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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洲集卷之十
玄洲集卷之十 第 x 页
玄洲集卷之十
 祭文
  
玄洲集卷之十 第 398H 页
祭仁嫔金氏文
维年月日。女婿某官某。谨以清酌庶品。奠之于卒仁嫔金氏之灵筵。哭而告之曰。粤在丙申岁。初谒 先王于行宫。至今十有八年矣。 先王陟方哭之才六岁。而又哭嫔。今无报恩地矣。吁恸矣。嫔之服阕。而居于第也。时造焉问之。则曰未亡人。尚康矣。又曰。吾所不死者。为儿耳女耳孙耳都尉辈在耳。煦煦然与之语。侃侃犹在耳。如昨日焉。岂料夫耄耄尚远。一疾遽革。杯圈未撤。卷衣已复。窀穸之期。日以逾蹙矣。孰谓幽堂之志。乃出于此手乎。承诸孤之托。即不敢辞。懿德邵声。宁敢遗坠。昭昭有知。庶鉴于斯也。尚飨。
册封后。仁嫔私庙。 亲祭祭文。
眇余小子。休烈是承。塞望敦迫。惧深渊冰。万里明见。宠绥斯溢。显册光临。子衣安吉。臣工抃贺。 宗祧式绵。曷敢自有。归之 祖先。缅惟提抱。几蒙含饴。恩谕义训。靡日不追。即庆兴慕。深增恻楚。斋心肃事。庶格于俎。
祭京畿观察使海峰洪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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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天启三年五月日。京畿观察使海峰洪公。卒于第。六月庚申朔二十七日丙戌。友人海平尹新之。谨备酒果之奠。祭于柩所。哭而告之曰。呜呼。公年七十八十九十百年而后终。其终也。人犹惜之。矧今年才五十有一。而未究厥施。中途摧折乎。已矣不复能为国家借公于天矣。彼造物者之生公。其有意耶。抑无意耶。公之天赋。冰壶大镛。蔚为时贤。公之文章。珠藏玉府。示世模楷。志气昂然。负将相器。如令别妍蚩。当为金背。若使平祸乱。当作干将。公之自期。人之期公。何如也。而官止于斯。寿止于斯也耶。呜呼痛矣。公早年释褐。亦尝历扬清显。盛之玉堂矣。行行正直。秉论不回。为一世士类所推重。暨乎昏浊之世。徊翔郡邑。引身远咎。未尝一日安于朝廷之上矣。属玆 真主改纪。登髦罗俊。公将大用于世。而忽遇阴阳之寇。奄至溘然。何彼苍不憖。遽夺之速耶。呜呼恸矣。公少与余季父驩。余少公十年。不及与公游。而每从季父。觌公之容。魁梧奇伟人也。貌而知德之厚。心慕之者久矣。逮公女之归于我子也。朝暮遇而莫逆。味蔗通瓴。遂与之忘年。其嗜善而心宁。味道而守确。瞷之熟矣。公殁之夕。家无甔石之储。棺榇之资。悉藉朋友之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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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震客知惭暮夜之遗。死而黔妻不愿斜被之馀。公其无愧乎古人矣。世之所睹者。电光石烟。而其不朽者。高山大川。岂所谓不殁者其人。非耶。所可恸者。堂有夜哭。公其忍去此而何之。东西之者。助之哭焉。况于余乎。余素多病。发且种种。末照易颓。所获能复几许。天地逆旅。同为大梦。而犹且噭噭然哭公。悲夫悲夫。尚飨。
仪宾府诸堂上祭晋安尉文
维年月日。某官某等。谨以清酌庶羞。敬奠于卒晋安尉柳公之灵。惟灵馨德天禀。冲和性成。移孝为忠。乃及友生。良志是率。吉德斯蹈。纯诚内植。秉质矫矫。博涉风骚。优游文艺。谁谓及壮。昊天降厉。拖绅遽闻。赗赠俄随。命之不遐。孰不悽悲。某等倚玉多年。吹竽混声。非因僚娅。乃弟乃兄。幽显忽异。寤言在耳。琴轸雍门。歌诵蒿里。永思存没。心焉摧剥。茔封既开。远日已迫。托此菲薄。少留逝者。临觞拜诀。有陨如泻。呜呼哀哉。尚飨。
祭晋安尉柳公君美文
维万历四十七年岁次己未九月庚辰朔二十五日乙巳。玄洲尹新之。以清酤时羞之奠。奠于亡友柳君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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柩所。哭之曰。呜呼。君美逝乎。真耶非耶。公逝之前数日。偕申君奭访我。执酌谈论。固伟然壮夫也。今遽死而结衾盖棺。呼之不应耶。世之暴戾恣睢。享安乐白头而死。公今夭厄。且无嗣耶。庄周之言曰。人之君子。天之小人。天之雠善人。而佑不肖。余于君美之夭。而益验之矣。呜呼痛矣。公少余十有三年。视余犹兄。与之居。终日冲然忘形。观其枵然之量。廓尔之宇。孝友天与。饰以儒书。率良蹈德。无愧屋漏者。求之古人。亦未易得。而中道夭阏。止于是而已。则岂非仁义速咎。正直召灾者耶。呜呼痛矣。虽然公无憾矣。公之在也。父母曰孝矣。亲戚曰睦矣。朋友之知公者。称公信义人。以至身殁之日。士之识与不识。咸为公惜。而吏卒之服习公者。皆为公抆涕而无怨言矣。义形于中。洽其誉处。然则公之一日优游。是亦黄耇。其视皤皤而童。赫赫而辱。己视有馀。人视不足者。奚啻万万乎。所恸者。偏亲哭于堂。妻躄于室。弱弟号咷于柩前。东西者助之哭焉。况朋知乎。临君之门。归舆驾矣。丹祧翩然。挽翣列矣。邻里环门墙而涕出矣。宾客缟衣冠。互进而哭送矣。嗟夫脩欣短戚。固人之情。孰知夫百年之后。抔土均掩。狸穴而蚁呐。累累颓丘焉。于斯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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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愚谁智。孰短孰长。此琴张孟子反。所以临桑户丧而编曲鼓琴而歌者也。余又奚悲。余又奚悲。尚飨。
祭赠右议政郑公文(代家君作)
维年月日。故参赞 赠右议政郑公。卒于第。越二月某日。友人某官某。谨以酒果之奠。奠于柩所。为文而哭之曰。呜呼。寄也并世。其岂偶然。归不我谋。弃我若捐。繄我与公。声气相求。有疑交质。有趣即侔。居平处乱。靡不相依。公耕广陵。余锢郊扉。汉水其间。烱一衣带。逮玆弹冠。逢时之泰。君子道长。天或有意。忽然降厉。胡啬其施。呜呼痛哉。储胥拉然。梁栋砉然。大化既还。谁叩之天。顾余蹇钝。糠秕居前。非公之爱。曷与绳愆。颓景零丁。所获能几。皦皦哭公。讵写哀偯。
祭完平李相国文(代家君作)
呜呼。昔我先君遭时震荡。首膺大拜。后四年。公继入相府。有联席之欢。当时瞻仰 庙朝。已知有老成宿德矣。不谓孤露馀生。复遭盛际。忝此匪据。同升诸公。比肩而立于朝。即公五拜之年也。公之生。后先君十五年。不肖之生。后公十七年。公登鼎司。首尾四十年。与人父子同列。斯岂非人世之罕觏者哉。公之德卲年尊。于是焉可见矣。诚不敢以僚席自居。事之惟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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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玉吹竽。实多帲幪。暨公之退休也。朝右若空。藐然如失。虽欲遵何约束。而未致宁一之效。大厦垂倾。力未支撑。负乘之忧。奚但血指而已也。岂料夫山颓栋倾。永失蓍龟。后生小子。于何考德。呜呼恸矣。公身瘠而道腴。薄已而厚公。进退出处。唯义是视。清名大节。砥柱颓波。竟赞 中兴新化。名与大东俱存。简策昭昭。宁容更赘。呜呼尚飨。
祭平城申相国文
维癸未四月甲子朔十四日丁巳。缮工监提调绥禄大夫海嵩尉尹新之。率本监佥正李井男等。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卒提调领议政平城府院君申公之灵。维灵山岳精英。名将世家。补天浴日。功莫与加。惟简在 圣。众望攸倾。释甲下坛。据鼎调羹。虎豹在山。国有长城。艰虞溢目。何夺我杨。拖绅遽闻。赗赠逾常。棺输东园。衣出御箱。于公即荣。朝右若空。眷玆郎掾。服习于公。衔哀恋德。实由其衷。矧惟新之。遇公成童。逮至 圣朝。俱被 恩隆。比肩联席。前后十年。义虽僚好。如骨肉然。怜我痼病。屡助药物。晤言如昨。曾未数月。白首相失。攀恸莫及。茔封既卜。远日将迫。托此菲薄。庶冀歆格。尚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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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清阴先生文
海嵩尉尹某。病在床席。废绝人事。伏闻近故左议政清阴先生大葬。将有日。谨遣孙儿世蕃。赍酒果之奠。奠于柩前。东望再拜哭而言曰。呜呼。先生之立身砺节。自有本末。小子何述焉。孝友之行。冰檗之操。文章道德。焯乎在人耳目。小子何称焉。直道事 君。刚肠疾恶。难进易退。抵死不悔。逡巡于要路。却步于鼎轴。未尝一日安于朝廷之上。退而居贞。若将终身。此皆先生之所自得。朝野之所想望。小子何赘焉。昔我先君。引疾逊位。举先生请以自代。疏辞大略。有刚方正直。伏节死义。宜为大用等语。时先生坐不称旨退。一时群小之媢嫉者。睥睨窃笑。并与先子而嗛之。 先王览疏嘉纳。而特未大拜。逮至丙子。遭时板荡。匹马赴难。抗义斥和。裂书痛哭。廷争益确。而群议已决。事无可为者。不食八日。吭息莫绝。岂天将寿先生。增益其苦。俾先生之精忠大节。毕露于中国。使天下海内之人。晓然皆见。而为千万世程法者耶。既而事定。奸细行讦。而先生果不免北行矣。北窖咽雪。星霜四阅。而其志益烈。军前䝱拜。剑戟交颈。而终不少屈。同行诸臣。骇汗如泻。面无人色。或有扶腋劝拜者。而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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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色自若。恬然而笑。颓然欹卧。傲睨不动。回视诸臣。膝已穿矣。额塌地无数矣。华夷耸观舚舌。虎豹屏息敛牙。终不敢加害。噫。先生之欲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毁魄全天。要以自靖于心者。已有素定矣。古称爵禄可辞。白刃可蹈者。其在先生矣。文山不死。属国归汉。天地神祗。昭布捍卫。岂人力所能为者。此天下所稀闻。古今所未有也。万死归来。颜貌不改。都人士庶。望若祥麟瑞凤之降。后者排前。旁者捷出。争先睹之为快。径还旧栖。口不言其时事。 先王嘉之。进宅百揆。恨其晚也。 嗣圣继述。信若蓍龟。有怀必陈。多所匡救。晚际遭遇。亦可谓隆矣。虽因讨逆赴哀。前后勉出。而久于位。非志也。先生年已大耋。岂与年少后辈。比肩进退。有所展布其万一乎。释位归山。世念已绝。枫溪石室。先后节义。萃于一家。辉映宇宙。猗欤伟哉。身虽退藏。而士林咸仰。庶几有望者。幸先生精力不衰。君子有所矜式。小人有所忌惮。岂料大化有限。靳乎九帙。不及见袒割泮宫哉。眇余通家小子。幸及同世。亲炙最久。朗鉴存愚。薰沐实多。 二陵祗役。追陪后尘。有唱斯和。珠玑满卷。追惟平素。感念不忘。属玆泰山。梁木之倾颓。公私之恸。自倍凡情。而衰疾婴身。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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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于同朝毕至之丧。怀痛穷天。有泪盈襟。钧天宝林。神理流行。尚冀俯格。呜呼尚飨。
祭孙儿文
维年月日。汝祖父老病贴床。使汝嫡兄。用酒果。奠告汝进士柩所曰。呜呼。汝胡至斯。汝胡至斯。汝年四十五十六十而殁。其殁也。人犹痛惜。孰谓以汝纯洁之才。年未弱冠。遽去吾而先逝耶。念我平生行事。无不可对人言者。有何获戾于天。而祸殃之惨。乃至此极。得无恶积前生。酷受今世报应耶。我有五男一女。多幼夭。二男育。荣显于朝。临老剋尽。穷独馀生。来日无多。汝父一块肉。唯汝在耳。汝之所以保啬自重。慰此老怀者。当何如也。而今遽至斯。使我抱此无涯之悲耶。恸矣恸矣。曩汝幼失父母。孑孑孤影。唯汝嫡母及老夫是依。幸而成长。夙好文艺。词藻遒逸。十五登莲榜。吾惧汝不多年。而又铄大科。十八遭嫡母丧。居庐执礼。未再期。毁而灭性。无非汝介性固滞。执迷不回。胃气内败。风寒外乘。心火大炽。病遂以剧。非我不言。汝实不从。汝之始病也。吾谓汝曰。汝父犹有螟蛉继嗣。汝母抔土。欲托之谁。汝之子始四岁。安可冀其成立耶。丧礼虽重。老我尚在。宁无降情杀礼乎。遂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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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肉汁。汝纵勉从。伏而不言。涕涔涔下。反席呕逆而出之。如是者数矣。自是余亦不得强焉。呜呼。是岂欲必死而然耶。呜呼已矣。医技不良。投药失宜。而促之亡耶。造化前定。脩短难逃。而人莫之为耶。将老夫奇穷。一子一孙。亦不得留在目前耶。抑汝父谬信庸师。迁兆失地。祸败连仍而然耶。呜呼恸哉。朔山累累。无足可葬。而十年之间。四丧连出。人丁将绝。迁厝之计。已定于长湍。而山运连岁不合。此事恐未易就。欲先葬汝于长湍。而湍亦孤坟。年运不吉。则犹夫前也。况此深冬严冱。水陆冰路。送汝无力。日今人心汹惧。朝不保夕。淹延时日。恐致后悔。姑就楮子岛汝祖母旧圹之傍葬焉。其为弱妻孱婢。往来省扫。则虽甚便近。而恐违汝首丘志愿。中夜念及。我心怛然。虽然江山秀伟。宅兆向阳。神理宜安。异日之团聚一山。虽不能以岁月期。而人之神。如水之在地中。无所往而不在。则驭风流行。一瞬千里。死而有知。地无远近。如其无知。万事茫茫。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祭金判书文
维丙申三月庚辰朔初六日乙酉。海平尹某。谨以清酤洁脯之奠。遣孙儿世兴。哭于近故议政府左参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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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所金夫子之灵筵曰。呜呼。公之姊。即我之嫂。公少我伯氏一岁。我少公二岁。三世交谊。情踰骨肉。及此衰老。公健而我病。公常怜我病蛰。暂阻即便相求。宁有取于我哉。直见其爱甚故。然每谓异日公先哭我。岂料今日我先哭公耶。公无子而有子。我有子而无子。老为穷独之人。如我薄相。尚延馀喘。又复欲见何等苦况。何许世变耶。仰观俯察。我心如焚。公今归卧。神游玉虚。俯视尘寰。应悯然于后死者之尚滞艰危世界。浮沉苦海。毕竟无税驾所耳。去冬。公示以松都录一卷。要余小叙。余于病枕上。草草复之。略及公平素矣。至于公之居家也。移孝为忠。友于同气。施及朋友。一以诚意相孚。立朝也。抗疏而奸凶慑魄。按节而逆党散落。不畏群小之阴中。不避 庙堂之嗔责。之人也。宁复得见于今世乎。吁恸矣。公之绝笔。在我壁上。朝暮相对。一唱一悲。顾我筋力已尽。来日无多。其唱而悲者。能复几时。他年十洲三岛。驭风追随。其乐无穷期矣。人世此别。只是一梦顷耳。唯以病躬。难以自力。敛不得凭棺执役。葬不得抚坟尽哀。是为怆悢。呜呼尚飨。
玄洲集卷之十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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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蚤说
宴超翁庐于坡垌。茅盖藁壁。上雨傍风。葛帏以避蚊也。苇帘以遮明也。土床木枕。藉草坐卧。塞兑闭眼。与世相忘。虽悲忧愤悱。而犹可自遣。其最所不堪者。地产蚤寔繁。其种吮人血以饱其肚。性又善跳。莫得以捕。翁不胜痒。自捕之。目昏翳。手拘挛。移时窥捕。竟未能得其跳梁者。有一虫。色貌小大。类蚤而不能跳。翁熟视之。以为蚤也。尽气力而指揉之。喜曰是尝吮我而肥者。饱不能跳。入吾手矣。群蚤欺我老无力。而虐我甚。我今置之法矣。杀一蚤而群蚤伏矣。傍有客。睨而笑之曰。子之政亦迂暗矣。翁曰。何谓也。客曰。子如患蚤。则何不洁子之心。净子之室。油壁粉牖。光明洞澈。使昏浊之气。莫得以容。则蚤于吾何有。今子自强不得。清明都丧。志气昏惰。草莽连门而不锄。尘垢满室而不扫。虫秽之窠。阴邪之薮。小而蚊虻附之。大而蛇虺聚焉。剥床之患。将不日而至矣。子乃瞋目而不见丘山。鉴物而不辨真伪。反欲察秋毫之末。明善恶之分。嘐嘐然圣。窃窃然知。自以为物莫我逃也。殊不知傍观者窃笑。而犹且屑屑于蚤虱之为患。手战目眩。惫心疲精。遗毒种而失捕。得弱虫而揉之。乃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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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吮我。而饱不能跳。欲施法于虫。而甘心焉。是奸黠免。而无辜罹矣。虽戮蚤。而群蚤不伏。矧今戮虫。而曰可以伏蚤者。不几于舛刑。而欲振颓纲者乎。翁骇然而惊。拭目而视。果非蚤也。虫也。翁惄如有失。心不宁者久之。乃扶起而谢客曰。吾耗老且病。有是矣夫。微客之言。吾终不悟矣。蚤有毒人之性。而以善跳而藏其身。虫无害于人者。而以懦弱而厄于非罪。是我昏不能察。而自以为明也。今而后吾知戒矣。为国家者。亦能以我为戒则几矣。遂书其事。为捕蚤说以自警焉。
击蛇者说
超翁寓居郊野。昼寝。忽闻田洫小径。有叫呼痛楚声。少顷继有击蛇状。起而问之。则驿吏张成。趣之小子也。翁进而语之曰。田间草径。蛇虺之窟。汝谨避之而已。胡乃妄触其毒。自伤吾身。而终至害物为。小童对曰此地产蛇三种。一在白榆下。火色声雄。其状猜险。一在青松下。硬瘦而长。其状奸邪。一在李树下。面白而青。性毒而黠。身上有文。尤善藏其身。见几出没。必走还其穴。人莫得以害之。村人之由此径者何限。强者则蛇必避而不犯。弱者则必螫而伤之。若人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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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热者。昨夕。螫我老父。方呻吟在床。今日。又螫小子。一举吻而毒害人父子。是岂无天殃者耶。小子忍痛追击。乌得已也。他日必尽杀乃已。以快吾志焉。翁闻而叹曰。有是哉。人亦有甚于蛇者。吾于蛇何诛。三蛇虽除。亦岂无他种两头二口害人成性者耶。其可尽诛乎。尔姑置之。以待阴诛可也。小童拜而退。
敛就堂记重刻识
万历己卯。我王父梧阴文靖公。刺盐州。搆堂。扁以敛就。季王父月汀文贞公。居守松都。往来省觐。作是记。揭于壁间。后之行过是府者。莫不钦艳而敬慕。想见其时鸾凤远引。联翩二府。唯以板舆甘旨之奉为乐。而绝无几微在外之色。信乎人世间希觏事哉。壬辰之乱。三板之城不陷。平远堂题咏。依旧在壁。独此堂扁记。轶而无存。岂其间莅是府者。或有椎少文。不知斯文盛事。任其偷失耶。可慨也。玆敢更写本记。以俟尚贤好古之君子。重刻而揭焉。甲午春。不肖孙新之。识。
破睡杂记
伯氏曾按岭东节。巡到江陵。有小妓后飞燕者。貌而且艺。题赠一绝。俾歌以侑酒。其诗曰。澄江一色净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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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客子登临兴不浅。终古江陵佳丽州。佳人又出后飞燕。好事者传诵。到洛下。泽堂李汝固。和步其韵。遆送之。诗曰。江陵儿女颜如练。豆蔻梢头春意浅。只恐他日使华归。东飞伯劳西飞燕。
余于昔年。以姜,王两学士迎慰使。赴安州百祥楼。则窗壁隙纸。有题绝句一首。曰云学别愁来黯黯。水同行客去悠悠。高楼不觉朱炎热。窗外萧萧夜似秋。读之使人神骨清爽。反而自揆。不觉失匙箸也。沉吟不释。未敢攀和。犹未知为何人所题也。适方外人卞时哉来访。询以其诗。则曰此即昔日鹤谷为都司。迎慰时所为也。余然后始知为洪相国之咳唾也。隋珠昆玉。逾寡逾珍。吁可敬也。及还到葱秀山。夜卧吟诵。乃题一绝于窗壁。以效颦焉。此乃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之意也。其绝曰。水同行客挽难住。山似佳人送有情。残烛五更罗幌冷。满林风雨作秋声。其音响虽似髣髴。而精神气力。殊不及也。诗可易言乎。哉。
权石洲过郑松江墓。有诗曰。空山水落雨萧萧。相国风流此寂寥。惆怅一杯难更进。昔年歌曲即今朝。李东岳闻女即(一作郎)唱松江思美人歌。有诗曰。江头谁唱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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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词。正是孤舟月落时。惆怅恋君无限意。世间唯有女郎知。一时传诵脍炙。以为敌手棋。然音调畅丽。而有言外不尽之意。则洲不如岳也。诗当以此为准。观此二诗。亦可以见其人之穷达也。
弼云相公。朝罢归来。有一女人。横过马前。前导者呵禁推挤仆于地。相公还家。戒责奴仆曰。我在相位。一物不得其所。我之耻也。使行路之人。挤仆于地。甚是不宜。汝辈谨饬。勿复尔也。有顷。女人赶到升前丘。而发恶大叱曰。头白老物。纵奴作弊。使行路人颠仆。汝为相国。有益国家者何事。而作此威势乎。汝罪可窜。此外诟辱。无所不至。相公听若不闻。奴仆皆深藏不出头。适有座客闻而骇之。问于相公曰。彼女所辱者。指何人耶。相公徐而笑曰。头白老物。非我而谁。客曰。何不使驱而去之。任其狼藉乎。公曰。我仆先失。彼女诟辱宜矣。听其尽意叱辱。以摅其愤而去。方为得矣。遂不许驱去。其人果终日骂詈后乃去。闻者以为颇有大臣局量。近有一议政。门临路傍。醉奴曳下女人于马上。因致斗閧。其女人高声发恶。多发悖慢之言云。议政以为作乱于门庭。结缚一行男女七名。枷锁严囚。目以大臣家作乱。酷刑三次。骨碎髓出。此乃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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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亡友家寒食祭回奴仆也。亡友之妻。呈单哀乞而不听。一家男女仆七名。一时收系重刑者。乱逆之外。亦古未有之事。此足以观世变也。其视弼云公之事。何如耶。 宣庙朝去今未四十年。而人心世道。已至如此。唯以气势相加。无复有士大夫之貌㨾者。以此一事推之。何所不至。
宣祖朝。有一贪墨宰。大起第宅于崇仁门内。穷极奢丽。亭榭别堂。罗络山颠。辇移民家。奇花怪石。穷搜悉取。以妆池台。至于四五丈真松老松。亦皆车载运植。无不活者。人畏其虐焰。莫有阻者。城中郊外闾家所有。殆尽焉。李相国恒福于朝堂会坐。每为闲说话。谓其宰曰。闻公有花石癖云。吾家。有极品石假山。朝而云雾生焉。雨后虹霓立焉。松杉缠缚于石角。涧壑冷冷然有水。真天下之至宝。然吾朝暮寻常见之。不知其味。恨不遇具眼之主也。其宰闻而欲之。不觉膝之前于席也。相国曰。公如嗜之。亦何靳也。其宰喜甚。再三称谢。翌日使人来曰。蒙许怪石。愿得取来。相国报曰。更思之。世传旧物。不可与人。是用次且。其宰渴甚。躬诣申请曰。曩既许我矣。何可食言。相国甚有悭色。吾轻发于口。方此悔之。恐难副也。其宰尤急。日踵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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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一见。如是者七八日。无少懈。相国沉吟良久曰。流来玩好。一朝畀人。人谓我何。独恨业已许。驷不及舌。当任君取。第有许多人力。方可运致。其宰大喜。连声谢曰。此则吾当办也。明日尽括京江牛车与夫。各司下卒四五十人。来请运石。相国招入押领者。瞪目指示南山蚕头曰。此吾怪石也。既许相赠。力可输去。任尔为之。其人空返。具道其言。方知见欺。大惭恚。他日于公会。进曰。相公何欺人若是。公蹙頞正色曰。吾既备言之。非我欺公。公自不觉耳。其宰默然无以应。李相国雅善谑。而见其无厌。有寓于遂取武库之义也。是不可以不记。以传于后也。其宰洪其姓。汝谆其名。故吏金春世云。
崇祯辛巳秋七月二十三日夜。梦至一处。墙垣缭绕。殿宇峥嵘。后苑宽敞。佳木葱珑。有似离宫别馆者。而阒无人迹。周览才毕。有人来报。 宣祖大王将降临云。惊惶踧踖。出待于大门之外。俯伏路左。以俟 车驾。俄而抬首仰见。则红云引路。仙仗俨临。有天童十数人。皆紫衣玄帻。陪卫步辇。自空中苒苒而下。入御殿堂。臣屏息鞠躬。随入内庭。 先王下视。有慰唁之色。 命引入殿内。臣稽首拜谒。仰瞻天表。宛然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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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颜。不觉伏以流涕。 玉音弘亮。天语丁宁。有多少下问。臣亦悉对。有顷教曰。不可久留。予将返矣。还宫后。当有恩锡。臣拜谢先出。引至数十步许。有断岸陡绝。驻辇岸上。俯视碧海无际。波涛汹涌。将及动驾。紫箫隐隐。天风飒飒。爽气侵人。倏然惊觉。夜已四鼓下矣。下问仰对之说。历历尽记。而病里精神昏耗。天明之后。忘不能记忆。盖欲不使 天语。落于尘间者耶。追惟昔年恩渥。没齿难忘。臣而不能从死。白首人间。饱更许多险怪事。但有老泪潸潸。谨稽颡书而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