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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自动笺注)
欽定四庫全書
 遜志齋集巻
明方孝孺
表箋
  代董學士
嘉議大夫禮部侍郎翰林院學士董倫伏以七月十三日手詔臣御書怡老堂三大字及髹漆玉鳩杖一者誠惶誠恐稽首頓首伏言聖慈軫念特降殊恩閭里傳觀欣逢盛典誠干齡之竒遇一已私榮伏念素無閥閱功勞兼乏智能才藝徒知篤信古道自分無用當時幸䝉髙皇帝之知忝拜左春坊之命任臣以兩宫輔導職稱臣為三葉帝王之師自愧學匪經綸功虧啓沃切覩聖道淵懿皆由睿性髙明豈有㳙塵禆海岳恭遇皇帝陛下大舜精一執中之語以武王崇徳報功為心能自得與人為善念臣久陪硯席憐臣逺寓於夷蠻踐祚之初馳書以召蒼頭白髪萬里而來金馬玉堂十年之如昨入承顧問喜動聖顔侍班行驚非昔侣陛下求舊之義養老之心既俾正席詞林伴食宗伯錫以田土欲使之富頒之第宅又遺以安㫖酒時出大官華衣每裁於天府寵榮兼至慚懼已深豈意宸眷加禮文彌盛髹几玉杖法古制之多儀奎畫雲章佳名以怡老朝署誇其榮幸縉紳嘆此遭逢漢顯宗稱能養老迨宋仁廟亦克尊賢桓榮設几杖於太常而不聞有宸翰之賜晏殊舊學神道不見有几杖之頒在於昔賢猶難兼乎具美愧兹老朽乃得鴻私此於聖德増光豈獨臣門之多幸自今持杖以戒噎則當思四海或有饑餒之民凭几安身則當念一物或有失所之嘆至於心畫優禮永誓教子孫以繼忠嘉嘉猷敢不以時入告聖明聖壽願祝與天長存臣無任瞻天仰聖感恩之至謹奉表陳謝以聞洪武某年某月某日
  上蜀府箋
將仕佐郎漢中府儒學教授方孝孺誠惶誠恐頓首上言祗奉恩言特頒名劑禮超望表愧發喜中臣古賢君之於臣愛之而欲其久生待之無所不至或以珍羞養其氣體或以藥石輔其衰羸葢其人皆當世達尊斯禮無窮盛事臣以駑下之才朴陋之學以言乎窮理未達天人之原以言乎力行則僅守聖賢之訓性質迂緩素無應世長辭拙踈又乏匡君之術徒以粗嘗講道從事求仁欲寡過而未能豈希賢敢望茲蓋恭遇殿下真王之位禀將聖之資言行政事無愧古人被服造次必於儒者五行俱下一覽不忘六經並治而萬理洞燭虚心典學篤志親賢既得濟南伏生復思天下善士旁諮文獻逺及庸愚謂臣趨時之技雖不踰於常流而行已之方竊受教君子猥加優禮温顔進對不名從容侍坐華衣美食愧無補於絲毫甘酪醇醪感親調於匕筯方念報恩之無所豈知賜藥之薦加味本和平元氣無傷有益功存燮理外患不伐自除譬諸善人為邦常收久逺之效自慶病軀之䝉福必有痊復之期惟賢者之盛衰斯文命脉願推博施之徳咸歸樂育之仁顧臣軄業有程瞻戀徒切志欲留而懼乎苟禄愛過厚而難於發言夀域正開永頼生成之造此身未老敢忘忠孝之誠
  上蜀府啟伏以臣於今世儒中學才藝最為迂拙受恩受奨
公元1396年
最為深厚每思遭逢之難惟恐無以為報幸屬大比自意備貟校文瞻拜左右聖哲遺言帝王善政效愚四月九日天府移文同考試見徴且謂已嘗啓聞儲王不許厭逺就近辭㫖廹切本府已與依准文狀去訖二十一日四川公文使者始至惓惓之誠以是不敢自遂雖京師藩輔為國事奉朝廷之命而弗敢辭殿下之所嘉然臣犬馬私情不能自釋者良以恩奨隆思無所欲重瞻覩清光未果也然臣聞受衆人之惠者為報易受人君之恩者為報難古之人臣受賜於君而無以報非願之夀考福禄則願其賢才之衆胤嗣之昌以此未足則又願其脩徳合乎天俾為受福之基蓋舎此無以致其忠愛也夫殿下盛徳聞于西裔而高出前古其於夀考福禄後嗣盛而人才多皆所固有不待臣之祝矣臣將何以為言哉然臣又聞之天不自以為髙也而凡物之髙者莫及焉地不自以為厚也而凡物之厚者莫尚焉聖賢惟不自以為聖賢故衆庶莫能比徳焉自謂望道未之見者文王以不彛倫攸叙而訪諸人武王也受人之徽言周公也斯數聖賢者惟不自知其賢是以若是巍巍也以殿下之徳之美而加之緝熙不息之功今天下之學士君子烏足窺餘光而承下風哉臣無似願益以古之聖賢自望不計其所至日其所未至不以過今之人為足而以未及昔之大聖大賢未足致察於喜怒之微致謹於嗜好之萌受逆耳之言為難能之行俾後世聖賢者必取則焉此臣之所祝願而欲進獻報恩者莫於此伏惟原其情宥其不即趨命之罪念其愚忠特賜采納不勝大願又郭千戸傳奉教命作文忠武侯謹已撰就第京兆催促上道弗能陪觀盛禮慚負林昇久處山林祗承召命得與相見足慰桑梓之思縁臣起行書室文籍散漫欲其料理數日且録臣舊日所注武王戒書宗儀十篇以進故遲留旬日此來擕臣昔日所著評論宋事宋史要言一册自太祖至哲宗尚未完不敢上塵睿覽歸期未能預定試事畢得遣仍至漢中教飭愈輩守視書室實望外之恩愈等䝉製名字期以成人造化成之無以此但臣祖字曰景暘易景字為師字似為盡美恭候裁擇道山書院一首繕寫附進詞意拙劣不足發明盛徳之萬一彌增慚悚諸儒亦不敢有所論述聖哲之門難為言非虚語也臣受恩深隆奉違益逺無任瞻仰激切屏營之至洪武二十九年六月二十二日
  箋
伏以臣卑賤迂鄙承光受恩教之日久春初不幸伯兄即世恭䝉睿慈賜號易名賻以泉幣閔恤存撫不一而足繼而應天較文之召弗獲承命趨殿庭之下以謝深恩其為愧負理宜擯絶茲者還自京師甫餘三日毛百戸至敬承教粲然之文溢於翰墨科塲近事耆耋之罕存事關風俗雖一介遺志褒揚一言必紀憐勞苦而成疾則有珍劑之頒恐居處之過陋則有臯比之賜非惟擯斥之譴抑且有望外之恩顧臣何脩而克臻此茲蓋伏遇賢王殿下不世出之資有大過人之徳以言乎學而三才萬物之理無不并包以言乎政則博施濟衆之事皆欲興舉固足藩輔皇家炤耀千古矣而猶不自滿假若不足以至貴而不遺至賤以睿哲而不棄無能弗以已長短乎人弗以獨智責乎衆是以雖臣之愚而過受恩禮久而彌篤者此也夙夜思且慚且感深欲造朝謝萬而今年自六月山南歴渉苦寒還任所手皺臂痛髪落饑羸遥望道山之庭如在霄漢之上尚幸仁恩埀察曲賜涵容服藥有効坐席稍温則濯大江以滌胷中之塵觀名山窮天下之壯炙道徳之輝聆仁義之㫖以快鬱積之思以請不即趨拜之罪且得誦味緒言以求聖賢真是之歸必重有日無任瞻仰屏營之至洪武二十九年十二月初三日正月初四日禮生克禮林良顯至宣徳且慙且感謂有瞻觀之期不意䑕輩竄伏頗有警報城中出兵衆情疑惑收去歲秋糧未畢移文請别委官十六日府帖次日即行適遇張百戸自代來同沔縣是日畧陽縣被焚畧陽去沔一百餘里浮言相驚居人坐以待旦未可行欲冒險前進恐怯懦憊上貽睿情軫念欲止於沔以待復命則地要衝城郭兵甲可恃以安姑留禮生同還漢中候道平安即當趨走以謝深恩顧臣受知最厚寵待優異使有益於國雖蹈難舎生亦何敢辭每念保全固䕶之㫖不敢自輕而迂拙無能所業不過文墨淺事非有所禆補不度量招釁速咎以傷仁慈平昔垂愛之意則獲罪大矣良顯䝉恩衘戴無極引領西望悲惋交深無任瞻仰激切悚懼之至洪武三十年正月十九日
  又
公元1397年
臣以庸猥久叨恩遇豈臣之能有過於人實賴天地之徳之量有以造就涵容之耳日夜循省不能報兹者瀕行敬䝉賜詩寵餞愧感深言何能喻正平才臣豈敢望辱賜品題為榮多矣然彼不遇時適遭世患臣逄睿哲固當過之郤疑之詩就乞并書於巻傳之子孫以見寵光優渥敢不益思自警以副夙昔期望之隆尚容賡韻謝萬洪武三十年四月十五日
  又
臣恭䝉遣急足党直傳示長史駙馬都尉謝公一首深感睿心軫念之厚第臣才思樸訥又兼未奉教屬和不敢次韻親親之義盖欲教人以徳非將欲眩耀文辭也是用取古人贈言之意賦四言一章始以褒美終於勸戒不敢髣髴風雅發於忠誠止乎禮義蓋亦有可采者焉更望特加刪正去取幸甚長史詩録附進臣無任屏營感怍之至洪武三十年四月二十七日
  又
黎明恭被續賜五詩識鑒之竒勸勵之至期奬之深從容發心關乎風教詞采雄逸又特餘事且又出於秉燭而成古人所謂有為有得言有教動有法有養息有存者於斯之而也得躬逢盛美逮及一門皆預受褒嘉沒且不朽况依日月末光未必邪敢干正祗奉歸山君川伯皆當呵䕶魑魅之徒必將驚駭退避不待相如之檄闢之而廓如也夫子之云顔平原王文憲李鄴侯之喻過情極流汗至踵愧不敢當謹候見以謝先奉啓陳
  又
臣昨宿鹽亭乙夜急足二人至逓至前月二十八日所封書展封得承賜喻令與駙馬都尉謝公作字說頓首捧教如聞玉音竊念平生野性踈直為文亦多激切温婉之韻於公卿貴人所須恐渉乖忤每每懶作今於此感念恩意屬望之厚不復敢辭遂留半日撰寫成篇途中匆遽不能佳然狂奴故態未免呈露有未穏當處乞賜刪潤免使衆人指怪謝公承燕問傾心和風時雨之化不虛萬里行矣樓經歴未詳其人奉化樓則中北平都司幕僚舊與相識恐是斯人昨所撰四言詩想已徹睿覽山谷常稱妹之夫為王甥故稱舅未審可援為例否二古詩皆能摹寫物狀足為海邦出色介甫所謂失之此而彼得之千載同此嘆尤時之有用世意韓公冠顛之言可見賢者惜才之切如此妙才棄於空寂造物易曉也鶴年數詩末章為佳但其論詩却未敢謂然也不知睿意以為何如違逺漸久畧述鄙陋不覺覼縷伏乞赦其愚瞽幸甚無任屏營瞻望之至洪武三十年五月三日
  箋
自奉辭甫十餘日眷寵優異慚感實深報效無階瞻馳彌切敬惟親王殿下明哲之姿居崇髙之位徳足以濟衆自視欿然學足以成身日進不已已之所得與人同人之所能不求其備是以羣士歆慕飛鳥之宗鸞鳯衆流之趨江海顧如臣者雖好道之心而無適用之實語學術泥古不通才藝執一無取舉止踈野言辭戅迂不顧衆毁譽忘身卑陋世之見者莫肯信從天實啓之特加寵遇經筵下講屢陪觀聴之班燕席命觴親辱吐哺禮感疾而命東朝賜衣天地髙厚曲賜成全雲漢昭回屢加褒奬闔門忠義百世光華恩在古而或事為今之共羨私自循省何以能任當克已慎行益勵夙心體國忠君不負所學雖知葵藿之私難報陽和之澤庶㡬之操不為嵗寒所移臣無任感恩戀徳激切屏營之至洪武三十年五月初八日
  啓
日昨百户傳奉教㫖喬嶽及字說敬已寫訖初不知蘭公之非嫡故以嫡言今改為謝庭之特朱子詩傳曰特傑出之稱似為穏恊字說前作未如意今更定一篇乞賜刪正如有蕪穢仍就批下再寫兼善二字關渉大故發明此義張子西銘意正如此使人皆存此心天下無失所之民矣臣愚嘗謂人主讀書西銘大學白簡易道大原大本咸具不可不常存諸心正謂此耳至如微文碎義散見他書者固當叅考不棄然有所未察未足為大害也公智擕得舊日文藁兩首有舊子書雜書議論數十首頗有毫髪之見他日當俾録進回視少時文皆二十餘歲時其時已知歆慕聖賢今四十餘矣尚與庸人大相逺言不覺愧汗沾衣冰月堂已作一銘不知已徹睿覽安老芝蘭室記甚異他作諸詩皆已觀訖因蘭公記識之精亦足窺見異才一節矣又知金輿遊幸名刹羣緇有詩足為外教增重空詩匆匆未能扳和南玄極及張廷壁送公智詩今先進呈明日當别良顯公智而東無任感徳念違激切思企之至洪武三十年五月十一日
  又
臣昨行至黄壩驛許指揮恭䝉賜示松筠二公詩且承告曲折又聞清白清真凝清三君子皆折節讀書深見聖朝文化盛戚英才之多而松筠清白軒詩及蘭公温泉之作皆佳麗有竒可謂競爽也在臣聞之猶以為喜况睿情篤於親親重文雅為之喜幸又當何如比來唱酬必有新製宫商相宣金玉並奏真盛事近作鄉先生文及為公智作定親書共二首録進乞賜改正臣無任仰徳瞻馳之切洪武三十年五月二十九日
  箋
伏以恭承寵眷常懐難報之恩夙荷深知耻過情之譽撫心感怍省已競慚敬惟親王殿下剛徤中正純粹之徳而加之日新聰明睿智裕之才而本乎天縱忠恕治國之要以詩書為養心之資不見三年聖學之増譬諸水湧山出侍朝兩月仁政之美可使物阜而民康實皇家太平之基抑道統隆之兆臣受才最陋執徳未弘雖有志於求無能應世日月之垂照借朽木光華江漢滂流涸魚潤澤雄辭秀句一字華衮褒大美名百口帡幪之賜友朋携酒賀子美草堂尚存兒女候門指淵明之猶在孰匪陶鎔之力共推化育之仁第恩之大者踈賤之所能報而心之至者亦言語所難宣惟當守道立身期不負於天地庶㡬責難陳善有效㳙塵無任瞻仰激切屏營之至洪武三十年六月十八日
  啓
伏自違逺旒扆已踰十旬自暑而涼秋序將半雖省過勉學之心不敢少息而欽徳慕義神馳於輿井之域夢結於蓬瀛之署者亦未嘗斯須忘也毛馬二使者經過獲聞奉詔時廵戎夷喜恱神人交贊福祉來同深慰瞻仰謝公墨竹詩風英妙足為國華文明之祥太平之徴亦可於此占之非特翰墨末事也有教作序及詩謹綴緝二首欲俟刪正未敢上巻皆書在别紙以進良顯重拜賜過承褒借而公受恩深厚得遂室家之願此皆可以傳示千古簡䇿輝光薦紳盛事非臣微瑣能稱報謝也謹西望稽首千秋無任瞻仰感激屏營之至洪三十年八月十二日
  又
前者奉教令携至周易傳寫本㸃校今附六册進納中間差誤及落字處亦多就貼紙本行上寫其誤字恐有未當不敢自保或字義可通者存之諸本互有得失故也餘書未畢者續俟便上進都御史過此甚謙恭安静城中亦懼法莫有犯者居數日即去聞在他處不同有以取之耳今秋丁祭樂舞畧有可觀當祭之時雨適暫止偶有二行人及分司者與祭問習樂之由莫不共感睿恩作成文教之盛竊聞車駕又將廵邊山路險峻雖川祗嶽伯奔走先後祓除擁䕶以禦不若玉體不免輿馬之勞然歴覽江山之北而思禹功大念皇圗之廣使邊徼之民歡呼喜忭懐徳歸仁亦可以忘其勞矣下情無任瞻仰馳戀之至洪武三十年八月十六日
  又
自奉辭每使者至獲聞仁政之施仁聲之著輙快然以喜内而朝廷外而四方臣民士卒稱揚睿徳凡有所聞未嘗不舉西望且慰且幸非有私也受恩深重異於恒人體國之心不能自已天下之有賢王所以為宗社生民慶也臣竊自忖度遭逄聖世安食無由報答惟願國家萬年太平之福臣之無能得優游治化中為太平賤士歌詠頌美以與草木蟲魚共有樂足比者伏聞奉詔廵邊歴覽江山之壯俯察民物之情所以聖賢淵㣲皇圖廣大夏諺所謂遊豫為諸侯度而補其不足助其不給斯民一何幸哉雖輿駕䟦渉玉體不能無勞百神扈從萬福景從不俟一介庸愚祝願無任瞻仰激切屏營之至洪武三十年九月初六日
  又毛總旗至敬承教仁厚詳宻西望拜受快然凛寒
之遇陽和積隂久雨而忽覩白日舒光也臣蚤服孔子之言謂知周萬物道濟天下不過洞觀宇宙歴考載籍三代以後求其可當斯語者實難其人今乃於殿下而有遇焉伏惟殿下髙居玄覽而於三才庶彚之原無不究六經羣子無不讀禮樂政教之㫖無不閭巷隴畝之情無不可謂知足以周萬物矣服纎麗則恐一夫之或寒嘗珍美則思一夫之或饑處崇明大之宮室則念或有苫闔不蔽之家享康寕怡愉福祉則虞或有疾無告之民糜以賑其饑施藥以安其軀省興作以養其力給棺櫝以厚其終可謂足以天下矣然知雖無不周而臣受照燭特異仁雖無不溥而臣䝉寵恵也特深自頂至踵由親逮踈藩飾光華服食温飽莫非睿恩之所及哉而不止此也未有疾也而賜以扶衰之劑未有能也而褒以過情之言本所自而澤被先師之孫推其傳而恩加門人之室防其將然之謗弭其未萌之憂雖慈親曲愛弱子良師樂育英才而為之謀亦不是過矣夫蟲魚蛇雀於物至微於性至賤受人小恵猶懐報而不忘矧臣嘗受教君子而於聖賢大方粗有所聞者乎然而侍奉左右未嘗婉媚之談身未嘗為容恱之態與未曽受恩無異者盖以為細恭繆敬非所以事君而圖報之心不能寢食忘也第身微才徳薄能鮮縱存惓惓之心如葵藿雖向太陽不能少助於末光烏鵲雖宗威鳯不能測識靈徳以此常恐汨沒巽耎為庸衆之歸以負不世之遇是以慨然遐想若有遺而不得者此也抑臣聞之施徳不徳者聖哲之君也受恩而不忘者志義之臣也殿下聖哲也固不責人之報而臣也安敢忘哉周人之詩曰罄無不宜受天百禄者謂蓋欲其君言行政事咸盡盛美以膺多福也敢以此上獻詩又有之曰中心蔵之何日忘之者謂愛之根於中者深故發之遲而存之久也臣愚不肖尚當以斯言自勉無任激切屏營之至洪武三十年九月初十日
 書
  謝太史公
數十年來師弟子道廢鮮有推所得引人之事執事探索古初根㨿仁義汲汲以誘㧞後輩為職雖樗朴不才某者亦収之于門而告以斯道恩意懇篤不倦待之踰於子姓而進之以聖賢所務此今世之所未聞而古或有之者也某辭歸省又辱教之以言引譽過侈期望深逺今於别來旬月間延領西眺戚然懐戀不能自喻某少頗自負長而無成自入執事之門然後得窺聖賢堂序粗識已經世之大端不量力每有所稱說聞者未深曉多相恠駭執事見之以為當然咨賞嘆息喜溢顔靣所以忘其卑賤旅寓無聊之情而有以自樂也夫人之相與處必心相而後久居庸衆人之間悶悶無與語雖享之以八珍之九韶之音不能安而留也執於義則師也知已也於恩則㧞之於恒人之中而感之也某宜何如哉然執事知愛於至愚者非私某也蓋閔斯道之不振矜得其人而明之也某之感執事也亦豈敢私徳執事乎竭其駑鈍務學之成他日萬之一有於斯世使將來有述焉則庶乎不負執事所望耳是亦難言道之不行於斯蓋甚久古之人家焉而長幼序鄉焉而倫理飭皆由躬行素積見信於人而然鄙心思慕之竊自惟宗族數十家其初本一人而今猶或有不齊思立輯睦之法以洽其情欲為祠於冬至始遷祖族人以其祖祔食祭畢而㑹飲族之最長者禮義陳訓舉族之人皆拱而聽每月之吉一㑹拜畢則冬至之儀族之人有善則書之而加禮貎焉有不善亦書之而教誡焉立之學以教族人之子弟為置田以食其不能生者族殆可使親睦不足興事人雖有聽者未并一力以冀其成又寧海宋羅正之以來探道徳勤問學者其在當時名節行義不殫一世心志以冀發聞後世紀載之籍不立遂使湮廢不大光顯邑人多不知其姓名斯甚可恨欲成一書分析數目使幽暗昭章阨窮者昌顯嘉名積行獲知已於後僥倖苟得之徒知公所存用為勸懲存乎風化朋友寡少無從得其事實懇切言之好事者竟未復報此二端細事度其勢不甚難行為法可不諸人而備而成之不易如此推明正之道於天下其可易言哉然人恒慮不足有志不有於時將有垂於後不有合於人將有合於天安知今人之非古乎哉安知古之果異於今乎哉而某奚敢讓焉近亦有人說執事賜教言以歐陽蘇氏以下見期為過某聞之不應笑笑黙然竟不問其主名流俗省事者少淳于髠鄙薄孟子桓譚揚子雲容貌不傳其書此大儒賢人猶若此况淺闇小子見誚於不知者亦又何疑所兢兢者恐傷執事之明耳某妄未可遽以辭盡其大者宏廓敷揚其所傳於世俾人得樂生達理其次亦將整齊周公孔子成法來今準下此猶當著一書攄所藴蓄藝文遺缺續斯道於無極豈止諸子銖兩毫末文藝之籍哉執事之取某者以此某之報執事亦在此兒曹愚人何足以知之其見疑者固其理耳屈原邑犬羣吠吠所恠也犬見市井衣服持任而至者多卧不起視使服三代之衣珮鳴玉進賢之冠揖讓而進犬必驚駭以吠狺狺不已此非有他也見所未嘗見心誠恠之而三代被服豈願狺狺者之愛惡其所取則有在其所操守有常其所有時豈務流俗合乎傳記所述卞和伯牙事皆戰國急於見售者之言和之智不足稱而伯牙亦甚可怪君子之為貴乎得於心而有以自樂何必人之知使舉世之人皆非子期之琴將不鼓乎何自待之輕而取於外之重也惟揚子雲觧事然亦未達乎理子雲言後必有揚子雲必好已書其心雖不求合當而終未能忘乎名也由君子言之所為有益於世而世不知貴其耻在人吾何與焉苟期後世之知而著書則狹矣某竊有見古人處已之大方自待頗不薄日坐静未嘗樂人有相過問者可語語不可語辭而已見嗤見善皆不及知自謂可寡過大母年雖髙而康強飲噉六七十人侍奉諸父兄足事以養明之期不敢後時左右逺思曩時朝夕靣言不可得恃見愛見知輙吐狂談不覺繁多
  上胡先生二首人之埀令名當世者豈易得哉蓋其才灼然過於
人而又有達者引之於前賢者揚之於後也夫閭巷人欲一技十里之内而不得况其郡邑乎欲名郡邑不可况以斯文鳴斯道與為四方所仰者乎其難也審矣然當世非難後世為難一世非難也後之干萬世為尤難也齊之人曰賢楚之人曰不賢魯之人日可越之人曰不可苟從而信之則其名傳於齊魯不傳楚越齊魯之而楚越人羣笑而交嘲之則并齊魯不能傳矣是則奚可乎蓋在乎達者之引譽焉耳達者一言曰賢齊魯越之人莫敢不賢達者一言曰可齊魯呉越之人莫敢不可論定
翕然稱之矣故曰必有達者引之於前也達者之言固當世之所信然至於世則人忘之矣忘之則信之之心忽矣信之之心忽則謗議雜起而毁譽錯陳矣及其門者曰某公道徳足尊也文學足法不見之者曰是未必然也及其門者曰某公天下之士也當世一人不見之者曰是未必然也傳之愈久及見者益少不見彌多以為然而信之益寡矣是則已乎在乎賢者揚之於後焉耳賢者一言曰某公之道徳文章間世一人耳則凡不見知者不信之矣曰某公吾之師也其出言履行不及也則後世之人莫不尊之矣故曰必有賢者揚之於後也然二者不時遇也某嘗讀歐陽蘇氏之書而有得乎此說焉蘇氏西蜀之人也一日挈其文就試京師歐陽公曰斯人也吾之倫也京師之人不敢望也由是蘇氏名隠動天下及歐陽氏歿蘇氏道行則推之曰歐陽公今之韓愈由是歐陽氏之道著於後世豈非相資以成令名者乎某生八歲讀書十五而學文輙為君子所過稱年二十而東遊京師京師之人咸内翰太史公今之歐陽公也其說而見焉公以重徳顯官士大夫所宗執經道者林列於外公一見而曰是生也可教其從吾游吾於是幸有望焉某始而喜中而懼不敢當已而思副公言委質左右而不去蓋三年矣然相譽者惟公而已他人不信也及公致政金華來從華之人又稱曰吾郡胡先生當今巨儒太史公亦曰先生吾畏而不敢友者也某又思見焉同門者相戒曰先生於人未嘗有所稱可得其一言之褒者誇於鄉黨以為吾子其見焉於是乎見於執事執事不以其不肖遽稱之日其將來未可涯也吾之門人無及也吾於生有望嗟乎某何人而敢當執事稱譽哉久而思之執事道稱人者非欺某也蓋與人為善期其至於大者耳某何敢不勉乎某妄不自量有志聖賢道上之欲推所得於人下之欲以彰明斯道著尺寸之名於後世富貴係乎命不可預知所可用力者獨文辭耳而又不知其果足以至古人是以終不能自信及聞太史公之言又聞執事開許以為可樂始有所主於心日知趨向嗟乎執事之心歐陽公之心也而某也何足以報之顧惟盛徳可以不謝區區之誠有不能已者因具述私言以獻於左右自知其流於狂惑雖然執事知我者豈以斯言為狂也哉
端肅奉書長山先生執事世有授人千金不得一笑之報者亦有假人片言使人終身不忘者豈片言誠貴於千金哉顧施之何如耳人當富足榮盛聲色可以適其心輿馬玉帛足以適其身賔客陳說願交者之譽頌溢耳而盈目雖與之千金以為宜然耳其心弗以為恩也惟夫貧困賤辱之士勢未足動衆庶名未能以信朋友心勞而跡下志鬱而道窮見嗤庸夫鄙人俛首抑氣誰復與語當此之時有一人焉能假片言之譽使人改容加禮拔之汚穢之中而措諸君子之列其心感激奮發雖千金之惠豈能過哉古今俊傑用此道得名於世者不可勝數而士之知所報者亦多有之蓋施者非以是結人之恩報者非私於施者之譽上之心在乎善下之心在乎報徳理當然爾近世風俗則不如古達於上者多忌乎下屈乎下者多怨乎上是以下有不遇之嘆而上無樂善之名而某於其間獨幸而有遇焉某眇爾之小子學未聞道才未周乎事數之前旅遊京師為齒甚少為勢甚孤京師之士莫不易之翰林太史公獨見以為竒士從公來此邦此邦之人未有見許太史公執事一見之輙轉告于人以為可以無愧乎公之心既而人之見者必有問問者必以執事告之為言於乎執事太史公之心古俊傑待士之心也而某豈其人哉無可稱之實而受過實之稱此某之所為懔然懼而怛然不自寧者也雖然執事之於人無所濫稱太史公之於人不妄有所許其殆有可勉者乎誠若執事之言勉而獲至於大有以澤諸人小有以善其身報徳烏敢忘也然執事不期人之報也人之感執事不望執事之知也知其不期人之報與不待言而明而猶為執事之者誠發乎中不知其形於言也兵戈之餘斯道不振人才之難莫甚於斯時此邦之秀者東陽信誠夫其文執事自知稱之烏傷有樓恕希仁年長誠夫而僕與之相上王翰林之子曰紳有妻之姪曰俞恂皆好學從事於此鄭氏以稱者有叔度之弟曰棠曰能文此數子皆執事所宜收攬而教之假片言而稱之者成均之中㧞於四五百人之上者有天台郭濬士淵林佑公輔二子之文太史公稱之其文具見雖不得來學執事樂善之篤故欲為執事言焉使執事知若某之愚者尚多有之益可為斯道喜而其人之知所報與否不在執事編修蘇先生待某甚厚樂善甚至凡某之告於執事者望以告焉
  與蘇先生二首
公元1396年
師友遐棄忽踰六年緒言閎論久絶心耳勝遊歡㑹無復曩時一興懐輙俯首摶髀情不能已時取舊所貺遺諸文讀之以自釋或見之賦詠自遣然此心鬱鬱終不可開觧昨偶得黄巖林君寄至手書封伸紙口誦心思夙昔好乖濶之情綢繆忳厚宛然在目眷愛之隆屬望之逺哉執事斯文諸公為時宗儒光華所燭譬之列宿天物無不覩而鄙昧之蹤藏伏奥宻鮮與世接若戴盆而居獨不能其所是以相去雖近相慕雖勞而未獲以一書左右者此也孝孺無所能觧特以嘗出太史公門人謬為當世所推然揣索其中實無可恃者平居好議古今稱說政教不自愧耻及渉世日久年齒日長追覽前作自悔不然近亦欲鍼砭攻治去所甚病求古聖賢所用心者而學之而資性庸弱有成兼自去冬以來痁疾彌年不愈寒暑稍間憑几展巻欲有所求索頭目眊眩輙復棄去讀周易頗厭近時傳註繁複附㑹欲為枝辭十餘巻聖賢君子大意使人不惑衆多紛紜之論歴時已久而未能成書他欲論述者非一事地僻無書同志絶少卒卒未見功緒自惟幸為明時寛假得安一廛於𤱶畝啜菽飲水自肆上之不能出竒為生民國家輔無窮之業下之不足執㦸封疆徼塞爪牙之用苟徒頽然而居充然而食豈非天地棄民哉故亦粗欲有以自見後世而不知其可望乎否也執事前時相與頗不薄今乃不閔其無成而徒譽之且欲屬之以斯文之重嗟乎斯文之傳以此自任㡬何人而數千載可以名稱字舉者若是乎其寥寥也而孝孺焉敢以為已任乎若曰不敢自怠自棄從事乎此則不敢辭苟謂可以斯文之傳廣天下來世必自有其人而非孝孺之所敢與也伏惟執事塞海内而斂其教於一州創造設施必異於流俗恨無由趨走一見以盡所欲言髙文知已摹傳行先子事行因得附末簡以傳甚幸甚幸䝉索陋作近時甚不多下筆無力寫託朋友寫數篇去殊不足觀病中作詩數首久欲奉寄今亦不暇近時鄉里畧有人相其中極有可喜者乃知此事在人不曽泯滅無人振起之故雖有髙識英才不免湮沒括蒼山水清士子亦有可語者乎病中不能見林君同遊之約未獲承有便惠書不宣
溪上從游樂甚於人不忘自歸田廬倡和之什觀之意未嘗不在僊華山水間也天下山川可翫者多而可喜者少天下之士鄙陋者多(闕)者少人之所遇於事者多遊乎物外者少(闕)聚而兼有之者其溪上之遊乎某獨將為(闕)非(闕)也耶前後浦江奉書為别適事累心不果道出剡中崇山絶壑煙姿霧氣環擁疊出爛若霞錦東南竒觀也乃知靈運㤗(闕)
 者良有所為恨不得執事同知其時始與親友
離憂慮盈心翹首縱目雖暫為披豁而竟不能攬擷竒勝與所遊者相頡頏於編翰間以此古人耳然事物恒理得之於心不必形諸言可以言傳乃其粗者非其至精也彼傑特妙麗顧已得之於胸中豈不勝邪執事其謂之何乖離久思奉談笑不可文辭尤異講切者近借到程遺書師弟問答慨然興歎不得生於其時與聞其盛然固有言可徴不害為猶興者况相去未甚遠其說大章為世文人學士諄諄導之以路豈能終無所聞哉以知生於後未必不逮顧自如何耳然當程子時賢比肩出風俗雖未迨古亦至淳美其言猶以為况於相絶萬萬哉為士者幸不與賤辱事惟道術明晦風俗盛衰所宜知者風俗非無位者所能致鼓斯世之人慕學之道非吾儒職之而誰乎□之俗猶有可化識義理者頗不少執事為之固宜也鄉邦習變非菲薄所能卒改居閑少出入慎言自治外庸暇及人往時嘗與執事趙氏兄弟資禀粹可語信然再見幸教人才難得如此比者數十人斯文而進之於道庶可望乎當今汲汲成人者惟太史公某嘗謂太史公此心可為百世師真非誣也天向寒懐人益深遣童子行畧陳所當語者苦心至意非言可既執事必能察之(原多闕誤)
去年叔度書已知執事太史濳溪公之徳欲為論次遺事以傳私心喜慰繼以感泣旋聞從者較文關中不知歸期何時而某卧病山中無繇括蒼使欲致一書達所欲言至今未果自古聖賢子道徳言行信天下者如孔子孟子身沒而言在者若無待於人之傳然由門人弗圖其傳也後世史官無所憑信往往勦取異聞恠說以實其事或不知其姓字夀年之真讀其書者至今以為其次揚雄王通俱號一世大儒咸有所論著以發其藴蓄若不待人而後信矣然作美新媚莽受訾于世或者謂非所著殆後人依傚而為之通書稱隋唐大臣皆其弟子識者謂多誤妄疑非出於通之手若是者使其門人有所述以紀是非之實寧有紛紛異論惟其當時以為吾師之徳行文章自足以傳而有輕視天下意故天下之人得持此遺失而議之嗚乎天地之大日月之明無所資於人而其行度徐疾盈虚之數猶必俟人紀之而後定彼以聖賢君子為無待於人之言不亦大過矣乎太史公逺宗孔孟以為髙視有餘著書制行其事君行道固已暴於四方而信於當時傳於蠻夷之國而誦於縉紳當世未有發明之者亦無害其不朽也決矣第其末年遭罹飛語一子一孫死於禍而家遷身放卒於異鄉不得有道能言者白其本心告之萬世曖昧之謗人將憾之非特忠賢受抑無窮且俾聖朝有知人未明之損豈細故宜乎執事有意於圖之也千載之間士之䝉誣受誑者何限逺則司馬子長言語被刑蔡邕慨嘆受戮近則程叔子貪黷之謗涑水公遭姦黨之名其他擠於險詖之人汚於朋黨之論生不得訴寃於朝歿不得返塟於里者不可勝計然其心跡光明後世者賴有明士端人斷以天下之公是非不惑流俗一時私意大者辯其誣於史䇿小者表阡銘墓以示將來是以士有就死而不恨挫抑愈光有人發揚後也今執事居與公同鄉學公同道於公有師友之義而公之自朝退休於家也屬望執事者甚厚且執事嘗官太史而以論譔作為已任於公之事而不有述焉何以觧後人之疑正流俗之失而慰公之神靈地下雖然公之心不期人之白已也忠義自信而且為人言事君猶事父與事天也父不可欺天不可順受之而已矣每論古人貶竄怨誹為文過於憤激者深已薄之以為不達君臣之義其素所存如此及乎臨大故遭大禍視子孫之死夷然不少見顔竄逐至若返其鄉次於江端坐而逝此其心豈以世之榮辱介意哉其信乎已者可以質之幽明而無怍考諸聖賢不愧其於人之謗且譽若推之以為髙也抑之以為卑也安之而已矣身受其患尚無怨尤而於事行之白不白也復何較焉然而某之有求於執事而欲圖公之傳者非為公計也為誦公之文尊公之徳而欲盡知其平生之計也是斯文烏可已哉自公之亡天下無師後生小子以為髙而議公者多矣然徐而視之蚊蚋之羣忽已消而公固自若竊亦見其不量力而徒為爾嘵嘵也人之賢不肖固有定論文章髙下亦然近時作者漸以稀濶東南執事徐教授耳徐公之文簡質典重有渾然之氣然推贍暢急言極論而不竭者實惟執事某往太史公論斯事過特見許與前輩三數公復從而推奬之然七八年來痛自摧斥向時之可今索然盡矣人持所業相見時異惟以體乎身見乎事有補乎聖賢而傳之萬世鄙陋而亦太史公夙昔期望之意也執事可無以教我乎士氣日卑學術日趨汚下病廢無聊無足負荷斯事矣惟執事自謀大宣正學上報國家下慰相知者之望心所言者無踰於此當今可告以此言者執事耳故卒一言
  上范先生
天之於人生之也難則屬望之也必逺望之也逺則待遇之也必詳衆人天下一國一鄉得一善士學者不絶而百年間世得一大賢周公孔子之道以起人崇之者恒有之而聖人千載不復見天之生斯人也(闕)於斯人也藝而資其食樹麻而資其衣有不得焉則(闕)吾樹藝之力天與斯人以莫少(闕)望之治(闕)使不失所上欲其無薄蝕乖紊之憂下欲其無崩損潰圮之灾其望之深逺如此斯人不足任斯也則已知其真足以聖賢君子自視其身宜若之何哉以家之不豐不給其子無以為患衆人也(闕)先乎千萬世而欲因吾身使之明後乎千萬世而欲因吾言使平通四海九州内欲不違其生而復其性吾之所當為而亦之任我之意也故古之聖賢君子不敢斯須自逸其身而惟不負天之意天以數千百載之久而生斯人斯人不思為之立數千百載纒繫緝寧之法而惟苟且因循之計其得罪於天也甚矣天其能貸之耶此(闕)天命信乎不可不畏也自孔子歿百餘年而得孟子又千四百年而得周子程子二子之後又復百年得朱子此數聖賢於天之所屬任者可謂無所負矣夫聖人今之有無不可知安知世無大賢君子自視天之生之之不易其為天下者宜亦不敢緩也天下當為未可遽盡而遂萬物天地非無位者所能為明道而傳諸人以淑後世大賢君子之職也道之不明甚於今談性命則或入乎玄宻而不能措之行事文辭則或離乎實徳而滯於記問扣之以輔世治民之術則㝠昧而莫知所為(闕)㡬何而不禍天下乎道之大端脩已治人二者而已性命理所以脩已而治人之本也察乎禮樂政教之具所以治人而推脩已之餘也古以有此二者也故生民之類頼以無滅而至於苟或去此而不為人理糜爛久矣今天亹亹然皆將以道徳虚器儒者亦自謂無與事功聖人復出將何施乎聖人所謂道非若異端邪說足以誑惑世其為道徳其散為三綱二紀其體為仁義其用以為天下法行則服乎人傳則寓乎文而豈徒口舌恱耳而已哉(闕)不幸至於賢人君子之所當深畏而熟思者也執事少埀意乎執事身為布衣州里以為為人師而容貎謙慎不居足以知天命不過幽逺文辭可以述已志而不(闕)之以窺盛徳之所然當世稱賢人君子者必歸獨無望乎由今而求之賢者君子於世未可知也越數世求之而始有焉亦未可知也孔子不以顔子不行孟子不以孔子而不著書各盡其職思無負於天而已執事可不為後世慮取古之道托之書緒言遺教可以範世(闕)向者執事之庭而問焉嗣是道者未知其誰也豈世無賢者乎抑有之而未知之耶謂無人不傳者與有之而不知皆非執事所忍居也某濳溪先生門人不敢復言他師然聞古人之取善也博而自期也大取善博故於人無所不從自期大故於道不以為至某不敢自擬於賢人君子而亦豈同於衆人七歲至於茲十有八年入乎心而著乎思者昭乎其非衆人之事也嘗竊自喜天之生者或有意不肖於道而予甚有憂惟恐不能副天之所期望也故夙夜思謀必至道而為數百年計者甚悉如是而後可為如是而後可以育才如是而後可以不負乎天而不墜其所傳述乎某不自度其愚而私有意焉而非執事不敢言告也夫以某之愚而猶幸乎天况執事世之所稱自以為賢人君子者天其必不易然也而可忽耶惟執事天生才之不易道術之晦而求明之不負乎天之所望使小子獲有聞焉則於天意得矣此軄也亦道當然豈獨某之幸耶(多闕誤)
  與朱伯清長史
昨承誨及諸葛孔明范希文司馬君實三君子事謂某鄙論未當於理開析明白為惠甚大竊自喜不能自休何者師友之道頹壊今世無復匡教訓誘之事士初結以為未久不宜相督責及既久情相習競競然恐招人之踈怨心有所見口竟不敢陳說名為友而於身無纎毫裨益者甚衆穢惡不知其非相視相諛俱至於無聞而後已此某之所深懼者也執事達理力行法古忘年降徳而與童稚卑賤講明往復救其闕失顧某烏能至此哉實執事師友之道宜然耳某倘有所取而不以告是背乎心而與世俗無以異也故敢復盡其愚古之聖賢非特能言而已其心必能該天下之理其才必能周天下之事雖衡門下布衣之列而道徳性命之微仁義禮樂之要經世綏民之術禦患備亂之方莫不精究歴試之故問之則無不能言任以輔相之位而行之如取物於囊汲水於河信乎其無難浩乎其莫窮罰加而無敢位崇無敢謗以其道固有之也自漢聖賢之學不傳通才明識之士常患無道徳為之本忠厚誠信之質知其大者而患才不足充之孔明之佐昭烈提數州之地以抗萬全中原卒能割鼎一足屹立西蜀使曹父子睢盱駭愕救敗不暇神機竒畧應變百出忠義之氣磅礴宇内脩明政教戢和人民勞之而不怨殺之而不憤惟天不祚於漢使大功不成雄才偉斷真中世之豪也然其學本出於申韓故襲取劉璋後主刑名不無謬於王道某嘗謂孔明大賢之才而於道或有未聞者此也宋之號賢相希文君實希文自少慨然安民之心君實癯身苦心憂天不義奪人之國二子必有所不為然宋仁宗之時擾於西北中國為之不寧朝廷多故希文叅大政雖未久輙去而人主待之之隆問之之切僅䟽取士及革磨勘數事此數事者豈皆天下所賴以久安者乎君實母后懲弊之時獨負生民之望不顧世之毁惡一掃新法復舊政其功亦深矣然過於矯枉失於閑邪身既死而羣黨作法再復而敵國横雖非人力之所能為變更之際有可議焉者使孔明之才當此之時必不若此而止某故謂希文君實君子之心而才不逮焉者此也執事以謂過者何哉豈謂希文嘗伐西夏堅守持重使士卒樂用此誠非武夫所能及比之孔明未足當也若君實革新法去民之所苦而從其欲至誠動天地大順感中外生則仰之若父母歿則哀之如骨肉是豈才之足以感乎人哉積乎心見乎色而人信之耳觀孔明當兵革之時非有利民之政而其死也民俱家哭巷悲如喪親戚使其居君實之時有不若君實得民者乎二子之才其不及孔明也明矣凡論往昔之事逺則求諸簡册近則驗諸見聞得於見聞者易習而徴諸簡册者易忘習者其美彰忘者其美晦故常人尊近而忽逺也某則不然考其言以求其心計其功以較其才視其所處之難易而叅其成敗前人以為然不敢遽以為然也必詳察前人以為否未敢遂否之也必加詳察焉若三君子之事固某之所自信而言者宜乎有過也然近世先儒立言世法者莫大於程子朱子程子孔明庶幾禮樂而道則未盡朱子希文有欲為之志而未能精宻君實學不本於致知成功小其殆亦有過乎執事篤志朱子之學論之必審矣苟以務道之明不若言語訓告之詳而明先師之意使妄論私說不至於違道不更端而醮之某雖愚不敢不勉
  寄徐教授
教授鄉先生執事不幸早失先人始也俯仰顧視輙哀不自勝既而觸物遇時輙哀既再見先人衣履書帙愴然而悲及除服而居思先人聲容辭氣存乎目者益逺矣凡見先人交友與嘗先人之靣未嘗不趨而拜之泣而問之以先人之事蓋某年二十而先人亡前十年幼且愚也未有知後之十年有知性質愚魯先人善言懿行不獲紀載又頗謂先人夀年未衰當自有所論著又念古之君子不敢預以凶事望其親故因循遺失卒不復書及先人遽亡而先人徳業無知者某竊痛且懼倚廬之中忍死掇拾耳目所見聞者即書之至於十年以前之事則詢諸父兄采諸遺文近而宗族逺而鄉里之人無所不徴各報其畧而請銘于太史公公在翰林時嘗聞四方人先人學行政事甚熟故不拒而為銘且盛有稱予雖少足以無窮之悲然先人之善諸孤所不知而遺失者蓋多矣是以詢於先人之友而先友之存者甚寡縱有存又多不能言雖知而無從教之此某所以願請於執事伏惟執事先人鄉郡而有久故文章言語足以傳信於人則先人遺徳隠沒而未盡著者不望執事而誰望哉先人道徳之奥某至愚雖不足周知然考諸心則明白坦夷而不見纎毫之闕徴諸身則端嚴重厚可以鎮俗化民一物失所戚然以為聞人善則快然如已出較之於世誠不多見且不知於古賢者何如耳鄉里中善人君子日以淪亡後生學者無所取則先人之善而使學者知所效則有志者之所汲汲執事不遺而有述焉豈特先人之幸哉某少不通於諸事惟於學問常若有隂督而黙相之者先人之亡宗族老人皆懲前事勸其輟業某重歎先人功名不顯天下苟又無人繼而揚之於來世先人所望哉故益刻心勵行從學太史公鄙陋之私蓋將以有為也而未敢必其能成否故先有所請於執事以先人之故而憐之發之并有以教之使得以承先人之緒則幸矣墓銘謹録以上所為文廹疾不獲寫至冬間當持詣左右先公太史公尚欲刪正未及如命
  與王先生
近者執事之歸孝孺以故人子謁見座下執事不鄙而辱之與坐且與之言所稱所望皆非庸衆人之事私竊慚怍不已返里追惟情義之厚怛然不寧躍然恨不獲久侍言笑率然不知形之於詩辭欲以奉寄則懼辭之不令棄而不達則恐意之不誠既而思之不令之過小不誠之失大因録以進妄意執事且笑而斥之矣林嘉猷來乃承寵和章辭氣深篤稱且望之也加甚展讀感歎問之嘉猷知行期已廹欲趨走拜伏道左以盡所欲言而疾病之軀莫能自致所以盛意環顧乎家無一可者徐而自計執事此行將以職事見賢王於藩邸凡古聖賢格言弘訓可以禆補遺闕豈非忠臣當采摭以備顧問之及哉於書篋檢得武王戒書一編因畧加整次納上伏惟執事抱負仁義忠藎之心溢於顔靣清閑之燕或可以之陳說以贊徳聲之萬一此固素所積蓄而亦鄙陋者之私望他日功成身退安車東歸孝孺當率子弟迎於河梁之上以道間濶謝不敏有待冬寒倍加崇護
  與葉夷仲先生
公元1400年
某童時侍先生左右先生長者論議輒聞執事名年十二三執事自安南還枉傳至歌詩耳聞之愈熟後四年先人魯執事手筆至復獲觀之後又見他文十餘篇先人教曰吾郡之士未有過者也某已私識之又四年來金華執事睢寧回始獲拜於翰林太史公舘下執事温温乎其容甚與其進也屬屬乎其言深望其成也退則又為書先人他日顯吾郡者必此子也有子如此何以為憂先人不及聞斯言而卒此書尚在某每展巻一視涕泣不自勝以為先人不可見矣見先人之友庶乎如見先人先友之存者惟執事數人而已而又阻於事弗獲拜謁床下受教其何能自致無過之地而承先人遺業哉且先人本末執事所悉也所守者恒古人所為不譲今人當世所知一旦不幸至此乃徒以為善守法以䧟罪過官小事微不得史官而著於來世此某之所大痛深懼者也自括髪以來遑遑不知所依居則忽忽如有遺行道常豺貍在後而相追聞人疾呼暴走即震魄駭膽周章四顧見持捉當道者驚懼汗出何者傷弓之鳥見曲枝則叫號而避之非虛語也嘗自思念先人已矣不可奈何矣雖絶食東向先人墓下亦徒然耳古之賢人哲士不幸何限賴良子孫出而昭雪之其功名卒顯於書傳世多有之某雖不才豈遂已也哉鄙陋志誠知其可勉得名世之士而依之以究道徳性命之端緒聖賢君子用心委身是以祥禫未終趨五六百里從太史公金華流俗訾笑以為迂而某行之不顧者也某在金華六歲矣日有所進而月有所獲人或見其云云者而勉譽之某弗以為是也古之君子其所在道徳故言之所宣者此也躬之所蹈者此也推之於政事者此也形之於文辭者亦此也惟其所務者大故接其言貌則可法政文辭可傳後天下從而效之非若後之文人者比也彼竊取章句譬之伶優被衮秉圭堯禹之貌其外則㡬似矣而不能久久則故百出人見則駭走矣是豈足為學哉某誠知不敢自怠不敢自足亦安敢自期其能至哉其不足至者其在天乎其在人乎竭(闕)固有能勝天者亦有能勝人爵禄俗之所稱(闕)
 人彼庸人者每以得失喜戚豪傑之士起而著
來世爵禄貴者此真貴也周之顔閔漢之郭黄知所依歸宋之周子邵子其人或未嘗一命之爵或辱在下位奔走聲光然如日月何以致之哉世亦有享萬鍾之福而磨滅無稱貴賤何如使得希此當復不恨况事變之來未有極乎雖然未易及也此數子者皆資賢智之才故卒能有立於世某闇劣菲薄豈足承斯道而顯揚先人是以持自少之心不敢決其可否嘗請太史公銘之墓矣世之號能文者亦皆嘗有所論述者矣惟執事先人友必有以先人地下而塞諸孤之望
  與潘擇可先生
以先人之故獲接緒言執事執事有意開之贈以文辭儗諸古之君子而望以賢者之道既而執事官滿去某亦以先人歸欲繼有請而各以事維無由相邇近者至郡城執事為未逺謂足以私願矣又廹於誣搆無須臾之間是以心雖不能暫忘而未能奉一書道曠缺謝不敏此宜得過於長無惑也今也執事不惟不即棄絶且因士友賜之書上先人交與之義下嘉其所守而撫存意氣閔加於疇昔且慚且感不能自勝然後知君子之量出於恒情非妄所及也然竊有疑焉交際崇卑稱號輕重固有常禮矣非尊而尊之過也非稱而受之愧也故君子之於名必使尊之者無過受斯名者無愧而後執事於年則倍蓰也於徳則前進也於分則先人同時也若某之少且愚字之已過矣於字加稱號焉於稱號加以先生之稱焉於禮得無不相似乎此其為愧也甚大雖感盛心之厚不敢受而居也執事言行為學視效不督教以所不及而嘉之不遇以後小子之禮而過稱之則某安所容乎苟黙而不發非惟非某有請執事之意執事始欲開曉之者不若是是以重有說焉不宣
  荅林公輔
僕自京師潛伏奥宻不與世人往來有聲勢者尤不喜見兼以疾瘧彌年氣力羸憊未嘗妄出户限又素嬾作書由是平生故人足下者例成䟽濶瑄上人同姓成回再承寄至書撫問稠疊甚且知足棄官代父軍役旋即䝉恩其章綬行益脩文益聲譽益隆此固閭里所望者然僕私願足下則不止此百餘年來士大夫學術卑陋駁雜復知聖賢成已正心大方苟焉以釣名取寵陳言成說則夸以為知經摭拾騫補稍旁句讀自負以為能文風俗既成衆咸趨之而不可制僕誠戅騃無似亦欲掃末流之弊復前聖之軌使古人大全復章徹於天下質弱器陋志力不强疾病侵加朋友衰散獨行而莫為之徒空言而無誰與和不能有所建明之慚可見於此於是之時而可以共進於斯道者足下將安望哉往年郡城相與往復論議甚壯四顧坐席一時之英以為吾輩講習之樂當自此始豈知數年之間葉公死伯欽之官方足下之京師廷壁元采奔走饑寒而僕復倀倀樵夫野人為伍年齒益加志願愈乖困窮愈篤嗟夫使吾至此不獲與聞道者孰非天耶而吾尚何怨乎所可恃者與足下皆未老制於人而不得為者吾莫如之何由乎我而人莫之制者勉而終業必有所可望求諸千載之上有師友焉放諸四海之内有同志焉埀之百世之後有知已焉一其心而定其志逺其期而後其獲不有得於人將有得於天不有於今有益後來然則吾之自處豈不裕而望於足下者夫豈薄也哉寄示諸文已詳讀之求輩流可謂特出有餘矣然吾猶願足下古人自鑑而裁其髙下勿為諂妄小生所戱僕輩之不及古人正以好諂自盈故無日進之階耳使日有人攻擊吾之過闕不早所聞而迷懵至此前時作文諂子動輙班馬韓歐相誑時聞言心亦自喜今而思之使果如前諸公未足而况不及萬萬哉近來不喜執筆古人文辭不當意不知病昏而然耶抑有以今年里長適值海濵築城之役三夫一抽衆務騷然餘復瘡瘍無意欲與足下言者滿膺臨紙都忘却僅發一二聞周君顧君皆安甚慰當國任賢之時各勉忠藎立事功有暇時寄書警發固陋不宣
  與士脩二首
希魯知足已就校師甚以為足下行方志果樂古於今之世雖得崇位不置髪於心於校師乎何有而僕喜者非為足下蓋喜斯道之有助鄉學之未絶也學術盛衰非有述焉則不明非有繼焉則不自古志義宏大而名不立者何限蓋莫為之繼也吾鄉自羅適先生至今且四百年竒偉之士不為鮮矣其大者國史小者亦皆自有論著當世莫不𤑼然驚動於人而今泯泯不幸子孫不能守遂湮滅而後生之識其姓名者未甚衆豈非可惜哉僕以為前人之弗傳後死者之責也故竊欲有所紀述聞見淺狹不能悉其事常懇懇為人言之苟且者多有志好古者少卒未有知而和之以為宜然者獨足下是以往者曾致書足下足下窮居無異於僕言發而莫之從意鬱而莫之達久而不報也固宜今足下為人從遊者皆邑之秀民秀民多於里黨習知而熟稱者也足下試坐召而問焉取其所著者而觀焉從子孫而徴焉得其實則以示僕某雖文采不足希古作者然使執筆足下後豈皆不及近代之士乎勒成一書藏之學官人人有所攷法知古先賢哲思脩治人之道其功用大足下毋辭且讓為也古人不苟著書行道耳今即得位未易行况足下不以貴賤動心足下惟以文辭自見於世亦所以不朽矣僕新自婺歸粗有侍奉之驩然與朋友相逺殊悶悱不自勝閒暇能一見臨否
辱書重以詩集序見屬意若罪其逋緩者此誠足罪也然僕於庸衆人苟有所求皆不敢拒而亟畀之豈足下而有所惜邪顧謂凡物美惡間者待人而後足下之詩辟之夜光炤乗委之道上亦知其為可寳矣苟又從數數然噪於其側指於人以為不亦費於辭乎斯僕所以久而未作者足下自足取信於世而然耳非果有所惜也今足下不以至美自居而若有取於無能之言何所取之異耶雖然世之有求於僕者非能真知斯文之足取也眩於好譽者之云而不自知天下之好文章比肩知言無㡬人以斯文稱於人者相望能言無㡬能言知人言者足下是也然則足下無待於僕僕固將卒言之而况懇然屬之乎僕之狂言今且出矣足下知言有以復我無徒罪其遲而幸其得也
  寄士脩脩
過邑中為别承顧追送令人不忘至此以疾未能出周宗傳家人金陵還頗聞士淵傾背不知曽有實耗否當今斯文寥寥心之所屬政在此君而竟止於兹其命也夫每與廷壁左民輩言及輙相對歎息第事繫未得往問其家幸道此情也鄙事未知如何惟聽之於天耳便中無惜示數字揮汗奉狀伏冀鑒
  荅陳元采(即王元采)
僕智㣲才不自料無似而惟吾道學學不能專久而無所自得泛泛然與流俗同波不足以及聖賢堂序而為庸衆之趨也果矣足下不見鄙棄望之以古人之事稱其所至而勉其所未能嗟乎天下之愛僕者孰有甚足下者乎僕嘗恨世之朋友不察鄙陋為學私志徒取其外之文競為諛言相傳以為容恱聞之慚恧憤悶自悲歎安得直諒之士以振吾過哉今乃於足下有得焉為賜厚矣雖然僕之不逮古之君子豈特此乎徳不知所以脩也氣不知所以養也事變之臨乎前而不知所以也是非得成敗可否見於古而著於今不能辯也天經人紀當行者身日由之而精微曲折之際不能盡也二帝三王周公孔子典禮政教宜損折衷於今而澤乎後者未之講也義利之交公私之分理欲之辯棼如絲毫而易溺難致者未之能擇也與天地同運與寒暑日月並行不息者古之聖賢得之以自樂或推之以及人而未之有見冥然守其愚塊然與徒每一思之悱憤奮激如喑者之欲言痿者之思起而不可遂也若是足下尚其有以教我哉嗟乎今天下之人愛我如足下者誠鮮矣不望我以今人之所能而望我以古人之學不徒期我以古人學而又發我以學古人之方足下之意信厚矣而僕何足以承之雖然蓋有學焉而不至者矣未有至而不由學者也僕雖疲駑敢不凡智之所可及力之所可為者惟道是視有或顛越以忝先聖賢之訓天實臨之足下棄絶雖然足下之教我者寧止若斯而巳乎僕之過亦多矣出乎口而悔生作乎躬而愧發者日相屬也時時省察求銷絶其端而患學之未至時之不逮踰一二年或可以寡過否乎足下所聞所得當以告我僕亦圖可以為益者以報厚賜不敢忘也所寄二篇之文皆非苟作後篇雅潔深婉有法應世之求不足發抒竒思有得而為者更示數首甚善葉廷振之亡衰絰不能往吊又聞其幼弟亦亡重可哀也望為慰其尊祖諸文為廷振作者楚語為佳公輔銘雖傷率易然不害為好也但銘前不叙其鄉里及其父祖名行復不書其卒葬日月為失首言刻諸墓上後謂銘諸墓始終不相應其意必謂其父人知其名不必書卒葬他文辭互見故然古人有如此者用言否則世久漶漫不知其為何時之人何人之子也如刻石未成中斷障狂瀾等語亦未醇稍為更定恃與相知一言之然亦不須令人知此言出於僕也公輔才氣俊邁未易及之鑿空立論甚有可喜者但理趣易窮不逮古人涵蓄深逺乃本於疎薄所致耳此我輩通患不論文甚久以足下相愛不覺多言
久得書聞己應僊居之辟為邑人師士子向服從游君子來文章又皆敷贍紆餘作者風過所見逺甚𢠢喜無量吾兄年在僕先問學有所益鄙心敬畏來書自卑下每發求教謙言内視愧恐誠不足當况僕近年疾疢所廹懼一旦溘死終無所聞愈思刋落華藻以求身心之實病向時恱人取譽之具朋友交相奬引以為可喜非惟不暇為亦不復為矣衆人不之察往以此事相督責無以應之則忿且怒不知人亦何用乎此也使誠有志學則聖賢之經成法具存放而行之無不可吾徒雖巧為說辭不足希其毫末棄彼不師而惟吾徒之求不亦異乎吾兄所稱陳憲直僕巳知為人其所儆齋之文聞之久矣僕誠無愛乎吾言懼其無益於憲直故媿而不敢出耳幸吾兄明告之如直必欲得之則求之吾兄足矣何必擾擾乎於僕之問也古人相問告以道而不以文今人舉異乎是僕私自入道之路莫切於公私義利之辯端居而思之念慮之興一日間出於義與公者雖多出於利與私者亦不少則不逮僕者可知也去僕愈逺者又可知也舎此不治而欲為學是猶縱盜於家而欲府藏之盈烏可得乎堯舜人心道心之訓孔子克巳孟子擴充四端皆是理也聖人所以盛者以其公之至之盡也愚不肖者之不能有為以其本心汨於私與利而無以自克吾徒其可去是而不思邪僕前日病而問諸醫醫曰未病可治也既病而醫何益始甚怒之既而思其言蓋以醫為諷者是以以此吾兄天下之不病者幾人病而求醫者復幾人醫而肯以情告人者復有㡬哉僕非能醫者蓋病而後知醫者也吾兄病者治人病者也今之病者甚於好利自私宜乎僕之以斯言告近作枝辭未能成書無人繕寫不果奉上從吾遊者造圖築城之役皆散去兀然獨居無可屬筆者自作報書
  與王脩八首
金華時日當世名人說論見所未見悟所未知孳孳窮日以達之苟快然有得著於文辭美惡可否輙有能辯正之者心誠樂客寓數年不肉而肥姿狀情趣自覺大異於衆人非為名譽而言然也自違離獨處困伏無人之境所與往來者皆閭里同輩僕口時有所云彼尚未盡通觧况著之於書不惑且笑則幸矣何能有所發明哉每自嘆閔恐遂委頓不復振奮懲創以為成人之歸日讀古書瞑目深念搔首循舎獨行心憶古聖賢子道功業之盛愧交於心若無所容其躬流俗不察見引以為文學知古今諛言盈耳夸辭滿篋彼之意望於僕則厚矣其如古人何哉若此以為知固不可以為相愛不可足下識高而學古託知之日久不宜比衆人苟為稱說而己近兩辱書皆未聞箴戒攻規之益而惟妄相推奬若真見可敬畏者當今天下學者雖不多然如僕之陋怯曽何足數而足下亟稱之何足下取於僕之㣲也學者之患莫甚於自小其天自小其天者為小人善於其所為者為大人天與我者若是乎其大也二帝三王以是為君伊尹周公以是為臣孔子孟軻以是而立埀訓萬世而吾乃以是而為末技淺智之資上無以聖賢休光無以民庶治平小其天也亦甚矣不亦可悲乎僕雖愚不才其所汲汲於旦暮而不敢息者亦欲全其所受於天者舉而措之於用非止若今之所能而己也足下不責我以所未至而妄推我是棄我以為不足進於道豈相知相愛之心哉然世之欲效忠者常恐人之拒而不納非惟君臣朋友亦然自度非拒人者嘗竊怪韓子以斯道自任不能善言張籍二書之所譏可謂直矣而反覆救護自謂無害於道好無實之談而罪張籍為同浴而譏裸裎夫昔雖同浴而今能譏之則是己悟昔日而善改過者也其言可用吾知用其言而巳何必追較其昔日為此不聽韓子論道未足以知道者以其過於自信而昧於從善也夫韓子之賢千載不能人從善不果猶能累於徳况不若韓子者其可不諸人乎以僕才質不敢妄論韓子聽言樂善則自謂過之足下幸察焉得僕之闕則以告我使繇是而獲聞君子之道相與詠歌質難所得空閑寂寞之區豈非天下一快聞令貴徳入京不敢奉紀善先生書家書中幸為道意家叔在彼比有報令一子弟來侍僕欲親作一行家貧歲歉未能即動令先附一書貴徳送達以慰望者之心幸以鄉里之義得使必到是所願也處此世值此事變每思古人輙用慨然疾比稍減否此方嘗有試者且易得不費又藥性平和服之當有効所言綱目義例未入手尋得即寄上
足下别後三遇期功之喪入夏來得㿃下疾近又患痔悲憂呻吟忽忽無聊於旦夕之間是以吾許君卒雖巳久而未獲走望殯幃宣一哀亡友以致遊處相好之情江窑人至承惠書詩情深切斯人不幸斯世不獲斯人而恐其泯滅無傳足下親愛之義厚矣然許君之淳明脩潔足下其誰不傷之僕始見許君以為尚可多得行天下遇四方士大夫或乗氣舞智以為通或苟冒無耻以為能或逞其纎毫之技以夸世自足求一二於千百而不可然後知許君為難得也士不知道蓋久世推仰者惟在乎章文者道所不能無所以為道也僕深厭之深病之每抵許君未嘗有以發我意其可以共論此事以進乎聖賢庭戶而天遽奪之不知天者竟若何夀考富貴不惜施諸鄙夫庸人而恒與豪傑之士競此果何理哉得非衆人取於造物者少故其生成也易所受大者取於造物過多故天有所不能支而自㧞絶摧踣之耶抑天賦之者清明髙朗人世隘濁不足養之故棄去而不顧耶然天下之生不可勝計而古之傳世未必夀考富貴之人也是則安知世之所貴者後人之所賤今之夀者後人所謂夭乎焉知賤於今日者不貴於後夭於當時者不夀於萬世乎以今觀今未足知之以今視古則知之矣且古之傳者足下以為自致乎蓋有因人而愈章者李觀歐陽詹之文韓子亟稱之詹文未能脫俳諧之習頗振激欲立論亦不雅名世者比也而今人凡讀書者莫不知尊二子豈不韓子故哉蘇子瞻秦少游近借得其集雖有可喜而殊淺廹無深厚趣使獨立無知巳者未必若今之赫赫大著匪特文辭為然有道之士亦有然者士之不可無友如此今許君之可敬而畏者人未必識之所識乃其詩耳而亦未必識其真也况固有不知其能詩者乎知與否於許君無損益有士焉如許君而不傳當世君子之耻也僕竊望於足下足下以是僕夫何期待之過乎僕十五六時即妄志乎斯道以聖賢行業為可效而至今十餘年矣湛沒流俗中上不能才知太平之䇿康斯民無窮續周統於既絶次不能幽探微明天人性命之奥以詔來世下之不能合一一邑使閭里稱愿人秉介抱拙動與世乖内自思忖茫然尺寸長足不有以教我而猥譽其美不以許君勵僕而俾僕昭揚許君之行何敢當也雖然有意傳世者多不之傳而有益於世者不求其傳而人自傳足下姑修所學孜孜不懈僕亦願竭其愚孜孜不懈使足下道光被於人則僕且將依附永耀以昭於後何患許君之不傳禮記且少留僕嘗惜其混雜無叙又多淆偽欲為定次之多病未果舊文稿想徧覽之有謬誤處幸以語及僕有所知不敢隠亦交相為益之道也不宣
寄示古賦雜詩數篇賦寓意深逺得楚音節詩亦蕭然有出塵之韻諷詠累日喜不自勝某向以安居飽食毫髪及物之益妄不自度蒐輯邑里遺事一小書上昭揚士君子濳徳以為勸於將來後生小子有所慕而為善蓋舉古閭師正之職爾敢妄竊褒貶之柄而冀其傳也夫古人傳世者豈偶然哉其事足傳矣其辭不能發之則不可傳其辭與事稱矣作者之道徳言不足取信於世則雖傳而人不之信今縱使卓然宏偉可喜之績付之無聞之人著以不聞之辭亦恐其卒歸于泯墜而况耆舊淪䘮之餘聞其名者不知其事言其事者莫其實而欲取信無窮焉可冀乎是以嘗為吾兄言其故而久未成書者此也忠節好友篤行之人既各為之傳其他文學貴顯者欲析而二之則其跡雖有隠顯之殊而其志行學術不相遠以仕者為宦達所以尊之俱目之曰儒林則亦有以政事稱者今不敢僭為區别通謂之先達列傳以時世分先後不以仕否為重輕竊意如是庶乎不失其序而無抑揚去取之嫌若夫治邑大夫其有惠政及民如陳長官胡汲仲不可使其遺事日就忘失今為立良吏篇以處之凡名姓稱於吏民之口者皆得附見焉然宋數百年賢令丞多矣世絶無傳聞往時土風者俱棄而不録今亦無所徴而為之立傳使其人皆若洪忠宣繇是而興處顯立名績於天下不待此而傳若不幸官僅止此疲其心思智力一聞來世而又不可豈非可恨前所問數公不知曽得其事狀否第宋末為文者矯陳腐之過喜以新竒亂事如君太常未免此近訪得太常鄭龍圖墓銘至於官位亦以他名易之讀之殊不曉其所為何職所行為何事視之太息而巳文之為以此新竒為好哉真不識其何說也夫文辭學者至為淺事道言之正不必求其新竒惟發人所未嘗言之理則可謂之新衆人思慮所及可謂之竒如孔子大傳聖人以來未之有也子思中庸孟子七篇諸子以來未之有也周子之太極通書張程之西銘易傳以至朱子之所論著經說以來未之有也以其古所未有謂之新竒或可也然聖賢豈務為新竒哉其道明其徳盛其言不得不髙且美耳故夫外道以為文辭者皆聖賢之所棄者也近時自悼少時狂謬所好所業不過記誦文辭記誦不能博文不能工則又僅得其最陋者以是空言寖多絶無自得之味思一屏絶之而顔曽所以自治者治其心為日稍久覺向時過闕愈衆苟不早悟其非幾甕盎中與蚊蚋俱盡而不知天地日月之為大深可懼也吾兄前書有學無端緒之歎甚見進學篤近世之淺陋正坐易足而自髙耳未能執筆己斥顔栁不知晉人書法未能遣辭己呼蘇子瞻為阿毁棄孔孟之書未嘗詳讀旬日巳指程朱說經之誤紛然辯駁不自愧耻此其人豈復知有天地日月也哉吾輩當深以之為求古崇大之域而趨焉可也所欲言者無窮不為吾兄發之則無所發矣然不詳畧道一二林嘉猷在此静篤可喜不欲其專意為文辭嘗痛與之言凡在此者亦皆知所向方但未知終竟如何耳近鮑民瞻來其為人有意於學俾且讀四書以端其本知聖賢所言之要自當知其本末鄉里美者不為少但不喜學故無繇與之言使得數十輩錯布一邑豈非美事耶有雜詩數首書遺嘉猷風味出所寄下如蹲鴟黄獨不足適口然或有無味之味也久不執筆不復成字聊發一笑
前者道邑邂逅侍坐出意外第以僕輩欲歸不欲違其請别後即行弗及造宅請見為恨耳孟清來聞尚留未到海上頗𢠢渴思此公徴文吾兄遇之意甚切辭不可信筆作一序答其意幸視而正之邑志曾修得事九篇惟鹽算魚課未知其數兵稍連年數目當問之兵房文案者倘耳目所及有可問者煩問之諸人傳分忠義孝友篤行貞節四品起首矣有可入者須示及先達卓卓公家瓦全墓銘外有行狀銘文晦澁疎畧不足考其本末雲壑事問兩耆宿索之同姓菊田有詩名不知有子姓事實否他若山南樗園愚可學可兄弟應伯諸公當時有名士今皆不見其後人言遺事令人慨然望一一遇可語者問其詳相報富貴磨滅不足道前數公用心期望與世懸絶矣使其同歸泯沒豈非吾人之責耶故特奉告不知重到邑時尚未行否張生想己去欲作書奉令先生如有便人再煩致意張君也
别久承書具侍奉多暇安適豈勝慰浣又得示悼觀樂生詩覽之慨歎無巳僕在衰絰中屢遭期功之䘮入夏來患㿃下疾近又為痔所苦欲一往奠哭以冩此懐竟未能遂祭文作己久便中人忽索書弗及録去當俟後便耳韓栁裝褫整潔感荷禮記尚欲看續當奉納聞令先生常有書不知近己逺燕否歲月易過學業不見次第心甚愧之有欲言者無惜見教昨卧一書千餘言粗發所懐人行速未能謹冩先此奉復一日前戲成詩欲寄今就附上不宣
昨承寄示同宿諷咏累日宛如接對甚慰懸渇聞有桕燭惠政濟所乏短可繼餘光及我者多矣先令進徳近為草得一傳頗自謂無愧辭望界一紙下當為書嘉猷尊君己塟不及誌今為作一墓表俾揭之墓上亦可令界紙來皆在千字左右字少紙餘却無妨趙伯欽書今附去所得書云亦可見示獻歲欲往敝親家士友嘉猷輩欲見者不必屈臨以書達所欲言足矣便中覼縷勿罪幸甚
賤疾不止又無肩輿無繇執手為别此情怏怏無時可忘令兄先生之前小書一編奉上山人處士之言可為孟子敬王者設慎無令人知此書出於僕也切叩切叩數千里之别無可為贈深以為途中得暇幸數附書以慰懸望
  答上清真人
公元1399年
少時聞漢天師休風悚然驚歎思見其子孫考委祉之所在及冠京師東南之士往往至文辭翰墨僕一見輒識之曰此非超乎埃氛之表遺世特立而與造化為伍不能至也固己髣髴執事之為人數之前京邸賛禮孟啓持所畫便靣雅意徴鄙文若以為可語者追惟夙昔之心因不辭而為之然所習殊業所趨異致自愧不足有所發明天台人來忽辱去年所枉書叙疇昔辭意閎眇且喻以所存展誦反覆窈然如聆鸞鳯之音爛然如覩慶雲之輝肅然如接言笑神明之庭廣莫之野不知其相去千里之逺也僕嘗私悼世降術離言道徳者咸失其宗老子之教至漢而興然其意亦與厥初大異矣况至于今又千載變遷盛衰之端可勝道邪於此而能獨覺其意奮乎矯厲反本真如執事者非髙世之姿何足以臻此哉昔之所期今乃果合所得者多矣第僕資器汙陋厄於多病聞道日甚無由致身崇高殊特之境以承緒論於下風執事方凝攝虚静久視斯世而僕年齒志力尚有進者他日或遂邂逅握手相目各語所聞以較異同得失未晚春和道體何如山中多髙人隠無由見徒傾向而己
 遜志齋集巻九
背景地图 当代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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