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弼云文稿册六 (自动笺注)
弼雲文稿册六
 [祭文]
  
祭亡女文
公元1537年
歲次丁酉八月壬午朔
二十四日乙巳
老父略具酒餠之奠。
哭于亡女尹氏婦之柩前。
而與之訣曰。
嗚呼痛哉。
汝今惡乎往矣。
何忍棄父母若是恝耶。
死生哀樂之變。
雖曰靡常
此豈吾與汝之夢寐所甞及者哉。
嗚呼
卄六年前壬申
卽汝墮地之辰也。
自今追憶
宛如昨日
而今何化爲異物
戢于一木
永絶慈愛之情。
遠就於荒山斷壠之側。
而莫之顧乎。
今年已四十有五矣。
獲罪神明
失怙恃。
含哀茹痛
蟄伏窮山
世間事。
一切無所希覬
而惟是子女詵詵
次第長成
非但私心喜悅
人或敀福於余。
余甞語汝母曰。
人生世間
得此亦足。
苟能盡育諸兒。
以終吾餘年可矣。
汝母亦語余曰。
五福俱余世所罕有
今若拾科顯揚
則於分太侈
從今以後
斷置擧子業
俯就蔭祿。
讓福於後昆
不亦宜乎
以此交相勖勉
自數年以來
倦於工課
厭於應擧
只冀養育兄弟姊妹
婚嫁以時
享壽祿。
而此外無餘願矣。
忽於庚寅
暴見華之夭。
使我形枵然
五內先蝕。
齒髮盡衰。
精神日消
恍恍惚惚
生趣减半
猶可自慰
者。
以汝在耳
曾未十年
汝又至此
使已斷之膓。
更無餘寸。
已枯之淚。
繼之以血。
天乎痛哉。
此何變耶。
生時
未甞須臾離我膝下
時或往留舅家。
一日不見
不翅三秋
昨年
汝舅家之僑居江上也。
余適在直。
不得相見
長牋短幅。
無非戀慕之意。
而自汝之生世
遠離父母
盖自今伊始矣。
余亦不禁思汝之情。
時登禁園
引領江干
每吟人生有情沾臆之句。
貽書仲深請亟敀寧。
而記其間離索
直數箇月耳。
汝之戀親。
吾之思女
猶尙如此
當千古之訣。
其將何以爲心耶。
幽明掩抑
轉輾難解
泣訴蒼天
天胡夢夢
嗚呼
女子生而有家
誰無其願。
而惟汝之姿禀絶人
孝友出天。
所以爲汝擇對者。
尤豈偶然
丁亥夏
結親終南尹尙書之門。
仲深爲汝之配。
仲深賢而好文。
必昌大其家聲
余與汝母相賀曰。
以吾女之賢。
又得佳婿
庸詎非吾女之福耶。
中心嘉悅
而惟汝不利懷姙
二年之內。
半産至再。
不能無隱憂於心。
所祈者只是多産子女
以享晩祿矣。
夫豈料畢竟遽以産疾而終汝之身乎。
天乎天乎。
痛矣痛矣
汝病雖重。
不過産後多有之症。
故不復置
死生之念。
可以調治速臻。
回蘓之域。
而當抱新兒。
敀拜於尊姑
俾供暮年之歡矣。
今乃母化而子全
只令一塊肉
送還於汝舅家。
汝柩姑留於此
死生之際。
去留之間。
雖令路人見之。
無不泫然而涕也。
矧余慘毒之懷。
寃酷之情。
何以堪之耶。
伏况汝尊姑氏。
衰白之齡。
罹禍椓。
所恃爲生者。
仲深昆季曁汝之一身耳。
日望汝之産育子姓
今汝擧一男而身卽逝。
其所以摧隕悲怛者。
庸有極乎。
以汝平日孝思
何其恝然於斯耶。
惟我第二妹朴氏婦。
年僅卄八。
遽尒夭折
較汝齒雖過二年
若其一子掃跡人世
則視汝尤酷焉。
此可慰生人之懷。
而顧余今日情境
則有不然者矣。
目見失乳。
呱呱之狀。
雖欲暫忘于懷。
何可得也
所以不忍見汝之遺孩
而得乳嫗之後舍。
終乃抱送于汝舅家者也。
汝若有知。
其必有以惻然於斯矣。
嗚呼
余之慟恨
結轖中腸
不能自釋者。
不可殫記。
若言大者
則有九焉。
汝之事舅姑君子
一出誠心
而無一毫假餙
其欲供養之意。
盖自孝心中出來。
不釋縫紉
終日無怠。
以爲夫子衣服之資。
盡賣嫁時裳衾。
以作高
時節之羞。
不使父母代勞
備甞辛苦
至死乃已。
此爲恨一也。
余本家世淸貧
䃫石無儲
使汝身一任飢寒
而且不得一美服一佳饌。
副汝養姑至意
使十一年憧憧之誠。
閼塞而莫宣。
此爲恨二也。
自余筮仕
汝甚喜悅曰。
家翁因此得一縣。
則吾或可以忘貧。
一生願孝於舅家之誠。
庶幾一伸
以此相語兄弟之間。
而意甚眷眷矣。
及至今日
幸忝桂坊
陞六得縣
在數年間耳。
何不少待奄忽先逝耶。
此爲恨三也。
自汝于敀。
兩家之割與婢使
非不優矣。
得輒隨散。
目下一使令。
汝每悽然歎曰。
父母之念我至矣。
而緣吾無福。
乃至此境。
居常悒悒
淚隨言下
窃甞寬譬曰。
汝必享晩福於他日
何自慽慽耶。
汝亦以余言爲然
唯望仲深决科早達矣。
今其死也。
只以舅家寂寥
一婢子守哭于柩前。
昔余所以寬譬者。
適足爲欺汝之資。
噫噫此可忍耶。
此爲恨四也。
汝每以不利於産爲憂悶曰。
得一男。
無所恨。
其意甚切。
其言可悲
適幸順産
得男子。
則允副汝平生之意。
而産卽獲疾。
終不克抱子而乳。
時聞其啼。
或慮致傷
奄奄之語。
每及於兒
而仍卽冥然
澌盡。
使敀拜尊姑之願。
竟墮虛空
此爲恨五也。
余之愛汝特至
雖有過未甞咎責
汝死之翌夜。
余不知死期在卽
勸汝藥飮。
不肯進服
費辭呵叱
無少顧籍矣。
若知汝至此
則唯當扶持愛護不暇
可及一言之責耶。
汝必掩泣冥冥之中。
此爲恨六也。
余乃矇於醫理
且未經如許病症
謂是産後例患。
而醫言亦然
曾不意暴化於一夜之間。
不得使仲深盡意留護。
各在他洞。
夜深難致。
使汝夫婦
不及千古之面訣。
想汝耿耿之恨。
必掩結於泉下
莫非汝父之過。
言念及此
直欲溘然無知
此爲恨七也。
聞汝舅家買一舍
將置汝夫婦
婢使養稚兒。
使生理優厚
不至於貧餒矣。
今汝倐然長逝
多少商量之計。
擧皆瓦裂
苟令汝少延數歲之命。
則惟汝治家理産之才。
孝姑敬夫之德。
自可益彰於舅黨。
而命之窮矣。
事乃大謬
此爲恨八也。
余自少至老。
踈迂。
只知讀書
不識生産
居家不問米塩間事
使汝益增其貧窘
未甞一斗一貫銅。
救汝之窮。
時有官得之物。
一分遺。
則汝輒以感激之意。
載於書尺矣。
汝死之後
襲斂諸具。
其直殆過百金
以此贈之
之於生前
則汝心之感喜
何可量哉。
而今冥漠無所知覺
此爲恨九也。
凡諸可哀之端。
有一於此
猶難自堪
今乃積此九恨。
何以寬遣耶。
痛矣痛矣
悲矣悲矣。
嗚呼
汝病旣不可爲。
半夜倉卒之間。
致醫無路。
束手待盡
吾與汝母。
不忍見其奄奄之狀。
出戶號泣
汝呼汝母。
汝母則乍入而旋出。
吾則終不忍入見
汝必自知其將絶。
欲有所言於父母者。
止一二而語不成聲。
痰遂塞胷而命盡。
未知汝欲以遺孩
托之於汝父母
得以鞠育而然歟。
抑欲戒父母無致過哀
以遂面訣之願耶。
昧昧思之。
終莫之究。
吾當抑情自寬
以軆汝之孝心
保護遺孩
留代汝之典刑矣。
汝其知耶。
嗚呼
汝自幼而見之者
無不歎其雅溫。
而服其仁厚
一口同辭
稱爲閨秀
而然汝語音低弱
恭謹太過
窃自憂其年壽不永
不以是形諸言語
而隱之於心者久矣。
汝孝慈良
足以神明
無忌忮刻害之心。
接人遇物
未或惡言慍色相加。
以此心德
謂或可以受天之佑矣。
今其夭閼
不待享三十之壽。
曾余之所自慮者。
不幸於今日矣。
痛矣痛矣
尙何及焉。
汝之夫黨諸人
來哭汝甚
哀。
皆曰有仁厚之德。
孝友之行。
慈良之心。
盖其推服之深。
悼惜之切。
亦可以槩見矣。
計汝年纔卄六。
自于敀而乃能得此佳譽。
非賢如是乎。
汝雖死。
夫黨一言之褒。
足爲汝身後榮輝
汝勿以死爲恨。
宜可瞑目入地也。
嗚呼
自余之失汝。
居則忽忽
行則芒芒
死灰枯木
無復有生人意趣。
而人或以余爲無益之悲。
輒戒以置之於無可奈何之域。
無益之悲。
吾固知之。
然而坐卧寢處
無往而非興悲之地。
言笑擧止
無處而非助思之端。
觸境而悲。
遇物而思。
發於邂逅
不能自已者。
吾何可禁抑耶。
吾之頑甚矣。
係戀寸祿
連縻禁直
及汝柩在家之前
朝夕之奠。
闕而不參者屢矣。
孤坐直廬
秋雨蕭蕭
瞻望靈柩
𨓅若千里
時得家信
若見汝筆札
而終不可以復得。
只自枕流涕。
肝肺盡裂。
此時此情。
汝或知否。
嗚呼
楓溪舊宅相傳
于今四世矣。
前後卜筮
皆云不利久居
勸我移居
牽掣衆議
尙未之斷决矣。
今汝之亡。
悔恨無窮
舊舍苟或不吉
則吾宜受其灾。
而今反移殃於吾女若是之酷者。
亦何理哉。
嗚呼痛哉。
死敀舊山
古禮則然。
仲深得一麓於
其先塋之內。
古人魂氣無不之也。
苟然則吾死而雖敀葬於洪陽之壠。
自此而距彼。
不至千里之遠。
庶或相隨地下
復續父女之緣。
而然其死生幽顯之理。
其何能測知也。
且吾已老矣。
精神筋力
殊無久於世之念。
其亦幾何在世也。
惟汝孑孑可憐之魂。
無復悵戀父母
好敀好敀。
以俟他日相會泉塗也。
汝甞愛父母。
未忍一日相離
其所戀慕之意。
不以死生有間
玆依吾家已行之權道
泣請汝舅家。
要令返哭於楓溪。
欲洩哀於朝夕之哭。
嗟吾之戀戀不能捨。
只在一木主。
其亦悲夫
於此
尤有所感咽於中者。
汝於吾子女中。
先生
久爲先君子先妣鍾愛
愛育之情。
無異所生
汝年纔八。
甞携敀於湖南之營。
恩斯鞠斯。
其德罔極
先君子不及見汝合巹之禮。
而奄捐舘舍
先妣終始撫恤
以至于婚嫁矣。
汝今倐尒長逝
其能從我考妣
侍娛於膝下
一如世間否乎。
之而無應。
之而無聞
已矣已矣
亦復奈何
嗚呼痛哉。
不能先死
反具酒食爲文以送汝。
天理人事舛逆
至於此耶。
父子之親。
死生之訣。
唯可欵曲寫情
不必拘於文字軆格
今吾縷縷之辭。
盖亦悉吐胷中之積哀。
自不覺支蔓重複
汝其恕之。
天乎痛哉。
天乎痛哉。
尙饗
祭亡姪履禎文
歲次庚子十一月甲子朔
十三日丙子
伯父病滯窮峽
旣不克躬訣亡姪之柩前。
替遣子履健。
泣具薄奠
聊以文告哀曰。
嗚呼
天地間寧有是耶。
何爲而又至於斯耶。
蒼蒼者天。
何忍使吾家血屬
次第夭閼
無復餘箇耶。
今汝之死
非汝之命也。
由於伯父獲罪神明
使無罪子侄
受禍罰。
白首餘喘。
獨寄於人世
飽喫無限毒楚。
忽忽無生焉耳
粤在庚辰
汝降于世。
儀貌端雅
眉目秀朗
最蒙先妣愛育
未甞膝下
而及其稍長。
受業季父茅洲公。
文詞日就
擧止合度
一家父兄
無不期以遠到
立身揚名
大我門矣。
况又汝事父母至孝
每以家素貧窶。
未能供甘毳爲恨。
有時果之所得
輒懷諸袖而献之
凡於事爲之間。
一未敢違越親志。
端坐一室
不出門閾
雖於伯父母之家。
不有父命。
則亦不敢來往
以至於立云則立。
坐云則坐。
起居服役
一主承順
古人養志之孝。
亦何過於斯耶。
且汝事
無間所生
言必稱伯父。
眷眷戀戀焉。
未或少忘。
輒偸隙來候
甞曰。
得一旬之暇。
留待伯父母之側。
庶幾遂吾願矣。
言出中心
可感旁人
豈非孝之推及者耶。
嗚呼哀哉
昨歲之別。
尙何言哉。
余任峽邑。
爲省先墓。
直向維楊。
伯母之行。
又繼我而發矣。
聞汝追到靑門數十里之外。
拜辭於汝伯母轎前。
不忍告別
泣涕如雨
季父茅洲公。
悶而諭之曰。
待臘初。
當與汝偕行
何如是泣耶。
汝應之曰。
安知後期早晩
一朝遠別伯母
雖欲不泣。
何可得也
仍與之分張
居然一別
隔以兩歲
未得遂重會之願。
今遽成千古之訣。
汝必預知其不復相見
而過自疚懷耳。
思之至此
心焉如割。
余於仲春
適以差員乍入京裡
汝乃倒屣歡迎
喜不自勝
而但見汝病入膏肓
無復舊容
驟見驚訝
憂慮多端
窃自謂年方盛壯
偶感一疾。
久久調養
自可於差域。
不必死生爲慮。
以此自寬于懷矣。
別後消息
每以彌留爲報
轉輾沉痼
醫師殫技
至於冥然敀盡。
天乎天乎。
胡寧忍此。
計今握手相別九箇月。
人事奄忽至此
溫溫儀容
不可復覩矣。
琅琅聲音
不可
復聽矣。
何事也。
此何變也。
日望汝病之遄蘓。
貿三椏鱗次齎送
冀或延一時之命。
而誠未感神。
㐫音遠至
恍怳抑塞
若夢非眞。
長凮哀號
松泉俱咽。
北天躑躅
行路亦涕。
誰謂汝年纔過二十而棄父母鞠育之恩。
遽就於冥漠之中耶。
痛矣痛矣
哀哉哀哉
病危谻之時。
對履健兄弟
流涕悲咽曰。
吾若少須臾無死
復拜伯父母。
則雖死亦復何恨。
其言凄慘
聽者掩泣
履健輩爲余而傳道
自聞此語。
隱痛在中
一鞭馳見。
誠豈少歇
官事絆身。
低徊遅滯
曾不料變故之在卽
擬俟春和
必啚會合矣。
事忽至斯。
計已墮空。
竟使汝至願不偕
掩抑泉下
此亦余之負汝也。
尙復何及。
嗚呼
人孰無喪明之慟。
而若汝父母情境
人理所難忍。
而無一事可慰者也。
平生血屬
唯汝而已
無它子女
所恃者汝。
汝今只有襁褓中一女。
遽尒長逝
從今以往
後嗣絶矣。
日後事姑未暇言。
目今情理
其何能堪耐。
亦何自活耶。
余雖欲寬譬
而恐不能解其悲也。
以汝淑行懿質。
未得受報施之福。
以汝仁心厚德
遂作天下無告窮人
所謂不可推者。
政爲今日道也。
呼。
顧余慘毒之懷。
亦何忍言哉。
早喪怙恃
繼失仲妹。
庚寅華兒夭。
丁酉尹女死。
己亥末女,崑兒,岷兒,乳女枝孫
相隨續而暴歿於十朔之內。
今年春
宗兒又棄我而逝矣。
猿膓寸斷
血淚俱竭。
卽宜引分自刎
少贖此愆殃
而命旣頑忍。
苟活至今矣。
今又聞汝之訃。
使余復抆血涕。
人非木石
此可忍耶。
至慟纏臆。
素性都喪。
疾病隨以作苦
鬚髮變而爲華。
自量精神筋力
在世不過五六年。
而雖五六年。
亦何可幾也。
死敀重泉
庶可團聚
復續人世未盡之緣。
不宜過用無益之悲。
得罪達理君子
然而一縷猶存。
衰腸易弱。
雖欲忘逝者之蹤跡
黯黯形容
長在目中。
琅琅語音
若聞耳邊。
直欲駈遣
而有不可得矣。
嗚呼痛哉。
嗚呼悲哉。
湖西紙谷。
卽吾先隴也。
不許支孫之入葬。
曾有父兄之命。
今忽變改
事係重大
而尋又思之。
倘令汝各葬於他山
作客土之孤魂
冥冥之中。
必慽我先考先妣
而亦非我志痛之意也。
所以許葬汝骨於紙谷一麓。
用㝢(一作寓)無窮之悲者也。
汝其知耶。
不知耶。
嗚呼
汝之棄世屬耳
遠引之期。
忽又迫近
將令卄一歲可憐芳姿
竟埋於土中
天乎
鬼乎。
是孰使然
高堂兩親
誰與依倚
寡妻稚女
將何保活。
言念及此
五內如焚。
余病軀。
不可扶櫬南下見汝入地
而臨靷西上
撫棺一慟者。
是余之宿計
請由營門
將欲啓行
而自哭汝後。
頑痰塞胷。
咳喘達宵。
舊患風喎。
又有再中之漸。
欲去不去。
計莫之遂。
恨結死生
有淚而已
嗚呼
汝病而吾不得親救。
汝死而吾不得躬斂
汝葬而又未伸臨穴之願。
吾之忘汝多矣。
想汝不昧者魂。
揄揚於東峽寂寞之濱。
顧戀伯父母。
遅徊不忍發矣。
悠悠彼蒼
曷其有極。
汝曾以家産貧窘
每念貽憂於親。
雖病中飮藥之時。
輒問於人曰。
此或出於賣舍之價否乎。
又願買得一舍於生前
申申之語。
未甞及此
其辭可悲而其情亦可慽矣。
十室之邑。
無以凡百
艱辛拮据
齎錢四千片。
要補窆具之萬一。
而少舒汝父母之憂。
此盖軆諒平日念親之心也。
汝或知之乎。
嗚呼
汝自幼時
受育於先妣
而且酷愛吾子女曁孫兒
逮其死也。
至誠哀慟
有踰同氣矣。
今焉同敀地中
果能侍我先妣
從尒諸從。
傳道人世間悲歡
無復係念生人之至痛耶。
幽明路殊。
消息難通。
昧昧思之。
此理難明
嗚呼
古人至情無文
至哀無淚。
自尹女死後。
諸子與孫之夭。
不忍誄文一哭者。
盖以寃酷之情。
痛楚之懷。
不可殫記於文字故尒
今當訣汝之日。
亦固宜無文
而身旣滯遠。
遣子替奠。
則又豈忍終闕我之一言哉。
不拘文詞軆格
唯以悲哀爲主
魂其諒之。
之後嗣。
屬於吾之孫兒
而宗兒不幸死矣。
來頭宗祀無托。
健之連産男子
杳然俟河之淸
窃恐余未死之前
未及見立汝之後矣。
嗚呼一片丹㫌。
西湖飄搖
數曲薤歌
帶江漢而嗚咽
病卧深峽。
想此境界
音容之永閟。
陳迹之如掃。
早晏投紱
當直走汝墓。
以洩此悲矣。
魂兮魂兮。
好敀好敀。
千里送奠。
一字一涕
汝其歆格哀我至悃。
嗚呼哀哉
嗚呼痛哉。
祈雨祭文(在楊口任時)
天高地厚
載此靈嶽
人有所禱。
冥應必速。
今余虔誠
可無監格。
顧此旱乹。
古亦罕覿。
三旬暴陽。
四野皆坼。
望斷其雨
杲杲出日
田渠盡涸。
泉源亦渴。
靑靑黍葉
以爲黃。
茁茁禾莖。
閼而不長。
百糓皆枯。
三農已愆。
民皆盡劉。
何辜于天。
鴻雁鳴哀
萇楚怨深。
散而之四。
亦莫之禁。
不肖
猥叨蒭牧
受任以來
小心奉職
不殫誠。
濟民瘼。
才踈慮短。
自致謗讟
神故赫怒
降此灾孽
靜言思之。
我任厥咎。
憂如焚心。
食不甘口
積誠祈禱
不宜少忽。
捨此靈山
誰因誰極。
倘加冥祐。
沛然下雨
孰不欣欣
如鼓如舞。
替遣章甫
敬進芬苾
至誠感神。
應必以實。
庶歆牲薦。
垂陰隲。
從弟誠仲(純行)文
公元1061年
惟我從弟誠仲。
辛丑冬
考終于京第。
壬寅初朞
癸卯又將關喪制矣。
從兄子裕
奔走東南
尙闕一酌之奠。
今玆蒙恩解謫。
敀伏朝暉下。
而又以臺啓
杜門俟譴。
不敢一步地。
是年十月丁未朔
初七日癸丑
子履健。
畧設酒果之奠。
文以替告曰。
嗚呼
古人凡人受氣厚薄
享年脩短
皆定於賦命之初。
不可容以人力
信斯言也。
今君之夭。
果是定命歟。
以君禀賦堅確
才器卓落
不至三十九而止耳。
然猶至此者。
庸詎非人力之有不得盡其道。
而亦安可專諉之於天命之所定耶。
辛丑季夏
余自峽縣入京見君。
氣豊而完。
貌厚而晢。
曄曄精華
而無夭札之相。
窃自以爲諸從中得
壽者。
無過於君矣。
東敀後纔數朔。
㐫音忽至。
恍怳驚疑
夢耶非眞。
遠心菴賞蓮之會。
古亭論心之話。
永作千古之訣。
而其不可復得於斯生耶。
痛矣痛矣
尙何言哉。
余皇妣有孫三人
左提右挈
辛勤鞠育
而君曁信仲
年尙幼。
不能記當日事。
獨余逮事最久。
追憶舊跡
森森在目中耳
吾兄弟同在皇妣膝下
其所親愛
有踰同氣
而逮遭乙丑之禍。
析家分張
雖有各居之歎。
隔垣從遊
無間同室之樂。
但君遇余太恭。
視之嚴父兄。
未甞褻慢之容。
間或有情未達之時。
自在近年
務相和洽
有疑而輒質。
有懷而必告。
榮悴苦樂。
靡不與同
則其式好之情。
可知矣。
嗚呼
君之平日美行懿操。
誠非流輩所及
世雖無立言君子
早晩必有發輝之人。
何容區區之私談。
而若論其大者
則昔我季母尹淑人病革也。
至誠禱天。
至於割股而進血。
少延將絶之命。
豈非至孝所感。
而亦可繼皇考遺躅
其出天之孝。
克世之行。
具在耳目
棹楔之請。
尙今寥寥者。
何哉。
此於君固無輕重
而足可見世道頹靡
於是
不能不慨然也。
嗚呼
無經學之士。
或以記誦
句爲能事
或以獵取科第急務
而君獨受業於農嵓三淵兩先生之門。
沉潛經義
操履甚篤。
脫去俗臼。
著述亦多。
天若假之以年。
則其成就造詣
何可量哉。
不幸短命
遽尒夭閼
夫子所謂斯人痛。
爲誰痛者。
正爲今日道也。
嗚呼
自君云亡
滄桑變矣。
舊洞墟矣。
池魚之殃
延及此身。
人言罔極
罪名狼藉
九朔瘴海
待死而已
天慈
生還故土
言者嘵嘵
固請反汗
再赴鵩舍
匪朝伊夕
窃恐餘生凜凜
埋骨蠻鄕。
不得彼此魂氣
相接於千百里之外也。
悲哉悲哉。
喪制告訖。
筵几將輟。
而躬奠一盃
難售其誠。
君甞愛余文曰。
兄之詞藻富贍
師門之所深許
卽宜硏精撰詞
以慰長逝
而顧余飽凮霜
悸魂靡定。
久廢筆硯
文思消落
倉卒搆成。
不足滿腔之懷。
而今又闕一言
幽明耿結之恨。
將無時可伸。
所以忘拙泚筆
叙悲悰者也。
文辭雖陋。
至情可㝢(一作寓)。
鷄酒雖薄。
微誠可格。
哀我誠仲。
庶幾鑒臨
嗚呼痛哉。
尙饗
祭亡婿李士楫(濟)文
維我亡婿李士楫。
旣葬而祥。
祥而又喪制將告關矣。
公元前677年
婦翁安東子裕
不克致一酹於靈筵
非敢忘也。
亦非敢緩也。
誠以余橫罹罪網。
遠謫嶺海之外。
特蒙霈澤
生還故土
團聚屬耳
奄失阿崙。
痛徹髓骨
生趣都盡。
宵𣅯之際。
輒思君亡。
非無操文一哭之願。
神思迷錯
文辭消落
每當把筆
不能從心
欲書而還寢者屢矣。
今則歲月逾邁
筵几將撤。
深恐終闕一言
遂成千古之恨。
玆以甲辰九月辛丑朔
二十七日丁卯
畧具酒果奠。
跋涉遠來。
痛哭告哀曰。
嗚呼哀哉
記昔庚寅之歲。
迎君于甥舘
見其容儀端雅
才志敏悟
嘉之愛之切。
而但恨讀書之無多。
先友付托之意。
非不同處書室
切磋提誨。
君素善病。
寧日恒鮮。
玆未克刻苦勸課
重負先友之托矣。
然而君之資禀絶佳
操履甚高。
居家孝於父母
朋友接。
藹然誠意
見人窮乏
施與無所吝。
凡於財利等事
一切不屑爲也。
是以親戚稱其志行
鄕隣服其恩義
惟此數事。
足以爲善士。
何必讀書乎哉
余亦甞以此慰悅于心。
而賀先友有是子矣。
未幾先友棄世
十年之間。
君又奄忽長逝
回顧疇曩
怳若隔晨。
悠悠後死之痛。
當復如何
嗚呼
先友亡後。
君之
事我。
無異所生
有懷而告。
有事而諮。
凡有哀樂欣慽
不與相同
余雖有子四人
其所以相恃而期待之者
輒先於君。
則雖謂之翁婿知己
不爲過也。
㫰余被譴之時。
卽君捐世後數旬耳。
假令在世而觀之。
則其以我所遭。
果將爲何如哉。
君雖化而爲鬼。
若其平日戀結之情。
不至泯絶千里絶海之外。
冥冥精靈
來接我夢寐之間。
噓唏歎息之聲。
不絶於口曰。
翁之遠謫已矣
而惟我家孑孑寡孤
將誰託而其何以生乎。
其所爲言
殆千百而不可殫記矣。
嗚呼
於此其何忍爲懷耶。
幽明相感之理。
信不虛矣。
而余之卽蒙恩釋。
亦安知不賴君陰護而冥隲之耶。
悲哉悲哉。
慟矣慟矣。
漢江之濱。
數尺之封
君軆魄之攸托。
遷厝之計。
迄今未就。
豈非生人之責。
而余之愧恨
則尤有所萬萬矣。
君甞視余猶久。
而余之視君。
殆同行路人
不得擇地改窆
使君遺骸
不能安於土。
而長作客地孤魂
負負多矣。
更有何言。
雖然
徵在焉。
余亦或不一溘然
則庸敢不竭誠殫力
所以亟遷之也。
君其少待之也。
嗚呼甚矣。
余命之頑也。
宜死不死。
猶言猶食。
每對孀女之毁容
不勝心摧而腸裂。
孤苦二幼稚。
時時留在余側。
常撫其頂而恤之。
至於䧺特敎督
窃冀夫早晩成立
不負君生時之血願。
而但余衰老已極。
則亦恐此願之難諧。
今春之季。
保寧癘疫熾發
致君筵几于我所。
月山暉谷之間。
奉而盤桓
越六朔而始撤還。
其間一會之樂。
一散之悲。
生死無間
而顧余難忍之懷。
無往而非寃酷之端。
哀哀崩城之哭。
呱呱喚爺之聲。
雖使仇敵聞之。
猶爲之涕。
矧余之心乎。
無他兄弟
平生所恃爲命者。
唯聖而已
到今孀婦之保活。
孤兒成就
在於聖徵一身
聖徵至誠愍恤
足以感人
則君何必垂慽於冥冥中乎。
嗟呼
阿崙之棄余
亦已過九箇朔矣。
死而有知
或與君相隨泉下
不落莫否。
何爲生僅十五年。
倐然化去
使白首老父
抱此無涯之慽耶。
今君之得年
較之於吾兒。
則尙有加於十有四齒矣。
可以慰君。
而抑區區之心。
亦甞以吾先友之早歿於君亡之前
不知人間有此逆理之慟。
窃自羡悼尒。
凡玆晻昧絓結之懷。
何止於斯
而淚隨言零。
文不盡意
滿腔悲恨
只寄一觴
靈如不昧
庶幾毋吐。
嗚呼哀哉
嗚呼
哉。
尙饗
祭亡子履億文
惟我履億。
生於庚寅五月初四日
歿於甲辰二月十五日
其間僅十五載耳。
老父叩胷號天
無處洩哀。
三月三日之奠。
痛哭爲文而與之訣曰。
嗚呼慟哉。
汝何忍棄我而長逝乎。
我何忍失汝而獨生乎。
人生世間
結爲父子之親者。
果若是其倐忽乎。
此何變也。
何事也。
旣襲而斂矣。
旣入棺而埋土之日。
駸駸然又將迫矣。
彷彿焉如見汝之儀形
怳惚焉若聞汝之聲音
芒芒忽忽乎。
不覺汝之化爲異物矣。
逮玆新朔已届。
音容漸閟。
始知汝眞棄我而逝矣。
天地間。
寧有是耶。
古人云才不才
各言其子。
汝之有才無才。
不可以其父蔽私之言。
所徵信。
若夫端愨之資。
孝友之行。
表表著人耳目者。
亦何可終揜耶。
生而酷愛父母
自幼至長。
未甞膝下
誦讀之暇。
常作嬰兒戱。
敬事諸兄
終始不懈
學書習字
無戱遊。
惰慢之習。
千字史略。
小學四書
靡不貫通
英悟敏達
文藻大進。
凡於史之微辭奧旨
有若迎刃而解
至於筭數書計
亦無所不然。
是豈與今
世間齷齪凡庸之兒所可同日而語哉。
余甞看書有疑。
輒待汝而講曉。
作事有過
必賴汝之諫止
曾不敢以年少兒忽之。
而誠父子莫逆知己也。
今焉永失。
更無相見之期。
則安得不失長號
愈久而愈慟也。
嗚呼
楊縣隨往之樂。
倐然如昨。
父子兄弟共享官廩
攢祝天恩
感與喜倂。
而汝每以履禎宗㣧之早夭爲至悲。
慽慽於中。
而發諸吟咏間者多矣。
曾豈料汝又相繼而死也。
今敀土中
果能與之從遊而無踽踽之歎否乎。
死生之際。
人孰無遺恨。
而抑余之至寃極悔。
窮天地而寧有可泯之時哉
余於去年春。
罹罪網。
遠謫嶺外
蒼黃登程
不遑將子。
汝隨汝之伯兄與嫂。
流落洪陽下。
天日不照
放還無期
荏䒣之間。
日月屢易。
寄書曰。
過蒙兄與嫂愛恤之恩。
得以疾恙
只願父母之寬懷安過。
其所以慰解者。
盖慮夫貽慽父母
而雖其言不得不如此
每聞汝登高南望
居多涕泣之時。
嗚呼
弱歲離親
地又千里
寒暖飢飽之節。
以時相聞
則其潛思暗想
內爍精神者。
焉有其極。
苟知汝暴化於今年之內。
則家雖貧窘
豈不所以雇騎偕往。
相守於寂寞之濱。
一年之樂。
而心不爲靈。
曾未慮此。
獨使遠離兩親
致損天和
逮余之蒙恩放還也。
汝與諸兄
出迎大興邑村。
喜極出涕
不暫捨汝母之膝。
食必聯床。
夜必侍寢
而但汝軆瘦神削。
無復舊容
余窃隱之於中。
而猶不至深慮矣。
到今思之。
汝必過憂余之禍機罔測。
仍之以別懷之難抑。
日夜焦思
以至于此耳。
痛矣痛矣
悲夫悲夫
昨歲之冬。
汝與履遠。
競讀毛詩
焚膏繼晷
不輟咿唔
旣訖上經
又始小學
不煩提誨。
自致勤讀。
歲時博奕之技。
兒曹闘戱之習。
一切掃却而不屑爲也。
惟以久離之餘。
獲此團會爲至樂
自擬從今以後
百年依倚
不相離矣。
夫孰謂偶然一疾。
竟至此境乎。
垂白兩親
那忍捨去。
而小少戀慕之誠。
若是恝然耶。
姊妹兄弟
何遽遠棄。
平生友愛之情。
至此掃盡耶。
嗚呼
尙忍言哉。
耳聾之病。
寔汝素症。
且於吾門。
多有此患。
雖以余止慈之情。
不存惟疾之憂。
而置之尋常之域者久矣。
向汝告余曰。
耳汁滲外。
兼有頭疼
余乃諉之於宿症
而視若乍劇旋歇者然。
不詢醫人
悠泛度日
中間少蘓
卽又梳頭
出而請學於汝兄。
而來坐於我側。
見我考妣狀草。
久不能釋手
盖汝好文之誠。
疾篤而猶未已也。
余自鰲頭敀。
汝方欹枕頹卧。
痛聲不止
鄕無醫藥
莫知治療
僅請韓姓醫人
察脉視症。
以爲隱熱在中
過時不退
必用野乾而後
庶可回甦
余本醫理
只憑其說。
多投冷劑。
俄頃之間。
痰忽升胸。
溘然垂盡。
天乎天乎。
此豈由汝之命也。
卽汝父驟信庸醫之言。
謬試攻熱之劑。
使汝促化於半夜之內。
不得延數日之命耳。
及其斂襲之際。
腫潰耳內。
半頰浮高。
苟能對症調治
則夫焉有此變耶。
一則余罪
二則余罪
直欲引刀自刎
以從汝於地下
而甚矣吾之頑也。
苟活至今
猶言猶食。
應接事爲
若忘至痛之在己。
悠悠彼蒼
此何人哉。
臨歿慘慘之容。
森乎目中。
垂絶咽咽之音。
錚然耳邊。
心非木石
胡寧忍此。
嗚呼
汝甞謂姊妹曰。
吾旣受遇於伯嫂。
嫂氏百歲後。
必服大功之服。
以酬其恩之万一。
余聞此。
自悲汝之志耳。
未幾何。
何以先逝
而使汝嫂。
服汝之服耶。
㫰汝仲兄之墜馬也。
或恐其死。
朝夕就見。
憂形於色矣。
何爲而棄之如遺。
終莫之相念乎。
觸物增悲。
遇事興感者。
固非一二端矣。
凮欞夜雨
如聽誦詩之聲。
石逕斜日
猶帶曳
履之影。
滿架書秩。
芳塵徒積。
盈笥手墨
陳跡如掃。
雖使平日知舊當之。
猶必泫然而涕。
矧其父常常目擊
雖欲忘而將安有可忘之時乎
要之一息未泯之前
無非思汝之日也。
嗚呼
余有十三男女
有四孫。
人皆敀福於余。
余亦有戒惧之心。
心窃自謂曰。
世無完福之人。
倘使策名顯揚
則鬼必猜惡。
决意廢𠃥。
只從蔭補
兢兢惴慄
以冀夫保活我子孫矣。
天不垂祐。
荐降禍椓。
庚寅。
齊華夭。
丁酉。
尹女死。
己亥
齊崑,齊岷曁兩女相隨而化。
庚子。
孫兒又棄汝而逝矣。
自玆以後
吾復無意於世。
投紱
旋又竄逐
蒙恩敀里。
治圃理農。
凡世科擧仕䆠之事。
非但絶之於口。
亦不萌諸心。
只以撫育餘存子女
以供暮年之娛。
自足於薄分。
無復餘願。
庶或神明陰隲
無他憂矣。
何意天奪汝速。
使白首窮獨老父
復抆前歲之血耶。
自惟余操身守拙
素無暴戾之行。
則宜或貽福後昆
而一年二年。
禍無虛歲者。
亦何理哉。
欲訴上帝
高高莫憑。
欲問冥司
昧昧難通。
若何以詰此理而慰此悲悰耶。
嗚呼痛哉。
嗚呼惜哉。
汝年今十五耳。
擬待肇夏。
將欲冠汝。
且俟遠之娶婦。
來春
繼成汝婚。
是所商量之計。
而語汝母。
相與欣悅企祝矣。
何不須臾相待
倐忽化去耶。
英秀之才。
不可復得於世。
端雅之容。
不可復覩於今矣。
惟自搥胷飮泣
亟欲一死而無知也。
嗚呼
自余失汝。
驚魄散。
若狂若癡。
倀倀無所適。
煢煢而靡所托
新舍雖成。
誰與寢處
春物雖華。
孰與玩賞
凡諸可哀之端。
無窮之悔。
結轖中腸
有未忍自釋者。
豈緣余不能達觀死生之理。
而有此無益之悲耶。
雖然
之子夏。
聖門高弟
猶且哭子而喪明
則如余之淺學而蔑識者
其何能以理自遣
不至於喪性而傷生耶。
膝下子女太半凋零
今又履儉各産而在他室
履遠出繼而居杏湖。
在余傍而相慰者。
只履一人耳。
身世孤孑
命道畸窮
捨命從汝。
不克自辦。
則寧欲斷髮爲僧。
以忘此世界
宗祀繫身。
不宜自徑。
百爾思量
天地茫茫
汝孝愛之誠。
無間幽明
况復臨絶而欲言於父母者。
亦無涯量
則尙何不托之於夢寐之間。
一接聲容耶。
中夜起坐
只增余之悼怛。
嗚呼
曾買汝哲之家基。
盖爲余身後之地也。
今方虛其上穴。
以待余死。
將於寒食日。
葬汝骸
於此下穴
以爲密邇相依
使人世未盡之緣。
復續泉下之計。
汝其恃此而安逝。
姑侍我考妣之側。
勿復耿結於懷也。
父母年俱望六。
餘日無多
幾何不相逢也。
汝雖死於中殤
年旣長成
則凡係送終之具。
享祀之節。
焉可草草而已乎。
欲立主。
使汝伯主之。
又令祖福
不廢香火
此非出於余之私情
於禮亦然
盖聞玄石朴相公
曾遭中殤之慽。
俾修三代之祭。
豈非禮。
公行之哉。
汝宜知此。
而毋曰太侈也。
余或苟延衰喘於五六年。
則當記汝行蹟
樹表墓前。
使千百世後人
金氏子有才早歿之。
可惜可哀焉耳
古語曰。
至情無文
至哀無淚。
於此
何忍有言
亦何忍無言。
臨紙把毫。
欲寫滿腔哀恨
神精都喪。
心腸寸斷
欲書而還寢。
欲寢而還書者。
累矣。
抑念汝在世時。
酷好詞章
且愛余文
所以忍痛泚筆
漏萬寫一者也。
言言皆情。
字字皆血。
干天之哭。
不足以舒此寃。
徹地之淚。
不足以洩此悲。
惟爾可矜之魂。
歆此觴豆
而好敀泉塗
少俟他日地下團聚也。
嗚呼
父子千古贈言
其止於此乎。
至慟所迫。
冀汝或知。
手自精書。
納諸外槨
情旣慽矣。
意亦窮矣。
魂如有知。
亦必爲之憐我而感泣冥冥之中也。
嗚呼寃哉。
嗚呼痛哉。
尙饗
伯姊
伯姊夫人安東金氏之柩。
將以丙午四月二十二日發靷。
敀葬于廣州
前五日己卯
不肖弟令行。
含哀忍痛
略具淸酌庶羞之奠。
文以告訣曰。
嗚呼
鮮民之生。
不如死之久矣者。
詩人之言。
而先獲我心焉耳。
年纔二十九。
奄失我嚴府。
三十九。
又訣我先妣
寃號穹壤
苟活至今
其所相與爲命者。
兄弟姊妹在耳
不幸仲妹朴氏婦。
遽夭於甲申
孑立煢煢
益覺生趣减半矣。
今又姊氏。
倐然棄我而逝。
何事也。
此何變也。
人孰無同氣之情。
亦誰無同氣之慽。
而顧余之至哀極痛。
宲有倍於他人
亦有所嗚噎不忍言者矣。
余與姊氏。
齒較一歲
自幼受育於祖妣膝下
飢飽憂樂
靡不與同
歲在己未
盡室南下保寧茅島之別墅
游戱之陰。
採釣于山海之間。
七載之內。
其樂無有
遭家不造
祖妣見背
姊氏居常慽慽之容。
每以未報鞠育之恩爲痛恨
輒對余而潸然出涕
失怙恃。
無在世之樂。
兼以
多産子姓
家又貧窮
蓼莪之哀。
爍于內。
桂玉之愁。
關于心。
浸浸病入膏肓
十數年來
眞元日削
肥肉漸鑠。
余固已隱憂於中。
而猶不料奄忽之斯亟也。
天乎天乎。
胡寧忍此。
凡人壽夭窮達
一定賦命之初。
不可容人力。
則今於姊氏之逝。
固付之於命之一字
而若以報施之理推之。
則亦不能無憾彼蒼者何也。
以姊氏貞介之操。
孝友之行。
仁厚之德。
慈良之性。
宜必綏之福祿
享以遐壽
而今反是
失怙恃。
不得反哺之願。
多産子女
而亦頻罹斷猿之慽。
半生茹痛
淚無乾時。
夫雖貴而貧益甚
凡諸賓客之會。
咄嗟辦需。
不使人知其窮。
私自焦勞
曾不知爲疲。
無可愧於鄭女雜佩之贈。
杜氏剪䯻之饌。
而其憂愁困苦之端。
止一二。
晩從南縣
數載忘貧者。
不足以償其勞。
而命之窮之。
壽又不延。
倐忽光陰
僅五十五而止耳。
於此
安得不爲姊氏痛悼寃酷
愈往而愈甚也。
雖然
三子一女
婚嫁旣畢。
兩箇孫男。
頭角嶄然
積善餘慶之驗。
可卜於他時
况且封爵花誥
榮耀已侈
則斯足以長逝
而可塞生人之悲耶。
嗚呼
余於癸卯之歲。
罹罪網。
遠謫嶺海
姊氏
卽日就見。
慰撫備至
禍機之罔測。
勉之義命
後期之難卜。
繼之以泣涕
臨別悢悢
感動傍人。
未幾蒙宥
生還故土
庸詎非姊氏至誠之攸格。
自湖轉北。
復會舊第
幸來往之源源
悅情話之亹亹
追惟疇昔之禍厄。
若隔前生
重續弟兄之湛洽。
共祝天恩
庶幾從今以後
百年相守。
永保樂矣
誰知轉眄之間。
先逝而余獨存。
白首踽踽
飽喫此無恨毒楚耶。
之子婦。
卽祈仲之女。
而祈仲寔余平生故友也。
每見其孤輩孑孑無依
未甞不永嗟傷
况姊氏愛育其女。
至于成嫁。
謂余而歎曰。
此兒凡百
都恃於君。
必視如己女也。
余對曰。
奉敎
及今幽明之際。
何忍忘吾姊氏之託。
而亦何忍負祈仲於泉下哉。
言之至此
有淚而已
嗚呼
余於姊氏。
同室生長
同城而往來。
盖別小而會多。
未暫相舍。
中間契濶
不過臨陂,楊口機張五六載之別耳。
猶且爲之黯然消魂
翩翩書札
無非於思想之情。
其所戀別。
亦尙如此
當千古之訣。
何日何時
可復見姊氏之面耶。
之而無聞
呼之不應
雖於夢寐之間。
不得一接儀容
莫非誠意淺薄
未能格幽昧
有以冥會耳。
要之
一死。
然後得以相見
復續人世未盡之緣耶。
噫。
死生之理。
不可知矣。
地下相聚
能有之否。
如無之則韓昌黎所謂其不悲無窮期者。
亦可以自慰於心矣。
嗚呼
姊氏之斯疾。
盖有源委
若夫危兆敗症之出。
自去冬始矣。
無片膚。
氣息凜凜
鎭日往候
輒以好辭相慰。
而姊氏則自知其必不生。
喟然而嘆曰。
北洞之土。
不可復踐矣。
楓溪杜鵑之叢。
心菴綠陰之間。
一致身。
而今無由可得。
是吾恨也。
余卽寬譬曰。
聞諸卜。
則姊病必愈春夏之交。
病愈而往游於花石之間。
豈不易易哉。
姊氏笑曰。
君言好矣。
豈不病勢不可延數月乎。
且吾病至此
首丘之懷。
轉切。
而每念之。
自然流涕
及三月初六。
執予袖而語曰。
俄夢有人來言曰。
若行某事則可甦。
不然旬日內必不起
所謂某事。
不能記得
吾將死矣。
命也固無所慽。
以不及見吾季。
不能瞑目矣。
盡之夕。
口中啽囈之語。
每問某已來乎。
余曰。
明日可來
姑且待之
姊氏奄奄謂曰。
今日已暮。
終不得面訣矣。
溘然而逝。
嗚呼痛哉。
此可忍耶。
夢中預告大限
何其靈異
北洞難踐之遺語
何其自知之明耶。
信仲
至。
奄已臯復。
則撫屍長嘷。
亦何聞之有哉。
方今春盡
溪塘花飛柳嫰
百卉向榮
水石淸新
而病裡一賞之願。
今焉已矣
苟有不昧之靈。
或能揄揚池臺之間。
少紓生時淇水之思否乎。
嗚呼
死生之際。
讀書男子
鮮有從容就盡者。
而惟我姊氏。
自病劇之初。
殞命之時。
終無悲慽之色。
未或兒女子可憐之語一及於口。
苟非有定力
果能如此乎。
此固余之所敬服
而雖謂之女中君子可也。
可悲者。
唯以諸兒之羸弱深憂
托余以終始保護
諄諄惻惻之言。
尙在耳邊。
余雖不肖
其忍負乎。
自失姊氏。
忽忽芒芒
服成而敀卧空廬
万哀塡臆。
驅去不得
中夜起坐
撫枕自悼。
人或戒之以過哀
哀吾固知之。
至情所發。
亦何已乎
嗚呼
日月易得。
遠引忽届。
悠悠此痛。
曷有其極。
瘴霧所祟。
痰喘久苦。
衰年疾疾
種種在身
百里隨柩。
縱難自力
而臨壙血願。
亦豈終孤。
哀哀姊氏。
好敀好敀。
拜我祖妣考妣
說余宜死不死之恨也。
同氣永訣之文。
不暇顧其軆格
一以叙情爲主
然於久病之餘。
神思消落
筆不從心
滿腔哀寃之懷。
百不寫一。
靈如有知。
庶或鑑諒
一盃告訣
万事都休。
嗚呼
哉。
嗚呼哀哉
尙饗
祭吳明仲(晉周)文
公元706年
歲次丙午九月庚寅朔
二十四日癸丑
永嘉金令行子裕
謹以醑豆之奠。
哭祭于吳友明仲之靈曰。
自兄之逝。
歲已三易
怳惚焉猶不知兄之亡。
時或過兄之廬。
若接兄之儀容
今則再朞奄届。
筵几將撤。
荏䒣延拖。
終闕我一言
則是將厚負兄於地下
遂成千古之恨。
肆以草草數語。
叙此哀悰。
兄其鑑諒冥冥之中乎。
記昔屠維
我贅兄門。
兄與季直
俱方總角矣。
見兄受學于我外舅陽谷先生
讀至李白長篇
聲出金石
琅琅可聽
心窃愛之而敀語人曰。
必昌大其門矣。
未幾禍作。
外舅先生爲國母辦一死。
其貞忠大節
可以軒天地而日月矣。
賢仲都尉公。
泣謂我曰。
不忍苟活於世。
繄吾兩季齠齔
學未知方。
君宜視之如弟
誠心提誨。
其言可悲
而其意甚切。
遂與之許以知心之交。
我於兄。
差有一飯之先。
呼我以兄。
有事輒質。
讀書講義
文詞日進
農嵓先生
亦甞期兄以遠到矣。
誰謂兄厄於公車
終屈於一縣
有才莫布。
奄就窀穸耶。
嗚呼
季直年未三十
而夭。
都尉公亦不克享其壽。
兄與我獨煢煢在世耳。
首相對。
話舊興傷。
倍覺兩心之相照。
共期百年從游矣。
兄又先我而奄忽
此生索然
寧復有人世之念乎。
東峽皁盖相隨
倐焉如昨。
閣聯床之夜話
怳然若夢
今雖欲復續此好。
其可得乎。
嗟乎
辛壬之禍。
寔古牒之所罕有
我旣見忤於方伯而罷敀。
兄亦同時罷官
畢竟禍網延及此身。
白地搆捏。
遠謫嶺海
兄乃出郭遠將。
勉以義命
蒙恩宥。
生還湖西故土
兄又跋涉而來訪。
亹亹之話。
不自覺其夜以繼晷
信宿不忍告敀。
苟非繾綣之情。
如是乎。
抑又念外舅外姑仁心厚德
宜必延福後嗣
而天不垂祐。
若子若孫。
次第夭椓
如兄氣質淳厖。
相豊偉。
人皆期以遐齡
而今乃年未及五旬而止於斯
使宗祀無所托。
百事瓦裂
其所報施之理。
果安在哉。
嗚呼已矣
伯牙之琴。
不可復彈。
寢門之淚。
無地可揮。
則安得不畢辭靈筵
以質此心耶。
惟我近日所遭
苟有不昧之魂。
猶必爲之愍然嗟咄。
而亦以爲如何哉。
自少染跡於黌舍雌黃之塲。
激昂志氣
自許扶正斥邪。
至於主張道院合享之議。
觸忤群小極矣。
㫰者遠謫之禍。
亦安知不由於此也。
雖就死地
未敢有怨悔之心。
而自蒙霈澤
謗舌已兆。
逮夫改紀之後
群咻衆詈。
左拳右蹐。
詬辱迫逐之。
無已時。
曷故哉。
自反無所愧怍
則固不足動吾一髮
而噫其世道
可謂無餘地矣。
先正赤心
與天壤無改之說。
昔與兄往復書牘
知我心者。
惟靈而已
不可世人道也。
踽踽末路
無處㝢(一作寓)跡。
古人所謂生辱死榮之喩。
今日着題語也。
惟當結茅湖海之間。
以畢頹齡
早晩泉下
可續斯世未盡之緣。
昌黎所云不悲無窮期者是已。
嗚呼
純心偉才
何處得來
雅範美姿
何日復見。
凡所欲言。
止一二。
病廢筆硯
神思消落
臨紙茫然
不盡吐。
伏惟明靈
鑑我衷情
尙饗
祭亡弟文
公元707年
亡弟信仲
湖西墓廬下。
宿疾沉綿。
丁未季春之初越仲夏
醫治
駄敀京師五日
殞命於乾洞之㝢(一作寓)舍。
未死
子裕楚山縣。
潦水未卽奔哭。
今始趁靷期。
匍匐西來
七月乙卯朔
二十二日丙子
畧設淸酌時羞之奠。
操文哭訣曰。
嗚呼
余少讀毛詩
至常
棣章。
未甞三復披玩
繼之以於悒咨嗟曰。
信哉言乎。
籩豆之飫。
兄弟不具
則誰與和樂
死喪之威。
兄弟不懷
則誰可急難
其所以善諭天倫
曲寫人情者。
無過於斯矣。
千載之下。
令人一唱三歎
慷慨有餘哀者矣。
今余遭此慘境
尤覺詩人之先獲我心。
從今以往
終身廢讀此章可乎。
嗟乎尙忍言哉。
余與君。
同氣分形
親爲兄弟者。
凡四十有六年。
而以余一飯之先。
君每以甞事吾嚴府之禮。
移事吾身。
過於恭謹
或少昵好之意。
而其宲則親愛之情。
友于之篤。
吾兄弟若也。
有事則相議。
有懷則相告。
憂樂飢飽。
靡不與同
自失怙恃之後
倍切依仰之心。
一日不見
輒增戀想。
越阡踰陌。
蚤夜相就
時或分張
靡日不思。
怛怛之懷。
眷眷之意。
自著於筆札之間。
近欲謝絶世事
築室於驪湖之上。
携君同居
以終餘年者。
寔余之至願
而亦甞與之往商量矣。
君今不少須臾相待
倐然先逝
使余白首
煢煢而靡所托
天乎鬼乎。
此可忍耶。
以君精緊之氣質
宜壽不宜夭。
敏妙才藻
宜達而不宜窮。
慈良心性
宜福而不宜禍。
奈之何天不垂祐。
年靳五旬
儒巾一生
一子不能
保。
又無一塊肉以尸其祀。
天下至窮至悲之事。
無不叢集於君之一身
何其酷也。
於此
不能無憾福善禍淫之理。
直欲籲天不可得也
嗚呼
人孰無愛親之誠。
而若君之至孝
寔世所罕有
曾事吾父母
克盡惋愉之容。
常在膝下
長作嬰兒戱。
逮遭巨創。
雖病不脫衰麻
哭泣之哀。
感動隣里
喪除之後
喟然嘆曰。
父母歿矣。
可以盡誠仰事者。
不在兄嫂乎。
其言誠可悲。
而亦出於孝之餘也。
君之待余如此
而余之負君則多矣。
雖聞病情彌留
意謂宿痾所祟。
不必死生之慮。
入京詢醫。
自可差愈之域。
用是寬慰
且牽公務
各在天涯地角
終失面訣之願。
及承㐫音
適當潦炎。
奔哭之行。
不能及時
自襲斂諸節。
至靷葬凡百
一委之於𥠧少家豚。
而余則有若平常無事之人。
猶言猶食。
如土塊。
詩所云原隰裒矣。
兄弟求矣者。
至此掃地盡矣。
生爲昆季
同行路。
悠悠彼蒼
此何人哉。
君於病中所寄手牘。
俱在余巾箱矣。
其悽切之辭語
有未忍披閱變故之後
精神慌亂
雖未能了了盡記。
其中兩代學生
身後寥寥
後嗣一欵。
伯氏在焉。
吾不復爲慮之語。
刺骨而掩
泣處也。
君雖以半生痼疾
未克專治墳籍以充其才。
若夫製述淸新
筆翰精通
何患一第不能拾取。
只緣斷猿之至痛。
拋置世念
早廢𠃥業。
竟敀於無所成名
以了其身。
哀哉惜哉。
尙復何言。
至於後嗣
余何忍孤負君之遺意哉。
徐當詢諮姪婦
有以隨意擇定
靈如有知。
信此安敀。
嗚呼
臨絶而欲言於余者。
凡幾何耶。
今我來思。
何無欣然之迎。
而亦不相接於宵寐之間耶。
幽明路隔
音容永閟。
呼之不應
之而無聞
窮天遺恨
無處少洩。
徹泉之血淚
何日可乾。
入慰孀嫂曁姪婦
相對呼擗。
蓬首毁容
益增摧怛。
手撫女孫
尙留典刑
左顧右思。
天地茫茫
惟當保活寡孤。
早定螟蛉
後死之責。
在此而已
况君産業凋落
變出不意
棺槨衣衾
盡是稱貸
余若竭力自當
無憾送終
則或可伸無窮之恨。
而亦可慰不昧之靈否乎。
凡諸可哀之端。
不止一二。
而尤有所耿耿難忘者。
當辛壬禍亂之際。
余以非辜承譴嶺外
君乃涕泣
將于板橋店舍。
剪燭談話達曙
君以安義命勉我。
又不樂在京。
踵余而輟敀於結先隴側。
及余放還洪陽
相距莾蒼耳。
源源來往
亹亹情話
手指亡姪墳山右麓曰。
此吾身後之願埋處也。
伯氏毋忘焉。
到今所卜之穴。
副君疇昔遺志
嗚呼
曾豈料當日戱語
成眞事。
埋却君七尺之軀
而永作此千古之訣耶。
中吉㐫。
未可知。
死生之理一也。
父子骸骨
同聚一麓。
其所欣悅奚間於人世
八年死別之恨。
庶乎相慰矣。
又况密邇考妣之墓。
果能敀拜泉下。
復續融洩樂乎
六月之喪餘。
奄已過矣。
余獨忍痛將事
亟欲仰訴寃恨。
靈座僾僾。
燭影冥冥
俯仰號痛。
質問無階
惟我考妣
何不勦絶我命。
而使無恨毒楚。
遺此無告之身耶。
嗚呼
吾娚妹凡六人
甲申哭仲妹。
昨歲失娣氏。
今年君又棄余而逝。
人非木石
胡寧忍此。
凡人同氣
木之枝葉
一枝先凋。
則餘存者次第零落
此理之常也。
余年六旬
兼有瘴水之疾。
哭盡同氣
摧剝心腸
自量筋力精神
不久世耳
幾何不相隨而去也。
今玆悲辭苦語
都是無益之慟。
豈不抑情寬譬
而自哭君之後
倀倀踽踽
如割半軆
時有京便。
若見君書。
回顧思之。
則君已化矣。
惝怳驚隕。
安得不愈久而愈痛也。
嗚呼
九月三日
卽余之生朝也。
君甞
公元706年
設酒餠以餉。
對床共話
其樂無有矣。
今雖有酒有肴。
其將與誰而湛洽乎。
於是焉有感常棣之章。
而讀不忍成聲也。
嗚呼
古人云至無文
至哀無淚。
惟此滿腔之懷。
何以盡形於文字
去年哭姊之餘淚。
又及於君亡。
則眼血將盡枯矣。
一聲呼蒼之外。
更有何說。
哀哀信仲
好敀好敀。
余將隨柩而下西湖
可遂臨壙之願。
君其知乎否乎。
一盃告訣
万事都休。
魂兮魂兮。
庶幾來格
嗚呼哀哉
嗚呼痛哉。
季妹
嗚呼
自妹捐世
月已七缺
始焉驚瞿。
惝惝惚惚。
若夢非眞。
惟冀或活。
今則已矣
奄成陳跡
堂門閉。
隴艸宿。
孤魂飄散
一去奚適
念我天倫
兄弟有六。
昔也具慶
樂不可極
中間孤露
慟纏含索。
自哭仲妹。
驚寤愕。
歲㐫禍。
尙忍何說。
惟姊曁弟。
次第云歿。
血淚未乾。
妹又奄忽
天胡疾威
偏降酷罰
踽踽白首
獨寄人世
只願速化
羡彼長逝
嗟嗟我妹。
胡遽至玆。
福善禍淫
不可推。
孝友之行。
仁厚之姿。
植自天性
非出假僞
具玆衆美
宜受遐祉
何辜于天。
命乃險𡾟。
靑年孀居
万事堪噫。
哀哀𣅯
公元707年
哭。
八載于今
㫰隨尊舅。
適彼安陰。
余亦出宰
音信久稀
傳聞有病。
勿藥是祈。
逮夫入
雖喜重逢
病入膏肓
無復舊容
形毁骨削。
相對驚惕
遙隨弟柩。
車載南。
摻袂告別
悵與憂兼。
妹曰好去
恐難復見。
聞此嗚唈
益增思戀
念之耿耿
日望其蘓。
㐫音忽至。
前言果符。
終失面訣。
生死掩抑
縱緣疾病
未卽奔哭。
徐俟入地
大擬臨穴
人不告期
未果諧。
且悲且悔。
悠悠我懷。
余今解紱
落此海曲
自洪距溫。
道里二百。
扶策病軀
跋涉來斯
數尺孤墳
寄在山涯。
下從夫子
軆魄相依
化者奚慽。
庶將瞑目
臨終係戀
唯有兩棘。
周旋撫恤
後死之責。
妹其信余
毋用慽慽
顧此煢獨
形單影隻
凮樹不停。
紫荊盡摧。
蹙蹙靡騁
此生可哀
自量筋力
在世無幾
年衰病痼。
重以喪威。
摧剝心腸
日俟死亡
爲弟爲兄。
可卜他生
時維季春
百草向榮
山花灼灼
靑靑
觸物興思
增我悲辛
撫墳長嘷。
躑躅荒原
音容若接。
厚夜難晨。
幽明罔間。
曷不欣迎。
昧昧思之。
此理難明。
一訣終天
痛哭陳辭
字字皆情。
其或有知
至誠攸格。
寧不我顧。
觴豆雖薄。
魂兮勿吐。
嗚呼哀哉
尙饗
背景地图 当代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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