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集卷六
　　　　　　　　　　　　明　高叔嗣　撰
　　记铭
　　读书园记
七年春高子署吏部员外郎被病久之注朝籍已复从
病中擢署验封郎中三月乃上书曰臣少不知自慎身
被狗马病遭遇陛下一拜官再徙再擢职自惟受命凉

薄曩守工部主事移疾请告者二语具前疏中今春沈
病㬥兴气涌痰结害于眠食昏瞀颠踣臣以问医医曰
是血衰气逆积弱损心不治将害于躬夭绝天年臣窃
自悲伤年未逮壮抱不测之病当朝廷建治之日弗能
备用行伍独困逆旅宾客左右过视无不怜臣为臣流
涕者伏惟敕所司廉臣病状无他以例免归倘天诱臣
衷不遂殒亡犹得下观鸿化所成如遂不救亦得瞑目
丘壑用其月放归次月还上父母寿毕谢诸宾客不能

共往来无何则屏居田间为约每五日夕入定省辄出
以为常以书谢过视宾客不敢先以相劳自他迹不及
城府所高子乃称曰始吾以元年冬去父母于今吾兄
弟者三伯兄不幸以疾夭仲兄相次为工部主事非有
人侍父母者法制仕者凡有兄弟不得归养父母今吾
以病免吾乃得侍父母孔子有言书云孝乎惟孝友于
兄弟奚其为为政余用不肖之躯拔足陇亩间幸得备
位郎署无毫发有以称报上者退敢自托于仲尼之意

亦惟以无事弃日时复俛取先王之书所以游神而广
思者于此审居身之序盖将终学乎庶几乎平生之蓄
志本兹旨以建园名冠其元门采上语列之刻石东壁
后之人其永览焉
　　东读书园记
出仁和门由宋曹门历边村堤达独乐冈北至园出丽
景门由扬州门右转历苏村后走陈留道堤达冈南左
转历白塔堤相国寺瘗僧所达冈中出丽景门北径走

白塔李氏坟后历堤如上至园凡路四初高子止西园
西园垣庐新成然近念欲东东者大父所耕处自高子
他时未尝一再至甚僻远是时坐焉文堂心犹豫召仆
问东路宋衡指地对出仁和门三十五里出丽景门右
减三里出白塔减五出李氏坟后减七然李氏坟道狭
不容车利走者又问一日往来如何冬后涉首春凌晨
往食黄昏归正夏秋初日出往食游息日斜归秋春杪
晨往食游息黄昏归于是以囊盛书以缶盛糒以柴车

载夏五月望高子遂东父老闻皆过班白相向蓑笠交
于户起与揖让问所以归状游仕孰与吾农乐多少高
子具以得事皇帝六年兄弟结佩趋金门之下幸遭知
遇前后凡五践省闼父母被封泽小人分过灾生身受
久病朝廷加恩不绝其官还耕于野谢父老游宦无状
安敢望公等乐父老人人则大喜咸手操鸡黍为劳高
子与之饮人人益说始西郭人见高子自引避非衣冠
洁楚固不肯见粱肉皆具书拜函为礼高子大厌之及

是虽袒跣人与语礼文益衰乃大喜谓可居也恨来之
晚高子曰世以庄周所录古巢许之徒讥尧禹薄孔公
其辞不驯雅学士大夫弃不信谓其人无有然孔氏书
载接舆沮溺诸公其姗笑仲尼已甚恶可言无其人顾
其风淳至不可用诗书礼乐之际责者余始至于野受
父老之诘乃无以应怅然久之固知周言世有斯人不
虚哉高子既自读书园徙而东犹蒙前号加东作记
　　定非亭记

高氏之先盖自洧川徙云厥初渔陶于郑门之野郑门
者宋之顺天门也明兴天下久既治邑中贤豪殆以百
数而郑门处其半咸敦谊相尚有古遗俗风高氏又号
为雄长家为门屋特大之聚族其间人乃谓大门高其
后众稍分徙高子之仕于朝白家封君曰郑门吾祖宗
所发踪今吾宗族处之且坟近祖宗魂灵不无乐游其
中今故庐或闻乃为他人有叔嗣愿因今求为室岁时
伏腊上冢故留会亲戚故人饮以长驩敬甚便于是家

封君求修如之田于其阳所谓读书园也会作园亭今
上赐高子告居之时从父老问先世事曩之贤豪之子
孙之存亡其流风灭如也异时之俗无有盛衰在百年
之际何移之易也岂其地有异乎高子曰予登郑门之
首循故城以西望其闾里遂直如人身首足不具父老
为予言往者盛时有老父过其下指谓人是有非字之
象焉其后多是非之兴其书云然夫古先王养民必匡
其俗乡遂各树之长时书其人善不善献状于君君乃

赏罚及之其所以防民甚备逮教化陵夷犹有长者能
使乡之人羞为不善不敢使闻之何者其行淳备感于
人深也叔嗣观于上世尝里人死问其无以葬时顾妻
耳脱金珥畀之夫妇犹叹终无恨色其邻里每食相率
之先熟之家不责宾主至少年乃直怀器轹诸其釜去
今人闻所大笑之者即其风足感动于人心今复有是
乎亡久矣俗之非奈何谓地形罪乎孔子曰文末吾犹
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矜文之末圣人不喜予

患夫流俗之言不惟其本所以定之故号亭曰定非侈
往世之风烈傥后有其人庶几遇之
　　潞安府亭游记
潞安改府四年甲午六月侍御艾峰先生四行郡国吏
畏民和登览兹亭追惟有唐玄宗王迹繇起察兴衰之
辙求用舍之涂慨然太息是时新雨飘槛微阳移庭绿
虹垂于天际馀紫生于林末开轩流目思在山泽歌以
释情而郡守宋君圭出广平家传相业篇终遂寄期望

兹一时之盛也叔嗣获从游观幸托名于石左参政分
守冀南道高叔嗣识
　　清心省事堂铭
嘉靖癸巳余罢吏部稽勋郎中出为山西布政司左参
政分守冀南道始明约束踰岁禽巨盗于汾阳黜贪吏
于某州属年榖登竟内称便乃为堂于治所宋潞安元
锡为题其颜曰清心省事余既道满改守冀宁殆三年
于兹邦益习土风达民志贬身自厉务为俭约趋时之

急不敢首事夫古之君子所为能悦于民者岂多为条
教以㬥其明哉苟察于身适得所止不戕于物不乏于
务而已故能与下相忘与下相忘者下斯悦之矣盖古
之以道理人者如此而叔嗣何足知之乃作斯铭著于
冀宁道之堂其辞曰呜呼我闻毋以嗜欲杀身毋以货
利杀子孙毋以政事杀民毋以学术杀天下后世仁哉
斯言我服而行至简不烦铭于斯堂庶几永存
　　樊氏堂铭

懿彼崇堂显于东土海岳回环青徐左右吁何迢遰历
世不朽也爰始发迹脱挽事主三朝拥旄千里开府分
陜是隆襟齐带鲁惟圣执象寝兵包虎披榛诛茅手营
兹宇回瞰故园消遥嘉圃王事多暇往来容与玄冥司
节黄钟应序时御高庭白雪交下逮其晴霁击牛伐鼓
宾客称觞赋诗笑语四海无波右文戢武故里有堂燕
乐乃举县榜勒名樊公是取系曰天造草昧辟王室皇
初拔剑汉为匹舞阳苗裔奋儒术立朝正色入造膝文

作经纶武作帅文章之际功难悉司马所没民所律哲
孙聿兴祖德述辛未纪年符祖出三叶其今事如一遗
堂克搆嘉志毕陈图采诗在今日再拜作颂载厥实
　　轶稿
　　西征记
初去都也群友设祖东门外皆去乐安人李茂钦在户
部独追余饮三忠祠东以漕船载时四月中晨雨微沾
人衣并河行三四里许各恍然叹息余识茂钦国子监

既登进士历吏部相得久甚一旦舍去未期会面何时
回瞰双阙在云雾间因思曩日奉朝谒听晨鸡鸣夹立
丹陛如此且十年令人不觉涕下其夕泊张家湾月欲
望始出苍然照水际帆樯如树鱼商杂集歌语相闻余
身繇此远矣余以疲谬之姿蒙国宠灵福过其量未有
秋毫补今试山西倘杀身边垂也欲以报国者于是繇
河西务天津沧州东光观家大人之旧治余始生八月
家大人携之东明携之黟又从之东光十六而家大人

解官十九而余举于乡逮于今未尝一日习于艰也涉
世甚浅得无踬于今虖繇东光达武城临清会王纯甫
张子鱼二人者同时考功之恭友也纯甫是时拜国子
祭酒子鱼行兵备副使繇临清达大名卫辉抵舍客诮
高子曰方今群贤并足驰丹毂结华绶造天子之廷荣
名嘉美流光亡穷吾子何独厌于时而弃之外亦有说
邪余对曰若叔嗣所谓福过其量者也天子拔贤而用
辅弼必皋夔在廷必元恺海内承风群士向化辟如骐

骥骋于康庄而疲牛自伏楩楠登于明堂而散木自废
彼其材大小宜也余胜带游朝寺曾无所踰人赖罪之
宽也尚得参领大藩傥陈愚朦之力究寻丈之用乎畏
讥议且不暇矣而何说之有五月十三日归九月二十
三日始西涉黄河宿原武过修武上太行时秋尽山西
木尽衰叶摵摵落遂入境行泽潞沁终日走大山中水
泉交泻深谷无底仰观青松生岭上蒙笼无数梁宋之
人缓步游历才出城郭而已令闻此犹心生怖三晋属

荐饥早霜杀禾百姓怨恐群盗匿山谷且出且入或杀
县吏而去傍县皆震即扑灭复作有司方议赈事余然
后知民之凋残吏治之难也脱使赵广汉张纲富弼张
咏三四公者处此力能治乎十月六日余上官而分守
冀南冀南者沁潞泽与辽汾也汉侯王传郡守大吏也
贾生汲长孺若不受于官彼其立朝意不自得故坎壈
而长去然二子设用矣卒嘿嘿白首与汉群臣何异谁
当惜之者君子要当树名于后尔岂必皆遇于时哉故

黯与谊未为达也其明年三月甲午始作记
　　西征后记
高子之谢病再补官而家大人年六十七益衰兄仲自
虞衡谪嘉兴矣无他兄弟以娱亲者于是高子览于大
明令曰官员祖父母父母及年七十许离职侍养适在
稽勋又掌其事曰吾得归侍吾亲足矣会白之朝不果
癸已春出为山西左参政夏繇漕河溯流而南问山西
之涂曰繇原武黄河渡信宿达于泽行计之如是则得

奉吾亲行易也归而白于大人辛卯壬辰癸巳三年而
大人须发白尽矣齿摇落曰吾老不能西其冬叔嗣则
奉太夫人以行既处于山西省而叔嗣分守冀南当戍
汾州分守之改戍汾也自青羊山之役始五岁而吏未
有宁居者高子二月之间三出三入于是太夫人劳叔
嗣曰而二月之间三出三入者不以我乎始吾从而西
也谓有宁居者今二月而三出三入是公私废也太夫
人遂有归思矣叔嗣固不敢止踰岁二月十六日繇前

路复于河南太夫人处山西者凡四月既南高子送之
泫然抆泣曰叔嗣罪不可解矣曩吾为郎中不能一建
明今备官于边心非不欲奋也而智力不逮也有老亲
在又恋不去欲何解其罪虖大梁东有田百亩退而思
自牧其间岁时奉杯酒上父母以终吾身焉不亦可缓
罪虖又何求耶高子于是虖始乞致仕
　　乞终养疏
山西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左参政臣高叔嗣谨奏为陈

情乞恩比例终养事臣年三十六岁河南开封府祥符
县人由进士历任工部吏部主事员外郎郎中升补今
官自度材能朽钝智虑迂浅蒙受厚禄常思殒躯用补
秋毫臣父珣先任东光知县受敕封吏部考功清吏司
主事见年七十老病间作臣兄仲嗣任嘉兴府同知今
升南京礼部祠祭清吏司郎中臣与兄俱守官局礼缺
昏晨甘旨汤药别无人事养每一念至心神殒越不胜
私情伏睹诸司执掌内一款凡官员父母年七十之上

户内别无以次人丁者方许亲身赴京面奏揭籍定夺
候亲终服满起服赴部听用又查臣同县人陜西按察
司副使郭凤翱因伊弟凤仪任湖州府同知同省人青
州府知府胡湘伊弟瀚任礼部司务俱近年题准放回
终养臣窃不忖独犬马微贱幸徼洪恩愿比副使凤翱
知府湘例如蒙敕下吏部该司查实与二臣相同别无
他碍放回原籍终养以尽一日乌鸟之孝臣不胜感戴
吁祈之至为此具本令家人高禄赍捧谨具奏闻伏候

敕旨
　　乞养疾疏
吏部考功清吏司主事臣高叔嗣谨奏为久病三次乞
恩放归调理事臣年二十五岁河南开封府祥符县人
由进士臣少时窃不自爱身有犬马之病去年为工部
主事时疾状有异卧旅舍中三月许具奏二次语在前
本中未蒙放归其月转臣吏部稽勋清吏司主事无何
又转今官臣虽微才为朝廷所知伏自伤念不有少效

也其何以酬恩者故忍而至今独寄居他人舍中乡邦
友人皆识臣情苦自今月来前疾转加伏枕累息瞑眩
无效自审难以供职是以昧死复请伏惟垂皇慈而展
洪恩赐臣暂归调理则圣朝无帷盖之废而微躬免沟
壑之虞不胜努力思报之至为此具本令家人高进人
抱赍谨具奏闻伏候敕旨
　　与孔文谷书
顷过邑伏蒙临幸频日宴语阑宵投分实深报德良薄

感愧何如叔嗣朅来江关寻亡王之陈迹探仙灵之奇
踪况值仲宣作赋之楼交甫解佩之浦登高送目怀古
愁心所恨不得摅情于良知聆音于大雅耳乍抵此诸
务卒卒先此布问薛西原先生竟不受召殊为邑邑未
审会见否顷有何篇章不惜示及鄙作栗生点定者一
册附请教兼新刻愿乞大序倘肯惠及数言即十朋之
赐射虎高作更望录至不一一
　　与李少颖书

奉辞忽一载边邑兵凶相继奔命西东尘劳可想此月
初于任西溪方伯处得读手翰慰藉良厚复谕及朝夕
研冈嘿斋处追惟旧踪令人恍叹何日复一合并高论
阑夕以写郁陶也贱子少慕老庄遗情物外自以颇累
患顷牵拘多故块然闷处事与愿违形随众役乃知放
达之未真而结习之弗尽也仰愧古人岂不自惜老亲
贱室各在故园一身行役但增离思耳种种惟故人识
之文章声望如吾少颖淹居吏局久矣不一调何耶偶

问及外试录文集随上清览统惟尊鉴不备
　　答袁永之书
曩者数辱过视伐其矇蔽弭节负郭之巷举觞茂林之
中逍遥文史夜以继昼自惟亡侯生之奇而有虚左之
顾乏段干之德而辱过式之礼非扬雄之玄而当造门
之敬匪杜甫之旧而接出郊之驩是以临别之日倚夷
门而长谣望天邑而太息知遁迹之亡穷寤离群之有
限别后复收来书申之嘉言兼闻伯氏发迹并圭璋以

秀朗连骅骝于长途斯天伦之极乐也言慕容音何时
可再金门多暇持戟自适玩霸王之明略钻孔墨之遗
训勉事圣君流声当世使仆夫得高枕于丘中永逃名
于区外耕稼以输王税采樵以奉亲颜于时新榖既升
田家大洽肥羜烹以享神枯鱼燔而召友蓑笠在户桔
槔空悬浊醪相命击缶长歌兹亦鄙人之自快而故人
之所予也相思无穷言不尽意努力自爱还忆音书
　苏门集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