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巖棲先生文集卷之十一
書
公元1906年
答李百純(鋼○丙午)
前惠牋幾一歲而修覆。覆之未數月。又得重辱書。勤慢厚薄之相懸有如是。使人愧不敢當。然區區前書之意。非敢譏切吾兄。亦不肯爲阿好曲譽以負故人忠厚之賜。而細讀來書。其辭若有憾然。是盖愚誠拙直。言不知方。不能使人曉然。豈宜兄之自引以爲過耶。至於來諭中自述前行。悼其不能善學。可見不自滿假之盛。而卒乃及於無似。復有所云云。則是又推前書之波瀾而益揚之。尤非不肖之所欲聞也。黨議之橫决。自是吾東膏肓之祟。三二百年之間。有識所以隱憂浩歎。豈其微哉。而卒莫能圖回而保合之。豈其盡由於天數哉。亦人謀之不臧公論之未定耳。今執事慨然以爲己憂。欲使歧塗之歸。同趍於一。此可見力量之大意氣之豪。非拙陋偏隘者所及。然至於爲謀於道不同者而强欲以色辭相親。則未論其合與不合。卽所謂義理者。有些不自在處。其知者則以爲迂濶勝大。不知者則必以爲曲意徇物。恐非敦重朴實君子之所宜先也。退栗之論。亦甞粗窺一二。以爲栗翁非不知尊慕退陶。其所言亦不無間相暗合者。然必自是其所見而不盡言人之意。忘敬畏之道而顯著其攻擊之跡。至謂有失於大本。則其一南一北。非後人之所可追
合明矣。來諭謂栗谷所疑。只見退陶初說。而未及見其與高峰合一之論。此尤不可曉。審如是說則是退陶初說。容有可疑者。而栗谷疑之未爲失。晩年之論。乃得其正。而栗谷之未見爲可恨。又謂高峰後論。退陶許其通透灑落。又似以退陶爲竟從高峰之說。皆與鄙見有異。竊意栗谷於退陶。雖甞一再請問。而山樑未壞之前。方從事王家。未遑於此等辨質。及其晩年。退居講學之時。則去先生之世頗久。而文集猶未行世。但見四七理氣之說。有傳於天命十圖之間者。心以爲非。遂立說以破之。更不問其所自出。只據寂寥兩句。橫掊竪擊。不遺餘力。使其盡見本末詳細。則以其高明。必不至此。不然則退陶前後文字。論混淪分開如是其周悉。而何不一擧耶。高峰後論見奬於老先生者。以其不憚改而從善也。然其末梢所論。畧與先生本意相左。此則大山先生甞論之。以爲大軆旣正。則細節之交互錯綜。亦不害爲道。今若以高峰之論。爲栗谷所宗。又爲退陶所許。遂謂二先生之意。本不相遠。則是未知栗谷所宗者其初見。而退陶所許者其晩說也。則茲同也非適所以爲異也耶。來書謂在後人祖述之道。取以爲講辨之資可矣。而遂以爲黨議之根柢則謬矣。此則誠確論也。然朱子於程張文義之失。以爲未是者不一二數。而以其尊慕之無他。故紹述之門。萬世無二。使退陶之論。果有未當。則爲栗翁者疑之可也。著說以辨而不失其謙厚孫
弟之軆可也。至於磨厲鋒鍔。峻文深詆。必欲陵駕其上而過之。則所謂黨議之根柢。乃粟翁自爲之。非後來承襲者之過明矣。今老兄以憂患世道之深切。而欲被髮纓冠以救之。上說下敎。冀其倒瀾之或回。而不思其已往之迹。不可追點。參差之論。不可力齊。愚恐先生之志則大矣。而道有所未盡也。兢平生懶狹。志願不及此。無以爲老兄下風之佐。亦願老兄省得此等閒氣力。深究本來眞面目。潛心軆察。着力持循。使異日學成德尊。卓然爲一世之宗師。則望實有歸而歧路之橫分者。不期而自一矣。就使未一。吾之所謂理者苟潔凈而無憾則足矣。又何必忉忉怛怛爲枉尺直尋之計哉。因筆及此。亦已煩矣。想老兄以爲拘儒之談而付諸一笑也。
公元1900年
答成信汝(愿永○庚子)
心之有出入。特借有形之稱。以明其操舍之間。畧有此箇意象而已。其實非若有迹之物一出一入。如人之於戶。日月之於地也。其曰無出入有三說者。未詳何謂。然鄙意似謂心雖具於方寸。而與天地萬物流通普遍。莫非度內。雖外薄四海。高入千古。乃其分之所有。不可以出入言。此一說也。雖日接事物而實自中應之。非相就而謀度。卒事而乃復。此二說也。並上所陳不同於有形之物者而三也。所敎云云。恐以此求之可曉然。不必深致疑也。如何如何。分韻昨夕始斷筆。如戒納上。盛作不敢强督。
然念兄於此等不甚長。雖未害事。亦近拙風流。幸望時暇遊心。庶於休養情性。應酬日用。未必無兩益也。留候口罄。
公元1902年
答成信汝(壬寅)
曩顧未款而遽別。心常熲悵。便中辱敎拜審。侍奉餘閒居玩味。發得新見新疑。不以自私而謬及於無所短長者。則心盛而計左矣。况以兢荒懶之久。意緖頹淡。舊已汩而新無得。其何以承答厚意之萬一。第以區區所見。於來諭之言。不能無疑。夫病世所以師古。論人所以勵己。然在吾輩今日之急務。惟有因其所見之義理而反求諸己。常切照顧著緊踐履。未須點檢他人長短得失。縱饒點檢得不差。亦但默辨於心而不惑於所從。不須發於言語形諸文字。只作閒憂患謾是非如此。不惟心騖於外而踈於自治。且是氣象淺薄。心地嶢崎。有傷於公平忠厚慈良正大之軆。而吾之所見所論。亦未必其至明極當。却恐人之議己。亦猶己之議人。人亦安得而心服耶。自古有志之士。未能深得於道。而挾其所能。標己玩物。以取憎於俗者。亦不爲少。吾輩可以爲戒而不可以學。而况天下之義理無窮盡。平生之事業極遠大。今吾方於發軔之初。而自意其已到。因以驕他人之未到者。不亦輕脫之甚乎。老兄天資近道。志尙靠實。視世俗之不知學者。固亦賢矣。然恐於義理精微處。看得未甚透徹。而往往以高心大眼。徑自主張。恐非所以進於闇修日新之功也。兢愚
陋益甚。惟是自知則頗明。如來諭所謂該博精深廣大光明等語。無一字近似。而所譏兩種病者則一一皆身有之矣。而反攘臂大言以規兄之不及。其愚亦甚矣。不知兄能不怒否耶。來書筆畫甚進而詞意多斷續齟齬。計非所見之有差。特未能眞實辨別明白發揮耳。以此妄謂老兄益當畧於外事閒思。而加詳於親切節文之間。廣學而精思。熟讀而實軆之。當見規模漸開豁。意趣漸的確。乃可免此耳。僭以己意。畧改動來書。而具論其所疑。以奉察邇之地。寬責賜覽。千萬之望。
公元1924年
與李天老(壽煕○甲子)
自聞意外之厄。日以馳慮。雖未詳事之委折。而心獨謂以兄周愼。必不有它。莫致之至。亦無如何。然是豈平日所慮到者。地遠身冗。無由造問。第勞頂祝。胤君書來。始審已得雷水之喜。固知應爾。但尊軆不無愆節。想是將攝失於外。拂鬱交於內。亦不能不然。區區所望。倘能因此一挫。懲創淬礪。以新其塗轍。則失馬未必不爲福。此是朱先生所以爲陳同甫勉者。未知吾兄能體此否也。兢日前有小出入。得病而歸。尙有餘憊。幸家中無恙。小女聞報以來覺有內疲。今則可釋然。然兄父子不可不從近一賁。以豁愚情。千萬諒裁。且冀亟賜回敎也。
公元1907年
答洪舜敎(在寬○丁未)
兢燮索居窮陬。多難多故。不敢以聲氣求通於當世之君子。惟
是一二平生故舊。不爲無人。而或齷齪自守。或闌珊自廢。甚者橫馳倒騖而不知返。間甞慨然太息。以爲吾道之窮。人自不能如何。非獨天實爲之也。曾是不圖。猥辱足下書。拜讀以還。心口相語。乃知斯世自有其人。伏於荒閒寂寞之濱。不爲大運所驅去有如此。而孤陋未及知也。幸甚愧甚。無以云喩。至於推借無似。失於倫類。則雖亦君子過於厚之一端。而使世之指權秉度稱量其虛實者觀之。得無怒我之妄據。而議足下之輕發乎。夫閑先聖之道。以距詖放淫爲己任者。必其能造聖人之室。不爲天下萬物所搖動者乃可幾焉。如兢者學不出於口耳。志不足以御氣勝欲。朝夕慄慄自保。猶恐失之。而何能有毫髮之力爲世道之輕重乎。所以前此云云者。誠見風波所激。一國如狂。恐古人所謂善變者必不若是。不如默守吾玄。寧溘死流亡而不忍爲此態云爾。如來諭所謂經綸挽回之責。則天意固將有待焉而未之見也。雖然往者莫及而來者可勉。旣不可以妄自大。亦不可以輕自小。惟有存臨履之心。具壁立之氣。惟是之求而無所爲於前後者其庶幾矣乎。甘處野蠻之云。令人深省。在否之六二曰小人吉大人否亨。象曰大人否亨。不亂羣也。君子之當亂世。其否也乃所以爲亨。若無否焉而吉而已。則是亦小人也已。惡在其所以爲大哉。紛紛多言。非所以待相知。然世之馳騖者旣不可告。齷齪者又不足與語。足下而不爲之言。是謂隱
矣。君子之所愆也。故復奮筆一談。足下苟不忘前賜。幸有以重敎之。
公元1914年
答張文佑(承杓○甲寅)
去冬有書未覆。居然作南北人。雖緣冗擾。其實懶爾。茲辱再問。又知枉餞而失之。此過亦當坐我。何來書之自咎耶。信后有月。更惟棣床動止淸健。兢燮一離鄕井。便似全家徙邊。惟是溪山之趣漁樵之樂。粗償素心。此幸未始有也。惠詩甚佳。比舊似更進。此爲爾來讀書之驗耶。近報伯遠叔祖凶逝。使人索然無生世意。惠好之地。想同此懷。吾人不可恃如此。安得不加愛努力也。來篇無意思可以攀和。比作數則。聊塵覽正耳。前囑二條非慳相借。特以其爲時諱。故姑秘之。異時倘賜一顧。當於泉聲岳色中共讀爾。濟卿回黯然作報。不能一一。
公元1901年
答李重可(澈厚○辛丑)
一出袞袞無所得。惟與諸兄兩日話。發爾來所未聞。爲可强耳。知兄病來所進甚精且篤。是二竪者之玉汝也。示諭縷縷。非兄豈聞此直諒語。自載兄逝去。朋友間未有以古道相處者。區區淺弊之學。將毋望其有進矣。今讀來敎。復於心有戚戚焉。甚矣兄之似載兄也。所示日用作爲七顚八倒等語。在兄未必信然。正以道兢耳。兢亦比日來深自循省。若無所措其躬者。然此箇意思。不能長久。睡覺依前。昏昧事過。每多追悔。不知何藥以治
此耳。因念吾兄所造。非小腹可測。而但恐求之太切。易失於隘陋無居。得之太安。或傷於矜能自異。視古人寬居遜志等氣象。稍爲所少。然此責備之言爾。若兢者因循曠蕩。無病足道。惟當以兄之病處爲自治之藥耳。面承有書而歸覓無有。今晩始得。適寒手澁。欲强草謝入遞。不能一一。
公元1905年
答李重可(乙巳)
所示鄙文。旣歷淸覽。宜若在所裁駁。而蒙以重言謬奬之。豈所望也。心之以理而靈。誠似侵過界分。然極究其所以靈則卒走理字不得。故朱子解通書匪靈弗瑩。以爲陽明陰晦。非人心太極之至靈。孰能明之。又論得其秀而最靈。以爲純粹至善之性。至於性善之說則又以爲仁義禮智之禀。非物之所得與。所以人之性無不善而爲萬物之靈也。此等皆可見矣。區區本意亦非直以理爲靈也。謂心之所以靈者。由其有理爾。(以字可見其意)况其所謂論虛靈知覺多屬之氣云者。亦足以交盡並擧而無偏倚之患耶。心之本軆。乃是心中所具之理。故朱子論四端。以爲人之性情心之軆用。又云太極不在陰陽之外。卽陰陽而指其本軆。然則本軆之云。乃其所以然之妙。恐不必泥語而求病也。來諭思索誠精。而但覺失之太覈。至以炯然目理粹然目氣。亦似互換。此等幸更加思量以卒敎也。敝帚不足久塵案下。望早回擲。昭山藁已寫得一册。俟有的便寄去。
公元1925年
答安達賢(和鎭○乙丑)
荐承手敎。副以再駁之論。仰認執事愛人無已。必欲同歸於善之意。其爲感鐫。豈但尋常眷存之厚而已哉。第念首夏惠狀。旣是賜慰。則兢雖冗懶。豈不能及時奉答。但以執事旣有所不韙於服辨者。而思欲見敎。則但爲說與別紙箚錄者而與之相往復可也。今旣以辨名之而直斥之曰曺曰田。爲此簡率之呼喚。則非同書牘之類。只合公傳而布之。不憂此中之不得見也。今乃別具書狀以爲禮。而納諸其中。直投之其人。外謬爲恭而內作玩侮。求之情禮。大有不相當者。此愚昧所以惝恍而莫知所答也。及執事再有來書。而求還其紙。意若頗悟始擧之不當。則區區方備例爲答。如戒奉繳。而至其論之未喩於心者。終不可以默也。故畧䟽而質之。今者又辱敎駁。且以貢疑爲名。則義例自無所妨。而鄙陋之言可以不留矣。自數旬來。身有所苦。近方小可。援筆供對。頗傷支離。如有未當。倘乞重賜反覆否乎。吾人講論。只有一箇是字爲歸宿處。平心相商。雖十反何害。若夫勝氣强辨。不可以長。恐不如一向斷置之爲安也如何。
公元1926年
答安達賢(丙寅)
至日惠書。承坼在卽。而會賤疾又作。伏枕至數十日。修謝之緩。職由於此。想賜訝也。比日深寒。伏惟侍奉餘經履百福。區區不勝溯仰。兢燮爾來善病。多因酬應之致惱。而亦未始非不學之
衰。良足自悶。來書引喩委曲。具領盛指。第簡率之稱。區區初未敢以是爲嫌也。名之曰辨。其語例故多如此。嫌於何有。但以爲持此而直以見畀則有非情禮之所宜云爾。來諭引退栗之事以爲證。此又未免於隔靴而爬痒矣。假令退陶爲曰趙曰李優劣之論。以送於靜晦。栗谷著曰沈曰金是非之辨。以投於方叔仁伯。於理果無礙乎。如以爲雖有礙而無不可行者。則非區區所敢知也。然今此來書所布。旣出於肝鬲之要。則鄙懷所存。亦不敢不盡。數十年前。見仁鄕士友頗以尊兄所爲。多有不思而發者。兢以爲此兄甚明達。何爲而有此。然未以置意緖間也。今者竊觀前後所見施者。其言論其注措。多恐不免於頃人之所議者。則於是又不覺恍然於心也。夫人之不思而發者。將必以爲吾之所見無不是。吾之所言無不中。吾之所爲無不當。然安知他人之或見以爲未是失中而不當乎。孔子之語達也。不止曰質直。而必曰好義。不止曰好義。而必曰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此其所以所在必達而無所礙也。若不能察言觀色慮以下人。而曰吾好義。不能好義而曰吾質直也。則其所謂直者。安知其爲直之善者耶。詳老兄前後所施。未甞不出於質直。然以愚妄所見。未必其能達而無礙。豈不肖之猶未免於護己過而望厚於人故爲然耶。然區區前此所以加諸老兄者。非故有意於設機械而修邊幅也。將以爲朋友之道。一施報一唯諾之間。未
甞無精義至理存焉。故旣曰直而又曰諒。旣曰孫而又曰視志。旣曰忠告而又曰善道之。則如來諭所稱顔子之不校。特爲衆人非理相干者而言。豈所擧擬於道義相磋禮敬相事之地者耶。言之至此。亦傷直矣。然區區於此。却未爲不思而發者。計老兄有以重敎之也。前呈別紙。見許以以俟不惑。固不倫矣。而終又曰豈無就正之意。則其有未示之精蘊可知。此則區區所引領而竢誨也。
答安達賢
不事二君不更二夫。分明是以已仕已嫁者而言。若未仕者有何君之可事。而未嫁者有何夫之可更耶。吳草廬之仕元。後人以其甞爲宋鄕貢進士而譏之。夫鄕貢進士者。今之初試也。與庶民何異。而以其近於仕故譏之。此其防限何如也。然草廬則猶以華事夷爾。劉誠意以元之一丞。背暗向明。以佐明祖而復中原。其功大矣。而後人猶以爲當入史之雜傳。以警朝秦暮楚之人。若宋潛溪則元授翰林而不就。故雖事明朝至尊顯。而後人不置一議。此其防限又何如也。黃許二相。李朝名臣而史稱其功。末乃云二公皆前朝擧人。故持淸議者以是少之。其餘國初名相名流。以高麗士人。登第於李朝者多矣。後人何甞加貶論耶。此箇界分。昭如日月。而混而論之。直是不辨皁白。豈但囫圇而已耶。若金仁山,許白雲之不仕元。張楊園,陸桴亭,王船山
之不仕淸。皆以士民而然。此則以華夷爲大防故也。其高潔自不可及。然不當以不事二君言之。正如巨濟柳處子以士族家女。孥輸海島而不肯嫁於常賤。終身自守。(此如今日受役而不仕)其貞節卓矣。然使柳處子而自言曰我亦不更二夫也。則未知高明以爲信然耶。
虛禮云者。傳曰苟無忠信。禮不虛行。又曰恭敬而無實。君子不可虛拘。夫玉帛辭命。豈不足以爲禮。而不出於忠信恭敬。則君子以爲虛也。故孟子於挾賢挾故之問。若在所禮而不答。於儀不及物之幣。爲其不成享而不報不見皆以此也。日前狀輓之施。固未深達盛意之如何。然求之忠信則非其情實。求之恭敬則內作玩侮。此區區敢以虛禮爲疑也。他不必言。只如令族士初者。與鄙人爲數十年知己。而於先兄亦有往來酬唱之好。而服辨之後。數次見訪。且致西坡柳丈之語。以爲曺某之論不可非之。則殆近於來諭所謂善柔者。而鄙人遭制之後。無一字之見施。此豈不聞喪而然。盖以不見訃車故也。是其不諂不瀆稱情務實之意。其於所謂忠信之道。不亦近乎。記曰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如醴。全甘且不可。况其內螫口而外爲甘。此所以瞞小兒者乎。螫則螫而已可也。甘何所用焉。
公元1916年
答曺彜卽(一作卿庸相○丙辰)
許集序事。區區不自量力。妄爲試刀之肉。然旣出又不可反。反
亦重囮譏謗。不免一向任之。至於所謂答辨者。本不當爲此嘵嘵。但見近來一種議論。專事媕婀頗僻。其於尙論人物。不肯從本原心術痛與究覈。而只就外面事跡。隨喜論量。畧見有一般節行氣槩可托以爲名者。則便相推詡。以爲聖賢樣子不過如此。而至於其間多少隱微夾雜。都不肯細心省察。開口說話。如此未論其人得失。卽自家知見不免黑暗。未論今日是非。卽後生風氣轉長虛僞。區區所以不管他人喜怒。一發道破。然亦念聖賢無攻人惡之訓。言人不善之戒。旋自悔其輕率以招尤咎。豈料彼中諸人乃以此印附以行之。可爲寒心。許丈固未甚曉事。不謂誠之在彼而任其如此。眞不可曉也。前月許丈至此。兢已痛懇其亟去之。不知竟如何也。來諭有何愛憎之云。恐淺之爲知我也。兢雖不肖。豈以區區偏黨之私。而置一毫愛憎之意於其間哉。國朝紀褒貶之示。茫然不省所謂。豈因滄江與兢書有論黨之說者。而見者不察。爲此億逆之評耶。
公元1925年
答李華伯(壽冕○乙丑)
兢燮扣首言。私家不幸。兄長喪逝。摧痛苦割。不自堪忍。伏蒙仁恩俯賜慰問。哀感之至。亡以云喩。信后有日。伏惟尊軆起居百福。春間賢抱之慼。暮途遭此噩境。誠似難遣。然命之所定。亦不必用此長留於曠達之懷。况哲嗣尙少。後續自當有期耶。寢郞兄所絓。殊甚驚慮。豈以此兄之明愼。而乃有此等驅納。世路眞
險艱也。其間事已得解否。未有嗣音。不勝忉忉也。前者示及諸作。意趣多明快。而辭理之間。不無商量。妄爲間加刪動。雖恃有命之勤。而輕率之恐則深矣。甚冗畧此上謝。伏希崇亮。
公元1907年
答安士初(廈鎭○丁未)
一散如雲。惟以精神相往來。然風雨蕭然。平生知舊。盖不通聲問。踈懶畏約。亦不能以所求先施。令弟來。乃蒙惠書與春色俱至。如得隔世希音。但以賤跡相失。遂稽修覆。尤增慚悚也。比日春氣向暖。伏惟省友經候冲旺。閒居簡出。當有以自怡。世間事儘多頭緖。吾人力量旣不及此。要自做不得。惟是相傳一脉。厭厭欲絶。正須大家協力。呼喚支撑。不到得索性消滅。而環視四方。洪流平陸。無不潰止。是固行著一個大運氣耶。將亦天公解事。把一切虛冒假托。一倂淘汰。留些淘不去者。付與眞正種子。使自表見於天下後世耶。所諭寒妻弱臣之云。老兄旣見得透說得是。至謂學術多歧。不能辨其得失。又似纏繞不淸。想亦傷歎之辭。然觀今日一等頗有才性者。於新學文字。一入其中。不旬月間。便與俱化。平時讀聖賢千言萬語十年二十年。猶有不得一兩句力者。捨而之彼則乃言言融會。節節舞蹈。神心腦識頓生光采。極是恠事。每中夜以思。不曉其所以然也。甞因一二感觸。思有所論著。而緣自家知力未到。不能成之。卽成而違時逆勢。人必以爲不祥之言。並與其臭而惡之。惟有益讀舊書。尋
得一線路陌。而比來憂冗百種。因循墜墮。恐中路彷徨。爲兩邊人笑端耳。偶看杜詩。輒因感懷。次得傷春五首。不敢示人。獨以呈左右。幸評正之。若得俯和尤佳也。
公元1910年
答安士初(庚戌)
春初承一封兩書。每展讀如接良晤。便踈意懶。修報失時。雖仁者不以爲恠。私心豈敢寢食忘也。一別已五臘矣。想古人亦捨少壯趍暮大。非復猛進時節。然前書玩味久之。輝光篤實自有不可掩者。此其所以爲吾士初也。兢燮秋間偶感怔怰。尙廢櫛沐。門前跬步地。足不能及。客至坐未一時。輒思倦臥。時時於案上亂抽一帙以遮眼。隔數行已不能記何語。所謂躋攀寸不上落下千丈强。幽谷之灰復燃可期耶。示索論著。去年畧有所云云。頗求正於一二朋友。深欲得吾士初一鑑。緣草本方在人所。猝便未及討呈。要俟後日也。此去宗丈落魄有年。窮途瑣屑。勸使經由。乞有以款接之。忩忩又苦眼。不能盡布。
公元1923年
答張莘老(相學○癸亥)
莘老仁兄足下。年前賜書。久而后承坼。足下憫賤交以國服之故。自納於坑坎。欲手援而拯之。有是哉足下之愛我也。夫受愛而不知謝。頑夫之所爲。若兢之至今闕然無報者。非頑也怠也。足下豈能察之否乎。書中所云愚者之稱。鄙說本非然也。而足下枉自招認。何其異也。盖其文旣曰無論智愚皆以云云。則足
下所謂智者愚者。乃卽其人也。兢雖不肖。豈至以擧世爲愚乎。以此觀之。足下於鄙辨。殆有未詳悉者可歎也。時義不同之諭。有味乎言之也。然因時義而變其正義。乃達權者之所爲。吾輩何敢焉。况不肖之終服之也。亦以有二事之可標爾。此亦不足爲時義之萬一耶。且足下以兢爲力戰天下之公義。旣曰公義則又安有所謂時義者乎。然聞中國有識者頗以當日之服爲笑。然則所謂天下之公義者。不或近於輕天下乎。爲吾君暴其受誣。來說亦近厚矣。然足下以九重之事。有不敢知爲言。如或知其眞有是事。則其將以鄙說爲然耶。洪範植之爲錦山郡守也。預知其事。而以其日死之。何十年之久而足下猶有所不敢知耶。臣爲君諱之說。亦似未詳辨文。而昭公知禮之譬。尤非其類。假令有他國人問我以吾君仁乎。則吾之答也。豈不曰仁矣乎。孔子之以昭公爲知禮。而初若不知吳孟子事者。此則言之而已。故可如此也。如使昭公册孟子而命孔子草其禮。則孔子亦將不忍顯君之過而遂草之乎。其將拒而不從命乎。夫禮草於吾手。則雖君命猶有拒而不從者。今也服加於吾元。安得以諱君之義而遂加之乎。况此本非所可諱者乎。且夫虞人賤官也。皮冠微物也。逆君命大罪也。一守其志而聖賢嗟歎之亟稱之不已。何則爲天下萬世立敎也。使諸公有孔孟之心焉。不以小節而忽之。則不肖之事。其亦或在所取乎。而足下乃以今日
與後世。吾君與人國較其緩急輕重而欲易人之所守。是可爲儒者之論乎。藉曰時義。有然者亦有不然。仁祖之反正也。孰不曰時義當然。而無不立於其朝乎。溪巖金文貞獨以吾王之自擧爲非。屢徵不起。托痿疾以終身。鄭桐溪訪問而知其意以吾王之伯夷。歎而許之。使諸公有桐溪之心焉。不以異趣而薄之。則不肖之事其亦或在所恕乎。而足下乃以證君誣怵我過而能改誘我。何其與古人之度量相越也。雖然區區亦知足下之誠以愛我而發爾。豈眞薄之云乎。且夫天下之無窮者義也。始迷而終覺。古之人亦有是也。待不肖益讀聖賢書。益閱天下之義理。或能憬然自悟有不可知。于茲時也。當負荊造門以爲謝。足下請姑赦焉而需之幸甚。如有餘義可見敎者。不恡終敎之尤幸。而未敢望也。
公元1916年
答曺景祚(岐鉉○丙辰)
自承賢弟不淑。驚怛久而未已。遠便難階。尙闕奉慰。日以自訟。秋末因郵承辱書。又審令叔父有嬴博之慟。繼而菌慘層鱗。何天之不佑德門。一至於此。落落相望。只以神魂相吊而已。卽日風寒。伏惟軆候動止萬相。亞庭諸節並何如。兢燮棲山之計。本圖藏名匿影。庶幾求志補過於萬一。而三兩年間。只是舊日貌相。所增益者惟嗤點謗議而已。至於許序之作李辨之答。眞所謂平地起風波。而在今日則已同覆水之難收。去年已聞尊叔
丈以此大怒。方自惶恐。而今又伏讀崇辨。此又前聞而願見者。深荷不外。然區區癥癖。猶有未能一鍼而遂起者。輒復强說以奉答。眞所謂護疾而忌醫。以仁者之謬愛。得無謂其已入於骨體而望之走乎。第詳來辨。固出於衛闢之嚴。而區區愚見。若有與尊座平日寬大和厚氣象不相似者。得非如陳琳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者耶。不然則是爾來閒居所進之效驗也。抑甞聞俛宇公之言曰師雖尊。比之己則猶夫人也。今諸公以尊師之故而乃多以血氣爲義理。不覺枉了自家心性。蹉却正路知見。豈所謂待己之重者耶。待己旣不能重。則所謂尊之者。或轉而爲貶辱。諸公於此。殆未之自反而深思也。第念生師之誼雖厚。而族親故舊之情。亦不可處之以薄。使愚見幸而得回。異日當負荊之不暇。正使未然。不宜以此而遽渝夙昔之好。想諸公之先獲此心也。
公元1918年
答曺景祚(戊午)
方欲以一書奉問矣。際承惠凾。伏審遭制重疊。雖未得其詳。而驚怛何可言也。信后歲改。不審比日尊軆晏重。諸房亦皆安順否。區區馳懷之劇。兢燮碌碌無謂。前月初偶嬰脚疾。醫治多方。今幸少已。然日用極放倒無收拾耳。惠辨病中一再奉閱。多感不外。然區區竊謂公之不能使我爲公。猶我之不能使公爲我。誠有如朱先生所云者。不能逐一奉答。妄爲摭其要義。略爲分
踈。盖此事在他人則固已緘口結舌久矣。誠以座下在親親之列。而胷懷本趣未至於不可與言。故不敢終默。然亦自笑其愚不能知止。自今當學金人矣。但往來相難之際。發明底蘊義理。不害爲一塲講論。彼此不爲無益。是則又一幸也。兢羇寓窮縶。一出未易。如座下逍遙自在。倘能一訪窮廬。攄盡其心中所蓄。何幸如之。而亦不敢望也。
公元1910年
家兄戛過之事。未必是本懷。要亦情勢有以使之。今承督敎。殊以代悚。然以子貢樂正子而有憾於叔孫臧倉之兄不見親就。其在人情。不亦異甚矣乎。一笑。來辨首條所謂門人未知何人。庚戌譜廳。座下曾與兢言而忘之乎。兢前辨故爲隱之。
年前座下甞戱謂兢曰國史亦皆老論所爲。他黨無是處。君亦爲老論可也。兢笑而不答。然竊以爲捨吾心義理之所安。而惟勢利之是趍。則何所不至。比更思之。國史之說。亦甚未然。夫陰暗詭側之事。史中或不無曲筆矣。然有眼者亦當識破。若其著之朝報。傳之文集。播之國言者。其是非曲直。昭如日星。後有良史自當操縱而袞鉞之。豈一家之所能私。而可以塗天下之耳目乎。夫老黨之所勒定爲一時之是非者。惟以勢焉而已。自古以來。有以勢箝人。而國亡之後。不爲見日之氷山者乎。且所貴乎論者。以其能以眞學問發得眞義理也。只如來辨中許多牽合麤率之論。專是痼於習見。主於必勝。而無一從眞學問中來。
以揆合於本心之義理。自諸公前日承受秉執不可猝變。而言則不得不如此。然已非自待之厚。况其以此求爲貽厥之計不拔之業則豈不遠甚矣乎。相如所謂鷦鵬已翔於寥廓。而羅者猶視乎藪澤爲喩。可以一笑。座下以戱而兢以誠應之。其愚甚矣。然以座下有大家風味。不敢以小腹相待。然非天下之大勇。豈可以此望之乎。若座下以鄙言謂出於私心。則區區妄發之悔。駟不及舌矣。此紙一讀而火之。
公元1900年
答曺明叔(秉德○庚子)
公元1910年
相別已五年。苦戀如一日。去春付一封四書于郵便。宗從氏及彜卿各一。叔從氏及吾座各一。謂其卽便入覽矣。竟落在他人手邪。何來書之不及耶。且疑且讀。讀未半而且驚且愕。甚矣天之窮吾人也。新居之突未黔。而竟爲祝融之所譴。欲使之于何而從祿邪。想當此境界。必以爲世之難堪者無大於此。然患難憂恤。正所以玉成人者。向來每疑座下於內外輕重。未甚斷置。於勢利豐約。不無係戀。所以志尙雖篤而學問未深。天資雖美而成就未大。將恐時移月易。素心消歇。駸駸然入於鄕里陳人之域。私心誠所慨惜。然相處之日。方且同安於習俗。又舍己芸人。自知可恥。故不敢及耳。一散如雲。此等思念猶有未盡灰者。今因遭罹拂鬱。發此冷語。似乎不近人情。然孔子所謂士不懷居。不忘溝壑。朱子所謂掀却臥房。亦且露睡者。實亦不可不思。
自此以往。庶幾動心忍性。增益所不能。禍兮福所倚。安知不有塞翁之喜耶。
公元1920年
答崔禹敎(命煕○庚申)
昔年拜先文丈於金溪。幸遂旣遘之願。旣又聞家有哲嗣足繼聲徽。而未得考典刑之所在。中間一再以唁禮相往復。而踈懶羇冗。未得從容請敎。使執事降屈年德以先之。則其爲感愧何可勝也。至於所以見予則有非區區所敢望其萬一者。豈以執事淵源承受之端。交際語默之審。而有此不倫之擬也耶。所諭取人之法。爲慮甚遠。見敎甚厚。此則受賜多矣。但區區不敏。學不得力。始者觀天下之人。無不可與者。是以頗得流徇之目。比年來涉世久而閱事多。乃知其踈脫而思改之。旣而觀一世之人。又若無不可捨者。於是又得亢厲之名。雖其所見之進退不可知。而其爲偏僻踈濶輕己而重求於人則一也。不知用何道以正之。使物我各得其分而無凹凸不平之患也耶。執事之敎誠是矣。然觀自古聖賢其於請敎者之誠僞正邪。未甞不知之而且容之。其知之明也且容之仁也。近日之爲人師者。固未能盡知其人之誠僞邪正。而務以容之爲大。夫不能知之者。固於理有未明也。以容之爲大者。欲其與我者之衆也。是故古之聖賢之門。有叛徒而不爲玷者。以其明固以照之也。今之師人者之門。有異物則足以爲累者。以其明不能睹而無所不容也。此
其爲道之公私。可以一見而决矣。兢愚陋不足以敎人。然區區所見如此。感執事見敎之勤。而發此以爲之獻。不審執事何以重敎之。拜見無期。臨紙黯然。
公元1917年
答朴國斌(載憲○丁巳)
頃年垂訪。不但古人千里命駕之意。兼有無限商量者存。而相携旬日。閒話居多。未免緩於所急。此實區區年來懶廢之過。別後常若有失也。然以吾座端確之守精明之見。心目間未甞或忘。而知舊中或與說當今可與適道者。語未甞不到。顧猶無一字以謝厚意而畢餘誨。區區懶廢滋益甚矣。乃蒙不較。遠辱手書。娓娓不窮。鐫切弘多。賢兄愛人之無已。爲道之不倦。乃盖至此乎。感歎不可言也。朱張相與之勤。平日亦甞知願慕。但以近來深懲於文字口耳之弊。欲且淸心省事。又見朋友間少以實事相求。而徒以虛禮相加。不免多與之杜斷。然却不思因此而遂踈於勝己。並與已事而怠墜則甚非小失也。來諭警戒正中其害。自今當思而改之爾。主理說區區未甞非之。但謂心是理則來諭所謂認氣爲理之贋訣。可謂一言盡之。夫旣認氣爲理則所謂主理乃主氣也。而何足爲吾學之眞詮乎。心氣氣質各是一氣。兢未甞爲此說。但甞謂性之氣與心之氣微有不同。所謂不同者。性之氣直發而無計度。七情是也。心之氣虛靈而有作爲。思慮是也。其曰微不同者。正見其一而二耳。豈各自爲一
公元1910年
物之謂乎。盖性與心。與氣與質四者。遞下一等。謂性外無心則可。而謂性卽心則不可。謂心外無氣質則可。而謂心卽氣質則不可。此處分別。正所謂毫釐之間。正當子細看認。未可便謂有一而無二也。如何如何。秋間擬一東遊。如計之成。可遂相見。以罄懷蘊。姑發大畧。
公元1926年
答宋順翼(鴻來○丙寅)
兢燮啓。自承賢閤夫人奄辭中壼。驚怛久而未已。人生鮮懽。昔賢所歎。而中年此况。尤屬苦境。雖冲和有養。曠達自遣。而悼亡之作。當有不能終抑者矣。記昔年江上拚遊數日。極令人傾心。伊後一書。尤荷眷注。而因循失覆。遂至十易寒暑。此豈可復責以人事者。而猶蒙不外。以休咎相聞。益知其雅量至性。非淺夫所可涯涘也。至於前書所諭知此事之不可不爲。而自恨其偸墮。意欲取資於無似者。則亦見其謙光之篤。然此則恐有失於裁量矣。盖兢少也非無求道之志向學之名。而未能實有其事。馴致過長於內而謗喧於外。君子之所憫。衆人之所笑。豈尙足爲明者之所提挈哉。抑古之所爲友道之善者。不在於相詡而在於相長。不貴乎以文而貴乎以誠信。仁者之終賜不鄙也則區區將守是說而求益焉。不審以爲如何。前惠諸詩。諷味無斁。見懷之作。尤荷知念。陋作不足以爲酬。抑此又非其時。然相望之遠。非是無以見志。冒昧呈覆。冀察而存之。嗣此而有爾音。倘
不惜瓊琚之投。區區不敢襲前日之怠慢也。
公元1912年
答李聖宗(基魯○壬子)
頃與章之書。未及別奉狀。但以區區所論求是正。以爲閒居中講貫之資。鄙宗回乃蒙誨諭數百言。忠懇之意。溢於辭表。甚盛甚盛。兢常患今之世友道闕甚。惟相唯諾以爲悅。歎古道之遂不可見。恐己過之不得卒聞。今乃於老兄得之。幸甚慰甚。不可言也。博文約禮之誨。聖人之言。兢非不願事也。平日虛浮之習。不能頓革。身口相違。目足不相待。近方痛自覺察。欲從事於小學。而兀然未有以進也。盛敎視其後者而鞭之。非見愛之至。何以及此。謹當書紳而服膺也。至於著書傳後之云。則兢豈其人哉。但見世道衰墜。聖賢不作。禽獸之說日新月盛。吾輩旣讀古人書。固不能進而援之。惟於寂寞之濱。從一二相信者。講明古義。吹噓殘燼。强此以艱彼。是亦本分所宜爲。天理之所存也。是以不揣僭妄。不量空虛。輒有所云云。其愚亦已甚矣。所謂共和論者可以無作。誠如來諭。然此等若但出於戎狄一隅一時自行之法。則爲吾徒者不必作氣費辭歷數其得失。今也以堂堂中國而行之矣。吾黨之眩於利害者亦多疑貳而不能决其是非。區區亦稔聞之矣。是以不免又出一語。因筆不覺張皇。自知不能無差謬。來諭以爲陰陽晝夜。天理之所不能無。坐夜而尋晝底道理。非人力之所可及。及其大明升天則欲求夜底道理
亦不可得。只當付之天命而任其乘運迭興者而已。必若此言。私心有未釋然者。夫陽不能無陰。然聖人之意。常欲扶陽而抑陰。大易一書可見矣。夜不能爲晝。然古之人亦有風雨秉燭之說矣。豈欲其昏昏然與衆同睡哉。觀於孟子一生忍窮受餓興譏冒謗苦口而不已者。不過攘斥得無父無君四字而已。與民並耕之說。是何等卑猥而切切然爭之。至於十反而不置。孟子亦豈不知陰夜之盡則大明之自升。而故爲此鶡鴠之計。與譆譆者角勝哉。誠以人生一世。自有一世之責。賢者任其大。不賢者任其小。邪說之行如簒弑之賊。人人得而討之。雖欲自逸而不可得也。故曰能言拒楊墨者。聖人之徒也。夫能言者。豈必皆孟子哉。使衆人而能言。亦其徒也。斯義也惟朱子知之。故曰觀此則不攻邪說而唱爲不必攻之說者。其爲邪詖之黨無疑矣。夫爲不必攻之說者。豈必皆楊墨者哉。使儒者而爲此說。亦其黨也。古之聖賢畏天命而恭天討如此其嚴也。是豈行私而務勝。好名而求異哉。夫天命固不可必。然在氣者吾付之而已。在理者吾不可一息焉而不明之。故曰仁之於父子。義之於君臣。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之命也。許魯齋之言曰綱常者不可一日而亡於天下。苟在上者無以任之。則在下之責也。古之人其自任之重也如此。若夫乘運而迭興者則其數也勢也。非吾之所宜言也。老兄其視吾言若班彪之王命論耶。見敎以韓公著
書之說。爲賜甚厚。然亦有未盡然者。人之有見。當論其虛實。不當計其早晩。韓公雖自謂待五六十爲之。然爭臣論作於少時。而其言曰吾以明道也。夫以一諫官之能否。何與於大道而云云如彼耶。韓公固不足盡法。雖伊川先生亦自言六十始著書。然猶十八而上書數千言。勸上以王道生民爲心。自今觀之。豈不是太早計。而出位思誠。以仁人之心。視天下猶一家。未甞須臾忘也。則自有所不能默也。區區淺陋。何敢以語此。又其所論。只如擧子程試之作。非著書立言之比。然使兢爲此文字。登之新報。播諸遠近。上說下敎。强聒不已。則固宜見非於君子。今只是坐屋裏拈筆。與同志商量。雖日切磋而不捨。恐不至於害道也。若其義理之有失則固當與諸公共改之。豈必出於己而爲是哉。如曰今日當一切任運。冷眼看了。天下之痛痒全不關身。不敢出一語明其是非。以此爲不言而信。則是老佛自私底道理。鄕曲占便宜底學問。吾聖門無是也。區區所以自解如此。非敢以拒明者之諫而澤己之非。只欲因此講求其實是。亦願老兄進取一步拓開心胸。看得自古聖賢至公血誠大規模嚴心法。庶幾將來做得大悲菩薩。不止作小乘禪也。其他瑣義。姑不暇及。伏惟雅察。
公元1907年
答盧仁道(元容○丁未)
辱書勤懇之意甚篤。新學方張。孤立無朋。况味可知。大抵此事
如醇酒醺人。不知不覺。醺到沈湎。如油入麵。一入之後永不可出。老兄所謂苟名利之爲。何事不可爲者。眞斷置得十分快活。但念吾輩旣說得他不是。卽須扶竪得自己精神。培壅得在我道理。大家戮力進取。縱不能回狂瀾於旣倒。猶得以噓死灰於將熄。若復悠悠騰騰委委靡靡。似起不起。似行不行。究竟何所倚靠耶。來諭見責以不相策勵。所謂借聽於聾。然亦何須待人策勵。如孤軍赴敵。破釜沉船。前往不顧。各人自出死力。自尋生路而已。至若義理有疑。固須講磨之益。然向來頗得相聚。多爲詩酒諧謔。消費時日。別無大頭項商量。過後常切愧悔。此盖無他。只爲平時不曾實作。無疑可供。無得可蓄。所以相見無話可說。不免將閒事閒語。人家長短。以爲歡暢之資。其於輔仁觀善之道。不亦遠乎。區區竊願與諸兄改之。庶幾後此相見。看有進益也。樂府竟至印頒。世間那有似此乖異事。李丈文字不足道。但恐吾鄕大爲人傳笑耳。吾輩力量淺小。此等小小事。尙不能斡旋得回。况天下事可輕議耶。
公元1901年
答金敬材(樟○辛丑)
所諭冥行習懶之云。吾輩孰無此憂。但二者病旣不同。治亦異術。懶惟有一敬字是單方妙劑。至於冥行之患。苟欲免此。非格物窮理之功眞積有素。不可得矣。博雜約陋。是從古爲學大魔障。誠可慮矣。然愚以爲吾輩所患。未論其差處。卽其入頭下手
處多不是當。是以所謂博者不過言語文字浮靡無用者。而所謂約者則茫然如捕風繫影。無可著力處。至於日用親切承接唯諾之間。都無以自異於流俗。何况與論於聖門眞切之敎哉。是以私心常自媿恐。於來諭之及。亦無可奉對。只有自己病痛同苦相憐而已。但有一說。爲學只爭箇爲己爲人。苟爲己也。天下事物。無非進修實務。苟爲人也。雖以自家心性之近。聖人言語之切。無一可受用處。此今日所當猛省而力改者。不審老兄亦甞思念及此否。
公元1930年
答李舜瑞(鍾律○庚午)
戀仰中接奉惠翰。慰喜可知。敬審軆履萬相。尤愜願言。兢燮爾來多病少健。多冗少閒。無善可述耳。尊先二編。來已多時。而未及潛心究繹。然間窺大畧則規例之未安者。不止一二。夫古人自著之書。其名目皆用謙貶之意。如困知記呻吟語是也。今此二書。亦公之所自著。而命之以寶詮指南等夸侈之語。一不可也。寶詮中引用先儒說甚多。而皆不識別類。若出諸己者。已極未安。而今欲逐條表明則有可知者。有不可知者。非今日後輩淺識所能盡覈者。欲遂置之則先儒說與己說。混殽無別。二不可也。又寶詮末附以世應占法醫藥諸方。此等猥瑣。豈可與上卷性命學問之說。骨董而爲儒者著述哉。三不可也。其他可疑者。不可悉擧。區區於此。每未終帙而輒掩卷太息。不知所以爲
心也。承方有區畫之計。豈欲爲印刊之圖耶。以愚慮之。此事决不可輕擧。姑藏之巾衍。以待後之能者何如。二書宜如戒奉還。而其曲折如右。故姑此少留。以待從容商議。千萬寬諒幸甚。
公元1921年
答權子信(頊淵○辛酉)
未見顔色而先以書辱。此賢者之所難得於平常人者。况以哀執事之斬焉在服。而兢燮之無所肖似者乎。奉讀以還。感幸不可具言。而其大者要有二焉。自兢燮從事師友以來。於世之所賢者。力所可及。無不得其人而親之。其所不及。亦未甞不聞其名而慕之。而於仙鄕則尤是夙夜所寤寐者。惟是邇年以來。道術與世並壞。遐方僻壤非所有。亡者固無足論。卽如文明本原之地。駸駸然胥溺而至於用夷。以此窮居竊歎。深恐一脉之墜地。維持之無人。及讀大誨。乃知山荒中有此好人而名不聞。信如晦翁之所歎。則安可遽謂今世之無其人乎。此一幸也。以兢燮孤陋獨學。重以年來尤少强輔之益。幾成廢墜。而加之狷隘之性。與世寡合。動多窒礙。每臨事疑沮。不能以自决。以是彷徨焉莫知所適。或儳焉如不可以終日。讀執事之書而繹其綢繆之意。使人心胸灑然。不但自喜謀道之有所。而尤以知此身之不見斥於當世之君子。猶可以自勉以進於善。此又一幸也。獨執事之所以見敎。推借過甚。非不肖所敢當其萬一者。異日得承淸眄。使庸陋之實。畢見於前。則執事當自悔其失言耳。誄文
殊拙陋。然粗見鄙懷。但入題處無多語。或疑其於先德少發明。然凡文貴得軆。此作須如此鋪排。方似停當。未知以爲然否。其不中者。望爲指示。不敢憚改也。晴山誦慕良勤。而一覿尙遲。又年來百冗相纏。未及以一字修敬。亦緣向德未誠。續當別有所謁也。
公元1922年
答權子信(壬戌)
公元1909年
去冬惠書。爲賜弘大。時時發而讀之。以豁蔽消吝。乃久不能奉答。以虛厚意。日前小紙之復。又極草草。私居冗雜。習懶成性。一切禮數。率多簡慢。然此在他人或可。而於吾座則不可。在吾座固不可。而於令兄則尤大不可。宜執事之重加督問也。所論讀書守義者。未必知道談道。修辭而不能明辨審擇者。擧一世而措之衡度之中。無一銖寸之遁其情。非高明之識量出人萬萬。安得而聞此。至謂紹已墜之緖。開太平之業。非才能氣義之所可擬議。則尤繫甘苦有得之言。非懸揣臆撰之比。而施之淺陋。眞足爲當頭之一棒。盖此等議論之不存於世。如虞韶周雅之亡亦已久矣。而今忽得之於深山窮谷之中。安得不使人軒然欲起舞也。用是甚欲一得攀晤。發平生之隱失。以資糾正進尺寸之微。得以尋歸宿。而勢有未易圖者則輒復黯然興懷耳。服辨此近有識之論。槩如來諭之意。然不能如來諭之切實。區區近亦悔其輕出。欲遂收而藏之。則士友中又多以爲不必然。求
全之毁。亦不無慮。不免姑任之耳。令兄所立如此。眞不愧西山門庭。今之世何處得來。古詩四章。諷誦百回。宛如親接謦欬。只是擬議非倫。旣不敢當。且難以奉和矣。所問宗服。如諸公所定似已近於情理。按儀禮云宗子之母在則不爲宗子之妻服。䟽云宗子。父已卒宗子主其祭。母在未年七十。母自與祭。母死宗人爲之服。(宗子母七十已上則宗子妻得與祭。宗人乃爲宗子妻服。)此說似可旁照。盖此宗子父必是未曾受重者。若是受重而死則不應以宗子父立文也。如何如何。所需言志之什。年來無興味可以及此。只有數則錄去。得荷斤正尤幸。
公元1928年
答李平叔(圭衡○戊辰)
兩年蒙再辱書。而久稽修覆。宜來諭之見恠以漠然相忘。然此心則何甞一日弛也。比日春闌。伏惟經軆動止休旺。所示木石髮種之歎。不啻若出自陋口。此一事誠是吾輩隱憂而不可以一歎了之者。惟各自勉勵。以覬桑楡之圖而已。明德之有理無氣。此固今日主理者之第一話頭。然終無奈具衆理三字不成以理具理。不獨虛靈二字不可專以理言也。且此二字果屬理也。則其言當曰衆理皆具。而不當曰以具衆理。以之一字决是能具之器。而非所具之物。能所之辨。古今論理者之所據以爲關中河內。惜乎今之君子之不知察此也。來諭槪已正當。而但以天字謂已指是理則亦恐未盡。朱子固云天卽理也。然至曰
所得乎天則天和陰陽五行皆在其中。何甞止於無聲無臭之理而已乎。旣曰天只是理。則所得亦理也。具亦理也。虛亦理也。亦何所異於爲彼之說乎。至於虛靈之不可專以理言者。其說甚長。徐當俟相見以罄愚耳。
公元1907年
答成道賢(榮淳○丁未)
前此一二奉際。未悉足下所存。然得其外而粗意其中之必有異也。辱書果得所圖。至於擬議無似不一及而止。則過情之聞。恐足下之見欺也。欺之不已而至於罔則所損於明者不淺。足下自重者。何遽爲是也。收拾身心。閉門自資。當今之時。計無善於此者。足下能自辦。亦不必求諸人而足也。足下山居成性。外間事一切不上心。惟以卷中人爲師。亦足以進取。惟在志尙之如何爾。勉旃加愛。實踐其言。區區之望也。比日寒甚。伏惟侍履衛晏。兢燮奉親粗遣。自餘無足聞者。忙中布此。寓希魯所。惟冀雅亮。
公元1906年
答黃孟濟(雲河○丙午)
示喩憂憤斯世。誠似切至。而至謂爲夷爲獸。讀書何用。則雖是因筆寫出之語。而恐涉於忿懥之不得其正也。夫所以讀書者。惡乎用哉。將以免夷獸之歸也。如旣夷而獸矣。何讀書之可稱。果能讀書。誰得而夷獸我耶。用也者。聖人之所言而不之急。苟吾心之不夷而吾身之不獸。是亦爲用。奚其爲爲用耶。俛翁今
日所處。於古罕以爲據。然歸潔其身而已。亦何必待人之云云耶。來諭似若爲之分疏然者。亦不必爾也。自古賢人出處。例多議論。而處士尤甚。一時紛紛。安足爲意。要以俟後日耳。其他亦不敢盡言。可以面談。
公元1901年
答朴乃觀(海默○辛丑)
公元1909年
易學所造何如。兄天資旣厚。於道爲近。而又加之以潔靜精微之理。想其進有異人者。所詢二條。亦未易體會到此。由孟子觀易之說。尤爲推得分曉。曾子子夏一段。如來敎所示。非不好矣。但兢意猶疑自强不息。乃君子軆乾之一事。未足以盡易。盖易之爲道。廣大圓活。執滯不得。故或有問於程子曰瑩中常愛文中子或問學易。子曰終日乾乾可也。此語最盡。文王所以聖。亦只是箇不已。先生曰終日乾乾。未盡得易。據此一句。只做得九三。使若謂乾乾是不已。不已又是道。漸漸推去。自然是盡。只是理不如此。此語眞實有味。不但可施於讀易。以此而觀來說。其然否何如邪。然外此亦未有他見。不敢妄有所陳耳。軒記重煩督命。未可以卒辭。然承兄近當到此。俟相見請曲折。乃敢下筆也。
公元1907年
答曺而久(璿承○丁未)
平時蒙吾子過從。雖無以深相發者。未甞不愛其沉實簡默。度其中必有人不及知者。然吾子之於兢。旣一門之親。歲時往還
存問之間。所宜簡畧邊幅。一用家人禮可也。今者忽寄長幅楷書。首署其名。如見尊貴者然。旣而讀之未數行。廢然而歎曰此豈吾而久之書耶。何至於是。及卒業而又歎曰是其憐愛之深憤悱之極。而不自知其言之過也。是而久之敎我也。雖然兢於而久。豈待之若他人而已。苟有疑於心。將無言之不可盡者。夫忘人之勢與敎人不倦。此聖賢之事。足乎道義而無間於物我者之所爲。今吾子輕以許我。而又引陶山德川有所云云。何其待聖賢之薄耶。然吾子豈薄聖賢者。故曰是而久之敎我也。吾子言雖未中節。而味所示書意。指極深厚。發於至誠。不比今時少年皎厲便儇態。菰蘆中豈易得此。兢不敢以慚愧之私。而掩其喜望之情也。邪說誣民之害。吾子豈難曉者。君子反經而已矣。經者非周孔程朱之書耶。吾子從事於斯。不以他物間之。俟其所見。自當入水而不濡矣。勉之勉之。以張門戶。以幸祖宗。兢固不憚竭力以助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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