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廬集卷之五

　雜著

　　

遊金剛山錄

說者曰金剛聖於山水者。生此國而不見金剛。無異生東魯而不識仲尼面目。引喩雖太過。而以子貢泰山之喩觀之。則金剛未必下於泰山。而其變化不測則過之矣。說者之說。容亦無怪。是以退陶夫子嘗有畢願之句。栗谷及魯西明齋諸先生。亦留芳躅於玆山。其後諸先輩𨓏𨓏登臨而發於題詠。是豈騷人韻客說奧耽幽好奇尙詭者之求暢其目爲耶。其必有默契而心得者矣。如吾鹵莽。非敢希先賢壯遊。而竊嘗勞夢想者三十年矣。丁未五月。家君作宰仙鄕。八月己未發覲行。因作海山遊也。出告于生堂而請敎焉。大人曰遊山有妙。觀水有術。非遊觀之爲難。唯得其術與妙之爲難。非有仁智之樂者。豈易言哉。古人謂讀書如遊山。而亦云遊山如讀書。盖以讀書有淺深。而遊山亦有淺深也。苟讀書而不究聖賢之旨體認乎心。則書自書我自我。猶隔靴爬痒。遊山而不見造化之妙。默會於神。則雖弊屐勞筇。縱橫羅絡。干我甚事。况金剛乃天地之秘藏。靈眞之窟宅。鬼擘神拏。

千變萬化。是豈如干批抹之所可彷彿者哉。必如李先生所謂山辨脊脉。水究源委。不墮玄虛。不隣荒誕。方可謂遊山矣。爾其見毗盧之拳石崇成。思所以崇德。臨叢石之壁立千仞。思所以立志。頫龍淵之赴壑不疑。思所以趍善。望滄海之納汙不讓。思所以包蒙。其餘一山一水。莫不反躬而思齊。則尙可以不負此行矣。余乃一生肘案。不見廬山面目。徒勤岷嶺之想矣。嘗有詩曰白髮寒棲桂樹叢。未酬淸債又秋風。溪堂石枕遊仙夢。夜夜金剛第一峰。汝其往書于金剛壁上。以謝山靈也。拜曰敬聞命矣。是日宿興州。庚申踰嶺抵長林。成學友携酒夜來。贐余以詩。仍出踏印一狀以示余曰此曾索詩債於丹陽趙進士而呈官者也。余曰徵債自是防禁。我且貧無以準償。幸勿速我訟也。辛酉北渡滿月江。江上石壁如屛。白雲一抹。橫亘渡口。便有凌雲之想。詩曰。

　西來筇屐興悠悠。令節今逢滿月洲。過壁無人同濟勝。望雲何處不凝眸。天連雉嶽渾秋色。地盡驪江動客愁。所過烟霞休浪擲。奇觀從此出頭頭。

呼船渡江。秣馬梅浦。始知島潭在滿月上流。而不能回車歷覽。盖以覲行準程。不可差遲故也。是日中秋

也。人皆上墓。靚服齎奠。去來旁午。白壺戴前。黃犬隨後。令人有霜露之感。少歇堤川。邑兼山野。風多眞淳。處處園林。可以卜居。且地是四塞。可作東北關防矣。東望義湖。在漭蒼之地。湖上有成仁翁衣履之藏。(往在辛未。余行冠禮。公臨賓筵。撫頂而詔敎之。有三加祝。)感念疇昔。下馬遙瞻。詩曰。

　未作九原宿草阡。回頭如昨白羊年。三言詔敎今猶耳。負負阿蒙雪滿顚。(翌年戊申。展拜塋域。)

是日宿彌勒堂店舍。壬戌踰橫嶺葛嶺。嶺極峻可與竹嶺伯仲矣。歷丹邱入原州。州在雉嶽之陰。山圍野廣。民貧俗儇。閭里多簪纓世族。呰窳而尙侈。營是節使所莅。而無城郭濠塹。殊非安不忘危之意也。嶺之興州。卽古之東營。而不知何代移營於此。州府沿革。有不可攷矣。詩曰。

　丹邱十里步堤沙。大野風光滿眼奢。陻巷逢迎靚服士。簾旌飄動搢紳家。楓林繞郭烟籠翠。綿貝連畦露墜花。如許名城無一堞。太平今日廟謨何。

暮抵橫城止宿。癸亥渡長川。踰三馬峙。嶺甚峻路且迂。表裏三十里。秣馬洪川邑。邑在萬山深處。有大川繞其前。可謂絶峽。而邑里多士大夫。沙溪後孫亦居之云。望見泛波亭。在縣衙中。不得登眺。渡川踰厚受

峴。宿射場店。林木叢雜。多虎豹之患云。甲子踰沙嶺元昌峴。複嶺轇轕。跋涉極艱矣。峴之下卽春川界也。行束峽中百餘里。萬山如▼(㱑+又卑)。眼無開處。到此忽開豁。而平岡環遶。周可百里。中藏大野。曲曲園林。兩江橫亘。舳艫相望。土沃物阜。農賈錯居。京士大夫。文趙武李。亦復盤根於是。宰相閫帥。往往出焉。地是陽橫金淮綰轂之地而卽貊國古墟也。千年𨓏跡。無處可尋。問諸邑人曰邑後高崗。翼然如奮翮者。名曰鳳儀山。而上有荒雉數堞。傳云貊時所築。江北牛頭山之東。又有大野。有古城址。繞牛頭至淸平山。周圍二十餘里。傳爲舊國都云。蓋貊之國。始闢於檀君之時。時當九年之水。命彭吳定高山大川。至于牛首。奠厥民居。至漢遂亡。其爲國厥維久矣。如此名都。宜其有城池。而自勝國以來。無有存焉。盖山東之地。依山濱海。猶中國之有江浙也。要防海冦之潛據。不設城池。又安知非廟畧之長策也。詩曰。

　穿林爬嶺路紆縈。行到春川眼忽明。千年貊國山留堞。百里神都水滿舲。將軍墓石蒼苔合。丞相樓臺綠野平。往蹟蕭蕭秋日晩。無情笳角咽寒城。

午後渡昭陽江。回見畫閣翼然在江之西畔。扁曰昭

陽亭。回船登臨。前頫兩江。眼界淸曠。壁上有淸陰詩。頷聯曰地迥天高疑滕閣。渚淸沙白似夔州。定齋詩曰閒者自閒忘外境。忙人方解愛江山。試看畵閣津頭起。正爲忙人不爲閒。敬次定齋韻。

　地迥天高繞翠渚。樓兼滕夔好江山。到此秖論仁智樂。昔人何事較忙閒。

渡江循毛津。過普通遷。遷高而長可五里。少歇仁嵐驛。碧水抱村。蒼厓繞膝。邃崦回嶂。可棲可耕。陽明所謂每逢山水地。必起卜居心者此也。渡江宿津頭店舍。夜雨蕭蕭。乙丑冐雨踰馬峴。入狼川秣馬。主倅權秉德攜酒出見。談笑半晌。雨少歇。策馬行束峽中。沿路多虎穽。盖絶峽也。宿射堂店。蝎室眠不成。丙寅踰奏琶嶺。嶺甚崎嶇。秣馬瑞雲驛。宿昌道驛民居。屋宇多石瓦。石靑而薄大如席。山畦野塍。俱是豆稷。否則耳麥。而絶罕稻粟。地雖驛路而蓋深峽也。丁卯渡深浦。自此爲淮陽界。踰牙瑟嶺。嶺之峻倍於奏琶。又踰一嶺抵淮陽。自發行九日。行七百六十里。覲省於蓬萊舘。榮衛無减。兒子與瑞從讀書書室。旅舘團欒。無異在家矣。州在萬山深處。土甚瘠确。鮮耕穫之利。民甚呰窳。無積著之家。風氣頗淳而性則强悍。逞角觗

如茶飯。視虎豹如家畜。蹻健善獵。雖林薄叢雜之中。不憚夜行。若遇虎能徒手搏之。東閣後石穴中。嘗有六虎負隅。擧大如牛。樵者五六十。圍而殺之。其強梁可知。而廉以莅之。柔以制之。百里閭閻。淳然有太古之風。但邑去鐵嶺五十里。過此則北關安邊地也。驛路冠盖絡繹。本邑支站。此爲極弊矣。粤三日己巳。率兒子以靑驢烏藤。軍持漉囊。作海山之遊。踰扶老嶺向楓嶽。所經路側。在在竪碑。罔非頌我侯仁廉。蘇瘼蠲稅之惠。秣馬華川。抵宿豊美。庚午山雨霏微。冐雨行數里。淸飈一陣。雲收而雨霽。登麻坡嶺。嶺極峻。望見楓嶽。點點如雪花冰穗。令人逸興遄飛。如登層城而望玄圃。秣馬長北村。渡一川踰一峴。曠谷邃崦。淸溪白石。可以盤桓。而沿澗𨓏𨓏有人家。其中亦有隱居考槃者否。洞天䆗窱。楓樹方酣。飛泉間瀉。或潭或瀑。循溪而上數十里。渡沙門橋入長安寺。寺是楓嶽初界也。嵒巒皚皚。紅葉點綴。如九天仙人。披錦袍戴玉冠。立畫幛裏。面面作迎客狀。余乃擧手而肅之。寺前有七尺功德碑。摩挲石面。笑謂寺僧曰此爾所謂一毛孔九層塔耶。僧曰此某大監檀越二萬金。改刱法堂之功德也。余曰功德之施於佛者。如是其廣。佛

將何以報之。及見法堂則只改十餘椽木。數幅丹雘。不知二萬金消瀜於何處。世之糜財事佛者。此可以鑑矣。登神仙樓。樓前大杏樹。不記幾千年。古有神仙來遊於樹上。故名樓以神仙。憑檻而坐。超然有羽化之想。題名於樓上。見峰巒之羅列於前者。長慶，觀音，地藏，釋迦諸峯。尖秀岌嶪。令人聳矚。諸峯之下。俱有庵曰地藏，靑蓮，長慶，水月。而水月則庵廢久矣。詩曰。

　暮向長安寺。山容取次開。擡眸花灼爍。回首玉崔嵬。灝氣連天迥。淸光帶月來。平生勞夢想。今日是蓬萊。(右長安寺)

　

百尺瓊樓未易攀。天風吹我上危欄。人間別有烟霞窟。秋後飜成錦繡山。仙蹟千年琪樹老。佛心中夜磬聲寒。六根塵念都刪盡。欲向嵒厓學鍊丹。(右神仙樓)

夜宿說禪堂。夢寐淸爽。覺來山月皎皎。與岳色齊輝。宛如身到三淸。做得神仙矣。詩曰。

　偶入仙人種玉畦。判璋圓璧又方珪。名山見我顔如解。仄逕逢僧手共攜。政好禪堂心養靜。絶憐塵世夢多迷。蒲團睡罷憑欄坐。身在三淸七寶㙜。

辛未乘肩輿選勝。入地藏庵少憇。繞溪入數百步。得

所謂玉鏡明鏡二石對立。如黃玉鏡。臺下水色深黃。蓋緣水底石皆黃。名之曰黃川。川之上有廢庵址墻垣。名之曰地獄門。擧是禪門誕說。竊欲改之以黃石洞天。鐫石面而未果。由此入十許里。有靈源白塔之勝。而未克跋涉。甚矣其衰也。詩曰。

　曾聞白塔境尤佳。兩鏡中間仄逕斜。溪深九曲雲藏峽。石老千年蘚作花。莫辭絶頂躋攀苦。曾是相輪對說多。洞裏忽逢黃石丈。忘形相視坐山阿。

旋出洞門。歷水月廢址。渡澗行數里。奇巖叢立。紅葉攢圍。飛瀑墜淵。琮琤如鍾磬。所謂鳴淵也。題名於石。詩曰。

　昔聞萬瀑水。今日到鳴淵。洗出峰頭雨。飛來洞裏天。墜空聲益壯。渟碧勢還專。知有靈源近。催輿復向前。

由此而南。有望君㙜之勝。而㙜甚峻。非肩輿可升。㥘於踸踔。徑向表訓。遡澗行數百步。有石峙立。面刻三大佛。背刻五十三小佛。對峙一石。屋以覆之。名曰三佛巖也。題名於石。詩曰。

　雲根一片護山扃。三佛欣然爲客迎。白石淸溪今始到。紫霞丹壑有誰爭。謾嗟勝境逢余晩。不惜襟

期向爾傾。矧是衰容羸瘦骨。斜陽相對共崢嶸。

又進數十步。有庵曰白華。楓林掩翳。殊無眺望。而境界靜僻。禪室亦幽閴。妥諸名釋寫眞。而其中于思而魁顔者。卽四明堂惟政也。龍蛇之亂。唱義敵愾。專對蠻邦。名振殊俗。盖空門之偉人也。庵後有衆浮圖。卽淸虛及鞭羊堂彦機，楓潭堂義諶。渠所謂三世傳鉢。而舍利焦骨之所藏也。浮圖之側。有碑七尺。卽月沙撰文。東陽尉書石矣。又百許步渡含影橋入表訓寺。琳宮梵宇。金璧玲瓏。登淩波樓。題名於楣間。宿禪堂。詩曰。

　

灝氣盤空錯落星。星精墜地共崢嶸。浮來海上金鰲骨。歘擧雲中白鶴翎。三六洞天今始到。萬千峰月曉仍明。若逢元晦經題品。衡岳匡廬未敢爭。

壬申肩輿出佛殿後。穿林而上。厓甚峻。輿人之後趾高而余前僂。行五里得一寺曰正陽。境極爽塏而庵極靜僻。寺樓曰歇惺。憑檻而坐。萬二千峰。輸納眼前。鬼剜神鏤。虛明超忽。決非烟火境界也。是日也。天日淸朗。秋氣崢嶸。銀巒玉峀。露出眞面。騈頭接翼。呈姸獻秀。庵僧霽月。杖指羣峰。庵後一峯。特立端嚴曰放光㙜也。松桂翳然。不可詳覽。東望一嶺。際天橫亘曰

永郞岾也。尖秀雕琢。如展玉屛曰衆香城也。二峯之間。露頂嵂𡵉曰毗盧峯也。永郞之下。削立如筍曰迦葉峰也。而峰有大小迦葉。矗矗揷天。撑作一柱曰須彌峯也。束立竦肩。上有坐佛曰法起峰也。雙峙秀姸。只見其頂曰日出月出也。層層疊石。狀如香爐曰香爐峯也。峯有大小香爐。卓立奇秀。形如刷翮曰靑鶴㙜也。頂上有穴。如括洞貫曰穴望峯也。南望五峰。頂留仙蹟曰五仙峯也。橫巒巑岏。秀色如畫曰錦繡峰也。如着金兜。管領諸峰曰將軍峯也。穹窿干霄。竦然西望曰望君㙜也。而勢與衆香對峙。娬媚如礱。童童稍低曰童子峰也。尖而小曲。狀如鷹嘴曰石鷹峰也。如戴高帽。儼而有儀曰丞相峯也。丞相之前。三峰依附曰松羅峯也。十峯列立。乍隱乍見曰十王峯也。前高後低。勢如奔馬曰白馬峯也。尖圓高搴。如盖斯張曰遮日峯也。上方下削。突兀高聳曰彌勒峰也。昂然直截。極有風稜曰使者峰也。其西則長寺所見釋迦，地藏，觀音，長慶諸峯也。其餘普賢仙庵之峯。在永郞岾之下。牛頭馬面之峯。在遮日峯之側。熊虎峰在毗盧之北。峯皆玉削。被以紅葉。如展畫屛。幅幅殊狀。雕鎪劖刻。怪怪奇奇。尖者圓者凹者凸者仰者俯者。偃

而起者。斷而連者。馳而逐者。奮翮將飛者。擡頭顧望者。拱手端立者。竪拳而坐禪者。擎鉢而禮佛者。擧袖而舞蹈者。翔鳥之騰風者。怒虬之凌雲者。鎗之銳者。刀之偃者。旗之颺者。幢盖之擎者。冠幘之岸者。介冑之立者。擊者刺者迎者送者。或如麟角。或如驢耳。或如蟲蝕。或如鳥篆。如鐘如磬如旄如纛。笏簡車輿樓閣鼎錡之狀。無不畢具。霧散雲抹。倐忽萬態。造物之巧。洩盡無餘。所謂萬物草。只在此矣。非天下之至神。孰與於此。退陶先生曰三十六洞天。無則已。有則武夷當爲第一。愚則曰使玆山遇晦翁。武夷當爲第二。樓上有家大人評臺時題㘅及族父參奉公題㘅。爲之唱喏起敬。樑間最高處。揭吾生庭寄詩一絶。環楣詩題。無非古名碩留芬。不可勝記。其中西坡詩曰簇立金剛萬二千。誰敎輸納一樓前。層層浩劫長留雪。箇箇遙空不墮蓮。雲氣暮朝工淡抹。月輪今古自孤懸。廬山面目山中見。合把玆遊詑謫仙。定齋詩曰雕鎪何恠巧。盤結儘䧺閎。列峀俱爭峻。奔泉各競淸。風雲疑借勢。珠玉豈專精。天下惟玆嶽。偏能副實名。二詩各寫其氣像名節。西北棟上有退翁詩。詩曰巨嶽臨東溟。䧺䧺半天出。日月互蔽虧。靈仙紛宅窟。我欲

往問之。塵纓甚拘欝。恨無丹竈方。飛去宿願畢。卽霞洞李應敎(家淳)與族祖松西公(橒)。追揭集中遺詩。仍次韻附名其下。敬次韻凡三首。

　巨靈驅衆山。精爽盡洩出。尖成白玉峯。嵌作丹砂窟。振衣登其巓。滌我塵襟欝。莊誦退陶詩。而今宿願畢。(右次退翁詩)

　劖削尖圓狀萬千。玉屛環列歇樓前。層層閬苑挺琪樹。面面禪身現白蓮。特地幡幢欹復立。寥天星斗墜還懸。斜陽獨倚紅欄久。恍惚如聞笙鶴仙。(右次西坡詩)

　

江山亦一器。埏埴閹而閎。華嶽徒能峻。天台豈不淸。化工摶淑氣。到此費神精。雖極人間巧。玆山不可名。(右次定齋詩)

樓前兩崗。東曰眞一臺。西曰天一臺。下樓登天一。左望衆香諸峰。右眺長慶群巒。顧瞻放光。粤瞻穴望。比樓上眺望。尤爽塏矣。詩曰。

　楓樹方酣桂樹寒。懸崖萬仞更躋攀。逶迤路入靑霞洞。突兀身登白玉山。北極帝宸呼吸近。東瀛仙籍姓名班。明朝約伴永郞去。妙吉摩訶取次看。

　玉作其冠錦作衣。雲霞雪月捴生疑。不料斯境人

間在。始覺吾身物外宜。看到靜時方有得。景逢奇處合無詩。傍人莫問山如許。領畧胷中秖自知。

還入正陽寺。寺本坐乾。而樓㙜皆東向。取拱挹之勢也。住持號退雲者稱道僧。而雲遊山外。其弟子年最少者。著袈裟對華嚴經。見客一拜。卽對經床。更不顧見。未知吾儒家人讀書精專有如此禪者否。宿明鏡堂。詩曰。

　精藍入定篆烟馡。客叩禪門故故遲。夜靜樓㙜含氣像。山高星斗倍光輝。一身便覺虛中在。萬念都從靜處微。賦律譚禪渾謾興。爐峯遙指白雲飛。

　

踸踔高秋脚漸輕。穩如平地上層城。暮投山寺逢雲起。默坐蒲團倚月明。境靜始知形役久。神淸還覺道心驚。若敎幾日嵒根處。容易金丹九轉成。

是夜霽月爲我說山之脊脈。白頭山南迤爲鐵嶺。又南爲楸嶺。瑣嶺溫井嶺。嶺多玄玉可以鑑。又東爲永郞岾。岾兩枝。西爲熊虎。東爲毗盧。毗盧在內外山之間。爲玆山最高脊。一枝南爲衆香。衆香一枝東爲摩訶衍。毗盧一枝東爲九井峰。峰在外山。一枝南爲九龍峴。又南爲日出爲內水岾爲月出。月出一枝西爲望君。北爲穴望。又北而南爲五仙。望君一枝西爲大

小松羅。又一枝西爲彌陀。又西爲釋迦。又西爲古城峴。(古城。新羅太子逃入此山所築。)日出一枝。南爲國馬白馬諸峯。一枝西爲十王使者。十王一枝西爲地藏。一枝爲觀音。又一枝爲長慶。白馬一枝南馳於諸峰之東爲外水岾。熊虎之稍東爲眞佛岾仙庵峯。又東爲迦葉。迦葉一枝分出。南爲水晶峰爲獅子項爲大小香爐。其下爲萬瀑洞。熊虎一枝南爲普賢峯。北折爲普賢岾。岾之南枝爲金剛臺。剛臺小香爐之間。爲元通洞。普賢岾之一枝。西而又南爲放光。卽正陽寺之後。又南而東折爲拜岾。又東爲長安寺之後。其餘峭壁尖峯。歷落瑰奇者。不可勝紀。而名不可詳。萬瀑水源。一自內水岾。一自九龍峴西。一自毗盧南。至二虛㙜前合流。又合衆香摩訶洞水。西流至元通洞前。更合元通水爲萬瀑。過金剛㙜。經表訓白華。至安養庵西爲鳴淵。南至百川洞前。百川洞水。出於靈源洞。西注合流。至長寺前。出萬川橋。此其內外山水之源委。而詳於內略於外。外則渠亦不能詳耶。是夜四更。缺月如玉鉤。出於永郞岾之巓。洞府虛明。巖巒增輝。所謂月輪今古自孤懸者。模寫得逼眞矣。癸酉下山還表訓。送人馬出長安洞。踰溫井嶺。期于楡岾下百川橋。其間爲

二百六十里云。日晏出金剛門。步到一洞天。層嵒巨石。縱橫當溪。奔流倒瀉。櫑擊舂撞。始也雨驟霆奮。終焉龍吟獅吼。卽所謂萬瀑也。雲濤雪浪。洶湧而澎湃。令人灑然而驚。𢥠然而懼。水面卧石。可六七畝。如白雪平鋪。素氊疊積。玲瓏膩滑。着脚甚難。曾聞白頭山下虎爾哈河上有大石。名曰德林。廣二十餘里。袤百餘里。其間孔洞無數云。此石較德林雖小。而金剛全是石則亦一百里大石。而此其孔洞之類耶。石面鐫萬瀑洞三字。傍有蓬萊楓嶽元化洞天八大字。卽楊蓬萊士彦筆也。筆力如龍挐虎攫。活氣勃勃。直與瀑勢爭䧺。按楊仙知府。在嘉靖丙寅。爾來三百餘年。一畫不磷。異哉。元化不知其何意。而或曰楊之字也。盖云蓬萊之楓嶽。元化之洞天然耶。安邊海中石亦有鐫。其下云少華書。則少華又似其字矣。元化表德。抑有何據。朱詩云至人秉元化。又於古書見元化卽三十六洞天之一。則認是仙家名號也。其東又有天下第一江山六字。卽金參判壽增書也。字畫亦遒健。下有石鐫一棊枰。必是仙人過行之處。如使王積薪聞之。果有下棊之響耶。令人欣然有爛柯之想。遍閱左右前後。俱是遊人姓名。而通古今。出而公卿大夫。處

而碩德名儒。其外畸人逸士之名不表著者。縱橫題刻。石無片隙。其間有魯西明齋兩先生題銜。傍刻成棄翁及果齋公名。齊遫瞻敬。令人起曠世之感。厓畔立石。有家大人北行時題刻。唱喏起欽。詩曰。

　簇擁嵒巒勢益閎。中奔銀瀑自匉訇。鞭驅獅豹縱橫立。霆奮蛟龍屈曲鳴。蹤跡入山渾羽化。姓名留石幷星精。蓬萊仙子今安在。遺馥千秋水上枰。

從此遡西澗而北則有淸壺龍曲(潭名)內圓通萬折(洞名)太上羽化(洞名)淸冷(灘名)赤龍(潭名)之諸勝。二十里又有須彌㙮。高百丈周百圍。磊珂疊積。玲瓏駭矚。又有船庵最是一山奇絶。而輿僧告逕峻艱登。景且短未可往還。故遂徑向八潭。吟送一絶以謝山靈。

　聞說高禪見性時。看來竗道芥藏彌。異日吾將躋寶塔。甁禪容易撞琉璃。

從東澗北迤。或鑿石容足指。或架嵒過腰腹。左手挽藤。右手攀枝。鼯附而魚貫。危甚矣。沿溪盤石。曲曲有坎。渟而成潭。奔而成瀑。潭石之靑者曰靑龍。白者曰白龍。雖在八潭之外。而潭水澄碧。嵒巒倒影。亦壯觀也。所謂八潭者。沿溪層石。或蒼或白或齒或欄。水流其上。隨形異曲。蒼石橫斜。奔流舂撞。如老龍吼者。黑

龍潭也。卧石平鋪。流響琮琤。如農琴沂瑟者。琵琶潭也。綠石玲瓏。被流散漫。如過壁雲影者。碧霞潭也。石面齦齶。噴飛灑。

如天花亂墜者。

噴雪潭也。

激石跳沫。

潑潑散擲。

如蛟淚蚌胎者。

眞珠潭也。

穹石出頭。

拍浮水中。

如九江大龜者龜潭也。

石欄二層。

橫截潭勢。

如萬斛大瓠者船潭也。

石色微赤。

怒濤迴薄。

如翻鱗奮鰓者火龍潭也。

曲曲淸駛。

令人有枕流漱石之意。

題名於噴雪潭盤陀上。

仰看玉峯秀拔於潭之東。

卽歇樓所望法起峰也。

攀藤貼腹而上。

壁立千仞上有窟穴曰普德窟也。

遮窟有庵。

造四層簷。

三簷在上而一簷在下。

接於屋底樓板。

後兩柱依嵒而立。

前兩柱架虛而立。

南則石柱以承之。

高可七尺。

北竪十九層銅柱可五十丈。

以鐵索五條。

繞屋柱而鉤聯。

勁風拂索。

搖搖若墜。

窟中只一石龕。

而搆重屋安一砂佛。

僧寮香閣泡厨井溷畧畧畢具。

古人設此。

蓋爲人居住計。

而必擇乎層崖絶壁孤高險仄之上何哉。

如非餐松絶粒嚥月吞霞之人。

決不可暫棲。

竈有丹鼎。

鼎雖空而香烟未消。

仙緣密邇。

信息甚大。

憑檻而坐。

北望迦葉。

西對香爐。

前臨八潭。

岳色湖光。

浮靑韻碧。

俯仰其間。

不自知其天之高地之逈。

直可以傍日月而臨

風雨。恨今行不帶龍眠手來。逐一勝作一畫本。以作後日卧遊資也。敬次栗谷先生韻。

　架巖爲室石爲門。獨柱前臨衆瀑奔。層巢老鶴孤眠月。古洞吟龍細吐雲。貝葉諸天來遠近。爐香一炷對朝昏。此身已覺如蟬蛻。肯遣塵緣惱夢魂。

頫視從人之在潭上者。如細蟻然。潭上人之仰視余者。亦應如蠛蠓矣。凜乎其不可久留。遂緣壁魚貫而下。下山之艱。艱於上山矣。送兒子還淮上。獨循八潭而上至火龍。仰看巨石蹲踞如玉獅子。所謂獅子峯也。僧云獅子喚起火龍於潭中。使拔南山一石。以擎其足。其拔處擎處。至今若新。長短廣狹。繩墨不差。盖亦空門誕說也。合錄於夷堅誌。以備幽怪之蹟矣。自此路稍平。行數百步。得一洞天。卽摩訶衍也。庵在衆香城下。前對穴望。有穴洞徹。可望峰外之天。石鷹曇無竭(卽法起峯坐佛)諸峯。巃嵸露頂於楓林之上。璘㻞玲瓏。突兀齦齶。肅肅乎如入宗廟之中。琮璜瑚璉。照燿人目。凜凜乎如在壁壘之內。鐘皷旌旗。擺列整暇。又如折旋洙泗之宮墻。峩冠佩玉。肅然可象。可與正陽寺相上下。而蘊藉則過之。道詵所謂黃龍頷下珠者此也。庵中諸僧俱淸癯有道氣。所謂覺眞者頗識字。又

有大雲堂者。卽栗峰師傳鉢。掛牌秉拂。方講般若經。追憶前日嘗夢至一處。玉峯環繞。紅葉晻藹。路甚崎嶇。攀藤而上。洞天幽閴。佛宇修凈。遇一仙人贈我玉牌綠字書符籙。字皆篆不知何語。恨世無嵇叔夜可以問知矣。今到摩訶。此其地也。與夢中所見不爽。異哉。詩曰。

　一夢蘧蘧做昔年。琪花叢裏遌神仙。如今邂逅摩訶宿。始覺遊觀夙有緣。

又次壁上韻。

　環視嵒巒意怳然。三生自有宿桑緣。居常一枕頻勞夢。到此全身却做仙。壁上垂頭龍聽偈。月中䟽趾鶴參禪。千春願乞高堂壽。手揷氊檀炷佛前。

庵之西麓。名曰七寶㙜。㙜下有樹。非檜非棕非榧非栢。僧亦不知名。或曰桂樹。剝皮而嚼之則非桂。然亦瑰木也。肩輿入谷中。逶迤幾百步。有庵曰萬灰。一老衲入定。閉眉闔眼。趺坐數珠。問不食乎。曰辟穀已三年矣。能不饑乎。曰茹芝餐松矣。不寐乎。曰不食則自無睡魔矣。能無想乎。曰在非想非非想之間矣。此與吾儒家所謂非着意非不着意同。而毫差而繆千矣。見性乎。曰未見矣。何者爲性何者爲心。曰靈覺性也。

作用心也。爾所謂性。吾所謂心也。爾所謂心。吾所謂意也。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㙜。而或云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㙜何謂也。曰此見性者知之。小僧未也。復闔眼。遂東踰一岡。到頭無路。嵒上垂二條鐵索。攀藤而上。卽所謂白雲㙜也。西望無數羣峰。削玉攢叢。北見衆香全面。如瓊樹琪花。勝於歇樓所見。詩曰。

　無數畫屛疊疊開。躋攀直上白雲㙜。披來紅葉身全露。洗出淸霜面絶埃。費力天工增劈劃。逞奇神斧太安排。箇中知有諸仙在。異馥隨風拍拍堆。

境甚奇絶而嵒脊如刀背。劣容兩足。時寒風自西蓬蓬然吹巾欲墜。懾不可久留。欲下而神𢥠魄悸。凜凜乎不敢移步。遂使諸僧上牽下擎。復挽鐵索而下。危哉。昔韓昌黎窮升太華之巓。至放聲而哭。是吾今日境界也。出涉世路。知進而不知退者。當以此爲戒矣。還入摩訶衍。高城倅尹滋一壽吾甫。自外山抵此。卽夫子家人也。山中邂逅。儘一奇緣。先問魯中音信。次問外山奇觀。則盛言四仙九龍之勝。而獨萬物草無足觀云云。是夜壽吾宿禪室。余宿祖殿。入山三日。胷肚無塵。神氣淸明。昔年一讀已忘之書。略可默識。遂誦詩書各數篇，禮記儒行，太極圖說，定性書，玉山講

義，陳器之書。若住此一月。聡明當益進。如陳烈先生矣。早朝壽吾來見。遂同出七寶㙜。少選復下船潭酌一觴。旣而壽吾向表訓。余向楡岾。恨不能作伴東遊也。甲戌肩輿向毗盧。適有一居士自衆香下來。放言毗盧之勝。居士姓李。其名不知。今二月邂逅於文殊山下。贈余以詩曰振衣山萬仞。憑檻海千層。楓樹紅如錦。相逢羽化仍。今日重逢。如其詩意。余曰子是異人也。何其前知也。居士曰詩讖也。又贈以詩。抱月丹砂客。乘風白玉山。塵根消且盡。攜手列仙班。因拂袖而去。問之則曰將向香山也。是或隱君子有道術者歟。未到毗盧。詩已先成。

　攜句直登帝座前。自料咫尺去神仙。跟臨碧海鰲頭月。身在曇雲鶴背天。環列兒孫峯萬二。玲瓏諸佛界三千。(山中有千佛洞云。)行逢羽客留佳約。更待黃芽結上田。(黃芽參同契句語。)

輿人告曰毗盧是山之最高巓。距摩訶四十里。石險逕峻。非肩輿可到。欲舍車而徒則步甚困景甚短。非露宿不可往還云。固料其瞞告。而與其窮升有悔。無寧見瞞。遂徑向妙吉祥。昔栗谷明齋二先生俱有毗盧題詠。今人之於古人。雖遊觀亦不逮矣。溯澗數百

步。有庵曰佛地。砌下鳴泉甘溫。所謂甘露水也。飮一瓢足以淸肺。數弓地又得洞天。數十丈蒼壁。刻懶翁像。傍鐫妙吉祥三字。卽尹尙書師國筆也。舊有庵。庵廢有遺址。留一石燈。雕琢甚妙。古木壽藤。蒼蔚於左右。水樂之聲鏘鏘可聽。牛鳴地得一橋。橋上刻四仙巖，先天潭，後天㙜。巖之爲四仙。潭㙜之爲先天後天。俱不可得以知之。數百步有潭曰白華。白華孝子之潔也。吟束晳玄足之什。詠歎三復。其淵深䧺壯。不如八潭。而琮琤有響。潭上題刻。卽曺尙書允大筆也。潭之勝到此而盡矣。盖水出諸峯之下。衆壑交流。奔趍八潭。被盤石而成簾。過錯石而忽噴。𣿬者爲潭。墜者爲瀑。峰勢環抱。相噬如犬牙。水流其間。曲曲層層。以至于萬瀑。所謂萬瀑。合衆瀑而名也。厥水滵汩而淸冷。厥石磊珂而瑰奇。厥草惟蔘苓芝朮琨月蔓香。厥木惟松栢檜楠汁栢赤木。而惟楓樹最多。遍山通紅。如入錦繡幕裏。其餘瑤草瓊樹。不識其名。郁郁芬芬。類多攬▼(示+結)。然山名以楓。盖擧其多也。前向內水岾。路确險峻。

或輿或步。

愈登愈難。

輿僧喘息如鉅曰。

小僧在山。

擔輿許多人客。

未有如此客重者也。

余曰余本淸癯。

自入山來。

更覺滓穢日去。

淸虛日來。

自量一

身。輕如片羽。今汝之所以謂重者。豈非以詩寫萬瀑囊括千峯而然耶。詩曰。

　飽喫金剛沆瀣精。一身頓覺羽毛輕。行行秖恐衝風起。白日飛昇到上淸。

　六僧擔輿一遊人。五步三休喘復呻。不知囊裏移山去。枉道客身重鐵輪。

登內水岾頂上。內山諸峰。到此漸遠。玉容花顔。爲松桂所掩蔽。只見其尖尖如䯻者。微露於林梢。臨別悵然。步步回首。(岾西淮陽界。岾東高城界。)詩曰。

　臨分拜石丈。惆悵立山邱。長寺烟籠月。盧峯葉送秋。幽盟五仙結。淸債衆香留。眽眽離亭意。應令石點頭。

楡岾僧以輿來待於岾之東。盖自楊蓬萊始置鐵索。又創肩輿爲濟勝之具。長表楡神之僧。替擔越險。已成故事矣。然今則遊人許多。頂背相望。輿僧疲於迎送。離散過半。如干存者。姑戀自上劃給米。各寺四百斗也。以人代畜。固有古人深戒。而以遊觀言之。因此不能窮探。畧綽看過者。只十之一二。如萬物草千佛洞百官朝宗之峯。其外奇奇怪怪可喜可愕者。不知其數。而擧被山僧之瞞蔽。指有謂無。指近謂遠。至若

毗盧。更問楡僧則距摩訶不過二十里。可兩時往還云。吾所見瞞。亦肩輿爲祟。此處合用恕字工夫矣。安得兩腋生翰如鳳翔鶴翺。跨山而越壑哉。岾之東卽外山也。行茂林中七八里。林梢石面。玲瓏突兀。所謂七寶㙜而未克登覽。又行五里。有草舍數間。楡僧炊午飯以待。飯訖北折入谷中。十里到頭。石壁巉削。石峯穹窿。貼腹而登。卽所謂隱仙㙜也。蒼巖碨礧。如堂如堦。黃苔斑爛。如畫如紋。東望滄海。海色連天。細視之則淡靑者天而深靑者海也。飄飄如一身蟬蛻。高出萬物之表。坐石上舒一嘯。響動海山。始知所處益高。所見益大。士之爲學造詣。亦類是矣。詩曰。

　丹梯高出緯堦連。却看星辰在眼前。搔首雲中閒理詠。淸詩句句上靑天。

　規拙平生處自卑。仰天不敢氣高噫。淩虛試發一長嘯。響動扶桑出日枝。

北望十二層懸瀑。垂萬仞壁上。屈折迴薄。縮入澗谷。對山寥廓。雖不聞其聲之舂撞。而如練如紳。滾滾不盡。亦一詭觀也。毗盧一脊。橫絶內外山。內水從萬瀑下。外水從九龍下。東一脊又橫截之。北爲飛鳳瀑。南爲十二瀑。瀑之洞口。卽外圓通也。僧言蓋如是而未

可窮尋。遂下㙜尋楡岾路。行十五里。巖凹而水碧。其深不測。其上石㙜平衍可坐。僧云五十佛出海之時。龍乘曉雲而去。此其少歇處。故名曰曉雲㙜。又五里南踰一小麓。有潭曰船。大石如艦。層層遮截。水流其上。噴訇砰。

渟而爲潭。

洩而成瀑。

其下諸石。

如堂如陛如釜如瓮。

怪怪奇奇。

不可具狀。

比內山船潭尤爲奇絶。

詩曰。

　誰把巨川萬斛船。無風膠置淺灘邊。如逢副手雲縵施。咫尺滄溟萬里天。

從此西入則有九淵洞見性庵萬景㙜之勝。而庵廢路絶。不可窮升。恐亦輿僧之瞞蔽。而日已含山。秖得見瞞。遂入楡岾寺。登山暎樓眺望。檜栢松杉。森立四山。山皆戴土而洞天䧺深。歷盡內山之崱屴劖削。而到此案衍平鋪。若激湍之下。必有深潭。識者見之。當有默契者矣。題名於樓上。入大䧺佛殿。見倒揷楡木。根槎枒如假山。五十三金佛。都棲其上。庭中有九層寶塔。寺後有烏啄水。水甚甘。石檻以環之。旱不縮潦不溢。寺僧說古蹟甚詳。而皆齊諧誕妄。殊不足採。豈其上古鴻荒人神雜糅之時。有此怪異之事耶。不然安佛之所。豈無其地。而必於楡木之根何也。至若烏

啄之水。亦云異哉。蓋創寺在漢平帝元始四年甲子。新羅南解王元年矣。詩曰。

　落日訪楡寺。踈鐘出晩林。石船架海壑。寶塔斲璆琳。烏啄巖泉瀉。龍移洞府深。空門多弔怪。君子不窮尋。

是夜坐說禪堂。枕上吟詩。

　玉洞沈雲結不開。此身疑是步虛來。叢桂秋深霜月冷。空花時聞紫蕤堆。病痞正思餌石髓。養眞偏好遠塵埃。凝香閣下鐘聲早。石枕無眠興復催。

夜冷達宵無寐。內山諸峯。森然在目。又吟一絶一律。

　

誤入靈仙窟裏來。瑤林瓊樹匝千回。東風安得移根去。芍藥西南一處栽。(余居太白山下。芍藥卽太白一名。)

　一氣東驅巨石來。雕鎪萬狀儘奇哉。百里盤空雲怳惚。九秋乘月鶴徘徊。披拂人歸花簇裏。逢迎仙面玉屛開。心胷頓覺寬如許。貯却千峯歷歷排。

寺北有路。達圓通抵鉢淵。而圓通之薄達串鉢淵之小人串險絶難踰云。乙亥肩輿東下。歷丹楓橋踰歡喜嶺渡龍川橋。歷獐項狗岾尼臺下峻坂。凡九十九折到平地。凡三十里。至百川橋。僕夫牽鬣來到矣。橋左有入圓通路。路頗平易云。而未暇窮尋。舍輿乘馬。

行十餘里至稤庫秣馬。稤庫者卽憇房。而楡岾僧水砧舂粟之所也。蓋遊楓嶽者到長安。送僕馬休養於此。而乘肩輿。歷覽內外山。到百川橋騎馬而出。事勢便順故也。又行五十里。到神溪寺。寺在金剛背後。奇勝雖不如內山。而羣巒皆淸癯高聳。令人立懦。詩曰。

　內山觀盡外山來。屈曲屛風取次開。癯容歷歷諸仙立。面背俱無一點埃。

丙子乘肩輿入九龍洞。山麓相噬。石逕曲折。兩岸削立。飛泉間瀉。層層成瀑。曲曲爲潭。循澗而入。愈入愈奇。歷鼎巖至仰止臺。臺上方下削。可坐可卧。前望五峯穹窿特立。如大德君子。儼而有儀。擧手而肅之。行五里許。厓窮路斷。巨石當逕。中通一竇。石面刻金剛門玉龍洞六字。脫巾傴僂。行數十步。天日始朗矣。詩曰。

　手挽蒼藤步石稜。丹崖翠壁更千層。溪奔大海心應競。山近蓬萊勢忽騰。涉險方能蹈勝地。探眞吾不厭窮升。到頭玉洞迷前路。石竇深深問寺僧。

自此山益峻逕益微。棧道石磴。劣容足指。行數百步。石上鐫萬萬瀑瀑洞。渡溪進數百步。得一洞天。盤陀大石。橫偃谷中。水流其上。如簾如雪。琮琤有響。類內

山之噴雪。其上奇峰皎皎。昂然干霄。卽所謂玉流洞也。虛明散朗。勝於萬瀑而䧺閎則不及矣。遊人題刻。石無片隙。題名於其傍立石。又曲折行數百步。蒼嵒屹立。面刻九成㙜三字。卽曺尙書鳳振筆也。豈以水樂鏗鏘。彷彿於簫韶耶。緣壁行數十步。有瀑自高崗下墜。如瑞鳳千仞。飛來九天。所謂飛鳳瀑也。時西風橫拂。水或中斷。如利刀截匹帛。李孝先記鴈宕瀑所謂浡浡如蒼烟。乍大乍小。忽被風逆射。盤旋久不下者。卽此等處實際語也。詩曰。

　匀天張廣樂。韶鳳間璆琳。誤墜銀潢水。驚飛下遠岑。

西北折數百步。懸厓斷壁。緣棧下上。南折渡一橋。石壁斜立。水淺足滑。攀藤而步危甚矣。又西折北迤。行數百步。四山皆石壁。全壑皆盤陀。到頭有瀑。如銀河倒湫。水簾千尺。墜淵舂撞。所謂龍淵也。淵在石穴中。中如釜鍋。玄凜不見其底。時聞龍吟聲。聲如洪鐘遠聞。坐淵上仰看。石門在山凹。水出其中。淊淊汩汩。其始著壁。旣而懸空直下。滾雪垂虹。飛沫噴。

人在數十步。

衣巾皆濕。

時朝日昇霏。

丹霞過壁。

宛如玉龍乘雲。

下飮瑤池。

其爲詭觀。

非內山八潭比也。

一場叫壯。

詩曰。

　玲瓏石穴近天開。砊磕晴空聞殷雷。萬里若非銀漢決。千尋那得玉虬來。曜日成虹翻倒立。隨風如雪却徘徊。崚嶒獨倚龍門立。十日遊觀到此瑰。

僧云緣北厓登六七里。又有八潭。卽所謂外八潭而龍淵之源也。非輿可升。脚力且疲。悵望徑歸。龍淵之南。卽九井峯。北卽毗盧峯。其東南卽不思議峯。秖見其背。石色稍黑。不如前面之皎皎。而湫瀑之奇則內山之所無也。若從內山踰九龍峴以入。則境益奇絶。而非藍輿之可到云。毗盧之北。卽溫井嶺也。不思議之南卽鉢淵也。龍淵之水。與溫井洞水合。東流十許里。與鉢淵水合。南流至南江口。又與楡岾洞水合。由高城浦入海。此其外山山水之大畧也。旋出洞問萬物草路頭。則僧云今所謂萬物草。以楊蓬萊萬物草記觀之。則模象旣殊。地界亦異。又有新萬物草。亦非別件。只是俯視前面。反不如在前仰看。然則尹壽吾之言。與此不爽矣。蓋聞自長箭里西入四十里則有千佛洞百官朝宗峯。此其眞也。而路絶險。雖枯禪健腳。未之或見。豈其然乎。烟霞鎖壑。莫可窮尋。雖可尋非露地經宿不可入也。秖誦古人凡軀無健羽。悵望

未能歸之句。留待後日。日永氣煖。庶可遍尋耶。詩曰。

　二氣紛綸分劑難。先將形色此中看。雕鏤精神留石面。陶匀坯樸付孱顔。而後人間方有物。從玆天下更無山。楊仙一去雲烟鎖。贏得傳疑滿世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