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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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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镡津集卷十九     宋 释契嵩 撰
  非韩下
   第十四
韩子为赠绛州刺史马汇之行状曰司徒公之薨也刺
臂血书佛经千馀言期以报德又曰其居丧有过人行
又曰愈既世通家详闻其世系事业从少府请掇其大
者为行状托立言之君子而图其不朽焉马汇者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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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郡王司徒马遂之长子也司徒公之薨者乃其在父
之丧也刺臂出血书佛经者在韩子当辩乃从而称之
韩子殆始识知乎佛经欤夫父母之德昊天罔极而孰
可报之今曰期以报德韩子其乃知佛之法有所至乎
曰其居丧有过人行是亦高其能行佛之事也曰掇其
大者以为行状托立言之君子而图其不朽焉者韩子
亦欲人皆劝而从事于佛乎吾考韩子为行状时其年
巳三十四五立朝近作博士御史矣韩子自谓素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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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文其杨墨释老之学无所入其心至此乃善汇为佛
氏之事岂韩子既壮精神明盛始见道理乃觉佛说之
为至耶其后之虽稍辩佛(如辨佛/骨事也)将外专儒以护其名
而内终默重其道妙乎不然何彻至老以道理与大颠
相善之殷勤而如彼也夫佛乃人之至本者也其可毁
乎毁之适足以自损于佛何所伤也虽然原道先摈佛
何其太过而行状推佛何其专也欤韩子固亦不恒其
德矣(注韩子为进学解谓其阳斥/佛老矣故其作原道最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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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
余读唐书见其为韩子与李绅争台参移牒往来论台
府事体而见愈之性愎讦言词不逊大喧物论及视韩
子论京尹不台参答友人书而其气躁言厉争之也噫
韩李皆唐之名臣何其行事之际乃若此唐之典故御
史台则掌持邦国刑宪典章以肃正其朝廷也京兆府
虽所管神州畿县其实乃一大州牧之事体耳以其台
府较则台重于府矣韩乃兼御史大夫李正中丞然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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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固高于中丞而韩李互有其轻重也此所以发其诤
端矣韩子见几初当避而让之可也不然姑从朝廷之
旧仪何乃使之辄争春秋时滕侯薛侯朝鲁而争长孔
子恶其无礼书之遗左丘明而发其微旨圣人岂不因
前而戒后乎绅愈纵不能见几稍悟岂不念春秋之法
而惧之耶然李氏吾不论也韩子自谓专儒毅然欲为
圣人之徒是亦知儒有爵位相先者久相待远相致者
在丑夷不争者又曰君子矜而不争者韩子与公垂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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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相善始公垂举进士时韩子乃以书称其才而荐诸
陆员外者及此正可推让以顾前好乃反争之喧哗于
朝廷而韩子儒之行何有故旧之道安在使后学当何
以取法假令朝廷优于韩子诏独免其台参韩子自当
以不敢亏朝廷之令式固宜让第恭其礼貌日趋于台
参彼李绅识者岂不愧且伏也彼欲嫁祸于二人者岂
不沮其奸计而自悔岂不归厚德称长者于韩子耶是
岂独当时感愧乎逢吉而巳矣亦垂于后世士大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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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也惜乎不能行诸以成就其德岂韩子力不足而识
不至耶昔廉颇不伏其位居蔺相如之下宣言欲辱之
而相如至每朝时尝称疾不欲与颇争列余尝爱相如
有器识临事守大体太史公谓退让颇名重丘山宜其
有重名也较此其贤于韩子远矣汉孝景之时窦婴与
田鼢交毁而相争朝既出而武安侯怒御史大夫韩安
国不专助巳安国因责鼢曰夫魏其毁君君当免冠解
印绶而归可曰臣幸得待罪固非其任魏其言皆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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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则上必多君有让德今人毁君君亦毁之譬如贾
竖女子争言何其无大体也韩子当时虽幸无御史之
责今其垂之史书而取笑万世之识者其又甚于安国
之让也慎之哉慎之哉
   第十六
韩子为鳄鱼文与鱼而告之世谓鳄鱼因之而逝吾以
为不然鳄鱼乃昆虫无知之物者也岂能辨韩子之文
耶然使韩子有诚必能感动于物以诚即巳何必文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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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者圣人所以待人者也遗虫鱼以文不亦贱乎人哉
文之其人犹有所不知况昆虫欤谓鳄鱼去之吾恐其
未然唐书虽称之亦史氏之不辨也
   第十七
韩子与孟简尚书书曰来示云有人传愈近少奉释氏
者传者之妄也潮州时有一老僧号大颠颇聪明识道
理实能外形骸以理自胜不为事物侵乱要自以为难
得因与往来及祭神至海上遂造其庐及来袁州留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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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之别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噫韩子
虽强为之言务欲自掩岂觉其言愈多而其迹愈见韩
子言大颠实能外形骸而以理自胜不为事物侵乱也
者韩子虽谓人情且尔亦何免巳信其法也矣夫佛教
至论乎福田利益者正以顺理为福得佛之法不为外
物所惑为最利益也韩子与大颠游虽曰谈理论性巳
厕其福田利益矣韩子何不思福为感乃复云云吾少
时读大颠禅师书见其谓韩子尝问大颠曰云何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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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颠即默然良久韩子未及谕旨其弟子三平者遂击
其床大颠顾谓三平何为三平曰先以定动后以智拔
韩子即曰愈虽问道于师乃在此上人处得入遂拜之
以斯知韩子所谓以理自胜者是也韩子虽巧说多端
以护其儒名亦何以逃识者之所见笑耶大凡事不知
即巳不信即休乌有知其道之如此信其徒之如是而
反排其师忍毁其法君子处心岂当然乎大颠者佛之
弟子也佛者大颠之师也夫弟子之道固从其师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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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也韩子善其弟子之道而必斥其师犹重人子孙之
义方而轻其祖祢孰谓韩子知礼乎又曰积善积恶殃
庆各自以其类至何有去圣人之道舍先王之法而从
夷狄之教以求福利也此韩子未之思也夫圣人之道
善而巳矣先王之法治而巳矣佛以五戒劝世岂欲其
乱耶佛以十善导人岂欲其恶乎书曰为善不同同归
于治是岂不然哉若其教人解情妄捐身世修洁乎神
明此乃吾佛大圣人之大观治其大患以神道设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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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其为善抑又至矣深矣广大悉备矣不可以世道辄
较也孔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
比义也者理也谓君子理当即与不专此不蔑彼韩子
徒见佛教之迹不睹乎佛教圣人之所以为教之理宜
其苟排佛老也文中子曰观极谠议知佛教可以一矣
此固韩子之不知也又曰且彼佛者果何人哉其行事
类君子耶小人耶若君子也必不妄加祸于守道之人
如小人也其身巳死其鬼不灵云云此乃韩子疑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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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也既未决其类君子小人乌可辄便毁佛耶其闾巷
凡庸之人最为无识欲相诟辱也犹知先探彼所短果
可骂者乃始骂而扬之今韩子疑佛未辨其类君子之
长小人之短便酷诋之不亦暴而妄乎哉几不若彼闾
巷之人为意之审也谓佛为大圣人犹不足以尽佛况
君子小人耶虽古今愚鄙之人皆知佛非可类夫君子
小人而韩子独以君子小人类佛又况疑之而自不决
乎诚可笑也又曰天地神祇昭布森列非可诬也又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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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其鬼行胸臆作威福于其间哉夫天地神祇诚不可
诬固如韩子之言但其欲赖天地神祇不令鬼作威福
此又韩子识理不至也苟自知其所知诣理理当斥斥
之理不当斥则不斥知明则不待外助理当则天地自
顺吾辈于事是非抑扬特资此矣不类韩子外引神祇
以为咒矢而赖之也易曰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
时天且弗违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韩子之徒何尝彷
佛见乎圣人之心耶刘昀唐书谓韩辈抵排佛老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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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弘诚不私也史臣之是非不谬也矣
   第十八
昔阳城以处士被诏迁谏议大夫久之其谏争未见众
皆以虚名讥城谓其忝也而韩子遂作谏臣论非之其
意亦以城既处谏官而使天下不闻其谏争之言岂有
道之士所为乎逮城出守道州以善政闻而韩子为序
送太学生何坚还城之州又特贤城所治为有道之国
特比汉之黄霸为颍川时感凤鸟集鸣之贺余小时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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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二说怪韩子议论不定而是非相反夫是必是之非
必非之何其前后混惑如此古今所论谓圣贤正以其
能知人于未名之间见事于未然之时也昔王浚有大
志其未效之时人皆笑之唯羊叔子谓其必堪大事而
善待之而浚果立功于晋唐征淮西之时李光颜初碌
碌于行伍人未之识独裴中立称其才于宪宗不数日
奏光颜能大破贼兵晋时戴睎少有才惠人皆许以有
远致唯嵇侍中谓其必不成器其后睎果以无行被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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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唐晋书称其知人而嵇羊裴晋公三君子之美灼灼
然照万世矣韩子贤者其识鉴人物固宜如此也使贤
城果贤方其谏争未有所闻之时韩子当推之以质众
人之相讥岂前既不贤其后因时之所美而随又贤之
若是则韩子称其有道无道是皆因人乃尔岂韩子能
自知之耶余视唐书见阳子素君子人也非其贤为太
守而不贤于谏官乃韩子自不知阳耳韩子谓亢宗居
谏官之职而欲守处士之志乃引易蛊之上九与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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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爻辞以折其行事此阳氏居官自有王臣謇謇之
意而韩子不见按唐书德宗贞元之初谏官纷纭竞言
事细碎者无不闻达天子益厌苦之然当此亢宗自山
林以有道诏为谏列固宜相时而发乌可如他谏臣断
断遽骋口舌以重人主厌恶详亢宗在官而人不见其
谏争者非不言也盖用礼五谏之义而其所发微直自
有次序不可得而辄见其五谏也者曰讽曰顺曰窥曰
指曰陷也讽谏者谓知祸患之萌而讽告之也顺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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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出词逊顺不逆君心窥谏者谓视君颜色而谏指谏
者谓质指其事而谏陷谏者谓言国之害而忘生为君
也然其事未至亡国大害于政则未可以指陷也指陷
谓言直而气厉激怒于人主失身多而济事少也魏文
正曰臣愿陛下使臣为良臣勿使臣为忠臣忠臣纵杀
身有直谏之名而不益其事更彰君之恶若是则讽谏
果优隐于直谏直谏岂不为不得巳而用之耶故古之
圣贤多尚讽谏孔子曰吾从其讽谏乎礼曰为人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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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不显谏又曰事君欲谏而不欲陈此岂不然乎阳子
盖如此之谓也及裴延龄辈用事邪人为党倾覆宰相
大害国政亢宗不得巳遂与王仲舒伏閤下一疏论其
奸邪天子果怒欲加罪诛城会顺宗适在东宫解救仅
免然城谏争法经紧缓乃随其事宜始城与其二弟日
夕痛饮客苟有造城欲问其所以城知其意即坐客强
之以酒醉客欲其不暇发语此足见阳子居官其意有
在虽寻常之士亦可以揣知阳子之意韩子何其特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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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遽作论譊譊辄引尚书君陈之词而曰若书所谓则
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是又韩子不知
经也若君陈曰尔有嘉谟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
顺之于外曰斯谟斯猷维我后之德也呜呼臣人咸若
时惟良显哉其所以呜呼也者盖慨叹凡臣于人者咸
皆顺行此入告顺外之道岂不为良臣大能昭显其君
之德也孔安国传之亦然也如此则入则谏其君出不
使外人知者何独在大臣宰相者乃得行之耶阳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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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谏议大夫其位岂甚下其官岂甚小入则谏出则
不使人知岂不宜其所行孰谓不可耶夫谏争自古罕
有得其所者汉之善諌者袁盎汲黯而言事尚忤触人
主所不陷其身者赖文武贤主而纳谏其后薛广德朱
云刘辅辈激怒天子又其甚矣方阳氏之諌争师经有
法在韩子固当推之以效后世可也更沮之谬论如此
不亦易乎
   第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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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子读墨谓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
足为孔墨及与孟简书乃曰二帝三王群圣之道大坏
后之学者无所寻遂以至于今泯泯也其祸出于杨墨
肆行而莫之禁故也韩子何其言之反覆如此惑人而
无准也
   第二十
韩子序送高閒曰今閒师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胶是其
为心必泊然无所起其于世必淡然无所嗜韩子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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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似知佛之法真奥有益人之性命焉夫一死生者谓
死犹生也生犹死也在理若无其生死者也既见其理
不死不生则其人不贪生不恶死也夫解外胶者自其
性理之外男女情污嗜欲淫惑百端皆其谬妄也谬妄
巳释死生既齐故其人之性命乃洁静而得其至正者
也老子曰清静为天下正斯言似之夫性命既正岂必
在闲辈待其死而更生为圣神为大至人耶即当世自
真可为正人为至行既贤益贤不善必善而韩子不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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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闲之言其原道乃曰绝尔相生养之道以求其所谓
清净寂灭也夫清净寂灭者正谓导人齐死生解外胶
妄情著之累耳以全夫性命之正者也韩子为书不复
顾前后乃遽作原道而后生末学心不通理视之以谓
韩子之意止乎是也遂循乎迹以至终身昧其性命而
斐然傲佛不识韩子为言之不思也就使从闲而言自
闲释氏之所由非欲推其道为益于世(或无/道字)意苟有益
于世而君子何不称之孔子曰大人不倡游言盖言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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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于用而不言也谓韩子圣贤之徒安得为无益之言
耶将韩子虽谓文人于道尚果有所未至乎吾不知也
   第二十一
唐人余知古与欧阳生论文书谓近世韩子作原道则
崔豹答牛享书作讳辩则张昭论旧名作毛颖传则袁
淑大兰王九锡作送穷文则扬雄逐贫赋作论佛骨表
则刘昼诤齐王疏虽依倚若此愚未功过然余生论不
足较其是否其送穷文谓穷有鬼穷鬼盖委巷无稽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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谀韩子乃文此纵然如与鬼相睹何其怪乎韩遂托斯
以自谕何取谕之不祥也若韩子之智知学文(知或/之字)
其文乃资鬼而为之韩子岂自谓诚明人乎君子之言
法言也谓可以教人而君子乃言也不可以教人君子
不言也故孔子曰大人不倡游言韩子如此何以教人
耶语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韩子果穷尤宜以君
子固守乌可辄取陋巷鄙语文以为戏耶
   第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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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子为欧阳詹哀辞谓詹事父母尽孝道仁于妻子又
曰其于慈孝最隆也而唐人黄璞传詹谓其以倡妇一
(一作/恸字)而死而讥詹不孝乃引孟简哭詹诗曰后生莫
沈迷沈迷丧其真璞詹之乡人也评詹固宜详矣檀弓
曰文伯之丧敬姜据床而不哭以文伯多得内人之情
而嫌其旷礼也况以妇人之死而遗其亲之恨者也韩
子称詹之孝隆不亦以私其党而自欺乎不亦不及敬
姜之知礼乎(注詹之所以死者/亦见于太平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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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
韩子为罗池庙碑而唐史非之宜非也其事神在韩子
当辩乃从神之而张其说何其好怪也语曰子不语怪
力乱神而韩子乃尔岂不与孔子相悖耶
   第二十四
韩子为毛颖传而史非之书曰德盛不狎侮又曰玩人
丧德玩物丧志韩子非侮乎玩耶谓其德乎哉
   第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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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子论佛骨表以古之帝王运祚兴亡其年寿长短较
之谓无佛时其寿祚自长事佛则乃短指梁武侯景之
事谓其事佛求福乃更得祸以激动其君也当南北朝
时独梁居江表垂五十年时稍小康天子寿八十六岁
其为福亦至矣春秋时杀其君者谓有三十六彼君岂
皆祸生于事佛乎韩子不顾其福而专以祸而诬佛何
其言之不公也自古乱臣窃发虽天地神祇而无如之
何岂梁必免耶此韩子未识乎福之所以然也夫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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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应者善恶为之根本也佛之所以教人修福其正欲
天下以心为善而不欲其为恶也犹曾子曰人之好善
福虽未至去祸远矣人之为恶凶虽未至去祸近矣佛
之意正尔但以三世而较其报施者曾氏差不及佛言
之远也故其祸福之来自有前有后未可以一世求苟
以其寿祚之短谓事佛无效欲人不必以佛法为则洪
范以五福皇极教人合极则福而寿反极则祸而凶短
折如汉之文景最为有王之道何则孝文为天子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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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载年四十七而死孝景即位方十六载年四十八
而死其历数也皆未及一世其寿考也皆未及下寿岂
谓孔子所说无验而即不从其教耶于乎圣人为教设
法皆欲世之为善而不为乱未必在其寿祚之短长也
韩子谓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国命来朝陛下接之不
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境不令惑众
也况其身死巳久枯朽之骨凶秽之馀岂可直入宫禁
云云此韩子蔑佛之太过也佛虽非出于诸夏然其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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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睿智亦真古之圣人也又安可槩论其舍利与凡秽
之骨同较也虽中国之圣人如五帝三皇者孰有更千
岁而其骨不朽况复其神奇殊异有以与世为祥为福
耶此韩子亦宜稍思而公论也昔有函孔子之履与王
莽之首骨者累世传之至晋泰熙之五载因武库火遂
燔之夫大善者莫若乎孔子之圣人也大恶者莫若乎
王莽之不肖也前世存其迹而传之盖示不忘其大善
也留诫其大恶也古今崇佛灵骨者其意盖亦慕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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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也若前所谓不过礼宾一设者是乃示其不知礼而
待人无品也借令佛非圣人固亦异乎异域之众人者
安可止以一衣一食而礼之也昔季札由余入中国而
中国者以贤人之礼礼之彼季札由余第世之人耳未
必如佛神灵而不测者也生使其君待佛而不若乎季
札由余者也孔子曰事君欲谏不欲陈谓不可扬君之
过于外也假或唐之天子以佛而为恶也韩子乃当婉
辞而密谏况其君未果为恶乌得讦激而暴扬其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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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魏徵能谏不能忘其言书之以示史官而识者少之
马周垂死命焚其表草曰管晏彰君之过以求身后之
名吾弗为也而君子贤之若韩子之谏比魏徵则未必
为当留其表使世得以传其为谬固又过于徵也而全
君之美不及马周之贤远矣又况君之所为未至为恶
而暴表论之乃见斥流放抑留其说以自彰其识智肤
浅播极丑于后世也呜呼
   第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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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子上于頔书称頔若有圣贤之言行乃曰信乎其有
德且有言也乃引扬子云言曰商书灏灏尔周书噩噩
尔信乎其能灏灏而且噩噩也然与頔列传相反不亦
谀乎
   第二十七
韩子斥潮州其女挐从之商南层峰驿遂死其后移葬
韩子铭其圹恨其路死遂至骂佛因曰愈之少为秋官
言佛夷鬼其法乱治梁武事之卒有侯景之败可一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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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绝去不宜烂漫夫华夏有佛古今贤愚虽匹夫匹妇
莫不皆知佛非鬼知其法不教人为凶恶以乱政治而
韩子独以为鬼乱治韩女自毙何关乎佛而韩子情泥
私其女至乃戾古今天下之人亵酷乎不测之圣人诬
毁其法尤甚列子谓西方之人有圣者焉不治而不乱
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荡荡乎民无能名焉非此谓
三皇五帝三皇之言圣者也宋文帝谓其群臣何尚之
等曰佛制五戒十善若使天下皆遵此化朕则垂致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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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韩子丛蔽而固不省此言也又其作诗送澄观而名
之词意忽慢如规诲俗子然者夫澄观者似是乎清凉
国师观公其诗词有云我观澄观虽僧徒公才吏用当
今无又云借问缁林学道人道人澄观名籍籍或云别
自一澄观者夫僧儒于其教名以道德道德尊故有天
子初不名高僧唐之太宗以公称玄奘是也传曰盛德
之士不名太宗岂用此法耶然春秋书名非善之之意
也既赠之诗特名呼而规刺之岂其宜乎纵非清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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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巳不当然果在观公益不可也若观法师者自唐之
代宗延礼问道至乎文宗乃为其七朝帝者之师其道
德尊妙学识该通内外寿百有馀岁当其盛化之时料
韩氏方后生小官岂敢以此诗赠之是必韩子以观公
道望尊大当佛教之徒冠首假之为诗示其轻慢卑抑
佛法之意气而惑学者趋尚之志耳非真赠观者也韩
子虽漫然不顾道理可否横斥于佛殊不知并其君与
其本朝祖宗而辱之也礼不敢齿君辂马蹴其刍有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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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君之几杖则起过君之车乘即下尊敬其君故也适
韩子乃特慢忽其君之师天子尝所礼貌之者其于礼
义何若也如德宗皇帝诞圣节赐辇延之内殿谈法广
敷新经帝时默湛海印朗然大觉诫于群臣曰朕之师
言雅而简词典而富扇真风于第一义天能以圣法清
凉朕心仍以清凉赐为国师之号然法师道德位貌若
此尊严而侮慢失礼君师之德义乎不唯无礼其君师
与朝廷抑又发乎后生小子轻薄之心吾知而今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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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不遵礼义忽慢道德之士其轻薄之风自韩子始

   第二十八
韩子答崔立之书曰仆见险不能止动不得时颠顿狼
狈失其所操持困不知变以辱于再三君子小人之所
悯笑以至云若都不可得犹将耕于宽闲之野钓于寂
寞之滨求国家之遗事考贤人哲士之终始作唐之一
经垂之于无穷诛奸谀于既死发潜德之幽光吁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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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作唐之一经过也古之立书立言者虽一辞一句
必使后世学者资以为法其言不中则误其学者周书
武成出于孔子之笔序而定之其曰血流漂杵孟轲犹
不取而非之谓其不当言而言之过也夫孔子作春秋
六艺之文尚不自谓为之经称经特后儒尊先圣之所
作云尔昔扬雄作太玄经以准易故也而汉诸儒非之
比之吴楚僭号称王者也今韩子辄言作经何其易也
使韩子德如仲尼而果成其书犹宜待他辈或后世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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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为经安得预自称之虽其未成比之扬雄亦以过僭
矣其曰诛奸谀于既死发潜德之幽光者此乃善善恶
恶褒贬之意盖韩子锐志欲为之史耳及视其行集答
刘秀才论史书乃反怯而不敢为而曰夫为史者不有
人祸必有天刑乃引孔子圣人作春秋辱于鲁卫陈宋
齐楚卒不遇而死齐太史兄弟几尽左丘明纪春秋时
事以失明司马迁作史刑诛班固瘦死陈寿起又废卒
亦无所至王隐谤退死于家习凿齿无一足崔浩范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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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族诛魏收夭绝宋孝王诛死足下所称吴兢亦不闻
身贵而后有闻也(一本止略引司马迁/范晔左丘明等三人)然以此为尤韩
子何其勇于空言而怯于果作可笑也成前所谓颠顿
狼狈失其所操持而发斯狂妄耶
   第二十九
韩子谪潮阳与方士毛于姬遇遂作毛仙翁十八兄序
谓于姬者察乎言不由乎孔圣道不犹乎老庄教而以
惠性知人爵禄厚薄寿命长短发言如驶驷信乎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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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然兄言果有徵以至云即扫厅屋候兄一日欢笑韩
子乃信其说谓果若如兄言即扫厅屋候兄者即以兄
事之自列于门人也当此韩子何其不知命而易动如
此也纵于姬之言果验如神在众人当听而奇之韩子
自谓专儒颉颃为圣贤之士固宜守圣人之道也语曰
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此谓君子明故不惑知
命故不忧勇于义故不惧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盖亦皆推乎圣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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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道无俟于苟也乌得不顾此而辄如众人惑于毛生
乎韩子自顾为学圣贤之儒如何耶苟其道不至安可
以学圣贤自负乎韩子前作谢自然诗而讥斥神仙异
端者语句尤厉今方降为郡乃自衰变动尤惑兄事仙
翁异人帖帖然愿欲伏为其门人扫洒厅宇以候之凭
其言而望脱去迁谪以酬其待用之志也中庸曰素患
难行乎患难素夷狄行乎夷狄韩子于圣人中庸得无
愧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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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
余观韩子之书见其不至若前之评者多矣始欲悉取
而辨之近闻蜀人有为书而非韩子者方传诸京师所
非谓有百端虽未睹乎蜀人之书吾益言之恐与其相
重姑巳刘煦唐书谓韩子其性偏僻刚讦又曰于道不
弘吾考其书验其所为诚然耳欲韩如古之圣贤从容
中道固其不逮也宜乎识者谓韩子第文词人耳夫文
者所以传道也道不至虽甚文奚用若韩子议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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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道可谓至乎而学者不复考之道理中否乃斐然徒
效其文而讥沮佛教圣人太酷吾尝不平比欲从圣贤
之大公者辨而裁之以正夫天下之苟毁者而志未果
然今吾年巳五十者且邻于死矣是终不能尔也吾之
徒或万一有贤者当今天子明圣朝廷至公异日必提
吾书贡而辩之其亦不忝尔从事于吾道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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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镡津集卷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