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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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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二

  宋 朱子 撰

  大学

  传十章

  或问一章而下以至三章之半郑本元在没世不忘之
下而程子乃以次于此谓知之至也之文子独何以
知其不然而遂以为传之首章也曰以经统传以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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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经则其次第可知而二说之不然审矣曰然则其
曰克明德者何也曰此言文王能明其德也盖人莫
不知德之当明而欲明之然气禀拘之于前物欲蔽
之于后是以虽欲明之而有不克也文王之心浑然
天理亦无待于克之而自明矣然犹云尔者亦见其
独能明之而他人不能又以见夫未能明者之不可
不致其克之之功也曰顾諟天之明命何也曰人受
天地之中以生故人之明德非他也即天之所以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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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而至善之所存也是其全体大用盖无时而不发
见于日用之间人惟不察于此是以汨于人欲而不
知所以自明常目在之而真若见其参于前倚于衡
也则成性存存而道义出矣曰克明峻德何也曰言
尧能明其大德也曰是三者固皆自明之事也然其
言之亦有序乎曰康诰通言明德而已太甲则明天
之未始不为人而人之未始不为天也帝典则专言
成德之事而极其大焉其言之浅深亦略有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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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问盘之有铭何也曰盘者常用之器铭者自警之辞
也古之圣贤兢兢业业固无时而不戒谨恐惧然犹
恐其有所怠忽而或忘之也是以于其常用之器各
因其事而刻铭以致戒焉欲其常接乎目每警乎心
而不至于忽忘也曰然则沐浴之盘而其所刻之辞
如此何也曰人之有是德犹其有是身也德之本明
犹其身之本洁也德之明而利欲昏之犹身之洁而
尘垢污之也一旦存养省察之功真有以去其前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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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欲之昏而日新焉则亦犹其疏瀹澡雪而有以去
其前日尘垢之污也然既新矣而所以新之之功不
继则利欲之交将复有如前日之昏犹既洁矣而所
以洁之之功不继则尘垢之集将复有如前日之污
也故必因其已新而日日新之又日新之使其存养
省察之功无少间断则明德常明而不复为利欲之
昏亦如人之一日沐浴而日日沐浴又无日而不沐
浴使其疏瀹澡雪之功无少间断则身常洁清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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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为旧染之污也昔成汤所以反之而至于圣者正
惟有得于此故称其德者有曰不迩声色不殖货利
又曰以义制事以礼制心有曰从谏弗咈改过不吝
又曰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此皆足以见其日新
之实至于所谓圣敬日跻云者则其言愈约而意愈
切矣然本汤之所以得此又其学于伊尹而有发焉
故伊尹自谓与汤咸有一德而于复政太甲之初复
以终始惟一时乃日新为丁宁之戒盖于是时太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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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且自怨自艾于桐处仁迁义而归是亦所谓苟日
新者故复推其尝以告于汤者告之欲其日进乎此
无所间断而有以继其烈祖之成德也其意亦深切
矣其后周之武王践阼之初受师尚父丹书之戒曰
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凶
退而于其几席觞豆刀剑户牖莫不铭焉盖闻汤之
风而兴起者今其遗语尚幸颇见于礼书愿治之君
志学之士皆不可以莫之考也曰此言新民其引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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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也曰此自其本而言之盖以是为自新之至而新
民之端也曰康诰之言作新民何也曰武王之封康
叔也以商之馀民染纣污俗而失其本心也故作康
诰之书而告之以此欲其有以鼓舞而作兴之使之
振奋踊跃以去其恶而迁于善舍其旧而进乎新也
然此岂声色号令之所及哉亦自新而己矣曰孔氏
小序以康诰为成王周公之书而子以武王言之何
也曰此五峰胡氏之说也盖尝因而考之其曰朕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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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兄云者皆为武王之自言乃得事理之实而其他
證亦多小序之言不足深信于此可见然非此书大
义所关故不暇于致详当别为读书者言之耳曰诗
之言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何也曰言周之有邦自后
稷以来千有馀年至于文王圣德日新而民亦丕变
故天命之以有天下是其邦虽旧而命则新也盖民
之视效在君而天之视听在民君德既新则民德必
新民德既新则天命之新亦不旋日矣曰所谓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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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不用其极者何也曰此结上文诗书之意也盖
盘铭言自新也康诰言新民也文王之诗自新新民
之极也故曰君子无所不用其极极即至善之云也
用其极者求其止于是而己矣

  或问此引玄鸟之诗何也曰此以民之止于邦畿而明
物之各有所止也曰引绵蛮之诗而系以孔子之言
孔子何以有是言也曰此夫子说诗之辞也盖曰鸟
于其欲止之时犹知其当止之处岂可人为万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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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而反不如鸟之能知所止而止之乎其所以发明
人当知止之义亦深切矣曰引文王之诗而继以君
臣父子与国人交之所止何也曰此因圣人之止以
明至善之所在也盖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是以万物
庶事莫不各有当止之所但所居之位不同则所止
之善不一故为人君则其所当止者在于仁为人臣
则其所当止者在于敬为人子则其所当止者在于
孝为人父则其所当止者在于慈与国人交则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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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止者在于信是皆天理人伦之极致发于人心之
不容己者而文王之所以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
者亦不能加毫末于是焉但众人类为气禀物欲之
所昏故不能常敬而失其所止唯圣人之心表里洞
然无有一毫之蔽故连续光明自无不敬而所止者
莫非至善不待知所止而后得所止也故传引此诗
而历陈所止之实使天下后世得以取法焉学者于
此诚有以见其发于本心之不容己者而缉熙之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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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连续光明无少间断则其敬止之功是亦文王而
已矣诗所谓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
孚正此意也曰子之说诗既以敬止之止为语助之
辞而于此书又以为所止之义何也曰古人引诗断
章或姑借其辞以明已意未必皆取本文之义也曰
五者之目词约而义该矣子之说乃复有所谓究其
精微之蕴而推类以通之者何其言之衍而不切耶
曰举其德之要而总名之则一言足矣论其所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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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言者则其始终本末岂一言之所能尽哉得其
名而不得其所以名则仁或流于姑息敬或堕于阿
谀孝或陷父而慈或败子且其为信亦未必不为尾
生白公之为也又况传之所陈姑以见物各有止之
凡例其于大伦之目犹且阙其二焉苟不推类以通
之则亦何以尽天下之理哉曰复引淇澳之诗何也
曰上言止于至善之理备矣然其所以求之之方与
其得之之验则未之及故又引此诗以发明之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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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切如磋言其所以讲于学者已精而益求其精也
如琢如磨言其所以修于身者已密而益求其密也
此其所以择善固执日就月将而得止于至善之由
也恂慄者严敬之存乎中也威仪者辉光之著乎外
也此其所以睟面盎背施于四体而为止于至善之
验也盛德至善民不能忘盖人心之所同然圣人既
先得之而其充盛宣著又如此是以民皆仰之而不
能忘也盛德以身之所得而言也至善以理之所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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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言也切磋琢磨求其止于是而已矣曰切磋琢磨
何以为学问自修之别也曰骨角脉理可寻而切磋
之功易所谓始条理之事也玉石浑全坚确而琢磨
之功难所谓终条理之事也曰引烈文之诗而言前
王之没世不忘何也曰贤其贤者闻而知之仰其德
业之盛也亲其亲者子孙保之思其覆育之恩也乐
其乐者含哺鼓腹而安其乐也利其利者耕田凿井
而享其利也此皆先王盛德至善之馀泽故虽己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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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而人犹思之愈久而不能忘也上文之引淇澳以
明明德之得所止言之而发新民之端也此引烈文
以新民之得所止言之而著明明德之效也曰淇澳
烈文二节郑本元在诚意章后而程子置之卒章之
中子独何以知其不然而属之此也曰二家所系文
意不属故有不得而从者且以所谓道盛德至善没
世不忘者推之则知其当属乎此也

  或问听讼一章郑本元在止于信之后正心修身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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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又进而寘之经文之下此谓知之至也之上子
不之从而寘之于此何也曰以传之结语考之则其
为释本末之义可知矣以经之本文参之则其当属
于此可见矣二家之说有未安者故不得而从也曰
然则听讼无讼于明德新民之义何所当也曰圣人
德盛仁熟所以自明者皆极天下之至善故能大有
以畏服其民之心志而使之不敢尽其无实之辞是
以虽其听讼无以异于众人而自无讼之可听盖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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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既明而民德自新则得其本之明效也或不能然
而欲区区于分争辨讼之间以求新民之效其亦末
矣此传者释经之意也曰然则其不论夫终始者何
也曰古人释经取其大略未必如是之屑屑也且此
章之下有阙文焉又安知其非本有而并失之也

  或问此谓知本其一为听讼章之结语则闻命矣其一
郑本元在经文之后此谓知之至也之前而程子以
为衍文何也曰以其复出而他无所系也曰此谓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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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至也郑本元随此谓知本系于经文之后而下属
诚意之前程子则去其上句之复而附此句于听讼
知本之章以属明德之上是必皆有说矣子独何据
以知其皆不尽然而有所取舍于其间耶曰此无以
他求为也考之经文初无再论知本知至之云者则
知属之经后者之不然矣观于听讼之章既以知本
结之而其中间又无知至之说则知再结听讼者之
不然矣且其下文所属明德之章自当为传文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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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安得以此而先之乎故愚于此皆有所不能无疑者
独程子上句之所删郑氏下文之所属则以经传之
次求之而有合焉是以不得而异也曰然则子何以
知其为释知至之结语而又知其上之当有阙文也
曰以文义与下文推之而知其释知至也以句法推
之而知其为结语也以传之例推之而知其有阙文
也曰此经之序自诚意以下其义明而传悉矣独其
所谓格物致知者字义不明而传复阙焉且为最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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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之地而无复上文语绪之可寻也子乃自谓取
程子之意以补之则程子之言何以见其必合于经
意而子之言又似不尽出于程子何耶曰或问于程
子曰学何为而可以有觉也程子曰学莫先于致知
能致其知则思日益明至于久而后有觉尔书所谓
思曰睿睿作圣董子所谓勉强学问则闻见博而知
益明正谓此也学而无觉则亦何以学为也哉或问
忠信则可勉矣而致知为难奈何程子曰诚敬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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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不勉然天下之理不先知之亦未有能勉以行
之者也故大学之序先致知而后诚意其等有不可
躐者苟无圣人之聪明睿知而徒欲勉焉以践其行
事之迹则亦安能如彼之动容周旋无不中礼也哉
惟其烛理之明乃能不待勉强而自乐循理尔夫人
之性本无不善循理而行宜无难者惟其知之不至
而但欲以力为之是以苦其难而不知其乐耳知之
而至则循理为乐不循理为不乐何苦而不循理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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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吾乐耶昔尝见有谈虎伤人者众莫不闻而其间
一人神色独变问其所以乃尝伤于虎者也夫虎能
伤人人孰不知然闻之有惧有不惧者知之有真有
不真也学者之知道必如此人之知虎然后为至耳
若曰知不善之不可为而犹或为之则亦未尝真知
而已矣此两条者皆言格物致知所以当先而不可
后之意也又有问进修之术何先者程子曰莫先于
正心诚意然欲诚意必先致知而欲致知又在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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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尽也格至也凡有一物必有一理穷而致之所谓
格物者也然而格物亦非一端如或读书讲明道义
或论古今人物而别其是非或应接事物而处其当
否皆穷理也曰格物者必物物而格之耶将止格一
物而万理皆通耶曰一物格而万理通虽颜子亦未
至此惟今日而格一物焉明日又格一物焉积习既
多然后脱然有贯通处耳又曰自一身之中以至万
物之理理会得多自当豁然有个觉处又曰穷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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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谓必尽穷天下之理又非谓止穷得一理便到但
积累多后自当脱然有悟处又曰格物非欲尽穷天
下之物但于一事上穷尽其他可以类推至于言孝
则当求其所以为孝者如何若一事上穷不得且别
穷一事或先其易者或先其难者各随人浅深譬如
千蹊万径皆可以适国但得一道而入则可以推类
而通其馀矣盖万物各具一理而万理同出一原此
所以可推而无不通也又曰物必有理皆所当穷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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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所以高深鬼神之所以幽显是也若曰天吾
知其高而已矣地吾知其深而已矣鬼神吾知其幽
且显而已矣则是已然之词又何理之可穷哉又曰
如欲为孝则当知所以为孝之道如何而为奉养之
宜如何而为温凊之节莫不穷究然后能之非独守
夫孝之一字而可得也或问观物察已者岂因见物
而反求诸已乎曰不必然也物我一理才明彼即晓
此此合内外之道也语其大天地之所以高厚语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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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至一物之所以然皆学者所宜致思也曰然则先
求之四端可乎曰求之情性固切于身然一草一木
亦皆有理不可不察又曰致知之要当知至善之所
在如父止于慈子止于孝之类若不务此而徒欲汎
然以观万物之理则吾恐其如大军之游骑出太远
而无所归也又曰格物莫若察之于身其得之尤切
此九条者皆言格物致知所当用力之地与其次第
工程也又曰格物穷理但立诚意以格之其迟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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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乎人之明暗耳又曰入道莫如敬未有能致知而
不在敬者又曰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又曰致
知在乎所养养知莫过于寡欲又曰格物者适道之
始思欲格物则固已近道矣是何也以收其心而不
放也此五条者又言涵养本原之功所以为格物致
知之本者也凡程子之为说者不过如此其于格物
致知之传详矣今也寻其义理既无可疑考其字义
亦皆有据至以他书论之则文言所谓学聚问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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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所谓明善择善孟子所谓知性知天又皆在乎固
守力行之先而可以验夫大学始教之功为有在乎
此也愚尝反覆考之而有以信其必然是以窃取其
意以补传文之阙不然则又安敢犯不韪之罪为无
證之言以自托于圣经贤传之间乎曰然则吾子之
意亦可得而悉闻之乎曰吾闻之也天道流行造化
发育凡有声色貌象而盈于天地之间者皆物也既
有是物则其所以为是物者莫不各有当然之则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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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不容已是皆得于天之所赋而非人之所能为也
今且以其至切而近者言之则心之为物实主于身
其体则有仁义礼智之性其用则有恻隐羞恶恭敬
是非之情浑然在中随感而应各有攸主而不可乱
也次而及于身之所具则有口鼻耳目四肢之用又
次而及于身之所接则有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
之常是皆必有当然之则而自不容已所谓理也外
而至于人则人之理不异于已也远而至于物则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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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理不异于人也极其大则天地之运古今之变不
能外也尽于小则一尘之微一息之顷不能遗也是
乃上帝所降之衷烝民所秉之彝刘子所谓天地之
中夫子所谓性与天道子思所谓天命之性孟子所
谓仁义之心程子所谓天然自有之中张子所谓万
物之一原邵子所谓道之形体者但其气质有清浊
偏正之殊物欲有浅深厚薄之异是以人之与物贤
之与愚相为悬绝而不能同耳以其理之同故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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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心而于天下万物之理无不能知以其禀之异
故于其理或有所不能穷也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
尽知有不尽则其心之所发必不能纯于义理而无
杂乎物欲之私此其所以意有不诚心有不正身有
不修而天下国家不可得而治也昔者圣人盖有忧
之是以于其始教为之小学而使之习于诚敬则所
以收其放心养其德性者已无所不用其至矣及其
进乎大学则又使之即夫事物之中因其所知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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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而究之以各造乎其极则吾之知识亦得以周遍
精切而无不尽也若其用力之方则或考之事为之
著或察之念虑之微或求之文字之中或索之讲论
之际使于身心性情之德人伦日用之常以至天地
鬼神之变鸟兽草木之宜自其一物之中莫不有以
见其所当然而不容已与其所以然而不可易者必
其表里精粗无所不尽而又益推其类以通之至于
一日脱然而贯通焉则于天下之物皆有以究其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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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精微之所极而吾之聪明睿智亦皆有以极其心
之本体而无不尽矣此愚之所以补乎本传阙文之
意虽不能尽用程子之言然其指趣要归则不合者
鲜矣读者其亦深考而实识之哉曰然则子之为学
不求诸心而求诸迹不求之内而求之外吾恐圣贤
之学不如是之浅近而支离也曰人之所以为学心
与理而已矣心虽主乎一身而其体之虚灵足以管
乎天下之理理虽散在万物而其用之微妙实不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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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一人之心初不可以内外精粗而论也然或不知
此心之灵而无以存之则昏昧杂扰而无以穷众理
之妙不知众理之妙而无以穷之则偏狭固滞而无
以尽此心之全此其理势之相须盖亦有必然者是
以圣人设教使人默识此心之灵而存之于端庄静
一之中以为穷理之本使人知有众理之妙而穷之
于学问思辨之际以致尽心之功巨细相涵动静交
养初未尝有内外精粗之择及其真积力久而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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贯通焉则亦有以知其浑然一致而果无内外精粗
之可言矣今必以是为浅近支离而欲藏形匿影别
为一种幽深恍惚艰难阻绝之论务使学者莽然措
其心于文字言语之外而曰道必如此然后可以得
之则是近世佛学诐淫邪遁之尤者而欲移之以乱
古人明德新民之实学其亦误矣曰近世大儒有为
格物致知之说者曰格犹捍也禦也能捍禦外物而
后能知至道也又有推其说者曰人生而静其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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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不善而有为不善者外物诱之也所谓格物以致
其知者亦曰捍去外物之诱而本然之善自明耳是
其为说不亦善乎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则物之与
道固未始相离也今曰禦外物而后可以知至道则
是绝父子而后可以知孝慈离君臣而后可以知仁
敬也是安有此理哉若曰所谓外物者不善之诱耳
非指君臣父子而言也则夫外物之诱人莫甚于饮
食男女之欲然推其本则固亦莫非人之所当有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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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无者也但于其间自有天理人欲之辨而不可
以毫釐差耳惟其徒有是物而不能察于吾之所以
行乎其间者孰为天理孰为人欲是以无以致其克
复之功而物之诱于外者得以夺乎天理之本然也
今不即物以穷其原而徒恶物之诱乎已乃欲一切
捍而去之则是必闭口枵腹然后可以得饮食之正
绝灭种类然后可以全夫妇之别也是虽二氏无君
无父之教有不能充其说者况乎圣人大中至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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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而得以此乱之哉曰自程子以格物为穷理而其
学者传之见于文字多矣是亦有以发其师说而有
助于后学者耶曰程子之说切于已而不遗于物本
于行事之实而不废文字之功极其大而不略其小
究其精而不忽其粗学者循是而用力焉则既不务
博而陷于支离亦不径约而流于狂妄既不舍其积
累之渐而其所谓豁然贯通者又非见闻思虑之可
及也是以说经之意入德之方其亦可谓反复详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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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无俟于发明矣若其门人虽曰祖其师说然以愚
考之则恐其皆未足以及此也盖有以必穷万物之
理同出于一为格物知万物同出乎一理为知至如
合内外之道则天人物我为一通昼夜之道则死生
幽明为一达哀乐好恶之情则人与鸟兽鱼鳖为一
求屈伸消长之变则天地山川草木为一者似矣然
其欲必穷万物之理而专指外物则于理之在已者
有不明矣但求众物比类之同而不究一物性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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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则于理之精微者有不察矣不欲其异而不免乎
四说之异必欲其同而未极乎一原之同则徒有牵
合之劳而不睹贯通之妙矣其于程子之说何如哉
又有以为穷理只是寻个是处然必以恕为本而又
先其大者则一处理通而触处皆通者其曰寻个是
处者则得矣而曰以恕为本则是求仁之方而非穷
理之务也又曰先其大者则不若先其近者之切也
又曰一处通而一切通则又颜子之所不能及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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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不敢言非若类推积累之可以循序而必至也
又有以为天下之物不可胜穷然皆备于我而非从
外得也所谓格物亦曰反身而诚则天下之物无不
在我者是亦似矣然反身而诚乃为物格知至以后
之事言其穷理之至无所不尽故凡天下之理反求
诸身皆有以见其如目视耳听手持足行之毕具于
此而无毫发之不实耳固非以是方为格物之事亦
不谓但务反求诸身而天下之理自然无不诚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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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之言明善即物格知至之事其言诚身即意诚心
正之功故不明乎善则有反诸身而不诚者其功夫
地位固有序而不可诬矣今为格物之说又安得遽
以是而为言哉又有以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为
非程子之言者则诸家所记程子之言此类非一不
容皆误且其为说正中庸学问思辨弗得弗措之事
无所咈于理者不知何所病而疑之也岂其习于持
敬之约而厌夫观理之烦耶抑直以已所未闻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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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他人之所闻也夫持敬观理不可偏废程子固已
言之若以已偶未闻而遂不之信则以有子之似圣
人而速贫速朽之论犹不能无待于子游而后定今
又安得遽以一人之所未闻而尽废众人之所共闻
者哉又有以为物物致察而宛转归已如察天行以
自强察地势以厚德者亦似矣然其曰物物致察则
是不察程子所谓不必尽穷天下之物也又曰宛转
归己则是不察程子所谓物我一理才明彼即晓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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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意也又曰察天行以自强察地势以厚德则是但
欲因其已定之名拟其已著之迹而未尝如程子所
谓求其所以然与其所以为者之妙也独有所谓即
事即物不厌不弃而身亲格之以精其知者为得致
字向里之意而其曰格之之道必立志以定其本居
敬以持其志志立乎事物之表敬行乎事物之内而
知乃可精者又有以合乎所谓未有致知而不在敬
者之指但其语意颇伤急迫既不能尽其全体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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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大又无以见其从容潜玩积久贯通之功耳呜呼
程子之言其答问反复之详且明也如彼而其门人
之所以为说者乃如此虽或仅有一二之合焉而不
免于犹有所未尽也是亦不待七十子丧而大义已
乖矣尚何望其能有所发而有助于后学哉间独惟
念昔闻延平先生之教以为为学之初且当常存此
心勿为他事所胜凡遇一事即当且就此事反复推
寻以究其理待此一事融释脱落然后循序少进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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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穷一事如此既久积累之多胸中自当有洒然处
非文字言语之所及也详味此言虽其规模之大条
理之密若不逮于程子然其工夫之渐次意味之深
切则有非他说所能及者惟尝实用力于此者为能
有以识之未易以口舌争也曰然则所谓格物致知
之学与世之所谓博物洽闻者奚以异曰此以反身
穷理为主而必究其本末是非之极至彼以徇外誇
多为务而不覈其表里真妄之实然必究其极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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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愈博而心愈明不覈其实是以识愈多而心愈窒
此正为己为人之所以分不可不察也

  或问六章之指其详犹有可得而言者耶曰天下之道
二善与恶而已矣然揆厥所元而循其次第则善者
天命所赋之本然恶者物欲所生之邪秽也是以人
之常性莫不有善而无恶其本心莫不好善而恶恶
然既有是形体之累而又为气禀之拘是以物欲之
私得以蔽之而天命之本然者不得而著其于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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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理固有瞢然不知其善恶之所在者亦有仅识其
粗而不能真知其可好可恶之极者夫不知善之真
可好则其好善也虽曰好之而未能无不好者以拒
之于内不知恶之真可恶则其恶恶也虽曰恶之而
未能无不恶者以挽之于中是以不免于苟焉以自
欺而意之所发有不诚者夫好善而不诚则非惟不
足以为善而反有以贼乎其善恶恶而不诚则非惟
不足以去恶而适所以长乎其恶是则其为害也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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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甚焉而何益之有哉圣人于此盖有忧之故为大
学之教而必首之以格物致知之目以开明其心术
使既有以识夫善恶之所在与其可好可恶之必然
矣至此而复进之以必诚其意之说焉则又欲其谨
之于幽独隐微之奥以禁止其苟且自欺之萌而凡
其心之所发如曰好善则必由中及外无一毫之不
好也如曰恶恶则必由中及外无一毫之不恶也夫
好善而中无不好则是其好之也如好好色之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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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快乎己之目初非为人而好之也恶恶而中无不
恶则是其恶之也如恶恶臭之真欲以足乎已之鼻
初非为人而恶之也所发之实既如此矣而须臾之
顷纤芥之微念念相承又无敢有少间断焉则庶乎
内外昭融表里澄彻而心无不正身无不修矣若彼
小人幽隐之间实为不善而犹欲外托于善以自盖
则亦不可谓其全然不知善恶之所在但以不知其
真可好恶而又不能谨之于独以禁止其苟且自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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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萌是以沦陷至于如此而不自知耳此章之说其
详如此是固宜为自修之先务矣然非有以开其知
识之真则不能有以致其好恶之实故必曰欲诚其
意者先致其知又曰知致而后意诚然犹不敢恃其
知之已至而听其所自为也故又曰必诚其意必慎
其独而毋自欺焉则大学工夫次第相承首尾为一
而不假他术以杂乎其间亦可见矣后此皆然今不
复重出也曰然则慊之为义或以为少又以为恨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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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不同何也曰慊之为字有作嗛者而字书以为口
衔物也然则慊亦但为心有所衔之意而其为快为
足为恨为少则以所言之异而别之耳孟子所谓慊
于心乐毅所谓慊于志则以衔其快与足之意而言
者也孟子所谓吾何慊汉书所谓嗛栗姬则以衔其
恨与少之意而言者也读者各随所指而观之则既
并行而不悖矣字书又以其训快与足者读与惬同
则义愈明而音又异尤不患于无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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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问人之有心本以应物而此章之传以为有所喜怒
忧惧便为不得其正然则其为心也必如槁木之不
复生死灰之不复然乃为得其正耶曰人之一心湛
然虚明如鉴之空如衡之平以为一身之主者固其
真体之本然而喜怒忧惧随感而应妍蚩俯仰因物
赋形者亦其用之所不能无者也故其未感之时至
虚至静所谓鉴空衡平之体虽鬼神有不得窥其际
者固无得失之可议及其感物之际而所应者又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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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节则其鉴空衡平之用流行不滞正大光明是乃
所以为天下之达道亦何不得其正之法哉唯其事
物之来有所不察应之既或不能无失且又不能不
与俱往则其喜怒忧惧必有动乎中者而此心之用
始有不得其正者耳传者之意固非以心之应物便
为不得其正而必如槁木死灰然后乃为得其正也
惟是此心之灵既曰一身之主苟得其正而无不在
是则耳目鼻口四肢百骸莫不有所听命以供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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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动静语默出入起居惟吾所使而无不合于理
如其不然则心在于此而心驰于彼血肉之躯无所
管摄其不为仰面贪看鸟回头错应人者几希矣孔
子所谓操则存舍则亡孟子所谓求其放心从其大
体者盖皆谓此学者可不深念而屡省之哉

  或问八章之辟旧读为譬而今读为僻何也曰旧音旧
说以上章例之而不合也以下文逆之而不通也是
以间者窃以类例文意求之而得其说如此盖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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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常情于此五者一有所向则失其好恶之平而陷
于一偏是以身有不修不能齐其家耳盖偏于爱则
溺焉而不知其恶矣偏于恶则阻焉而不知其善矣
是其身之所接好恶取舍之间将无一当于理者而
况于闺门之内恩常掩义亦何以胜其情爱昵比之
私而能有以齐之哉曰凡是五者皆身与物接所不
能无而亦既有当然之则矣今曰一有所向便为偏
倚而身不修则是必其接物之际此心漠然都无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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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之等贵贱之别然后得免于偏也且心既正矣则
宜其身之无不修今乃犹有若是之偏何哉曰不然
也此章之义实承上章其立文命意大抵相似盖以
为身与事接而后或有所偏非以为一与事接而必
有所偏所谓心正而后身修亦曰心得其正乃能修
身非谓此心一正则身不待检而自修也曰亲爱贱
恶畏敬哀矜固人心之所宜有若夫敖惰则凶德也
曾谓本心而有如是之则哉曰敖之为凶德也正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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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先有是心不度所施而无所不敖尔若因人之可
敖而敖之则是常情所宜有而事理之当然也今有
人焉其亲且旧未至于可亲而爱也其位与德未至
于可畏而敬也其穷未至于可哀而其恶未至于可
贱也其言无足去取而其行无足是非也则视之泛
然如途之人而已尔又其下者则夫子之取瑟而歌
孟子之隐几而卧盖亦因其有以自取而非吾故有
敖之之意亦安得而遽谓之凶德哉又况此章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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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为虑其因有所重而陷于一偏者发其言虽曰有
所敖惰而其意则正欲人之于此更加详审虽曰所
当敖惰而犹不敢肆其敖惰之心也亦何病哉

  或问如保赤子何也曰程子有言赤子未能自言其意
而为之母者慈爱之心出于至诚则凡所以求其意
者虽或不中而不至于大相远矣岂待学而后能哉
若民则非如赤子之不能自言矣而使之者反不能
无失于其心则以本无慈爱之实而于此有不察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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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之言此盖以明夫使众之道不过自其慈幼者而
推之而慈幼之心又非外铄而有待于强为也事君
之孝事长之弟亦何以异于此哉既举其细则大者
可知矣曰仁让言家贪戾言人何也曰善必积而后
成恶虽小而可惧古人之深戒也书所谓尔惟德罔
小万邦惟庆尔惟不德罔大坠厥宗亦是意尔曰此
章本言上行下效有不期然而然者今曰有诸已而
后求诸人无诸已而后非诸人则是犹有待于劝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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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督而后化且内适自修而遽欲望人之皆有已方
仅免而遂欲责人以必无也曰此为治其国者言之
则推吾所有与民共由其条教法令之施赏善罚恶
之政固有理所当然而不可已者但以所令反其所
好则民不从故又推本言之欲其先成于已而有以
责人固非谓其专务修已都不治人而拱手以俟其
自化亦非谓其矜已之长愧人之短而胁之以必从
也故先君子之言曰有诸已不必求诸人以为求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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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而无诸已则不可也无诸已不必非诸人以为非
诸人而有诸已则不可也正此意也曰然则未能有
善而遂不求人之善未能去恶而遂不非人之恶斯
不亦恕而终身可行乎哉曰恕字之旨以如心为义
盖曰如治已之心以治人如爱已之心以爱人而非
苟然姑息之谓也然人之为心必尝穷理以正之使
其所以治已爱已者皆出于正然后可以即是推之
以及于人而恕之为道有可言者故大学之传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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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章始及于此则其用力之序亦可见矣至即此章
而论之则欲如治已之心以治人者又不过以强于
自治为本盖能强于自治至于有善而可以求人之
善无恶而可以非人之恶然后推己及人使之亦如
我之所以自治而自治焉则表端景正源洁流清而
治己治人无不尽其道矣所以终身力此而无不可
行之时也今乃不然而直欲以其不肖之身为标准
视吾治教所当及者一以姑息待之不相训诰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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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戒将使天下之人皆如已之不肖而沦胥以陷焉
是乃大乱之道而岂所谓终身可行之恕焉近世名
卿之言有曰人虽至愚责人则明虽有聪明恕已则
昏苟能以责人之心责已恕已之心恕人则不患不
至于圣贤矣此言近厚世亦多称之者但恕字之义
本以如心而得故可以施之于人而不可以施之于
已今曰恕已则昏则是已知其如此矣而又曰以恕
已之心恕人则是既不知自治其昏而遂推以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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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其亦将如我之昏而后已也乃欲由此以入圣贤
之域岂不误哉藉令其意但为欲反此心以恕于人
则亦止可以言下章爱人之事而于此章治人之意
与夫中庸以人治人之说则皆有未合者盖其为恕
虽同而一以及人为主一以自治为主则二者之间
毫釐之异正学者所当深察而明辨也若汉之光武
亦贤君也一旦以无罪黜其妻其臣郅恽不能力陈
大义以救其失而姑为缓辞以慰解之是乃所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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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三年而缌功是察放饭流歠而齿决是惮者光武
乃谓惮为善恕己量主则其失又甚远而大启为人
臣者不肯责难陈善以贼其君之罪一字之义有所
不明而其祸乃至于此可不谨哉曰既结上文而复
引诗者三何也曰古人言必引诗盖取其嗟叹咏歌
优游厌饫有以感发人之善心非徒取彼之文證此
之义而已也夫以此章所论齐家治国之事文具而
意足矣复三引诗非能于其所论之外别有所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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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然尝试读之则反复吟咏之间意味深长义理通
畅使人心融神会有不知手舞而足蹈者是则引诗
之助与为多焉盖不独此他凡引诗云者皆以是求
之则引者之意可见而诗之为用亦得矣曰三诗亦
有序乎曰首言家人次言兄弟终言四国亦刑于寡
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之意也

  或问上章论齐家治国之道既以孝弟慈为言矣此论
治国平天下之道而复以是为言何也曰三者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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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大端众心之所同得者也自家以及国自国以及
天下虽有大小之殊然其道不过如此而已但前章
专以已推而人化为言此章又申言之以见人心之
所同而不能已者如此是以君子不唯有以化之而
又有以处之也盖人之所以为心者虽曰未尝不同
然贵贱殊势贤愚异禀苟非在上之君子真知实蹈
有以倡之则下之有是心者亦无所感而兴起矣幸
其有以倡焉而兴起矣然上之人乃或不能察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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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而失其所以处之之道则彼其所兴起者或不得
遂而反有不均之叹是以君子察其心之所同而得
夫絜矩之道然后有以处此而遂其兴起之善端也
曰何以言絜之为度也曰此庄子所谓絜之百围贾
子所谓度长絜大者也前此诸儒盖莫之省而强训
以挈殊无意味先友太史范公乃独推此以言之而
后其理可得而通也盖絜度也矩所以为方也以已
之心度人之心知人之所恶者不异乎已则不敢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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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之所恶者施之于人使吾之身一处乎此则上下
四方物我之际各得其分不相侵越而各就其中挍
其所占之地则其广狭长短又皆平均如一截然方
正而无有馀不足之处是则所谓絜矩者也夫为天
下国家而所以处心制事者一出于此则天地之间
将无一物不得其所而凡天下之欲为孝弟不倍者
皆得以自尽其心而无不均之叹矣天下其有不平
者乎然君子之所以有此亦岂自外至而强为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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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曰物格知至故有以通天下之志而知千万人之
心即一人之心意诚心正故有以胜一已之私而能
以一人之心为千万人之心其如此而已矣一有私
意存乎其间则一膜之外便为胡越虽欲絜矩亦将
有所隔碍而不能通矣若赵由之为守则易尉而为
尉则陵守王肃之方于事上而好人佞巳推其所由
盖出于此而充其类则虽桀纣盗蹠之所为亦将何
所不至哉曰然则絜矩之云是则所谓恕者已乎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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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固前章所谓如爱已之心以爱人者也夫子所谓
终身可行程子所谓充拓得去则天地变化而草木
蕃充拓不去则天地闭而贤人隐皆以其可以推之
而无不通耳然必自其穷理正心者而推之则吾之
爱恶取舍皆得其正而其所推以及人者亦无不得
其正是以上下四方以此度之而莫不截然各得其
分若于理有未明而心有未正则吾之所欲者未必
其所当欲吾之所恶者未必其所当恶乃不察此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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遽欲以是为施于人之准则则其意虽公而事则私
是将见其物我相侵彼此交病而虽庭除之内跬步
之间亦且参商矛盾而不可行矣尚何终身之望哉
是以圣贤凡言恕者又必以忠为本而程子亦言忠
恕两言如形与影欲去其一而不可得盖惟忠而后
所如之心始得其正是亦此篇先后本末之意也然
则君子之学可不谨其序哉曰自身而家自家而国
自国而天下均为推巳及人之事而传之所以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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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一事自为一说若有不能相通焉者何也曰此以
势之远迩事之先后而所施有不同耳实非有异事
也盖必审于接物好恶不偏然后有以正伦理笃恩
义而齐其家其家已齐事皆可法然后有以立标准
胥教诲而治其国其国已治民知兴起然后可以推
已度物举此加彼而平天下此以其远近先后而施
有不同者也然自国以上则治于内者严密而精详
自国以下则治于外者广博而周遍亦可见其本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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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一物首尾实一身矣何名为异说哉曰所谓民之
父母者何也曰君子有絜矩之道故能以已之好恶
知民之好恶又能以民之好恶为已之好恶也夫好
其所好而与之聚之恶其所恶而不以施焉则上之
爱下真犹父母之爱其子矣后民之亲其上岂不亦
犹子之爱其父母哉曰此所引节南山之诗何也曰
言在尊位者人所观仰不可不谨若人君恣己徇私
不与天下同其好恶则为天下僇如桀纣幽厉也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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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众得国失众失国何也曰言能絜矩则民父母之
而得众得国矣不能絜矩则为天下僇而失众失国
矣曰所谓先慎乎德何也曰上言有国者不可不谨
此言其所谨而当先者尤在于德也德即所谓明德
所以谨之亦曰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以修其身而已
矣曰此其深言务财用而失民何也曰有德而有人
有土则因天分地不患乎无财用矣然不知本末而
无絜矩之心则未有不争斗其民而施之以劫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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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者也易大传曰何以聚人曰财春秋外传曰王人
者将以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故财聚于上则民散
于下矣财散于下则民归于上矣言悖而出者亦悖
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郑氏以为君有逆命则
民有逆辞上贪于利则下人侵畔得其旨矣曰前既
言命之不易矣此又言命之不常何也日以天命之
重而致其丁宁之意亦承上文而言之也盖善则得
之者有德而有人之谓也不善则失之者悖入而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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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之谓也然则命之不常乃人之所自为耳可不谨
哉曰其引秦誓何也曰言好善之利及其子孙不好
善之害流于后世亦由絜矩与否之异也曰媢嫉之
人诚可恶矣然仁人恶之之深至于如此得无疾之
已甚之乱耶曰小人为恶千条万端其可恶者不但
媢嫉一事而已仁人不深恶乎彼而独深恶乎此者
以其有害于善人使民不得被其泽而其流祸之长
及于后世而未巳也然非杀人于货之盗则罪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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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故亦放流之而已然又念夫彼此之势虽殊而苦
乐之情则一今此恶人放而不远则其为害虽得不
施于此而彼所放之地其民复何罪焉故不敢以已
之所恶施之于人而必远而置之无人之境以禦魑
魅而后已盖不惟保安善人使不蒙其害亦所以禁
伏凶人使不得稔其恶虽因彼之善恶而有好恶之
殊然所以仁之之意亦未尝不行乎其间也此其为
禦乱之术至矣而何致乱之有曰迸之为屏何也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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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字之通用者多矣汉石刻词有引尊五美屏四恶
者而以尊为遵以屏为迸则其證也曰仁人之能爱
人能恶人何也曰仁人者私欲不萌而天下之公在
我是以是非不谬而举错得宜也曰命之为慢与其
为怠也孰得曰大凡疑义所以决之不过乎义理文
势事證三者而已今此二字欲以义理文势决之则
皆通欲以事證决之则无考盖不可以深求矣若使
其于义理事实之大者有所向背而不可以不究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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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视其缓急以为先后况于此等字既两通而于事
义无大得失则亦何必苦心极力以求之徒费日而
无所益乎以是而推他亦皆可见矣曰好善恶恶人
之性然也有拂人之性者何哉曰不仁之人阿党媢
嫉有以陷溺其心是以其所好恶戾于常性如此与
民之父母能好恶人者正相反使其能胜私而絜矩
则不至于是矣曰忠信骄泰之所以为得失者何也
曰忠信者尽已之心而不违于物絜矩之本也骄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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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恣已徇私以人从欲不得与人同好恶矣曰上文
深陈财用之失民矣此复言生财之道何也曰此所
谓有土而有财者也夫洪范八政食货为先子贡问
政而夫子告之亦以足食为首盖生民之道不可一
日而无者圣人岂轻之哉特以为国者以利为利则
必至于剥民以自奉而有悖出之祸故深言其害以
为戒耳至于崇本节用有国之常政所以厚下而足
民者则固未尝废也吕氏之说得其旨矣有子曰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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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足君孰与不足孟子曰无政事则财用不足正此
意也然孟子所谓政事则所以告齐梁之君使之制
民之产者是已岂若后世头会箕敛厉民自养之云
哉曰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何也曰仁者
不私其有故财散民聚而身尊不仁者惟利是图故
捐身贾祸以崇货也然亦即财货而以其效言之尔
非谓仁者真有以财发身之意也曰未有府库财非
其财者何也曰上好仁则下好义矣下好义则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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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矣事有终则为君者安富尊荣而府库之财可长
保矣此以财发身之效也上不好仁则下不好义下
不好义则其事不终是将为天下僇之不暇而况府
库之财又岂得为吾之财乎若商纣以自焚而积钜
桥鹿台之财德宗以出走而丰琼林大盈之积皆以
身发财之效也曰其引孟献子之言何也曰鸡豚牛
羊民之所畜养以为利者也既已食君之禄而享民
之奉矣则不当复与之争此公仪子所以拔园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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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妇而董子因有与之齿者去其角傅之翼者两其
足之喻皆絜矩之义也聚敛之臣剥民之膏血以奉
上而民被其殃盗臣窃君之府库以自私而祸不及
下仁者之心至诚恻怛宁亡已之财而不忍伤民之
力所以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亦絜矩之义也
昔孔子以臧文仲之妾织蒲而直斥其不仁以冉求
聚敛于季氏而欲鸣鼓以声其罪以圣人之宏大兼
容温良博爱而所以责二子者疾痛深切不少假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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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其意亦可见矣曰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何
也曰以利为利则上下交征不夺不餍以义为利则
不遗其亲不后其君盖惟义之安而自无所不利矣
程子曰圣人以义为利义之所安即利之所在正谓
此也孟子分别义利拔本塞源之意其传盖亦出于
此云曰此其言菑害并至无如之何何也曰怨已结
于民心则非一朝一夕之可解矣圣贤深探其实而
极言之欲人有以审于未然而不为无及于事之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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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以此为防人犹有用桑弘羊孔仅宇文融杨矜陈京
裴延龄之徒以败其国者故陆宣公之言曰民者邦
之本财者民之心其心伤则其本伤其本伤则枝干
凋瘁而根柢蹶拔矣吕正献公之言曰小人聚敛以
佐人主之欲人主不悟以为有利于国而不知其终
为害也赏其纳忠而不知其大不忠也嘉其任怨而
不知其怨归于上也呜呼若二公之言则可谓深得
此章之指者矣有国家者可不监哉曰此章之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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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多所更定而子独以旧文为正者何也曰此章之
义博故传言之详然其实则不过好恶义利之两端
而已但以欲致其详故所言已足而复更端以广其
意是以二义相循间见层出有似于易置而错陈耳
然徐而考之则其端绪接续脉络贯通而丁宁反复
为人深切之意又自别见于言外不可易也必欲二
说中判以类相从自始至终画为两节则其界辨虽
若有馀而意味或反不足此不可不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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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书或问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