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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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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三

  宋 朱子 撰

  中庸

  或问名篇之义程子专以不偏为言吕氏专以无过不
及为说二者固不同矣子乃合而言之何也曰中一
名而有二义程子固言之矣今以其说推之不偏不
倚云者程子所谓在中之义未发之前无所偏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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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也无过不及者程子所谓中之道也见诸行事各
得其中之名也盖不偏不倚犹立而不近四旁心之
体地之中也无过不及犹行而不先不后理之当事
之中也故于未发之大本则取不偏不倚之名于已
发而时中则取无过不及之义语固各有当也然方
其未发虽未有无过不及之可名而所以为无过不
及之本体实在于是及其发而得中也虽其所主不
能不偏于一事然其所以无过不及者是乃无偏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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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之所为而于一事之中亦未尝有所偏倚也故程
子又曰言和则中在其中言中则含喜怒哀乐在其
中而吕氏亦云当其未发此心至虚无所偏倚故谓
之中以此心而应万事之变无往而非中矣是则二
义虽殊而实相为体用此愚于名篇之义所以不得
取此而遗彼也曰庸字之义程子以不易言之而子
以为平常何也曰唯其平常故可常而不可易若惊
世骇俗之事则可暂而不得为常矣二说虽殊其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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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也但谓之不易则必要于久而后见不若谓之平
常则直验于今之无所诡异而其常久而不可易者
可兼举也况中庸之云上与高明为对而下与无忌
惮者相反其曰庸德之行庸言之谨又以见夫虽细
微而不敢忽则其名篇之义以不易而为言者又孰
若平常之为切乎曰然则所谓平常将不为浅近苟
且之云乎曰不然也所谓平常亦曰事理之当然而
无所诡异云尔是固非有甚高难行之事而亦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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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合污之谓哉既曰当然则自君臣父子日用之常
推而至于尧舜之禅授汤武之放伐其变无穷亦无
适而非平常矣曰此篇首章先明中和之义次章乃
及中庸之说至其名篇乃不曰中和而曰中庸者何
哉曰中和之中其义虽精而中庸之中实兼体用且
其所谓庸者又有平常之意焉则比之中和其所该
者尤广而于一篇大指精粗本末无所不尽此其所
以不曰中和而曰中庸也曰张子之言如何曰其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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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句句理会使其言互相发明者真读书之要法不
但可施于此篇也曰吕氏为己为人之说如何曰为
人者程子以为欲见知于人者是也吕氏以志于功
名言之而谓今之学者未及乎此则是以为人为及
物之事而涉猎侥倖以求济其私者又下此一等也
殊不知夫子所谓为人者正指此下等人尔若曰未
能成已而遽欲成物此特可坐以不能知所先后之
罪原其设心犹爱而公视彼欲求人知以济一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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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而后学者不可同日语矣至其所谓立喜怒哀乐
未发之中以为之本使学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亦曰
欲使学者务先存养以为穷理之地耳而语之未莹
乃似圣人强立此中以为大本使人以是为准而取
中焉则中者岂圣人之所强立而未发之际亦岂若
学者有所择取于其间哉但其全章大指则有以切
中今时学者之病览者诚能三复而致思焉亦可以
感悟而兴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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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至第十一章

  或问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何也曰此
先明性道教之所以名以见其本皆出乎天而实不
外于我也天命之谓性言天之所以命乎人者是则
人之所以为性也盖天之所以赋与万物而不能自
己者命也吾之得乎是命以生而莫非全体者性也
故以命言之则曰元亨利贞而四时五行庶类万化
莫不由是而出以性言之则曰仁义礼智而四端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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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万物万事之理无不纯于其间盖在天在人虽有
性命之分而其理则未尝不一在人在物虽有气禀
之异而其理则未尝不同此吾之性所以纯粹至善
而非若荀扬韩子之所云也率性之谓道言循其所
得乎天以生者则事事物物莫不自然各有当行之
路是则所谓道也盖天命之性仁义礼智而已循其
仁之性则自父子之亲以至于仁民爱物皆道也循
其义之性则自君臣之分以至于敬长尊贤亦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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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其礼之性则恭敬辞让之节文皆道也循其智之
性则是非邪正之分别亦道也盖所谓性者无一理
之不具故所谓道者不待外求而无所不备所谓性
者无一物之不得故所谓道者不假人为而无所不
周虽鸟兽草木之生仅得形气之偏而不能有以通
贯乎全体然其知觉运动荣悴开落亦皆循其性而
各有自然之理焉至于虎狼之父子蜂蚁之君臣豺
獭之报本雎鸠之有别则其形气之所偏又反有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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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其义理之所得尤可以见天命之本然初无间隔
而所谓道者亦未尝不在是也是岂有待于人为而
亦岂人之所得为哉修道之谓教言圣人因是道而
品节之以立法垂训于天下是则所谓教也盖天命
之性率性之道皆理之自然而人物之所同得者也
人虽得其形气之正然其清浊厚薄之禀亦有不能
不异者是以贤知者或失之过愚不肖者或不能及
而得于此者亦或不能无失于彼是以私意人欲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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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其间而于所谓性者不免有所昏蔽错杂而无以
全其所受之正性有不全则于所谓道者因亦有所
乖戾舛逆而无以适乎所行之宜惟圣人之心清明
纯粹天理浑然无所亏阙故能因其道之所在而为
之品节防范以立教于天下使夫过不及者有以取
中焉盖有以辨其亲疏之杀而使之各尽其情则仁
之为教立矣有以别其贵贱之等而使之各尽其分
则义之为教行矣为之制度文为使之有以守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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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则礼之为教得矣为之开导禁止使之有以别而
不差则知之为教明矣夫如是是以人无知愚事无
大小皆得有所持循据守以去其人欲之私而复乎
天理之正推而至于天下之物则亦顺其所欲违其
所恶因其材质之宜以致其用制其取用之节以遂
其生皆有政事之施焉此则圣人所以财成天地之
道而致其弥缝辅赞之功然亦未始外乎人之所受
乎天者而强为之也子思以是三言著于篇首虽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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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以释夫三者之名义然学者能因其所指而反身
以验之则其所知岂独名义之间而已哉盖有得乎
天命之说则知天之所以与我者无一理之不备而
释氏之所谓空者非性矣有以得乎率性之说则知
我之所得乎天者无一物之不该而老氏之所谓无
者非道矣有以得乎修道之说则知圣人之所以教
我者莫非因其所固有而去其所本无背其所至难
而从其所甚易而凡世儒之训诂词章管商之权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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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利老佛之清净寂灭与夫百家众技之支离偏曲
皆非所以为教矣由是以往因其所固有之不可昧
者而益致其学问思辨之功因其所甚易之不能已
者而益致其持守推行之力则夫天命之性率性之
道岂不昭然日用之间而修道之教又将由我而后
立矣曰率性修道之说不同孰为是耶曰程子之论
率性正就私意人欲未萌之处指其自然发见各有
条理者而言以见道之所以得名非指修为而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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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氏良心之发以下至安能致是一节亦甚精密但
谓人虽受天地之中以生而梏于形体又为私意小
知所挠故与天地不相似而发不中节必有以不失
其所受乎天者然后为道则所谓道者又在修为之
后而反由教以得之非复子思程子所指人欲未萌
自然发见之意矣游氏所谓无容私焉则道在我杨
氏所谓率之而已者似亦皆有吕氏之病也至于修
道则程子养之以福修而求复之云却似未合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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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之意独其一条所谓循此修之各得其分而引
舜事以通结之者为得其旨故其门人亦多祖之但
所引舜事或非论语本文之意耳吕氏所谓先王制
礼达之天下传之后世者得之但其本说率性之道
处已失其指而于此又推本之以为率性而行虽已
中节而所禀不能无过不及若能心诚求之自然不
中不远但欲达之天下传之后世所以又当修道而
立教焉则为太繁复而失本文之意耳改本又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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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不同为言似亦不亲切也曰杨氏所论王氏之失
如何曰王氏之言固为多病然此所云天使我有是
者犹曰上帝降衷云尔岂真以为有或使之者哉其
曰在天为命在人为性则程子亦云而杨氏又自言
之盖无悖于理者今乃指为王氏之失不惟似同浴
而讥裸裎亦近于意有不平而反为至公之累矣且
以率性之道为顺性命之理文意亦不相似若游氏
以遁天倍情为非性则又不若杨氏人欲非性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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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曰然则吕游杨侯四子之说孰优曰此非后学之
所敢言也但以程子之言论之则于吕称其深潜缜
密于游称其颖悟温厚谓杨不及游而亦每称其颖
悟谓侯生之言但可隔壁听今且熟复其言究覈其
意而以此语證之则其高下浅深亦可见矣过此以
往则非后学所敢言也

  或问既曰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
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矣而又曰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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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何也曰此因论
率性之道以明由教而入者其始当如此盖两事也
其先言道不可离而君子必戒谨恐惧乎其所不睹
不闻者所以言道之无所不在无时不然学者当无
须臾毫忽之不谨而周防之以全其本然之体也又
言莫见乎隐莫显乎微而君子必慎其独者所以言
隐微之间人所不见而已独知之则其事之纤悉无
不显著又有甚于他人之知者学者尤当随其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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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萌而致察焉以谨其善恶之几也盖所谓道者率
性而已性无不有故道无不在大而父子君臣小而
动静食息不假人力之为而莫不各有当然不易之
理所谓道也是乃天下人物之所共由充塞天地贯
彻古今而取诸至近则常不外乎吾之一心循之则
治失之则乱盖无须臾之顷可得而暂离也若其可
以暂合暂离而于事无所损益则是人力私智之所
为者而非率性之谓矣圣人之所修以为教者因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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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离者而品节之也君子之所由以为学者因其
不可离者而持守之也是以日用之间须臾之顷持
守工夫一有不至则所谓不可离者虽未尝不在我
而人欲间之则亦判然二物而不相管矣是则虽曰
有人之形而其违禽兽也何远哉是以君子戒慎乎
其目之所不及见恐惧乎其耳之所不及闻瞭然心
目之间常若见其不可离者而不敢有须臾之间以
流于人欲之私而陷于禽兽之域若书之言防怨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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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不见是图礼之言事亲而曰听于无声视于无形
盖不待其徵于色发于声然后有以用其力也夫既
已如此矣则又以谓道固无所不在而幽隐之间乃
他人之所不见而已所独见道固无时不然而细微
之事乃他人之所不闻而已所独闻是皆常情所忽
以为可以欺天罔人而不必谨者而不知吾心之灵
皎如日月既已知之则其毫发之间无所潜遁又有
甚于他人之知矣又况既有是心藏伏之久则其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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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声音容貌之间发于行事施为之实必有暴著而
不可掩者又不止于念虑之差而已也是以君子既
戒惧乎耳目之所不及则此心常明不为物蔽而于
此尤不敢不致其谨焉必使其几微之际无一毫人
欲之萌而纯乎义理之发则下学之功尽善全美而
无须臾之间矣二者相须皆反躬为己遏人欲存天
理之实事盖体道之功莫有先于此者亦莫有切于
此者故子思于此首以为言以见君子之学必由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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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入也曰诸家之说皆以戒慎不睹恐惧不闻即为
谨独之意子乃分之以为两事无乃破碎支离之甚
耶曰既言道不可离则是无适而不在矣而又言莫
见乎隐莫显乎微则是要切之处尤在于隐微也既
言戒谨不睹恐惧不闻则是无处而不谨矣又言谨
独则是其所谨者尤在于独也是固不容于不异矣
若其同为一事则其为言又何必若是之重复耶且
此书卒章潜虽伏矣不愧屋漏亦两言之正与此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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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尾但诸家皆不之察独程子尝有不愧屋漏与谨
独是持养气象之言其于二者之间特加与字是固
已分为两事而当时听者有未察耳曰子又安知不
睹不闻之不为独乎曰其所不睹不闻者已之所不
睹不闻也故上言道不可离而下言君子自其平常
之处无所不用其戒惧而极言之以至于此也独者
人之所不睹不闻也故上言莫见乎隐莫显乎微而
下言君子之所谨者尤在于此幽隐之地也是其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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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自相唱和各有血脉理甚分明如曰是两条者皆
为谨独之意则是持守之功无所施于平常之处而
专在幽隐之间也且虽免于破碎之讥而其繁复偏
滞而无所当亦甚矣曰程子所谓隐微之际若与吕
氏改本及游杨氏不同而子一之何耶曰以理言之
则三家不若程子之尽以心言之则程子不若三家
之密是固若有不同者矣然必有是理然后有是心
有是心而后有是理则亦初无异指也合而言之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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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可之有哉曰他说如何曰吕氏旧本所论道不
可离者得之但专以过不及为离道则似未尽耳其
论天地之中性与天道一节最其用意深处然经文
所指不睹不闻隐微之间者乃欲使人戒惧乎此而
不使人欲之私得以萌动于其间耳非欲使人虚空
其心反观于此以求见夫所谓中者而遂执之以为
应事之准则也吕氏既失其指而所引用不得于言
必有事焉参前倚衡之语亦非论孟本文之意至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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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微之间有昭昭而不可欺感之而能应者则固心
之谓矣而又曰正惟虚心以求则庶乎见之是又别
以一心而求此一心见此一心也岂不误之甚哉若
杨氏无适非道之云则善矣然其言似亦有所未尽
盖衣食作息视听举动皆物也其所以如此之义理
准则乃道也若曰所谓道者不外乎物而人在天地
之间不能违物而独立是以无适而不有义理之准
则不可顷刻去之而不由则是中庸之旨也若便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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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以为道而曰人不能顷刻而离此百姓特日用而
不知耳则是不惟昧于形而上下之别而堕于释氏
作用是性之失且使学者误谓道无不在虽欲离之
而不可得吾既知之则虽猖狂妄行亦无适而不为
道则其为害将有不可胜言者不但文义之失而已
也曰吕氏之书今有二本子之所谓旧本则无疑矣
所谓改本则陈忠肃公所谓程氏明道夫子之言而
为之序者子于石氏集解虽尝辨之而论者犹或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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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非程夫子不能及也奈何曰是则愚尝闻之刘李
二先生矣旧本者吕氏大学讲堂之初本也改本者
其后所修之别本也陈公之序盖为传者所误而失
之及其兄孙几叟具以所闻告之然后自觉其非则
其书已行而不及改矣近见胡仁仲所记侯师圣语
亦与此合盖几叟之师杨氏实与吕氏同出程门师
圣则程子之内弟而刘李之于几叟仁仲之于师圣
又皆亲见而亲闻之是岂胸臆私见口舌浮辨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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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夺哉若更以其言考之则二书详略虽或不同然
其语意实相表里如人之形貌昔腴今瘠而其部位
神采初不异也岂可不察而遽谓之两人哉又况改
本厌前之详而有意于略故其词虽约而未免反有
刻露峭急之病至于词义之间失其本指则未能改
于其旧者尚多有之挍之明道平日之言平易从容
而自然精切者又不啻珷玞之与美玉也于此而犹
不辨焉则其于道之浅深固不问而可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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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问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
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
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何也曰此推本天命之性以明
由教而入者其始之所发端终之所至极皆不外于
吾心也盖天命之性万理具焉喜怒哀乐各有攸当
方其未发浑然在中无所偏倚故谓之中及其发而
皆得其当无所乖戾故谓之和谓之中者所以状性
之德道之体也以其天地万物之理无所不该故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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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大本谓之和者所以著情之正道之用也以
其古今人物之所共由故曰天下之达道盖天命之
性纯粹至善而具于人心者其体用之全本皆如此
不以圣愚而有加损也然静而不知所以存之则天
理昧而大本有所不立矣动而不知所以节之则人
欲肆而达道有所不行矣惟君子自其不睹不闻之
前而所以戒谨恐惧者愈严愈敬以至于无一毫之
偏倚而守之常不失焉则为有以致其中而大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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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日以益固矣尤于隐微幽独之际而所以谨其善
恶之几者愈精愈密以至于无一毫之差谬而行之
每不违焉则为有以致其和而达道之行日以益广
矣致者用力推致而极其至之谓致焉而极其至至
于静而无一息之不中则吾心正而天地之心亦正
故阴阳动静各止其所而天地于此乎位矣动而无
一事之不和则吾气顺而天地之气亦顺故充塞无
间驩欣交通而万物于此乎育矣此万化之本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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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妙用圣神之能事学问之极功固有非始学所
当议者然射者之的行者之归亦学者立志之初所
当知也故此章虽为一篇开卷之首然子思之言亦
必至此而后已焉其指深矣曰然则中和果二物乎
曰观其一体一用之名则安得不二察其一体一用
之实则此为彼体彼为此用如耳目之能视听视听
之由耳目初非有二物也曰天地位万物育诸家皆
以其理言子独以其事论然则自古衰乱之世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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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乎中和者多矣天地之位万物之育岂以是而失
其常邪曰三辰失行山崩川竭则不必天翻地覆然
后为不位矣兵乱凶荒胎殰卵殈则不必人消物尽
然后为不育矣凡若此者岂非不中不和之所致而
又安可诬哉今以事言者固以为有是理而后有是
事彼以理言者亦非以为无是事而徒有是理也但
其言之不备有以启后学之疑不若直以事言而理
在其中之为尽耳曰然则当其不位不育之时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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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贤生于其世而其所以致夫中和者乃不能有以
救其一二何耶曰善恶感通之理亦及其力之所至
而止耳彼达而在上者既曰有以病之则夫灾异之
变又岂穷而在下者所能救也哉但能致中和于一
身则天下虽乱而吾身之天地万物不害为安泰其
不能者天下虽治而吾身之天地万物不害为乖错
其间一家一国莫不皆然此又不可不知耳曰二者
之为实事可也而分中和以属焉将不又为破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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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耶曰世固未有能致中而不足于和者亦未有能
致和而不本于中者也未有天地已位而万物不育
者亦未有天地不位而万物自育者也特据其效而
推本其所以然则各有所从来而不可紊耳曰子思
之言中和如此而周子之言则曰中者和也中节也
天下之达道也乃举中而合之于和然则又将何以
为天下之大本也耶曰子思之所谓中以未发而言
也周子之所谓中以时中而言也愚于篇首已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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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学者涵泳而别识之见其并行而不相悖焉可也
曰程吕问答如何曰考之文集则是其书盖不完矣
然程子初谓凡言心者皆指已发而言而后书乃自
以为未当向非吕氏问之之审而不完之中又失此
书则此言之未当学者何自而知之乎以此又知圣
贤之言固有发端而未竟者学者尤当虚心悉意以
审其归未可执其一言而遽以为定也其说中字因
过不及而立名又似并指时中之中而与在中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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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异盖未发之时在中之义谓之无所偏倚则可谓
之无过不及则方此之时未有中节不中节之可言
也无过不及之名亦何自而立乎又其下文皆以不
偏不倚为言则此语者亦或未得为定论也吕氏又
引允执厥中以明未发之旨则程子之说书也固谓
允执厥中所以行之盖其所谓中者乃指时中之中
而非未发之中也吕氏又谓求之喜怒哀乐未发之
时则程子所以答苏季明之问又已有既思即是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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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之说矣凡此皆其决不以吕说为然者独不知其
于此何故略无所辨学者亦当详之未可见其不辨
而遽以为是也曰然则程子卒以赤子之心为已发
何也曰众人之心莫不有未发之时亦莫不有已发
之时不以老稚贤愚而有别也但孟子所指赤子之
心纯一无伪者乃因其发而后可见若未发则纯一
无伪又不足以名之而亦非独赤子之心为然矣是
以程子虽改夫心皆已发之一言而以赤子之心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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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发则不可得而改也曰程子明镜止水之云固以
圣人之心为异乎赤子之心矣然则此其为未发者
耶曰圣人之心未发则为水镜之体既发则为水镜
之用亦非独指未发而言也曰诸说如何曰程子备
矣但其答苏季明之后章记录多失本真答问不相
对值如耳无闻目无见之答以下文若无事时须见
须闻之说参之其误必矣盖未发之时但为未有喜
怒哀乐之偏耳若其目之有见耳之有闻则当愈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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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明而不可乱岂若心不在焉而遂废耳目之用哉
其言静时既有知觉岂可言静而引复以见天地之
心为说亦不可晓盖当至静之时但有能知觉者而
未有所知觉也故以为静中有物则可而便以才思
即是已发为比则未可以为坤卦纯阴而不为无阳
则可而便以复之一阳已动为比则未可也所谓无
时不中者所谓善观者却于已发之际观之者则语
虽要切而其文意亦不能无断续至于动上求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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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则问者又转而之他矣其答动字静字之问答敬
何以用功之问答思虑不定之问以至若无事时须
见须闻之说则皆精当但其曰当祭祀时无所见闻
则古人之制祭服而设旒纩虽曰欲其不得广视杂
听而致其精一然非以是为真足以全蔽其聪明使
之一无见闻也若曰履之有絇以为行戒尊之有禁
以为酒戒然初未尝以是而遂不行不饮也若使当
祭之时真为旒纩所塞遂如聋瞽则是礼容乐节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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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知亦将何以致其诚意交于鬼神哉程子之言
决不如是之过也至其答过而不留之问则又有若
不相值而可疑者大抵此条最多谬误盖听他人之
问而从旁窃记非唯未了答者之意而亦未悉问者
之情是以致此乱道而误人耳然而犹幸其间纰漏
显然尚可寻绎以别其伪独微言之湮没者遂不复
传为可惜耳吕氏此章之说尤多可疑如引屡空货
殖及心为甚者其于彼此盖两失之其曰由空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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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夫中是又前章虚心以求之说也其不陷而入浮
屠者几希矣盖其病根正在欲于未发之前求见夫
所谓中者而执之是以屡言之而病愈甚殊不知经
文所谓致中和者亦曰当其未发此心至虚如镜之
明如水之止则但当敬以存之而不使其小有偏倚
至于事物之来此心发见喜怒哀乐各有攸当则又
当敬以察之而不使其小有差忒而已未有如是之
说也且曰未发之前则宜其不待著意推求而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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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目之间矣一有求之之心则是便为己发固已不
得而见之况欲从而执之则其为偏倚亦甚矣又何
中之可得乎且夫未发已发日用之间固有自然之
机不假人力方其未发本自寂然固无所事于执及
其当发则又当即事即物随感而应亦安得块然不
动而执此未发之中耶此为义理之根本于此有差
则无所不差矣此吕氏之说所以条理紊乱援引乖
刺而不胜其可疑也程子讥之以为不识大本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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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哉杨氏所谓未发之时以心验之则中之义自见
执而勿失无人欲之私焉则发必中节矣又曰须于
未发之际能礼所谓中其曰验之体之执之则亦吕
氏之失也其曰其恸其喜中固自若疑与程子所云
言和则中在其中者相似然细推之则程子之意正
谓喜怒哀乐已发之处见得未发之理发见在此一
事一物之中各无偏倚过不及之差乃时中之中而
非浑然在中之中也若杨氏之云中固自若而又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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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出怒不怒之言以明之则是以为圣人方当喜
怒哀乐之时其心漠然同于木石而姑外示如此之
形凡所云为皆不复出于中心之诚矣大抵杨氏之
言多杂于佛老故其失类如此其曰当论其中否不
当论其有无则至论也

  或问此其称仲尼曰何也曰首章夫子之意而子思言
之故此以下又引夫子之言以證之也曰孙可以字
其祖乎曰古者生无爵死无谥则子孙之于祖考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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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之而已矣周人冠则字而尊其名死则谥而讳其
名则固已弥文矣然未有讳其字者也故仪礼馈食
之祝词曰适尔皇祖伯某父乃直以字而面命之况
孔子爵不应谥而子孙又不得称其字以别之则将
谓之何哉若曰孔子则外之之辞而又孔姓之通称
若曰夫子则又当时众人相呼之通号也不曰仲尼
而何以哉曰君子所以中庸小人之所以反之者何
也曰中庸者无过不及而平常之理盖天命人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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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也唯君子为能知其在我而戒谨恐惧以无失其
当然故能随时而得中小人则不知有此而无所忌
惮故其心每反乎此而不中不常也曰小人之中庸
王肃程子悉加反字盖叠上文之语然诸说皆谓小
人实反中庸而不自知其为非乃敢自以为中庸而
居之不疑如汉之胡广唐之吕温柳宗元者则其所
谓中庸是乃所以为无忌惮也如此则不烦增字而
理亦通矣曰小人之情状固有若此者矣但以文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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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之则恐未然盖论一篇之通体则此章乃引夫子
所言之首章且当略举大端以分别君子小人之趋
向未当遽及此意之隐微也若论一章之语脉则上
文方言君子中庸而小人反之其下且当平解两句
之义以尽其意不应偏解上句而不解下句又遽别
生他说也故疑王肃所传之本为得其正而未必肃
之所增程子从之亦不为无所据而臆决也诸说皆
从郑本虽非本文之意然所以发明小人之情状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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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曲尽其妙而足以警乎乡原乱德之奸矣今存吕
氏以备观考他不能尽录也

  或问民鲜能久或以为民鲜能久于中庸之德而以下
文不能期月守者證之何如曰不然此章方承上章
小人反中庸之意而泛论之未遽及夫不能久也下
章自能择中庸者言之乃可责其不能久耳两章各
是发明一义不当遽以彼而證此也且论语无能字
而所谓矣者又已然之辞故程子释之以为民鲜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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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中庸之德则其与不能期月守者不同文意益明
白矣曰此书非一时之言也章之先后又安得有次
序乎曰言之固无序矣子思取之而著于此则其次
第行列决有意味不应杂置而错陈之也故凡此书
之例皆文断而意属读者先因其文之所断以求本
章之说徐次其意之所属以考相承之序则有以各
尽其一章之意而不失夫全篇之旨矣然程子亦有
久行之说则疑出于其门人之所记盖不能无差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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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世教衰之一条乃论语解而程子之手笔也诸
家之说固皆不察乎此然吕氏所谓厌常喜新质薄
气弱者则有以切中学者不能固守之病读者讽诵
期月之章而自省焉则亦足以有警矣侯氏所谓民
不识中故鲜能久若识得中则手动足履无非中者
则其疏阔又益甚矣如曰若识得中则手动足履皆
有自然之中而不可离则庶几耳

  或问此其言道之不行不明何也曰此亦承上章民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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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久矣之意也曰知愚之过不及宜若道之所以不
明也贤不肖之过不及宜若道之所以不行也今其
互言之何也曰测度深微揣摩事变能知君子之所
不必知者知者之过乎中也昏昧蹇浅不能知君子
之所当知者愚者之不及乎中也知之过者既惟知
是务而以道为不足行愚者又不知所以行也此道
之所以不行也刻意尚行惊世骇俗能行君子之所
不必行者贤者之过乎中也卑污苟贱不能行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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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当行者不肖者之不及乎中也贤之过者既唯
行是务而以道为不足知不肖者又不求所以知也
此道之所以不明也然道之所谓中者是乃天命人
心之正当然不易之理固不外乎人生日用之间特
行而不著习而不察是以不知其至而失之耳故曰
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知味之正则必嗜之而
不厌矣知道之中则必守之而不失矣

  或问此其称舜之大知何也曰此亦承上章之意言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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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之知而不过则道之所以行也盖不自恃其聪明
而乐取诸人者如此则非知者之过矣又能执两端
而用其中则非愚者之不及矣此舜之知所以为大
而非他人之所及也两端之说吕杨为优程子以为
执持过不及之两端使民不得行则恐非文意矣盖
当众论不同之际未知其孰为过孰为不及而孰为
中也故必兼总众说以执其不同之极处而求其义
理之至当然后有以知夫无过不及之在此而在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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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行若其未然则又安能先识彼两端者之为过不
及而不可行哉

  或问七章之说曰此以上句起下句如诗之兴耳或以
二句各为一事言之则失之也

  或问此其称回之贤何也曰承上章不能期月守者而
言如回之贤而不过则道之所以明也盖能择乎中
庸则无贤者之过矣服膺弗失则非不肖者之不及
矣然则兹贤也乃其所以为知也欤曰诸说如何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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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所引屡空张子所引未见其止皆非论语之本
意唯吕氏之论颜子有曰随其所至尽其所得据而
守之则拳拳服膺而不敢失勉而进之则既竭吾才
而不敢缓此所以恍惚前后而不可为象求见圣人
之止欲罢而不能也此数言者乃为亲切确实而足
以见其深潜缜密之意学者所宜讽诵而服行也但
求见圣人之止一句文义亦未安耳侯氏曰中庸岂
可择择则二矣其务为过高而不顾经文义理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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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亦甚矣哉

  或问中庸不可能何也曰此亦承上章之意以三者之
难明中庸之尤难也盖三者之事亦知仁勇之属而
人之所难然皆必取于行而无择于义且或出于气
质之偏事势之迫未必从容而中节也若曰中庸则
虽无难知难行之事然天理浑然无过不及苟一毫
之私意有所未尽则虽欲择而守之而拟议之间忽
已堕于过与不及之偏而不自知矣此其所以虽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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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易而实不可能也故程子以克已最难言之其旨
深矣游氏以舜为绝学无为而杨氏亦谓有能斯有
为之者其违道远矣循天下固然之理而行其所无
事焉夫何能之有则皆老佛之馀绪而杨氏下章所
论不知不能为道远人之意亦非儒者之言也二公
学于程氏之门号称高第而其言乃如此殊不可晓
也已

  或问此其记子路之问强何也曰亦承上章之意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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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中庸而守之非强不能而所谓强者又非世俗之
所谓强也盖强者力有以胜人之名也凡人和而无
节则必至于流中立而无依则必至于倚国有道而
富贵或不能不改其平素国无道而贫贱或不能久
处乎穷约非持守之力有以胜人者其孰能及之故
此四者汝子路之所当强也南方之强不及强者也
北方之强过乎强者也四者之强强之中也子路好
勇故圣人之言所以长其善而救其失者类如此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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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与物同故疑于流而以不流为强中立本无所依
又何疑于倚而以不倚为强哉曰中立固无所依也
然凡物之情唯强者为能无所依而独立弱而无所
依则其不倾侧而偃仆者几希矣此中立之所以疑
于必倚而不倚之所以为强也曰诸说如何曰大意
则皆得之惟以矫为矫揉之矫以南方之强为矫哉
之强与颜子之强以抑而强者为子路之强与北方
之强者为未然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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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问十一章素隐之说曰吕氏从郑注以素为傃固有
未安唯其旧说有谓无德而隐为素隐者于义略通
又以遁世不见知之语反之似亦有据但素字之义
与后章素其位之素不应顿异则又若有可疑者独
汉书艺文志刘歆论神仙家流引此而以素为索颜
氏又释之以为求索隐暗之事则二字之义既明而
与下文行怪二字语势亦相类其说近是盖当时所
传本犹未误至郑氏时乃失之耳游氏所谓离人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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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于独与夫未发有念之云皆非儒者之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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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书或问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