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张省伯(甲辰)
穷腊付一递。日企回音。不覆而施。始知鄙札尚未登炤。慰与怅并。向来在道愆节遄复。岁新已多日。体上渐康。胤友趋侍。稍慰愁寂。盥读丁乙。足以消晷。且可以偿未了之愿。得此暇日。梳洗无遗憾。安知非天意耶。第恨未能参听绪馀也。居停供馈甚精惬可幸。而外议称冤。其于无实效何。源祚旅状带前。而夙夜在公。病骸亦难。愚令以旬后还山。从此鼎足而去其二奈何。政目想已见。不必赘陈。敕奇已到。昨日差傧使耳。
答崔稚善
向行不虚作闲追逐。古家型范。先辈遗躅。自令人叹仰。归路适有拘掣。不能践约。行过山外。不觉回首频矣。贤器委访。惠牍珍重。恪审别后霜令。颐摄冲裕。体节康旺。区区慰祝。眼患妨书。以老兄恬静内守。只将已熟底文字。讽诵温绎。益觉意味渊永。不似鄙拙无本领而徒靠书册浇灌。未知如何。源祚伊日冒湿舆抵银海。历修诸处人事。过一望返栖。幸不至甚惫。而

近因摸写武夷图志。颇费精力。患风眩数日。尚迷瞀如堕烟雾。始知游戏翰墨。非老者事。可自戒也。尊先集既荷分惠。此间少辈。或不无留意此事者。而多先讲说而后践行。亟欲奉寘案上。以示柯模耳。
答崔幼天
一舍之近而两岁之阻。衰暮别离之叹。离索钝滞之忧。古人先获之矣。三复惠书。有味乎其言。慨古道之难行。念贫戚之玉成。何幸得见于今日也。老兄质美而行笃。乡邻之所共叹仰。而年迈炳烛。不懈益虔。乃以积累玩绎之馀。又欲引进后生。讲明此学。欲举吾乡百馀年未有之盛事。无论实效有无。即此题目已令人耸动兴起。何等叹服。祚亦有此意夙矣。与老兄言屡矣。终不敢直前担着定期约会者。非但力拙势拘。事有难便。自顾空疏。初无真实见解。反招人讥笑是惧。忝叨讲长之任已久。而姑未行公者此也。今承示喻。反以不与人为善责之。令人惶汗。今既得老兄为倡。敢不奉以周旋。以佐下风耶。幸于来月旬前。会于渊院。以为定议发文之地。如何如何。井田图说。仰认胸中经界已井井。无容更议。然虽使老兄举而措之。不过为张子施之一方之政。张子尚有志而已。老

兄何力可办。若论其古今异宜。都鄙异法。东国异于中土。则其说甚长。俟后当一番对讨。然都不如解得一经旨。格得一物理。亲切有益于自家身心也。未知如何。便后有日。静体万重。篱氛有警。莫无害于闲居玩索之工否。源祚近为外气所恐。不敢出门。朔望会族内冠童。讲所读书于先亭。夜与子侄辈。读近思一二板。不无相长之益。以是为慰耳。后会有期。兼有山亭花辰之约。都留面展。
与崔幼天
日前因磨川往复。转达鄙意。未知已关听否。一直亢旱。民情嗷嗷。今日始有雨意。而霏洒而止奈何。朝起忽有秋气。此际静候动止连卫。向来泄患。趁即天和否。源祚入山亭已一望矣。当大地无青之日。满目䆉稏。独有稔秋之望。始知人居乐土。峡胜于野。古人木食涧饮。亦未免为口腹计耶。好笑好笑。今行幸得金南辉与震侄来留。谭说名理。从傍参听。甚有警发之益。后生果可畏也。若得如渠辈三数人。讲会事庶不至昧没。今秋饥荒。不易办此。若于未寒前。偷些闲隙。约会于社塾。预出明年学契之任。因此机会。动得几个儒。讲得几卷书。无讲会之名而有讲会之实似好。

未知如何。来月之约。想不纬繣。其时可以面商耳。震侄劄义。仰荷批诲。亦以𥌒见条辨。而未及净写。只以草本呈上。南辉录亦有所尾附。早晚入览。如不中理。不惮反复幸甚。
答崔幼天
渊会归令彧袖致惠书。兼有图说之示。屡回玩绎。足以忘暑。何等感荷。旱气太甚。四畴如焚。伽川一带。独享稔秋之乐。未知恻隐之发。果能推及于未见之羊。而与涸辙之鱼。同其忧否。此正仁者反心体验处。敢此仰问。困暍㱡㱡之状。同病也不暇言。际玆处静居泰。体度无愆。一壶清冰。贮在方寸。赫焰外铄。想不如此汉之耐不过矣。四七说果出于潜心研究之馀。反躬体认之中。𨓏𨓏有精深𢢽到之旨。非腾理口舌随语生解者之比。不胜叹服。至于字句间一二未契。恐是鄙见有谬。自不免疑耳。然可疑疑之。既许以交相讲讨。则亦不宜含糊护短。以负好问之盛意。略此贡愚。盖四端七情同一情。而未发之前本来苗脉。原有性命形气之异。故从发处说。有主理主气之分。非以理气发后。分数多少为言也。今以四端为苗脉。七情为条干。则毋论四端与七情。皆是理先发而气后发。

毋论分开与混沦。皆是理为头而气为尾。理气乘随之妙。恐不如是。且谓四端感之初而离本原不远。七情应之始而去本原稍间。夫性才发便唤做情。而情机之发。间见迭出。元无次序。有七情先发而四端包了者。有四端先发而七情横贯者。故退陶曰七情虽发于气。实是公然平立之名。今曰情之初发。只是四端。而发得稍间。方有七情。则理发气发。界为两层。而道心化为人心。毕竟应事之权。只任于形气之私。而本心扩充之工。无所施矣。毋或主见有在。每于理气一物上看得重。截分开为首尾。变对待为上下。致有此名言之失耶。志意公私。果有明训。而所发所之。本无先后之可言。故大学诚意为正心之始。邹书持志居养气之先。未尝以先志后意。硬定说矣。今以七情之由于四端。比于意之于志。则莫无牵合之病否。大抵贵说已成一副大议论。兼有手画图本。仰认积费究赜。为晚年定论。如祚无此工夫。何敢容喙于其间。且卒乍间略绰理会。易有不尽人言之失。然区区欲因此𨓏复。得承筑底精核之论。从后批诲。以豁蒙蔀千万。
答崔幼天

转承惠复。恰慰阻仰。第布川之约。一向差池。与好朋友踏逐好江山。是何等美事。宜吾辈之见阻于魔儿也。晚雨才晴。未审商旆利返。静候连卫否。熇馀之凉。焦馀之润。稍令人惺惺。而穷邻绝粒。日甚遑急。欲救则力不足。欲已则心不忍。方便应副之际。点检得公私义利。终是多者胜而己为之主。是所愧惧。震侄疑义。随手劄批。想多谬误。转达崇听。冀闻驳正之论。而诸条无所可否。惟于理动之说。深加诃斥。诚所未谕。理动而气挟之。气动而理随之。本勉斋说。而退溪理发气随。气发理乘之说之所本也。退溪图说。只移改一两字。而其义则无异。震说之引此。非创新也。何深非之有也。盖理气不相离。亦不相杂。故古人论理气。有混沦说处。有分开说处。七情对四端言则谓之气发。而包四端言则谓之理发亦得。今夫好学论之七情。即包四端之情也。其中之动。谓之理动。何不可之有也。且其立论本意。不分理与气。从头直说。由体达用。故先言性而后言情。以明其性发为情之苗脉。性之发。即理之动也。此处若遽下气字。其可曰气发为情耶。老兄平日主见。专于理无为气有为上看得较重。故前后论理气处。每从这边先入。自不觉其有违

于退溪门下相传旨诀。鄙所不能无疑也。就以盛谕观之。动之前只是中而已。不得不曰性也。故曰中者理也。动者气也。只是字不得不字。俱有此病。且精粗粹驳大小偏全等字。只可言于气。而不可言于理。若如盛谕。理随气而粗粹大小。则理是死物。全无主张发挥之妙。而人之善恶贤愚。只付之气用事而已。其流之弊。将何如也。理气虽有强弱之势。而实有主客之分。比如人乘马。之东之西。人主之而马随之。马之横逸。欲东而反西。欲西而反东。马也非人也。今曰马之或东或西或迟或速而人随之云。则其所谓乘之者。只一个死尸而已。将安用是理哉。此是学问大源头。吾南诸先辈之所死守。而老兄之见。偶与四七辨中一边之论相符。主意之差。不但名言之失。故敢索言之。幸更加深绎而回教之望望。讲说中五行之生。各一其性。专属之气质之性。亦恐此见为祟。生虽气质而性则本然。周子立图之意。专在于发明此理之至极。故从上至下两仪五行男女万物之圈。皆就气上明理。一直说去。初无异同。各一之性各具之极。其实一也。若于此等处。曰性异而极同则乌乎可哉。抵滞之见。不能蓄疑而唯诺。留俟日后面剖。相会之期。

无论今念来初。商量往复于磨川后。指的通示。社塾山亭之何先何后。亦不敢自我质定。惟看贵中事势而进退之如何。
答崔幼天
方以未参院享为悚。又以失一良晤为怅。即拜惠状。兼有责勉之语。此古人事也。何感何感。经义异同之辨。先辈之所不免。而𨓏𨓏以此一段。攻彼一段。各有所据。俱有所主。通看则一也。故混沦分开四字。为第一眼藏。理气之离看合看横说竖说。即朱退法门也。栗谷说无论四七。均是气发云者。亦以朱子说为證。其言未必全非。而特以主气之偏。故反失朱退本旨。岭南诸先辈之所传守论辨。非专以党议立异也。来谕中何泥彼此。何嫌一边之说。果出于公心。虽甚敬服。然退溪即吾东百世之师也。老兄之见。无或有欠于不敢自信而信其师之训耶。有所之病。当受以为药石。而廓然之示。亦恐自处太高。互相弦韦。深有望于直谅之益。未知如何。人马之喻。只言其理气貌像。而未及于做工夫地头。正辔扬钳之责。当在于约情反之之时。而不当言于外触中动之前也。至于理动气挟之说。明是朱门旨诀。而退陶之所引用于四七

辨中。老兄终以挟字为未安。变挟为随。不无意义。然若训挟为扶助则恐非勉斋本意。抵震书中答条。姑未详览。如果会意。敢不自服耶。源祚近因病且扰。备例遮眼。自多停撤。又因同约差池。久不入山舍。职事甚觉弛废。而适闻国有大贺。累阙参班。义分亏损。方拟望间作西行。往还似费月馀。高秋枫菊。竟不免虚负良辰。雪里剡棹。能不以贞黩招讥耶。社塾之会。望前则可图。而兄又有拘势难独往。此亦不如意。叹且奈何。初十日若无掣。则即使塾奴通示。当拨忙往赴。以做一宵稳。兼出明年契任耳。
答崔幼天
碑文事。弟固不敢当。兄亦不善料。其间节拍。略已耳之而不必口矣。今则事面又异于前。使莫重碑事之成否。担着于鄙人身上。逃遁不得。当初谬嘱。不得不埋怨于兄矣。幸得龟窝已例。获免无稽之诛。而终是笔拙辞艰。小识尤难十分称停。恐不中用。讳字之入于铭中。不无他例。而必以世系履历。合并韵语而后。始入腔调。故可用于闲漫碑板。而不可用于体重状德之文。且表墟异于墓道。此则不敢依教。只于小识中敬书头辞。未知佥意又如何也。幸与诸长老。更为

烂商。以示其可否幸甚。遗事草奉还。而撰述之际。点标墨污悚甚。
答崔幼天
两度珍函。获承于积月阻阂之馀。合并欣泻。无异面讨。秋霖更苦。际玆燕养体力增重。源祚向修仁漆人事。客中承　国哀报。苍黄到州。过成服始归。澌缀莫振。殊可怜也。讲长自代。非欲强拂尊意。寔是采取舆议。冬间弟虽不合座。规画已成。任司已定。第勿退托而担夯。使壁垒旌旂。精彩一新。则春后会席。弟当不辞并力提挈耳。讲义转尘。冀闻驳正之论。而混被印奖。非所望于直谅。数条俯示。又此贡疑。录在别纸。幸更加精核而回教之。菊月初将入山舍。作旬日计。向与孟庸兄有所转达。宿约也能勿负否。企企。
　　别纸
来喻以人心为道心之挂搭而附丽者。恐未安。盖人心非形气。缘形气而生者也。道心非性命。由性命而发者也。谓性命挂搭于形气则可。谓道心挂搭于人心则不可。夫人心道心。只是一个心。而随其外感。或从理发。或从气发。根乎天性而油然发出者。何曾附丽于声色臭味之欲之心而始可行也哉。

中庸之一道字。上承下该。包性教而贯终始。故谓之全体。性即道之体。故谓之头颅。教即道之用。故譬之手足。非于全体之外。有头颅手足也。中只是状性之德而形道之体。诚只是性道之真实无妄底。故所以有脐腹干骨之比。来示乃以性为全体而道为其运用。泛论性道二字则可矣。而总论中庸则恐有未契。凡用全体字处。莫不贯动静该本末。而今以性为全体。则达道之和。亦得通谓之性耶。又以教为规矩而中为规矩之至巧。则大本之中。乃为由教而方有。乌乎可哉。只说得无过不及之中。而未及于不偏不倚之中。似欠照管。诚为气血。亦似渗淡无力。不若干骨之直竖耳。理气不可合为一物。赋与不可分为先后。来谕固当。然理气不相离不相杂。判为二物则嫌于相离。滚为一物则嫌于相杂。清台说本自无病。而盛意所主。偏而不圆。未知如何。
答崔幼天
泉声岳色中。三夜联榻。果是生平初有之胜事。送别溪边。忽忆退陶书赠李龟岩他日相思来水头之句。怅然凝伫。且前书未契。不能尽底蕴究竟。古人所谓相对无话可说。别后有无限合商量者。耿耿在中矣。

令彧袖致长笺。依旧是甲乙异同。必是谬见执迷。屡言不合。然若遂已之则非所以求益。窃附十反之义。更有条列。聊陈己见。夫四七理气之辨。始于退溪中下图。高峰栗谷往复同异。其后诸先辈。互相辨證。不啻累千万言。至有七情亦理发之论。然只就七情中善一边。谓与四端无异。而未尝曰七情纯善。与四端同者。盖以性有本然气质之分。而发而为情者。亦不能无理气之别也。惟其如是。故四端与七情对言。则不得不以此理彼气。分别言之。混沦言时。四端在七情之中。分开言时。四端自四端。七情自七情。若如高明之谕。直以四为头而七为尾。四为苗脉而七为条干。则头尾一也。苗条一也。理则俱理。气则俱气。朱退本旨。断不如是。且先四端而后七情。由四端而为七情等语。皆有强硬不通。混淆无别之病。前辈辨说累千万言中。何尝有如此说耶。以其创新也。鄙见终不可强同。然素无自主之见。摸象为说。不如引据古训。故就诸先辈论辨而摭出之。以付于盛谕诸条之下。非敢自是。要诵所闻而已。未知如何。
退溪答李宏仲书曰。情之发。或主于理。或主于气。理之发。四端是也。气之发。七情是也。又曰人心。七情是

也。道心。四端是也。非有两个道理。(详其旨意。谓人道与四七。非两个道理。只可为分言理气之證也)。
又答李平叔书曰。人心既曰私有则已落在一边了。但可听命于道心。而不得与道心混沦为一而称之。七情则虽曰发于气。然实是公然平立之名。非落在一边底。包四端在其中。(盛谕引此为言。而详其旨意。公然平立与落在一边对说。包四端在其中。则亦只可为四七不可分先后之證。)
星湖四七新编曰。凡人疾病则惧。饥寒则哀。此七情之本。而不干于四端也。世或有冥顽不仁者。虽己子之疾病饥寒。亦不为之哀惧。然己之疾病饥寒则未尝不哀惧焉。如此者恻隐之端。锢蔽不通。尚不及于其子。惟形气之七情则不因天理之蔽塞而有无也。四端锢蔽而亦有此七情。四端著显而亦有此七情。是知七情别是一般。而无与于四端也。
大山读奇高峰四七后说曰。七情混沦言则兼理气。分开言则主于气。今以七情主于气者。对四端属理者而言。其所谓中节者。即气之顺理而发。不可便认为四端也。又曰若以七情之发而中节者。为发于理。则所谓气之发者。即发不中节而流于恶一边耳。若与四端初不异。则朱子何必以理发气发。对举而互

言之耶。盖以混沦底道理。赚说于分开时。所以有此差耳。
立斋曰退陶于心统性情中下图。已为明白揭示。本然性下。直与四端合而书之。又为著说以明其为理发。而下图七情既是气发。则虽其善矣。依旧是气发。何得与中图七情之发于本然者。比并而论之耶。故中与下之七情。其名虽无异同。然中七情之为情。直与四端并行。其善可以达之天下。而下七情之为情。不过为形气之私。虽其善者。只可属之一己而已。但上智之人。气质清粹。故此等七情。亦皆发而中节。然若求其苗脉则终是形气之发。若此者谓之气发固也。又曰若不分发于理发于气。徒以所谓名为七情者言之。则其中发于气而不拂乎理者。亦既得善之名。而与四端发于理者。宜若无异同。然其实此二者苗脉。本自不同。各专其名。何得与发于理者同。而指七情为四端乎。
语类或人问七情亦自性发。怒自羞恶发。喜爱欲自恻隐发。曰哀惧也只从恻隐发。惧亦是怵惕之甚者。但七情不可分配四端。七情自于四端横贯过了。又问七情分配四端。曰爱恶哀乐是仁义。哀惧主礼。欲

属水智。且粗恁地。但也难分。又问看得来。喜怒哀恶欲。却近似仁义。曰固有相似处。(按此贵说之所本也。然窃详朱子之意。七情亦发于性。貌象不无相近。故随问随答。不甚诃斥。而曰只从曰亦是曰相似。然毕竟结辞转语。则曰不可分配曰横贯曰粗说曰难分。其主意可知矣。今以上段随问随答之语。为铁定见解。而下段结辞则不之省焉。无或有驱率前言。以从己意之病耶。)
　高明主见。每以四端七情。为一串贯来。故有头尾苗脉之说。而七情之善一边已属四端。四与七均是情也。自四端来而为七情。不几于屋下架屋乎。先儒说之可为此證者数条。录在下方。
性理大全陈北溪曰。由恻隐而充。及到那物上。遂成爱。仁是爱之根而恻隐则根之萌芽。爱则萌芽之茁茂已成者也。大山集劄疑曰恻隐虽就动处言。及那及物处。亦是恻隐。而所谓爱者。只是这个物事。无二体无先后。非始以恻隐而后方成爱也。今以萌芽长茂分言。则是情有两截。非程朱论仁之本意。
退溪答金而精书曰。朱先生虽尝以七者。分之恻隐羞恶两端。毕竟以为七情不可分配四端。盖欲一一分配则不免有牵合之病。
李星湖曰七情亦自性发。则其气味貌象之间。固有与四端相似处。然气为田地。苗脉既别。不可强引相

配。
退溪答奇明彦书曰。四端之发。孟子既谓之心。则心固理气之合也。然而所指而言者。主于理何也。仁义礼智之性。粹然在中。而四者其端绪也。七情之发。朱子谓之各有攸当。则固亦兼理气也。然而所指而言者在于气何也。外物之来。易感而先动者。莫如形气。而七者其苗脉也。安有在中为纯理而才发为杂气。外感则形气而其发顾为理不为气耶。又曰以其分言之。七情之于气。犹四端之于理也。其发各有苗脉。其名各有所指。故可随其所指而分属之耳。
　
盛谕以四之随七之气。七之乘四之理。为不识理气原头。至以春得秋秋得夏讥之。鄙见亦不以为不可。而考见大山集四七辨有此说。必是吾辈见未到而妄相论说。不胜惶汗。玆誊付于下。
大山四七辨曰。性之在中。固因气以为地。而其动而为情也。又挟气以为资。故统以未发者为大本。已发者为大用。则言七而四在其中。即其合而析之则一情之中。其原乎性命之正者。粹然而无不善。其缘乎形气之境者。私而或不善。私正之分。自根本而已然。欲浑而杂之而不可得也。虽然四端之所随。即七情

之气。而七情之所乘。即四端之理也。妙合浑融。元不相离。则又岂有彼此之间隔哉。又答李天牖书曰。通天下只是一理一气。一身之中。不容有二理两气。则四端所随之际。七情之气寓在何处。七情所乘之外。四端之理寄在何地。盖相循不离。互相资乘。而但于其中。见其有所主之不同。
　盛谕曰志曰意。凡性之所感者。(止。)情之所感。无事不关于心。所论甚当。而但以志意分先后。终未妥稳。故附退溪说两条于下。
退溪答许美叔书曰。志意本非相终始相首尾。安得以强分先后耶。又答郑子中书曰。志意之论。大槩公得之。但二字道理。元来不相统属。不相首尾。何可分先后耶。(语类曰志是心之所之一直去底。意是志之所经营往来底。因此条而有问答。答语如是。)
　以上诸条。专就盛谕中大体归趣上说。而其间茎叶脉络之不相契合者。果难一一竞辨。姑撮其大体而贡愚焉。孟子论四端曰知皆扩而充之。程子论七情曰觉者约其情。使合于中。盖其苗脉各异。不相终始。故此欲扩充。彼欲敛约。若如贵说则四端扩之为七情。七情约之为四端。恐与罗整庵道心为体。人心为用之说。及韩南塘衍之为七情。约

之为四端之说。同一话柄也。吾儒家宗旨。虽贵乎主理。而离气不得。气不能无恶。故当分开处混沦看则其流之弊。反归于气为主而理无用。此前书所以有认贼为子之喻。而以阳明篁墩为證也。认气为理。认理为气。毕竟同一病。此是学问大头颅处。不容一毫蹉却。古今诸贤。开口便说理发气发。未尝有先后头尾之说。而老兄以独得之见。主自是之心。执疑似而舍明白。字句之间。自不免包罩捏合。试就盛谕大声咆哮之怒。踉跄舞蹈之喜。皆谓从四端来。则四端之为四端。亦甚猥杂。而火然泉达之本来面目。自归于燎原襄陵。是岂孟子拈出示人之本意哉。朱退与人论辨。每以平心徐究为言。而盛谕末段尊显鄙微信不信之说。又不免惉懘之病。更为虚心玩绎。务归至当。千万千万。朱子于未发之旨。自信甚笃。一日说与蔡季通甚悉而终未晓。忽自疑此说若是。则以季通聪明。必无不晓。无乃吾见有病耶。遂更深思。脱然得晚来定见。吾辈正坐无季通聪明。无以动得老兄。然愿老兄之学朱子也。偶书及此。不觉失笑。
答崔幼天

两书相先后。非但续信可喜。蝇头细楷之字字心画。蚕丝精义之条条论辨。俱非老年精力所易周罗。区区叹仰。第谬见贡疑。非敢自以为是。而理气乘随。性情体用。一遵溪门绪论。虽无自得之见。庶为寡过之地。及承盛批。依旧矛盾。窃想数十年潜思积究。著为图说。主见已立。自信已笃。非他说之所可乳入也。然茎叶不齐。更宜推验于本根。气脉不属。或意欠阙于全体。故只就盛谕中些少字句之未契。略注愚见于下。幸更入思量。勿太主张。同异可否之间。或不无相发之益。未知如何。
　
四端初发。不换四德面目。(止。)恻隐于仁最切。羞恶于义尤切。辞让是非于礼智最近。非爱恶欲七情所可比。
心有四德。而仁之端为恻隐。义之端为羞恶。礼智亦然。皆随感即应。发于性而直遂者。曰切曰近。反有二之之嫌。且七情之爱恶欲。虽或貌象之相近于四端。而终属形气边。非所可比四字。泛而无别。
　性发之苗脉。非四端耶。七情既在四端之后。则其不曰四端之条干耶。
四七之发。不可以先后言。前书已言之。而未蒙颔可。

然窃试体验于日用应酬之间。则或四先而七后。或七先而四后。随其所触。有理发气发之异。何可以理先气后四先七后局定说耶。苗脉条干之谕。鄙见终不能无疑。退溪曰外物之来。易感而先动者。莫如形气。而七者其苗脉也。与四者端绪对言。今若以四端为苗脉。七情为条干。则恐与退溪说不合。
　自四德发而纯善者。谓之理发。自四端来而兼善恶者。谓之气发。
四德发而纯善则是矣。而四端来而兼善恶则恐未安。四端来者。若兼善恶。则四端亦不得纯善耶。其下曰非外四端而气独自发。又曰性发为情。则情之发皆出于理。不是异事。此两说。虽曰主理。而分开处混沦说。未免拖泥带水底意。更合商量。
　主理者理多气少。故多者为主。而四端所以纯善也。主气者气多理少。故多亦为主。而七情所以善恶杂也。若不以分数多少而言。则主理主气之名。无所着落。
朱子曰是气多则是理多。是气少则是理少。退溪曰理未尝无气。气未尝无理。理气本不可以多少言。且主理主气之云。就人见上说。从理发时主理言。故谓

之理发。从气发时主气言。故谓之气发。理气善恶。分数多少。非可言于此时。而及其发而应事也。或气掩理而四端亦不中节。或理胜气而七情亦自合道。此理气多少互相胜负之形。而与四七之本来面目不同。盛见每以发后事。赚连发时说。恐非朱退本旨。
　朱子曰发时无次第。生时有次序。乌可谓间见迭出而无次序云云。
鄙说所谓间见迭出无次序者。正与朱子说合。乃反引朱训而斥鄙说何也。生时与发时。段落各异。不宜混说。且所释生时次序。恐非朱子本意。盖五行有相生之序。故五德之生出亦有序。仁礼信义智。与木火土金水相对。今曰才恻隐便肃然。才肃然便灿然。才灿然便烱然云。此乃相克之序。非相生之序。未知如何。
　退溪公然平立之说。非为四七说。只为人心道心说。
退溪曰七情虽发于气。实是公然平立之名。非落在一边底。今以是谓全为人道心说。非为四七说。恐未考。
　四七志意皆是情。而性之所发也。故谓之理发。渐

之为七情。故方谓之气发。
朱子曰意者心之所发。又曰心之所之谓之志。又曰意缘情起。盖心性虽无二用。情自是性之发。意自是心之发。今曰志意皆是性之所发者。莫无未安否。且有所发而后有所之。今曰意由于志。七情由于四端。皆天生也。一渐字两由字。皆有病。天生字。尤涉刱新。
　截分开为首尾。先儒说多有此例。如头恻隐而尾羞恶尾恭敬之类是也。
四端之自为头尾。已有前训。而头四端尾七情。未见其證。当奈何。朱子曰七情不可分配四端。七情自于四端横贯过了。既曰不可分配则头尾之喻。终不衬贴。又曰横贯过了则以横贯之端情。为直下之头尾。亦涉牵强。敢问程子之见猎而喜。子路之绝粮而愠。此等喜怒时。恻隐之端作头耶。羞恶之端作头耶。是非辞让亦然。愚蔽之见。终未释然。
　今日听闻者。不诘四端之随七情气。七情之乘四端理之为妄发。而反谓春只得春之气。秋只得秋之气云云。
春秋倒错取譬。本不衬当。不须更辨。而理发气随。气发理乘。此朱退说也。或谓四之所随即七之气。七之

所乘即四之理云者。果涉伤巧。然无论此理彼理。理则一也。无论此气彼气。气则一也。以是而直归之妄发。毋或过重欤。窃想盛见。每以四端七情一串贯来。都归于善一边。而情之兼善恶。无以区处。则截自情之初发属之理。而到得气炽益荡。方属之气。此义未尝不精。然理气从平立说。善恶从分界说。所从而言者。各有意义。此所以人心道心说与四端七情说。不能无小异也。幸于理气乘随之说。以不敢自信而信其师之义处之。更加细绎。毋主先入。是区区之望。
　日用常行。随事体察。随感体验。头尾也对待也间架也次第也。随处呈露天理自然之序。不难知其情状。
鄙人平生无此工夫。未见此等境界。今于盛谕之及。不觉骍汗。敢开口论说。良亦僭矣。然窃覸老兄天资近道。外诱亦罕。方寸地蔼然随感。自无许多扰攘。正如无病者。不知人之疾痛。其所自为说。无怪其如此。而但欲以是立说为训。则不无可议处。且前后往复。每持独得之见。或欠虚受之量。不能无憾于盛德之下。语出无隐。不胜主臣。万望恕谅。
答崔幼天

雨馀晴佳。秋声搅耳。停云之怀。一倍缪恋。际玆损惠长笺。娓娓不厌。感荷多矣。矧惟闲居味道。体节万卫。源祚依旧这样人。而侄家嫁醮同时。日事扰汩。宾客应酬。又从以坌集。体验玩索之工。全未措意。今于盛谕之及。不觉骍汗。四七说又此牖迷。洗心更绎。终不能无疑。盖此是学问大头颅。吾林大议论。退溪夫子积累思赜。始为乘随之说。而犹不敢自信。得朱子理发气发之训然后。乃画心统性情中下图。至登于进御文字。虽以高峰之雄辩。始参差而卒烂漫。盖理气体段分合离杂。必两下看觑然后。可以得其本来面目。故岭中诸先辈。皆遵守其论而益讲明之。日前鄙书中列录诸条。皆非愚之言。而即诸先辈之言也。非诸先辈之言。而即溪门相传之言也。一例掩却。无所可否。而只以朱子横贯一条语。为立论宗旨。以为述先师不尽之馀意。朱子定论之出于大全语类诸书者。多有已尽之明训。老兄胡不取已尽之明训。而必欲述不尽之馀意也。朱子言论。未尝偏主一边。有如此说处。又有如彼说处。故虽以陆学馀派。亦未尝不以朱子说为證。而但有定见馀意之不同。取舍从违。不可不明辨审择。而窃覸盛意。本有所主。不合于己

则虽朱退说。不甚细绎。下此则寘而不论。鄙所谓铁定见解。驱率前训。非过言也。幸以是更加三思。以进竿头百尺之步。如何如何。非愚陋之于老兄。不敢发此狂言。想大度包涵。不以为罪也。然人见各异。无复可望于必同。此说𨓏复。寘勿复道。外此看书有疑。更当仰扣一二。相与为晚暮黥劓之补。惟是之望耳。大坪丈席遽空。吾党可相吊。赴书自此转送。果入览否。
答崔幼天
杜门幽蛰。倍劳同人之怀。令彧袖致华函。兼有问寡之谕。圭复慰浣。恰抵一晤。春暄频雨。时沴燎原。此际颐养顺适。体力庄护。丹毒馀祟。自当渐妥。区区者既虑且祝。源祚不病之病。自觉懒于动作。只付之衰例。而眼眵妨书。毣然若坐忘。不学便衰。昔人所叹。而今已蹈此境界奈何。江阳之行。鄙人亦素所经拟。而盛速际勤。曷不勇蹑。曾与甘文龟城两倅。有娥林龙山之约。而姑未闻期。舍闹热而就枯淡。亦自惬心。第当于十三四间。往与之联枕联辔矣。两院曾所经历。名胜相甲乙。吾辈各占其一。亦甚不偶也。学契居接。闻以院邸不净退期云。昨见公皋书。邀作讲会。其家少辈近颇有意于此事。极为嘉尚。如对讲长。更以此申

言而转移之如何。湛一说。来谕甚晰。幸无异同。鄙见录在别纸。照至是望。
　　别纸
心是气心本善及明德分数之说。本李巍庵，尹屏溪说。而李陶庵集亦有问答。此湖洛学之所以分也。盖心本善之说。出于程子。而程子言心。初未尝指气。夫心之本体性也。性无不善。故程子曰心性同一理。自理之受于天者而谓之性。自理之存乎人者而谓之心。则其谓心本善者。指理而言明矣。若谓心是气性是理。而心善性善。对为两本。则乌在其大本之一乎。彼以湛一气之本。为心本善之證者。此乃主气之空见也。盖谓湛一气之本者。气不逐物。霎时澄静之影象也。逐物之际。初非将浊来换却清。则湛一里面。实未免包藏浊驳。此何足以当本善之体哉。退陶答李公浩书曰。湛一气之本。当此之时。不可谓之恶。然气何尝纯善。惟是气未用事时。理为主。故纯善云。此方是至论。况明德者。乃吾心真体之本然。太极之妙。无间于动静者也。物物一太极。岂有分数之可言乎。若夫心之气与躯壳血气。其大分则虽有精粗之别。而贯穿是一气。初非躯壳之气恁地浊驳。而心气独自

湛一也。来谕并得之。而烛笼之喻。亦甚精到。然细思之。中庸言性则只下率字。无可修为。大学言明德则更下明字。待人明之。盖以性是体。明德是兼体用。才以用言。与单指本体不同。分数之说。虽有太分别破碎之病。而不可谓全非。未知如何。且气善理清名言之失。虽如盛谕。而先儒说如此处亦有之。朱子曰未接物时。此理固湛然清明。又曰气之始。亦无不善。苟有主见。可以通看无碍。高见每于此等处。执一而欲废二。莫无窒滞否。又此贡愚。惟恃包容。悚甚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