兄愼勿更掛人眼。或附火或見還。乃是相愛之厚也。所敎雖不多。而井井入彀率。使魯齋復起。亦當汗顔而服矣。但南宋正朔之云。恐有未然者。意魯齋之生。當金元之交。其先世固已食其土。而所居又是北方。與浙廣不啻懸隔。觀於其晩年始得讀程朱書可見。而其來歷又非自南俘北。如趙江漢之比。夫旣如此則雖使宋社未屋。恐無不仕於元之義。然若使其與於翦商猾夏之謀。如竇默史天澤之類則誠不爲無罪矣。而史傳中又無其說。只是以儒者見處於賓師之間。則其仕亦不至太過。惟其不能度其君之不足爲湯武。而過以綱常世道自任。卒不能無愧於其言。(出則有爲。處則有守。)則秋江所謂欲將堯舜道。强敎板屋人。方圓不相周。畢竟無新民者。亦後世尙論者之所不能無言也。來敎所謂律之以春秋之義則不得不以賊邊人治之者。未審其何謂耶。若以正朔之存亡言之則如前所云。若以其華夷之向背言之則身夷而事夷。古人之所不免。而觀於魯齋平日之所志。則盖於用夏變夷之道。未甞一日而忘。特不能耳。然百年之間。崇儒尙道之風。未必非其功賴。後之君子恐亦當原其心而恕其迹。不必一向如此峻文而深詆也。且纔謂之賊邊人。則其頂踵毛髮。無一是處。其平日所論學處。雖有足取。亦娼家說禮耳。何足待以爲前輩如來示云
云乎。因此又記前日老兄所稱學朱子與法朱子之語。亦覺有病。盖朱子只是一箇朱子。豈有學與法之異。程子有言。必有關雎麟趾之化然後可以行周官法度。蓋本末精粗。只是一貫。得則俱得。失則俱失。若學而無法。是宋襄之學文王。法而不學。是玉莽之法周公。自古聖賢吐心傾膽費盡言語。只是發明一箇塗轍。更無離軆畔用依影寫形底話。只爲後世學者少能深究密軆洞見首尾。但於文字講說之間。依俙認得一箇氣象。撰出新話。論量前輩。聞其說者。又喜其精巧均貼。若不可易。盖自明淸以來。此等言法甚多。决然不是洛閩口氣。竊恐是說流行。使正路至於歧貳。學者各占方便。不是少害也。夫尤庵之法朱子與否。兢所不敢論。至於退陶之學朱子則其全軆恐無不似。但其所成之德所施之用有不同者。則或因其資禀時世而然。是乃所謂善學者。後人所當精察而勉學於同中見其異異中見其同。不可遽以其法之不足而少之也。來喩以退陶不妄論前輩。爲好法門。而乃以通錄所載數事。爲大可疑。亦是此類。若以此等爲學而不法。則只如來示所論春秋之義出處之道。宜莫如朱子。夫以溫公之帝魏。龜山之主蔡京。以今人觀之。豈不殆於賊邊人乎。而朱子以爲不須深論。以爲後人何曾到他地位。如此將惡乎法哉。張子韶凜凜於斥和。九死而不悔。陸子靜之徒皆壁立於出處之途。而朱子以其學術之有差。則矢口而罵
之。無一假借。如此將惡乎法哉。盖華夷人獸之辨。亶在乎一念之公私。一理之得失。學而有得。法在其中矣。雖有因時損益之異。周之文猶商之質也。若踈於學而用心於法。則任氣自用。必至於張王橫决。其所自爲法者。乃私意之尤者。而方且以爲足以承千聖而詔百王。豈不可笑。爲此言者。非但不識退陶。恐亦非所以爲尤庵也。况退陶之論前輩。亦未甞一主於恕也。其輕重予奪。皆有倫法。如權衡之稱物。只是善善之意。較長於惡惡耳。言者行之奴。前書未盡其說。竊觀聖賢之言無類此者。但曰言顧行行顧言。曰訥於言而敏於行。曰先行其言而後從之。其言皆平正的實。旣不失其輕重之分。又不沒其相須之義。思而玩之有餘味。軆而行之有餘功。至後賢則又曰言者行之表。行者言之實。曰言之得失。可以知人之邪正。如此然後方可謂善言德行也。老兄之言。固不甚悖於理。然抑揚左右之間。不免使人得窺其淺深偏平之軆。則恐不可不察。程子所謂後人雖有好言語。被氣象卑。終不近道者。亦豈非病此耶。兢之過計竊以爲此等。恐如朱子所云不是說時病痛。盖自近年有主理之論。凡論議施措之間。每多偏側斜峻之意。其貴者爲王公爲后嫡而猶恐其未貴。其賤者爲皁隷爲婢妾而猶嫌其不賤。此在精義崇智之術。宜若有近者。然以本然之正理聖賢之氣象揆之。則恐有未相似處。只是門路已成。心手已熟。惟見此一邊爲大
爲是爲高妙耳。朱子所謂常安排此箇意思規模橫在胷中。不能到得廣大公平底地位者。恐亦不可不念也。前日兢爲四平放下之說。老兄云四平放下固是好。但每常以此爲心。亦做病痛。固是如此。然兢之所謂四平者。非欲夷高逐下鑿淺就深也。只是因高下淺深之自然。而不更以意增减之耳。然兢之論常主四平。而不覺其爲病者。固當深察而戒之。請老兄亦勿以鄙言之近而忽不省也。因筆至此。亦傷快矣。然朋友之中。惟老兄可爲盡言。亦可以此求敎。千萬照之幸甚。庸齋相聚兩日。其英氣尙在。語及老兄。娓娓不置。兢以爲子敬一生。在順境中成就。無飢餓拂鬱以磨礱之爲可惜。不知老兄自視如何。未論它事。只如所論出處一事。須是以身處其事。須是以身處其地而觀其如何。方能見其曲折。不當只據紙上說話。用眼前道理。論斷古人之是非也。希寗相對移晷。比向來甚覺收斂。再三請其所論著。終不肯出。兢因戱用琉璃甁禪話誚之。不知渠以爲如何也。叔亨尤不能款曲。末由詳討所得。但聞其夏秋間作詩百許首云爾。老兄所稱曺晦仲者。見訪於德山。相携十餘日。其才質頗溫慧。文字亦有可望。然看義理多踈。又不甚曉事。此等人須使專力向裏。不爲空言所漂喣。乃可幾其成就耳。世俗滔滔。人各以所見爲學。相識間不肯盡情商量。又多以忮疑相待。恐所謂克己行恕責善輔仁之道。不復見於今日爾。兢近覺自己病
敗甚多。所患柔不能自立。又近來貧病之餘。浸覺生事敗人意。聰明漸不如前日。甚愧素不能養。臨事不得力耳。山陰人明早當發。燈下草此付之。畧布鄙意。卞友處必得近報。他俟續聞。
公元1927年
答許平𨿅(漢○丁卯)
自承賢仲氏凶問。禮合馳慰。而踈懶多冗。日月以淹。竟使尊執事先辱惠訊。感悚之私。難以言喩。卽日秋凉。伏惟服軆起居何如。枕被之缺。摧割固爾。然尊兄亦老矣。當自有以寬遣也。兢燮此粗如。宜無可道者。令孫尋辱野鶩。誠由乃翁金注之惑也。但來席未溫而賤跡偶有外適。二旬而回。則故與諸友尋行數墨。其勤耐可尙。而姿地自是有所傳受。今時後生中豈易得此。惟能持此不變。必有卓然成立之日。爲之欣聳以企也。今日忽動歸興。盖緣諸友盡發。臨行草草奉此。不備百一。統冀崇照。
公元1909年
答安復初(植源○己酉)
亂世得好朋友。遊好山水講好說話。大是好因緣。別後極不忘。便中辱施先問。其感如何。而失便稽謝。居然天氣正熱。伏惟棣床經軆連衛。齋居况味。比疇曩何如。時學咄咄逼人。高者變動不居。下者懶散自廢。獨老兄愈往愈厲。卽陳編蠧簡。認之如梁肉布帛之不可捨。人多以老兄爲愚不知。此乃所以爲不可及。而非世俗所謂智者之可易也。來書自道謙謙。若無一物。而見推之言。猶恐不過。二者皆非其實。人之相知。貴相忠愛。便佞善
柔。是謂損德。彼悠悠者不足道。以老兄之敦愼木訥。而所以施諸人者。乃近於此。眞不可曉。嗣是而有辱敎焉。勿復踵此。能以實際相切偲。何望如之。仙亭扁號。久思未得其善。欲因地取義則曰洛瑞齋曰靈壽堂皆近之。盖山名以龜而在洛水之側。古有洛龜呈瑞之文。而愚意瑞字微有未妥。不如靈壽爲佳。以龜是四靈之一。又有千年之壽。靈者知也壽者仁也。合此二德。無所施而不當。此在老兄擇之。不敢自决也。若以龜山精舍爲摠名。而以右二者分作東西堂樓之扁。亦似不妨。乞並入思議如何。記文則別求大手甚善。若終荷不外。俟有所定。當爲試可乃已之計耳。末由卽奉。惟祝千百加愛。不備。
公元1906年
答崔汝敬(東翼○丙午)
去秋相處涉旬。而多爲事冗所困。又雜以劇談諧謔。不能盡平昔所懷。別後甚覺闕事。天道一周而世故百變。使人索然無生意。乃知前日事亦可思也。新正承臘初惠書。副以窮理之論擬古之作。披展盈案。驟觀而眼爲之醉。卒讀而心恐其盡。何老兄之過念貧兒而爲此傾囷之計耶。歲且弊矣。而報賜尙緩。盖不但偵路之難得。大惠不可以猝酬焉爾。老兄其察不察也。晩秋多陰。伏惟經軆動止冲福。前書更爲寂寞之期。不知曾踏逐否。魚雖得計而蟻慕者衆。恐難得如意也。添丁之擧可喜。區區一行乃得此報。輒思晦翁戱季通語也。學禁勢如烈火。無地可避。
彼中又是上游。當尤甚也。吾輩讀書三十年。而不曉藏身之術。可笑可歎。朋友中亦時時抽去一兩人。不知老兄獨無意否。以此奉勸。又似孔明之激孫仲謀也。但向來畧窺合下法門。大抵鋪攤向外底意思。似占得太多。春間在茶山看晩求遺稿。見所述尊門文字甚多而華。其問或不無一毛不似之慮。觀者多厭之。卽此亦可見其一事勉夫記得姓譜又通博。似此恐不免枉用心力。覺不是坪門以來端實白直底規模氣象。又况世道如此。爲吾人者政使刊枝落葉。赤骨特立。猶恐其無所依泊。若又名實相混。泛然無據。則反不如彼學之猶有實務可以措諸事爲也。兢折肱於此有年。到今略知此箇意思。只是無可倚靠。以諸兄相愛。不比尋常。聊爲獻此。以備講論。非謂老兄有虛僞根株在也。不知是自家世念漸深。爲此竊斧之疑也耶。所詢諸條。感下問之盛。畧具別紙。其未達者。不敢質言也。諸詩汪洋縱肆。可追古人爲。並承索陋和多荷。但貂無不足。難續以狗尾。要當寶存。以示兒輩耳。兢日間方作金溪之行。知兄曾有意。不知能力圖否。雖失並轡。可到彼相晤也。
別紙
叔亨所論鄙言。頃年於靈川地。見一後生開口便及理氣。兢因戱之云昔富鄭公謂神宗曰陛下欲爲治。須是三十年不談兵方可。兢亦謂今之學者。要做眞實工夫。須是十年不談理氣。曾
以此語擧似俛丈矣。豈意流傳至此。言固不可不愼也。矯枉過直。兄言當矣。然兢亦非憂其相角立也。病其徒事口舌。而遺却合做底眞實工夫也。若以其道理驗於心而察之日用之間。則講辨雖精何害。但恐其少能如此。則不如閉口勿言。近思切問之爲省事而得益耳。
公元1913年
答宋舜佐(浚弼○癸丑)
以兢燮罪逆不天。斬焉在疚。頃蒙仁慈俯賜慰問。又有挽詩之寵。幽明感泣。曷勝云喩。憂患多故。久闕申謝。方深悚仄。茲因角山便。奉讀四月末惠書。慰撫奬予。有加無倦。使枯木捿苴。差有生意之回。若得未遂溘然。復入於道德之塲衣冠之列。是固仁人始終之厚賜也。書後易時。伏惟尊庭起居候萬福。承懽經軆胖旺。區區不勝鄙懷。兢燮忍頑不死。遂見終制。痛慕慨廓。天地難容。而夏初又哭一男。情鍾之悲。嗣續之憂。非狹中淺學所可寬敵。老兄內外交充。仰俯俱順。神氣已頹之示。竊恐未遽至此。想是爲目下擡擧。承奉得多。便欲以暮大自處。如兢素無所養。而爲膏火所煎。神識十亡八九。不翅如老兄所歎耳。山斗蓍龜云云。不謂老兄又作此說。使年前鄙書血懇。歸於一張白所志。兢固不足言。使有識見之。得不以老兄爲笑端乎。若蒙終不棄外。得卒敎誨。萬望痛鐫此等虛例。操切其所不及。兢雖不肖。猶可奉以周旋也。
公元1919年
答孫仁中(景基○己未)
阻久思仰政切。令姪來承惠問。慰喜可知。且審侍餘動止百福。尤叶願言。所諭國服事。向來妄觸時忌。致人言藉藉。而老兄獨於衆惡之中。謬加是奬。此亦非望所圖。然虞仲翔所謂有一人知我吾不恨者。豈此之謂耶。近日所遭來誨亦極當。當時不能深慮。遂以爲義不可讓。事過後乃悔其輕率。然自度無甚愧於方寸則可矣。浮言之動。已付之太虛矣。其曲折非面難盡。持卿當略言之。比苦牙癰。强把筆草此爲報。惟祝千百加愛。
公元1892年
答李重載(敦厚○壬辰)
月前數日款晤。於心終不忘。繼而有辱書。無便不能疾速以謝。雖兄不以爲竢。而兢之鄙見不獲蚤見正於足下。如技癢然。比日寒甚。伏惟居閒友于至樂湛孺。涵養玩索之工。計必無外撓之妨奪。然細讀來書。所以論量裁度。思前筭後者。不爲不審。兢且喜且慮。求以一言之幾乎道者。爲左右獻助而未之得。則所欲陳者皆符於空言。而未甞呈驗於己。甚懼不足以動足下也。盖甞聞之。學欲博不欲雜。守欲約不欲陋。道之盈於兩間者。聖賢已說盡了。其間精粗大小本末賓主之勢。則又自有不可亂者。卽是求之而不知其然。則序有不順。理有不切。雖或專心費力。窮高極廣。而終無可悅之味矣。旣無以悅。則所以反約者。雖復俛焉孶孶。不敢放忽。而亦必無可據之安矣。以老兄之英明
謹質表裏如一。猶有憂於苦且難者。得非有係於此而不自覺耶。故兢竊謂老兄之所憂者。於學則不患其雜而患其博之未善。於守則不患其不約而反患其約之失而或至於陋也。故爲老兄計。願且虛心而息慮。少思而多讀。使義理之實。眞有所默契於中。則沛然而進。行無不利。不但如向日之所得者出於苦心極力之餘。止於觀物度身之效而已也。至於天道性命之理。又是難說處。只爲今之學者說出容易。未甞切己軆察。只成得一塲隱謎而已。畢竟何益。假饒有益。又豈若切問近思積漸上達之爲循序而有本乎。兢之所患則又有大焉。盖始也役志於言語文字之末。及其用心於聖賢之說。則又顚倒於章句訓詁之流。至於言語容色承上接下許多合用力處。全不照管。方欲刊脫枝葉。以求所謂本原者。而宿緣舊業。未易點化。兼事物之推奪。精力之淺短。不能如意者十而八九矣。又無直諒精篤如老兄者常得相處。操切警策。以諭其所未及。覺得意思闌珊。無可恃而不恐處。欲望自此有書或面見。須痛箴而無隱。是爲相愛之實也。
公元1906年
答李見可(貞基○丙午)
前夏水陸追遊。爲吾輩相得後第一樂事。別來時見於夢想間。春中一書。仁者之賜大矣。而憂吾道之將墜。閔世人之難明。而思所以扶將善後之道。兢竊見近日朋友之憂此者衆矣。而未
有若來書之剴切。如傷虎者之色變。自非眞知輕重。不易乎世者。何以發此。世俗之以拘儒膠古爲無用。而不知維持世道之在此。誠如來諭之云。使人人而知此義。功利之說何自而興乎。然彼之所謂有用者。雖若馳騖於一時。而要其歸則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而後已。由吾之道則其行之足以利當世而澤後人。不行亦可以全所性而免虛生。盖其所重者在於得與未得。而不繫於用與不用也。果得於己則雖遯世不知。坎坷以死。而不害爲可用。不能有得而求合於用。則其不舍我五糓而從彼之稊稗者鮮矣。如此而欲免世俗之譏。豈不難哉。今世之士風吹草動。誠若可歎。然纔一變動。便見其無足倚靠。若定慧圓明則豈鐵輪轉頂之所可奪耶。別紙所論。圓轉詳密。足以破近世偏滯之見。可謂片言折獄矣。兢亦甞謂苟知其實然之軆。則謂之是氣亦可。謂之是理亦可。謂之兼理氣。亦無不可。但今之論主理者。多認氣爲理底見解。主氣者亦多將氣做理底作用。令人不可曉耳。舜佐想頻與切磋。方此正氣摧剝。所望於兩兄不淺也。無緣奉唔。臨紙耿耿。
答河叔亨(謙鎭○丙午)
喪亂屛伏。萬事不上心。獨念平生故舊。惟數公如曉月長庚。欲攀未得。徒有懸仰。便中忽辱惠問。驚喜出望。無異見千載人面目也。拜審比日殘暑。侍奉起居百福。舊學當日以崇深。遵養時
晦。以基一治之業。雖高明不自居有。而區區正不能無望也。如兢養病於窮。身病於憂。志病於時。碌碌庸人。恐遂汩沒以究竟爾。鄭君以其胷懷趍操。遽至於斯。亦吾黨之無祿。覽其咳唾之遺及諸公所稱述。輒爲一涕也。墓銘之托。及於無似。量出老兄之意。兢是何人。敢爲此以累幽明。旣來不忍遽却。欲留且謀之。然次第恐不能成耳。希寗當頻與切磋。聞其髮鬚盡白而顔却膚澤。爲之嗟異。望各自愛。庶見天意之回也。兢閒中有小述作。姑未卒業。不敢示人。謾附以上。乞與此兄參互訂削。雖不留一字。亦無不可。刪正後因各以數語爲題其後。以見吾人歲寒之意。幸甚幸甚。忩忩不及別作韓兄書也。
別紙
示中寧煩勿殺。寧侈勿樸云云。具曉所謂。但鄙意正不如此。凡銘法。本專用其人之善。然簡嚴者乃可傳信。而一毛不似之戒。古人所重。近來文弊已甚。轉成澆僞。尋常竊所慨然。顧淺陋無以挽回。若老兄者庶任此責。亦扶植世道之一事。未可徒徇人意。輕貶已見。以崇長虛飾也。鄙文雖作。未必其得正。抑心所謂疑。不敢不告耳。
公元1910年
答河叔亨(庚戌)
索居鮮悰。惟以懶散爲家計。每承讀故人書。輒降月十日心。此世雖險。道路雖遠。便如袵席咫尺。但得於精神者。猶未若幷與
形影而得之。人苦不知足也。卽日肇夏。伏惟侍奉餘經軆百福。擧世滔滔而獨能閉戶堅坐。味無味之味。老兄此樂。吾能言之而不可見。徒有馳神而已。兢燮侍旁如昨。而經冬盡春。任是擾擾作壞。不但神明不能守舍。自覺面目可憎。如此雖得見君子。當必見斥。還以自幸耳。著書立言之喩。老兄殆見吾善者機也。高自標占。廣引聲援。理則不無。然此須是到了立與不惑地位。方可語此。似此七明八暗東倒西歪底醉漢。正使不自量度。妄欲云云。如一盲引衆言。轉爲人笑端耳。惟是臭味相同之地。流濕就燥。自有不期而然者。然覺得比來一番風氣。專事依違軟熟。朋友間不欲痛相操切。講求實是。只如困言中失理會處。不止一二。此間士友或能言之。而高明精博如老兄者。乃無一字掊擊。但以重言推借之。豈訑訑之聲貌。拒人於千里耶。將大心濶眼。過於含垢藏疾耶。孔孟脚下近出叛賊。誠甚駭歎。然此自其人不曾夢見孔孟脚板耳。若是曾見得些子來。卽使天翻地覆。何至認賊爲父耶。大開鑪鞴。揀汰僞冒。留得些眞種子。傳付端緖。亦未必非天意。但不知究竟何人能承當耳。相望杳然。會面無日。書牘間終寫不盡懷。偶便忩忩。道一二奉布。
公元1920年
答河叔亨(庚申)
六月中從中橋便領夏初所惠書。至以爲慰。向後因循。不能附謝。然心未甞一日忘賜。居然秋氣將半。伏惟侍奉餘經軆萬福。
講學著書。日有新功否。區區不勝馳懷。兢燮隨分粗遣。而年來憂謗之來。多是謀身不密以致之。內省之疚。所養之餒。直是無可說。承喩過奬。豈所堪也。老兄所受之困。前此槩聞而未詳。然此等事正可一試其力量。使吾輩在今日而都未有此。則其不爲鄕原之歸也幾希矣。如何如何。惟是臭味相合之地。猶不免有一重皮膜之間隔。加以索居屛處。有疑有得。無從商確。如此何由得有長進耶。比讀宋元學案。見朱張呂三先生相與規導講治之盛。未甞不窅然以想而惕然以省。吾輩旣不幸生不及其時。獨不能效法其萬一。謂之何哉。但其書出於陸王餘黨之手。使人往往不厭於心。切欲隨手提出。辨正其甚者。粗可以醒學者之眼。而恐力不足以任之也。不知此書已經盛閱否。今日紛紛。都坐學術之不明。孟子之置申韓而闢楊墨。其意不以此耶。日前都士謙寄大作碑文。頗若有所商量。謾以鄙見錄上數條。未知以爲何如。平日讀老兄之文。儘多歎服。而應酬之作。時覺有未暢處。妄甞有所寄評。恐兄未深諭鄙意。故輒爲此以甞之。此亦不害爲講磨之一端。計兄當有以敎之也。宜春之約。深以傾忭。但此身動生尤悔。近日頗有持戒。又此等擧會。易致多人。徒成酒食追逐。無益而有損。若得一山僻去處。坐得三五日甚佳。然此亦似難辦也。但無狀以讎君得罪於田氏。彈文已及於社會。未知當有何究治。如老兄之潔然者。豈宜相引以自累
耶。一笑。
公元1910年
答金仁吉(泰麟○庚戌)
昨冬惠書。因循未覆。爾來踈懶可知。卽茲春闌。伏惟經軆友于萬相。胤房諸從一一平善進學否。荊榛滿目而嘉卉方鮮。當思所以保養之。千萬不勝懸祝。兢燮侍親粗遣。而比來一向將汩沒作家計。本心日覺銷亡。令人皇恐。前論雙修堂欐詞。考據精審。指諭諄切。敢憚從改。然於鄙意有未釋然。盖此句若是評隲人物之語。則英憲與文順。不啻南北。擬之固不倫。今只論文辭軆格之如何。則在英憲以前者。文順之外指不他屈。援引比並。實無所嫌。如益齋麗朝大賢也。而序其集者。乃與文順及牧翁並稱而差等之。尙論者不以爲怪。豈不以論文與論人。自當殊觀也。來喩以崔家門客嗛文順。孰不謂然。然孟堅事竇氏。子厚黨伾文。而論文章者必宗班馬韓柳。采葑采菲。無以下軆。此君子之用心也。其曰正宗。亦據文軆而言。來諭乃以彼家門客之正宗疑之。無亦太深乎。欲易以羅麗間可當之人。未爲不是。但歷數之。終無出白雲者。若無大嫌而必遺大擧小。使卑踰尊。無乃有失於公平之道乎。兢於文字。未甞護己見而吝捨。但此事反復思之。可以無改。改之不如不改。望老兄熟思而更敎之。區區不敢終守已殘也。
公元1925年
答金仁吉(乙丑)
兢燮白。以不悌者遭罹孔懷之慼。而於久病須人之中。爲書以存問之。此豈情量之同於人人者之所能辦哉。抑先兄平日之以心相許者如仁兄。盖無幾人。則存沒之際。其得此盖不以爲異矣。美恙之委頓。前此固甞聞之。而不謂其若是甚也。吾儕舊人之不福久矣。復寧知造物者之以是困仁人也耶。自承書來。月已再易。而區區亦爲病冗所奪。未卽修一紙以爲謝以爲問。無日不馳心而已。不審比來。調養頗見效否。證候旣重。則攻治易雜。邂逅生疾。亦不無其慮。惟靜以將攝。勿以躁擾之念間之。亦可以得中醫。計此已在㹅知之中矣。兢燮遭制以來。疾憂多端。忽忽無生意。而一條之帶。去身亦已有日。如兄之枕被相將。白首無斁。分炙煑粥。憂且足况。豈啻天淵之不可並耶。歸鄕之說。不知誰所傳者。韋齋所謂㜈源先廬所在。寤寐未甞忘之。然晦翁終不免爲建人。時勢之轉人其已久矣。豈不才而能勝之耶。然區區亦不敢自定。只得如中河之舟。任其所泊而已。一造之願。豈待尊敎。但爾來脚力疲甚。畏嶺如虎。人事一作。耳目多礙。自恐未易辦也。
第有所奉禀。不知不見忤否。以兄淸明樂易之質。不宜有此意外之奇祟。而今乃有之。區區過計。竊謂老兄年前所以處門內是非者。頗近刻深。或慮不爲神明所許。盖此理今人以爲迂闊。而古人之所常切瞿瞿者。見於詩書可徵也。老兄所
爲前後二錄。其前者尙可。(前錄亦多可刪)至後錄者則得無已甚乎。雖微有是。其孰以尊門爲疑。而大本旣正。雖有一二妄以爲疑者。自當靡久氷釋矣。而乃翦翦焉爲此權詭之術。是豈平日讀書講古道之意乎。此如操舟入波濤者。不知所適。而岸上者則見之矣。如老兄深察此理。取其書而水火之。以示蕩平之懷。則人歸其量。神諒其心。吉祥之來。豈不可以感召乎。兢學不得力。而平生備甞鬼責。每有不順。輒思安所致咎。今以所施諸己者。妄爲老兄奉獻。察之與否。惟在雅懷爾。至鄙章之捺。當時迫於尊懇。至今以爲悔。然今此所禀意。實不爲此。切冀有以諒之也。
公元1918年
答崔勉夫(道燮○戊午)
兢燮頓首白。德門猶禍。令嗣秀才以疾不起。承聞以來。每一念至。爲之怛然不寧。吾道之窮久矣。而天之於善人。必欲從而抗之。極於其所往。亦獨何哉。但念此等逆値。聖賢所不能免。而天之所以劑量人者。未必以此爲予奪。况聞老兄餘廕未艾。諸胤方長。視世之不如己者。猶可持而自寬。况或者先抑而後昌大之。其理亦不虛爽。凡朋友之所以爲老兄慰祝者。惟此而已。年前兩度惠書。垂賜勤厚。兄之不遺故舊如此其至。而區區冗懶未能一謝。泯然若無知者。然其感德思報之意。曷甞一飯而忘也。每從李君所細聞年來休咎動靜。慼多歡少。未甞不爲之作
惡移時。不知兩形之相遠也。知欲盡室入西峽而猶未决計。區區不能詳究其利害。然甞謂古人云利不十不變法。遷居之事。亦大類此。卽如弟之此來。豈不是十分審定。又去鄕無百里。親戚知舊往來無虛月。然每觸事感時。尙多不可堪者。况老兄所謀。比弟又懸絶。而時事人情之變。日甚一日。得無萬一輕動之悔。然事情不能遙度。未敢輒自勸止。但爲之邑邑馳想也。前書所詢出嫁女爲本生祖父母再降與否。愚陋未有他考。然以情理推之。恐來諭得之。晴溪所謂父旣以旁親服本生。則女亦當從旁親之降者。殊覺不然。若以父之爲旁親服也。而從而旁親之。則父之伯叔父母。乃從祖也。然則雖在家之兄弟姊妹。皆當爲之小功。然後方充其說。老兄所謂孰謂視祖於伯叔父母者。辭若簡約而意已獨至。恨不及晴兄之在而一講之。然晴兄所論旣歸宗於所後。則不可復用於本生親者。其說亦可思。而葛翁答人之問。又必非不思而發者。惜乎其人之不再問也。山間書籍未廣。從當別考續禀也。所喩貴族丈墓文。春中已爲撰去。久無駁報。豈未經老兄一閱耶。人微辭陋。何足有無。而來求者不已。拒應之間。俱爲之泚顙。兩年來立戒頗嚴。覺似少得力。然終不能焚棄筆硯。積負如山。不知是何苦業耶。前後書求言甚至。區區愧無以奉答。然兄未甞一言見規。而切切然惟求聞己過何耶。
公元1913年
答李德一(鍾澤○癸丑)
前後辱枉辱書。殷眷至矣。而漠然久無所報謝。縱仁者不以爲恠。而中心歉悚。何日忘之。比日秋暑。伏惟侍中棣軆萬旺。美庇俱安。區區不勝懸情。兢燮遽卽澹吉。慨廓無可言。而夏初慘景。亦非有生所忍遭者。到底一念。不能自主。深愧學力之無素耳。前書縷縷。皆自卑尊人之論。不或近於鳴謙足恭。轉使人不敢當耶。吾輩事契旣深。年齒向晩。非少輩輕脫之比。但當實語相告。實病相規。何乃爲此虛禮。自同於踈遠汎交之例耶。胤友一眄。已知其近實可尙。而憂哀中未及扣其所存。至於不量非其人而付托之過則又似金注之惑。如蒙終始不外。兢雖鈍劣。敢不自備他山之石耶。但比來益覺多事多慮。心血耗損。凡百酬應。頓欲簡節。亦不可得。苦事苦事。因來濟便。走筆寓報不莊。伏希裁照。
答具聖旭(晟書○癸丑)
春中枉慰弊廬。爲重在禮。外除後宜卽走謝。或修一紙以申銘感之意。而冗故疊汩未能也。乃仁者不之較絶。便中辱賜惠書。奬喩殷眷。有加前日。其在執事也則爲盛德。以不肖則爲愧爲恐。有難以言語盡者。顧此空踈淺劣。實無所有。其何以當執事之意之萬一。第伏審比日窮寒。侍奉餘經軆祟護。區區慰喜之至。兢燮首夏哭長殤。孤露之餘。益增慘毒。重以嗣續無人。皇皇
不知所出。歲行盡矣。而案上卷帙。一任拋閣。舊日些子揣摸之見。便成茅塞。有時一再點檢。不覺駭汗浹背也。示喩世道之憂。能知憂如此者。亦復有幾。林下何曾見一人之句。可謂引喩得著題。抑朱先生所謂此事如此已多時。戰國惟孟子理會。餘人如醉如夢者。已自看得破了。正使眞無一人。此道理猶自磨滅它一毫不得。况天意未可知。來者亦可畏。所患只是吾輩摧折之餘。無力可以支撑耳。仁興之行。誠一有之。盖兢自年前積有避地之心。而適知舊有勸之者。頃日到彼。專爲商度此事。已於亭臺峽中僦一屋子。擬以開歲遷居之。若此計不虛。似當密邇聲光。正不必以一番相失爲歉也。仁玉叔所處前亦聞之。大抵吾人欲討一箇寄身處。亦不可得。不知此亦所謂行著一个運氣耶。
公元1914年
答楊禮仲(鍾樂○甲寅)
前月三日方束裝。得聞御者在邇而未及奉候。豈有活張式而不能待眼前之巨卿耶。負愧不可言。仁者猶不相較。遠貽手敎。引爲己過。兄誠過也。獨不愈於臨歧握手。黯然銷魂乎。第審比來奉庇節度多愆。此知舊之所尋常爲兄切切者。而兄能自知寬理。不萌怨尤於心。此可以見學力。天道有知。豈終憒憒。兢燮顚倒至此。得失相當。而雲林泉石。似不相御。蝸涎一殼。足以自濡。飮水著書。聊可卒歲。但沃州之山。已被人知。自笑拙謀之難
掩耳。惠章屬意不淺。而未及奉和。所有近作數首呈塞。以博一粲耳。山中猿鶴。久佇淸賞。倘能趁此淸和。約數三同好。惠然見顧。弟當於古松流水間。預拂一石以待之。但恐兄爲素紱所困。未易辦此耳。
公元1916年
答禹永叙(夏九○丙辰)
夏初弊家薄筵。知友頗見集。所恨未及奉邀老兄。乃蒙專書副貺。逈出常情。感悚交至。歷時未已。顧未有一字馳謝。盖爾來稠擾昏鈍。百事秪以放寬爲長策。然非所以施諸老兄者。况厚賜而闕然無報乎。霖餘老熱。伏惟侍奉經候百福。新陳未接。厨竈之供。想益寥落。處困之道。思古人之不如我者以自寬。此延平所以敎朱先生。然如老兄所處。欲求不如者而亦不可得。不知當用如何工夫。至於是而不怨。非信道篤者。其孰能之。是盖深有望於吾兄者。改過自新之喩。不省其爲何指。以兄今日而言之。惟有益勵素守。是爲進於日新者。何過之當改而新之可圖耶。兢燮境界未始不佳。而應接比前有加。本原未固。隨處汩沒。仙人之題。還可笑也。一嶺相隔。會面動踰時歲。其視昔人南村晨夕之意。尤可愧已。溽汗被軆。握筆不能多書。萬乞崇照。
公元1901年
答李綽汝(定厚○辛丑)
知止誠意之說。兢向所云者。今不盡記。然恐未敢直謂知旣至則意自誠。意旣誠則心自正。想其言語不分曉。致有來示之援
喩。然亦不獨雲峰之說如此。章句所謂可得而實可得而正兩箇可得字。豈不旣明白有此義耶。盖工夫功效。不是截然兩事。前面得功效處。乃是後面用工夫處。且以來諭階級之譬言之。而曰第一級旣涉則第二級可得而升矣。第二級旣涉則第三級可得而升矣。豈不可也。相聚之樂。兢之願亦不後諸兄矣。然此事有分。而在我之可勉者無禁。惟有各自策勵。從事實務。固不異於合堂同席而處。深究力行。闕其所疑。亦不患於無日之可講矣。若謂兢之寡陋眞若有一毫可助於諸兄。則恐策之謬矣。還不欲分踈。
公元1915年
答金殷汝(衡培○乙卯)
側聞風猷夙矣。胤友之來。旣得典型之十一。而及馭者枉道窮巷。偶失迎候。悚缺至今。茲蒙不外。復辱惠書。其爲感幸。如新受賜。拜審春殷。侍奉軆度聯床百福。區區深慰懸溯。兢燮捿峽。本擬爲藏名滅跡。而乃荷諸朋友不肯相捨。逐臭往來。亦可助發幽趣。長益淺學。此况又未曾有也。胤友資才今日後生中所難得。而又是合下門庭人。遠求野鶩。本非良圖。此歸幸望益加鉗鎚磨礱。自當趍入好門路去。正不煩拙工之繩墨也。惠藤珍感無已。而有施無報。是爲愧蹙耳。未涯拜見。惟祝以時加愛。
公元1909年
與金胤敬(殷埴○己酉)
達奉閱歲。世變益無涯涘。同人之思。如何可云。比日春殷。伏惟
省友軆度休福。似聞冬間遭蘭摧之戚。旋又鬱攸告灾。兩事俱非吾兄所宜値。而鍾情之悲。所繫尤極重大。天固窮吾人耶。知兄固曠然高視。不爲無益底煩惱。而經心觸目。亦非有情人所堪。但以區區所聞。大亨方來。必先有以抑之。此亦造物之巧法。柳子所以賀王壯元也。兄豈不達耶。先廟賜侑。承已卜日。固亦此世盛事。想不無一番應酬之勞。兢比頗少事。上下如宜。或當及彼時一走。然年來漸畏稠擾。未敢質耳。偶便忩忩拜問。惟冀千百加愛。以幸友朋。
公元1907年
答曺一賢(元承○丁未)
比省而居。非甚遠也。同籍而姓。非甚踈也。而乃吾有執事三十年而不知。豈獨王武子之歎癡叔爲然耶。若執事之知有無似則所謂視遠惟明。卽此而愚智已判矣。又能於干戈搶攘之中。六親不相聞之日。遠投心墨。存問平生所不面。衆人所共背者。累數百言。言言惻惻。其勤厚子諒。亦有非常情所企及。雖然竊有所疑。觀執事辭翰老成。又知年齒長上。宜若非後生初機輕聽發言者比。而書中見及。類皆刻無塩擬西子之論。夫不見其醜而人以爲美。又從而信之。人之言固可笑。信者之不思尤如何耶。兢恐執事之明。未免有所惑。而其厚反近於薄之。於是乎不能無疑也。兢愚劣之性。涉學甚淺。至於家庭州里之間。動取尤悔。平生師友無不見欺。安知又轉而欺執事耶。今天下之人。
所務者實事。所驗者實理。而吾黨近日夸毗之風。萬不能一敵。豈宜重爲波盪。相率而逃空虛也。所問保髮一事。人各有見。非口舌所能勸沮。然古之高士。亦有終身逃且死而不受挫辱者。但今日事勢。又若不至抑勒。雖從而胥靡之。似無甚難處者。若世俗之人。卑者爲身。高者爲國。相率而化夷者。則吾輩所不能學。非但不可學也。知親老養拙。此事可與兢同憂。世間人無不得志。惟吾人頑舊種子一切憔悴。未知天意竟如何爾。黃梅泉居相接壤。得頻與會否。詩極高妙。善爲慷慨沈鬱語。當遂擅長今日。近聞頗勸人新學信否。落落相望。攀晤未期。惟祝侍奉加愛。進修努力。
公元1912年
答孔禹若(錫圭○壬子)
兢燮哀苦離索。萬念都灰。惟有同人之思。時發夢想。遞中忽辱惠問。奉讀屢回。枯朽之姿。差有生意。哀感可量。拜審新凉。侍奉經候百福。閒居簡出。已自得今日第一義。况有簡編討論之益。又不是閒散之樂。其味想無窮也。兢燮忍而不死。遂經一朞。如新之慟。益切靡逮。而種種憂虞。添闖作惡。愈欲溘然無知。時時亂抽舊書。以資排遣。而然疑之間。講貫無所。輒復黯黮以自廢耳。所示人物氣質性同異之辨。來書所具。有未遽領會者。神識昏昧。乃至於此。正爾可愧。然盧成兩兄欲以識寒暖飢飽相近者。當氣質性。則是氣而非性也。盖雖氣質之性。不可以知覺言
也。孟子以口之於味目之於色謂之性。而未甞言知味識色。朱子雖云以氣言之則知覺運動。人與物若不異也。而未甞言犬牛人之同性。皆可見矣。况孟子亦甞自言如使口之於味也。其性與人殊。如犬馬之與我不同類也云爾。則雖食色之性。人與物不可謂之同也。元近所擧鄙說以氣禀氣質分言者。茫不可記。而所謂若異中求同則人物不可謂無同者。如以虎狼父子蜂蟻君臣之類當之則可。至於知覺運動之不異者則老兄所謂相近而非同者。說得亦善。因此而有可以貢愚者焉。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盖知覺運動寒暖飢飽。凡所以爲生者。人與禽獸固無異也。而其所以異者則不過仁義禮智微妙難見者而亦甚少矣。(幾希少也)夫以其甚少者。而庶民乃從而並去之。則形雖人而其實禽獸而已。君子則自其少者而知皆擴充之。則卒乃極其大。而彼知覺運動與禽獸同者反自少矣。此一段乃人與禽獸。庶民與君子相差之路歧。雖千萬世之遠。無二轍矣。然則爲吾人者。政當常求其與禽獸異者。不當求其與禽獸同者。今世之人。皇皇汲汲於功利塲中。能做得許大奇異事。然極究其歸則不過充其與禽獸同者耳。兢向來作一書。欲說破此意而未及。今因此說不覺發出。亦有非偶然者。願諸兄反復之以就至當也。廈瑞竟至此。吾輩氣數。乃保不得此一人耶。甚慟甚惜。人生不堅牢如此。安可
不及時努力耶。殘暑已盡。或能與元近偸兩日隙。畧見顧否。所懷非書疏可究。但深傾冀耳。
公元1907年
答金道明(鎭學○丁未)
失奉幾何時矣。世道如此。卽朝夕聚確。猶憂其無定算。况三歲阻耶。尋常懶於修問。徒有懸慕。遞中忽領惠牋。憂道憤時之思。溢於言外。此豈今日所易得。令人氣往神馳也。時學近亦畧窺一二。政如三家村童。猝入演武塲相似。耳目交眩。手脚齊顫。不知前日之曾有此身否也。承喩亦似曾有此般思想。爲之浩然一歎。然觀今日大勢。必有一般歸宿處。而彼輩之氣力尙强。此道之主張無人。所以黯黯擾擾。不知如何結局。但在吾輩惟有因仍舊貫。加力保守。庶幾寡過。纔動一脚。其不爲河間婦者幾希。要之將利害禍福。一聽於天而已。况趍時未必見功。守舊未必取禍耶。但恐吾輩於所謂舊者。未深有得。而撞著此等震撼。彷徨却顧之間。徒枉過了時日。不能有以自立。則反不如實業之有成。適足往遺之禽而已。此則所當猛省也。孔子非宗敎之說。未必出自西人。只是近日康梁輩自作唱和。陽尊陰壞之論。不足辨詰。讀書種子之將絶。亦似一徵。盖剝不極則復不生。其理然爾。政使遂無可復之望。豈宜便休了。此事言之甚長。非筆墨所能盡。承有漢學之設。足爲小貞之吉。獨不知能力可以抵敵新黨否。如兢不無此志。而力量不及。姑蹙蹙自保。僅同於楊
氏爲我。復何言哉。
答李舜夫(陞○丁未)
夏間路中一揖。不足以紓積蘊。便中辱書。爲賜良多。又何如其感豁也。比日深寒。伏惟起居安適。隨遇自寬。道未甞不在此。來書頗有邑邑之意。當是跋疐多端。不能無慨然於中。然世道如此。處安樂者其憂反有甚焉。空乏其身。非其力不食。詎知其不爲福耶。但謂鄕曲無可與遊語則未敢聞命。人不能高飛遠走。我非斯人之徒而誰與。正使吾所得。非世俗所及。君子猶不輕以自高。又安知世俗之必不足與。而吾之所爲必有以異於人者。佛者之言曰入得世間。出世無餘。此語眞有味也。雖然此爲老兄言爾。若兢則擧身在流俗中。實無以自異。足下聞之。當又見悶也。兩記效嚬至此。使人大慚。然讀之有以知志尙之深。固有在文辭之外。果能充其言。何善如之。開春擬一南走。似當奉晤。因便奉此。
公元1900年
答曺仁玉(秉善○庚子)
頃別殊黯黯。歷時未定。月來知必有便。便中意必得書。雖無之謂必上問矣。卽領手敎。果不爽所計。讀而玩之。融融乎其抒情。懇懇乎其告忠。益使人起敬。益信吾叔之近古人。非今人之所可多見也。何幸何幸。承諭以文字迷方。取舍昧分爲憂。此見不自多之盛。是爲將進之幾。能進之驗此在。加勉而已。所欲熟看
子書。以補往失致來效爲期。尤見所趍之正所期之遠。深以助喜。盖向來竊覸操履甚端。氣象甚好。節文之間。亦能隨處發明。亦自不易。但恐於本原深沈。易簡久大之道。有未大肆力者。如今所示。乃優得所圖。甚善甚善。願益千百勉旃。以光祖宗。以幸門黨。書末警敎。誠有味乎其言。敢不服膺。然直前不顧。固非可常之道。而專守相時度力之論者。亦不無俯仰遷就之慮。其能免此者。惟明理之君子乎。大抵理未明時。百事無有是處。隨其氣質。不偏則倚。平日亦甞講此。而臨事不得力。事過多追悔。乃知所講者非眞道理。思之至此。不寒而栗。願時爲敎戒。以救其思慮之所不及。非但口舌之私言而已。便回寓報。撥忙畧道一二。
公元1919年
答朴聖中(在時○己未)
得賢器相處。如接風範。惠凾之賜。尤感神注。且審雪寒。侍奉軆候萬福。不勝欣慰。兢閉門自衛。無可言者。諸生有十餘人。而但利鈍不一。難以一法裁之。如賢器者當居中等以上。而醇實亦不易得。但能自加鞭策。不難向上。無須區區之鉗鎚矣。所慮者異日還侍。復令俗事薰染。此箇意思。遂成斷續耳。喩及國服月數。此亦無定筭。昨得河生書。以爲當滿三年。此說恐是。盖三月是古禮。三年是國制。若斷以一年則是不古不今之禮制。未知如何。然此事今不敢自爲定奪。須更博采有識之論。以爲進退。
幸甚幸甚。
公元1914年
答李叔衍(墩永○甲寅)
尊先集鄙所刪動。極知其多不中理。而見諭若不以爲大過。然愚意猶恐有未盡處。千萬更求有識。以稽衆見至祝。李璀事此無文字可考始末。然竊意其未甞不諫於其父也。諫而不聽。宜若以一死悟之。然所以密言於上者。盖以德宗雖以璀故欲全懷光。而其爲人實多猜疑。又蔽於姦邪。不能通臣下之情。懷光叛謀。亦出於無聊。故璀意欲直暴其情實。以通其間隔豁其猜疑。而冀君臣之間終得善處。其意未甞不出於忠誠懇惻哀痛迫切之中。而非證父攘羊之比。盖君父雖有天屬義合之殊。而旣已委質爲臣。則自是事同一家。况此一事。於天下大有關繫。安得知而不言。自懷疑阻而誤天下之大計哉。使德宗有感於璀之言而屛去姦蔽。待懷光有道。則其叛謀未必不自沮散。而君臣父子之間。各得其分願。豈非至幸。及其終不能然也。則璀之死可得已哉。史評中所論雖甚正。而恐似未盡其情。如來喩所引子南事。亦似不稱。而以璀爲爲子謀父。容有未厭其心者。區區所以不能遽從。幸望更考其事之本末。重惠明敎。兢亦不敢終守迂見也。
公元1925年
答李汝材(寅梓○乙丑)
來喩謂堯泉致良知說。於理氣源頭。洞徹昭晰。而又以良知非
天理一語。爲不能無疑。夫以是說縱橫數千言。頭緖雖若繁多。而其總要不過此一語爲之機栝。所謂理氣源頭者。亦只於此爲之歸宿。今曰不能無疑。則來諭所許以洞徹昭晰者。不審何所指而云然耶。理與氣心與性。先儒皆有一而二二而一之說。一而二二而一者。固此說之主旨也。知之與理。雖似一物。而自有能所之別。能者氣也。所者理也。其曰良知。猶言循理之氣云爾。且本然之善。非獨理爲然。氣之本然。亦善而已矣。所謂本然之知意亦如此。來諭曰本然之知。豈可以所資之氣當之乎。夫所資之氣四字。固今日論心者之大欛。然古來論心曰氣之精爽人之神明而己。未有以氣爲所資者。以氣爲資者。可以言性而非所以說心。心者如鏡。然其能照者氣也。當姸而姸。當媸而媸者。性也卽理也。今以氣謂心之所資。則亦以能照者謂鏡之所資者而可乎。所謂良知者。猶言明鏡也。明鏡非姸媸也。明鏡之所照爲姸媸。此人人之所了也。而堯泉之意則如是而已。何疑之有耶。來諭又云陽明雖以良知爲天理。而判吾性與物理而二之。二之則局。局不可以謂理。則其認氣爲理也明矣。夫以良知爲天理。是以明鏡爲姸媸。乃以能爲所者。故謂之認氣爲理。至於判吾性與物理而二之之云。乃近世故誣陽明之言。非陽明之眞贓也。陽明之所以非朱子格物之說者。以吾心中自有物理。不必求之於物云爾。何甞判吾性與物理而二之。若曰
判而二之則如所謂心在物爲理。性無彼此。理無彼此等說。皆何謂者耶。從古以來。所謂認氣爲理者。謂其認昭昭靈靈者爲理耳。豈局之之謂哉。來諭又云知妙衆理。而妙是主宰之意。則主宰者卽此理。非朱子之言乎。夫主宰之云。有以理言者。有以氣言者。有以心言者。不當見有以理言者而槩以謂之理。若以妙是主宰。主宰是理而謂妙衆理者亦理也。則是乃以理妙理。以理妙理。如以目視目。以口齕口。何說之可通哉。然爲此說者。以氣之無知。不可以妙理。夫氣之蠢然者。固無知矣。心則其精也。安得不有知而能妙天下之理乎。譬如銅之黯然者。固無光矣。百鍊而爲鑑則亦其精也。安得不有光而能別天下之姸媸乎。朱子所謂心固是主宰底。然所謂主宰者卽是理也者。盖因問者以天地之心天地之理。分主宰道理而爲說。故答之如此。盖天地無心。以理爲心。故不必於理外求心求主宰也。然詳味其語意則亦非直以理爲主宰也。盖言心之所以爲主宰者。以其有道理也云爾。來諭乃以主宰者卽是理六字。截去首尾。改易字面。以證主宰爲理之語。愚恐此等理弱之證。不足以當彼滔滔之辨也。大抵今日議論差處。專在以有知者爲理無知者爲氣。擧凡虛靈神明主宰知覺等稱而一歸之於理。然不知以此爲理。正犯古人所謂認氣爲理之戒。若所謂氣者無靈無知。只是蠢然者而已。則古之人亦未甞不高明。何至認此而爲理
耶。又知之與智。意味自別。智可以作理說。而知則氣分數爲多。金農巖甞言之。其義甚精。非餘人所及。堯泉之以良知爲氣。豈曰無所本耶。然非獨堯泉之說爲然也。平湖陸氏世所稱後朱子也。平生以斥王學自任。而其爲學術辨曰明乎心性之辨則知禪矣。知禪則知陽明矣。人之生也。氣聚成形。而氣之精爽。又聚而爲心。是心也神明不測。變化無方。要之亦氣也。其中所具之理則性也。是心也者。性之所寓。而非卽性也。性也者。寓乎心而非卽心也。若夫禪者則以知覺爲性。而以知覺之發動爲心。陽明言性無善惡。亦指知覺爲性也。故其言曰良知卽天理。又曰無善無惡。乃所謂至善。雖其縱橫變幻。不可究詰。而其大指亦可睹矣。嗚乎王氏受病之源。專在於認心爲理。認良知爲天理。其蔽至於無所不至。故陸金二子之所以攻之者。其言若合符節。盖天下高明見道之士。固應不約而同歸如此也。然此事在今日。非口舌可爭。非揣度可得。惟權捨先入之見。而取古人明白可信之論。從容涵泳。密切軆驗。自然見得其眞正不可易處。若但以肚裏胡文定爲主。便欲將此論量古今。判斷是非。入主而出奴之。則宜其終不免於方鑿圓枘之不相入也。如何如何。區區不談此事久矣。荷老兄提喩之意。似出於衷赤。敢復寫懷而索言之。如賜反覆。尤所望也。
公元1906年
答孫謙叟(▣鉉○丙午)
往年一書未復而面之。前春再辱遠問。乃知中間又有一書而失於承讀。足下之眷我何其勤而不悔至此也。去夏久滯仙鄕而未能造謝。並與尺紙而闕然。至今以爲悵缺也。卽日向暑。謹惟侍奉餘學履珍相。目今世變已剝。前哲緖餘。賢愚皆知無用。而密邇寇路者爲尤甚。足下果能兀然自守。不受所變否。前書屬意甚摯。而區區茫然不知所答。獨有一事不敢不告。足下之書雖縷縷百十言。類多掇取鄙人之所往復於人者而揍成之。豈弊帚之甞塵於淸睞哉。不訒之過。深以愧恐。然君子之學。務貴自得。自得之則修辭立言。自有積中發外之實。不必蹈襲人言語。爲一時道聽塗說之資也。况以其人之言。加諸其人之身。牽架幻弄。有同兒戱。使觀者不覺莞爾一笑。尤非厚重謹密之士所宜爲也。此事甚微。而其失畧有數端。其大者又何可遽論耶。今世學者務實爲急。不然則空言麤說。鋪攤誑嚇。反不如時學之猶有實事。豈非大可戒者。交淺言深。失於不智。然足下之賜前後加厚。不可以莫之報也。足下察之幸甚。
公元1924年
答趙孝謹(顯珪○甲子)
前夏歷造。過蒙款遇。銜感久而在心。中秋惠狀。尤荷眷注。而因循未卽謝。方且惶蹙。去臘荐被敎督。遣意尤周摯。而歲內外屬有所苦。又成逋覆。重可愧也。比日春寒。伏惟侍餘制體冲衛。區區不任懸溯。霞峰遺稿妄加丹黃。自知僭率。而聞老兄頗不以
爲不可。未知愚謬可藉手以免罪否。序文尤非所任。而重違諸公勤敎。不免泚筆。然累日搆思。終不得其要領。盖此翁平日風範猷爲。實有難得以摹寫者。故泛用其素所心像者而鋪叙之。所諭世俗之觀不許以十分之擬。愚亦自知其如此。而其所以云者則不同。甞謂人能到善信之中。其地位已儘高。雖孔門諸子。可許以有諸己之信者。要不過十數人。而近世見有稍依本分近道理識好惡者。輒以善信之間與之。兢亦前此謾用之數處。後來頗自悔其失當。至於好善優於天下。則今之世實未可見其人焉。而遽以用之。慮亦足以來識者之譏評。總之此文究不着題。在此翁未甚得本色。在鄙人不無違正見。况旣有唇舌則惟有速壞而更成之爲得宜。然區區仰而思之。其不得要領猶夫前也。則假使旬鍛月鍊以爲之。必無由衷其當。故不免就其中依來示略加刪潤。未知如此粗可息浮議否。更念吾東自退陶以來。文集之無序尙矣。有序而不能稱停。不如無序之爲妥穩。且又安知今日無深識此翁。而能善形容者之可以任此事哉。而必於無似者乎。若能捨而他求。使此多累之人。毋至重得罪於有識。豈非愛人以德之厚賜乎。千萬亮處。至祝至祝。大作行狀。有韻調有氣力。可喜可喜。平日未讀兄文。卒然遇之。不覺爲之擊節。有文如此而乃使世之貿然者代弄毫墨。良可一嘅。但全篇遣辭命意。時不免於浮溢。固知情勢所不免。然若能
稍節損之。以就谿澤以下及江左諸先輩之繩墨權度則善何以加此。病倦强作報。不能周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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