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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 (自动笺注)
欽定四庫全書
 午亭文編巻五十
            大學士陳廷敬
 杜律詩話
  將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嚴公五首
得歸茅屋成都直(一作真)為文翁剖符但使閭閻還揖讓敢論久荒魚知丙穴由來美酒郫筒不用五馬舊曽諳小徑㡬回書札潛夫
公元762年
 寳應元年成都還拜京兆尹明年二聖山陵橋道使鄭國公黄門侍郎廣徳二年節度劍南公自閬州成都而作此詩也讀奉待嚴大夫及此五首嚴杜交情畧見注者乃云杜不能用已詩含風刺大非前嚴公枉駕已發此意可類推
  宿府
公元764年
幕府井梧(一作桐)寒獨宿江城蠟炬(一作燭)殘永夜角聲悲自語中天月色好誰看風塵荏苒音書闗塞蕭條行路難已忍伶俜十年事强移棲息一枝安
公元1664年
 伶俜十年自當亂離奔走自巳亥棄官甲辰參謀僅是六年十年者舉大數不必過泥題是宿府詩上言行路下言棲息此解自可通或有十年乃字之説非本意
  十二月一日
即看燕子入山豈有黄鸝翠㣲短短桃花臨水岸輕輕柳絮點人衣春來準儗開懐老去親知見面他日一杯强進重嗟筋力故山
 他日一杯强進不能如舊時之能飲也他日舊時也注謂後時
  寄常徵君
白水青山空復徵君晩節風塵楚妃堂上殊衆海鶴階前鳴向人萬事糾紛絶粒一官羇絆蔵身開州入夏凉冷不似雲安毒熱
 楚妃猶言宋子齊姜燕趙佳人或謂樊姬非也此句言仕途同官名位相軋炫才媢嫉下句方指徴君二句比體宜合讀
 通首尾無非知交深悲極痛之辭近注者皆謂公風刺徵君吾所未解
  示獠奴阿段
山木蒼蒼落日竹竿裊裊細泉分郡人入夜爭餘瀝稚(一作豎)子尋源獨不聞病渇三更白首傳聲一注青雲曽驚陶侃胡奴異恠爾常穿虎豹
 陶侃之奴偽蘇注及劉敬叔異苑其不可信人皆知之然其事卒不知所出愚舊有臆解陶侃或是陶峴彭澤之孫浮游江湖孟彦深孟雲卿焦遂共載人號水仙崑崙奴名摩訶泅水投劍西塞江水命奴取久之支體磔裂浮於水上流涕迴櫂賦詩自敘不復游江湖公同時人其友又公之友異事新聞故公用之耳陶奴入水卒蛟龍公奴入山宜防虎豹相類相近事僻人因改作也公常以時姓名入詩如李白雲卿之類又傳寫訛謬周顒何顒類此説或亦可存諸將五首
昨日玉魚䝉葬地早時金盌出人間見愁汗馬西戎逼曽閃朱旗北斗多少材官涇渭將軍且莫愁顔
公元767年
 此詩説者不知作於何時各以已意注之愚謂當作大厯二年秋冬三年正月則去夔出峽末章不得巫峽萬壑哀矣考史代宗時吐蕃之寇無嵗無之廣徳元年遂陷京師十五日乃走千秋尚入闗蓋指此也舊注指安禄山非蓋不應舍近而言逺廣徳二年八月吐蕃邠州奉天十一月吐蕃兵潰永泰元年八月㒒固懐恩吐蕃回紇党項羌渾奴刺寇邊九月吐蕃醴泉奉天党項羌同州渾奴刺寇盩厔京師戒嚴以史考之其亂視廣徳二年為甚大厯元年九月吐蕃原州二年九月吐蕃靈州邠州郭子儀屯於涇陽京師戒嚴見愁汗馬西戎逼葢指此大厯二年之事追述永泰元年之事以為鑒故曰曽閃朱旗北斗殷曽者已往之事也考代宗永泰元年吐蕃党項羌入寇天子自率六軍屯於苑郭子儀屯於涇陽郭子儀傳云懐恩盡説吐蕃回紇党項羌渾奴刺等三十萬掠涇躪鳯翔醴泉京師大震於是帝命李忠臣渭橋李光進屯雲馬璘郝廷玉便橋駱奉先李日越屯盩厔李抱玉鳯翔周智光同州杜冕坊州天子自將苑中急召子儀涇陽吐蕃列傳子儀傳同又加以渾日進孫守亮屯奉天朱旗北斗殷言軍之衆也觀史可見代宗紀畧子儀傳詳吐蕃傳又詳可以互見
公元765年
 見愁四句葢言見今所愁將士汗馬西戎深入不止逼近内地也愁者雖未逼愁將逼也邠州靈州醴泉盩厔逺地若逼則如永泰元年故事永泰元年將士分屯多曽朱旗北斗殷賴郭子儀免胄見敵幸得無事若今不知多少材官涇渭能如永泰分屯之衆乎雖有一子儀涇陽其餘將軍豈可破愁顔耶此詩前四句廣徳元年事見愁汗馬大厯二年事曽閃朱旗永泰元年大厯二年秋冬夔州諸家聚訟直夢語耳
 首四句借漢喻唐借漢事故千秋既喻唐不必泥求漢事玉魚金盌紛紛辯證以愚論之此玉魚金盌泛指陵墓珍寳如珠𥜗玉柙秦始皇水銀江海黄金鳬雁之類何必苦求出處
 代宗吐蕃京師不言陵寢豈史有所諱而不書與或謂禄山作逆繼以吐蕃焚毁未已駸駸發掘之虞玉魚金盌尋常墳墓事以婉言之此説雖巧未合也葢陵寢雖無恙而貴戚玉魚金盌已遭發掘詩意未為不合公故不欲斥言陵寢
 或謂闗為潼闗故以入闗指安禄山栁伉犬戎以數萬衆闗渡隴歴秦渭掠邠涇不血刃而入京師是此詩入闗的證疏又云謀臣不奮一言武士不力一戰提卒叫呼宫闈陵寢將士陛下也數語又是當日諸將辠案然則四句是責諸將既不能禁其入而又乗亂縦兵焚掠非止敘外寇
公本意築三城豈謂盡煩回紇翻然逺救朔方龍起猶聞晉水清獨使至尊社稷諸君何以升平
 上一章代宗時吐蕃亂諸將也此章責肅宗禄山亂諸將也第一句曰本意第三句曰豈謂轉折極明朔方兵者不敢斥言乗輿子儀代宗疏云先帝朔方慶緒是也第七句獨使至尊憂社稷正與此應考回紇回紇使者來請助討禄山帝詔燉煌郡王承寀與約可汗可敦妺為女妻寀帝欲固其心即封其女為毗伽公主帝駐彭原使者羅支見恥班下帝不欲使鞅鞅升殿慰而遣葉䕶至帝因冊毗伽公主王妃廣平王葉䕶約為昆弟肅宗屈已回紇以憂社稷故也五句追敘潼闗之敗此明皇幸蜀之由六句追述髙祖龍起之猶言晉陽一旅肇興至於天下不能自振獨使至尊社稷不得已而用回紇諸君何以昇平八句一事當合而讀之
 此章注説雖多本意愈晦今槩刪之已另為注説矣愚更有説龍起興慶宫龍池事也張九齡龍池聖徳頌序畧云惟龍池葢天所以祚聖即今卜居之舊里又云中宗識者之議厭王氣而來遊聖上處或躍之時出飛龍合應臨淄始封也邸第在焉上黨歴試靈符至天其以是永命我唐云云公此句即九齡天其以是永命唐意也猶聞晉水清晉水龍池言與髙祖開國同符獨使至尊社稷禄山潼闗失守明皇下詔征事如此説於上下不待解説自明兩存之以正讀者
朝廷衮職誰爭補天下軍儲不自供稍喜臨邊王相國肯銷金甲事春農
 此章責以宰相臨邊之諸將也觀五句七句可見幅𢄙日蹙貢賦日減軍需仰給饋饟獨王相國銷甲農安得不喜稍喜者以天下皆不自供銷甲事農僅王一人也或以稍喜為不足王縉之辭非然唐書王縉傳亦不見銷甲農事
越裳翡翠消息南海明珠寂寥殊錫曽為大司馬總戎皆插侍中炎風朔雪天王只在忠良聖朝
公元763年
 此章舊注云子美有自平宫吕太一南海收珠千餘日之句葢廣徳元年吕太一廣州市舶使舉兵叛故翡翠明珠久不貢朝廷説多引此詩以解太一之事舊注之説不過如此或由此通首皆指宦官句各以事實云云楊思朂殘酷安南五溪之變實在先以越裳不貢責之思朂服乎吕太一之事近之然杜詩云自平宫吕太一收珠南海千餘日近生犀翡翠稀復恐征戍干戈豈非太一平之明珠暫至又絶乎亦當責之太一乎考李輔國輔國兵部尚書未嘗大司馬古今官職沿革名同實異者多今人溷稱兵部尚書大司馬不知唐之兵部尚書不可大司馬也唐百官兵部尚書三品輔國冊進司空中書令進封博陸郡王三品之官何足異乎以魚朝恩曽為觀軍容使故謂之總戎總戎二字杜詩常用總戎楚蜀應全未聞道總戎雲鳥髙適嚴武亦皆觀軍容使邪此葢縁誤認侍中三字唐人詩當以唐書為據唐書百官志云門下省侍中二人二品出納帝命相禮儀凡國家之務與中書令參總而顓判省事又云左散騎常侍二人三品注云顯慶二年左右𨽻門下中書省金蟬珥貂左散騎侍中左貂右散騎中書令右貂以此論之侍中中人也如馬燧渾瑊皆拜侍中中人百官中人内侍省監内常侍諸稱侍中宦者傳諸宦官封王公為中書令者有之無侍中
 然則此詩當何如解蓋責藩鎮宰相之諸將也上章内地削責其徒煩輸輓章舉逺人畔責其不能鎮撫四句上章四句之意不必實指其人大司馬百官無之外官天下兵馬元帥副元帥都統下有行軍司馬行軍左司馬行軍右司馬節度使下有行軍司馬大都督府下有司馬中都督府下有司馬下都督府下有司馬大都督䕶府下有司馬上都下有司馬以意論之則副元帥都統副都統節度使大都督中都督下都督大都䕶上都䕶皆可大司馬掌統諸蕃撫慰征討敘功過與本詩扶桑銅柱越裳南海炎風朔雪等甚合又唐初元帥大都督大都䕶親王領之或親王遙領連上殊錫二字觀之大司馬必指此類非兵部尚書兵部尚書與吏户禮刑尚書尚書省中書令之屬兵部之屬有四一曰兵部二曰職方三曰駕部四曰庫部無稱司馬兵部尚書安得大司馬總戎二字即以公詩證之當指節度使皆插侍中則帶宰相之銜者也但以此解之詩意自明
公元前139年
 漢書師古文嘉九錫車馬衣服樂懸朱户納陛武賁鐵鉞弓矢秬鬯也此詩殊錫不必九錫大抵非常寵錫漢書百官公卿相國丞相後即太尉太尉秦官掌武武帝建元二年元狩四年初置大司馬以冠將軍之號漢代大司馬武官極品權埶丞相不如也此詩大司馬漢官言唐官未為不可但泥李輔國曽為兵部尚書唐兵部尚書大司馬遂難通矣
公元767年
錦江春色逐人巫峽萬壑哀正憶往時嚴僕射共迎中使望鄉臺主恩前後持節軍令分明數舉杯西蜀地形天下險危須出羣材
 或云此言蜀中將帥崔旰郭英乂茂琳李昌楊子舉兵討旰蜀中大杜鴻漸受命鎮蜀畏旰數薦之於朝請節制讓旰茂琳等各為本州刺史不得已従之鴻漸宰相成都尹劍南東西副元帥主恩尤隆於嚴武畏怯無畧憚旰反委以任姑息養亂日與従事置酒髙㑹其有媿於前鎮多矣公詩標巫峽錦江西蜀地形也曰正憶曰往時感今而指昔也又云軍令分明數舉杯葢闇譏其日飲不事事八哀詩嚴武云豈無成都憂國只細傾則鴻漸之縦飲於憂國之志荒矣
 右説於數舉杯三字看出鴻漸意然云公詩標巫峽錦江西蜀地形尚可商愚謂錦江春色逐人來指嚴武最後蜀時人字即指巫峽今日時也公將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嚴鄭公故園猶得見殘春又云肯藉荒庭草色歸云别來甲子歸到春華皆可證年譜亦云或謂永泰元年四月嚴武卒此詩作於是年之離草而來正當春色逐人今又清追念知已之恩不覺萬壑皆哀按年譜永泰元年正月幕府草堂四月嚴武五月遂離蜀南下戎州渝州六月忠州秋至雲安觀此此説之可知指至雲安之清不妥安知非大厯二年之清
公元763年
 自平宫吕太一收珠南海千餘日近生犀翡翠稀復恐征戍干戈太一廣徳元年十二月平之必在二年大厯二年逆數三年故曰千餘日近生犀翡翠稀即第五詩云南海明珠久寂寥一言近供一言久寂似相迕然自平詩是自收南海千餘日數之此詩則連太一未平時言之也詩不作雲安此乂一證
 五首合而觀之一漢陵墓二韓公三城三洛宫殿扶桑銅柱錦江春色皆以地名起分而觀之一二作對一責代宗時吐蕃亂諸將一責肅宗禄山亂諸將其事對詩章句法相似三四作對一舉内地割責以宰相臨邊之將徒煩輸輓一舉逺人畔責以藩鎮兼相之將不能鎮撫事對詩章句法相似末則另為一體杜詩無論其他以此類言亦可想當日鑪錘之苦所謂晩節漸於詩律也與秋興八首並觀愈見
  秋興八首
玉露凋傷楓樹林巫山巫峽蕭森江間波浪兼天塞上風雲接地隂叢兩(一作重)開他日孤舟一繫故園心寒處處刀尺白帝城髙急暮砧
 波浪兼天風雲接地非但夔州山水公時艤舟欲下江漢此即孤舟去路
 有謂塞上指由蜀入秦之塞此章八句皆指夔州若七句指夔州獨一句指蜀塞不成章法夔府書懐詩絶塞烏蠻孤城白帝白帝城樓詩江度寒門城髙絶塞返照絶塞多早閉門何必蜀塞乃可言塞邪
 他日故鄉一類後章所云昔時故里樊川之感也前後詩有歸檝生衣卧具將出峽等句是此孤舟歸舟白帝城樓詩夷陵春色起漸儗進扁舟曉望白帝城鹽山春城松雪始儗進歸舟未嘗一日故園之心也叢楓林孤舟巫峽章法尤竒
公元768年
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一作南)斗望京華聴猿實下三聲奉使虚隨八月畫省香罏違伏枕山樓粉堞悲笳請看石上蘿月已映洲前荻花
 陸游入蜀記唐故夔州白帝城相連杜詩白帝夔州各異城言難辨也此謂夔府孤城當與上章孤舟例看葢以客子言之雖蜀麻呉鹽萬船不礙其為孤舟白帝夔州兩城相連赤甲白鹽閭閻繚繞不礙其為孤城
 上章白帝暮砧城髙砧易聞也此言夔府落日白帝在東夔府在西也皆非漫下
 北斗或作南斗按秦城上直北斗又北斗之宿七星第一主帝為樞星上句言日此句言斗又言望京華以類而言非南斗明矣唐人多用北斗平臨北斗之類公詩亦多用北斗秦城斗杓之類或又引三輔黄圖云漢長安城狹小恵帝築之城南南斗形城北為北斗至今人呼斗城謂之南北皆可其説亦非
 奉使非謂乘槎天河徒為虛語葢槎與上章孤舟相映乘槎可到天河繋舟不能京華故曰虚隨八月公詩有愁邊有江水焉得北之朝之
 三四一應夔府一應京華虚隨八月不如此説不可與言京華應矣五畫省應京華粉堞夔府其意易見
千家山郭靜朝暉日日(一作日處一作一日一作百處)江樓翠㣲信宿漁人還汎汎清秋燕子故飛飛匡衡抗疏功名劉向傳經心事同學少年多不賤五陵裘馬輕肥
 首章暮砧次章言落日此章言朝暉當時日夜無聊不遑安處讀之如見
 日日江樓漁人還汎汎同故所見自喻信宿正與豳風汝信處於汝信宿一意秋燕子是將去之物故飛飛者若見客不去故以飛飛將去嘲之也雲安子規詩客愁那聴此故作傍人低
公元757年
 公天寳初應進士不第天寳末三大禮明皇召試文章河西右衞率府胄曹參軍此與衡初以好學射策科甲不應令除太常掌故調平文學畧似後肅宗至徳二載行在左拾遺以上疏救房琯獲譴得免推問扈従還京未㡬出為華州司户參軍後遂棄官流寓於蜀廣徳元年召補京兆功曹不赴二年嚴武表為節度參謀檢校工部員外郎緋魚袋明年春辭幕府離蜀大厯元年至夔視衡由史髙入朝上疏丞相封侯何如乎故曰匡衡抗疏功名薄也諸家皆太畧衡之文學經術史髙薦本末皆不及如此古來抗疏者多何獨為言
 公獻賦授官與向初獻宣帝賦頌數十篇畧同後遂流滯於外不能入朝時為詩歌不忘朝廷視向之數退數進傳經以寄忠悃得乎故曰劉向傳經心事違也衡之抗疏傳經傳經亦諷時政前後疏多及經義舊注亦太畧
 公與文學士引用之七句遂及同學少年同學一時同為文學者也少年者以已白頭視彼為少年抗疏傳經在朝五陵京華地衡向古同學人公俯仰古今感慨係之不必衣馬輕肥以為譏刺有謂同學少年既非抗疏匡衡又非傳經劉向志趣與公絶不相同果如此當言異學何言同學
聞道長安弈棋百年世事不勝(一作堪)悲王侯第宅皆新主文衣冠昔時北闗山金鼓震(一作振)征西車馬(一作騎)羽書馳(一本作遲)魚龍寂莫秋江故國平居所思
公元764年
 奕棋者倐勝倐負局變遷廣徳二年吐蕃入寇代宗如陜州吐蕃京師廣武郡王承宏為帝郭子儀京師代宗至自陜州所謂奕棋也是時公在蜀故言聞然亦諱辭也下句又合禄山京師明皇幸蜀肅宗京師明皇至自蜀之事言之故曰百年世事其實兩句皆指代宗時事也明皇百年中帶言之耳聞二字不止貫此兩句直貫至五六句止各説一事説者以王侯文武二句奕棋不勝悲非也
 唐人最重族望所謂衣冠族望喪亂衣冠流離所用文武流品猥襍故曰文武衣冠昔時舊注未明
 或謂直北指夔北乃隴右闗輔間不知此章直北征西與下章西望東來皆據長安直北二字與愁看直北是長安直北不同看詩文宜大段此章前六句作段讀者多以四句為段非也是西北多事姑以廣徳二年言之又以僕固懐恩吐蕃回紇寇邊一事言之吐蕃醴泉奉天党項羌同州渾奴刺寇盩厔北闗山金鼓震征西車馬羽書當是此等或以廣徳元年吐蕃長安天下莫至故曰羽書非是
 八章中前三章夔州長安五章長安夔州此章末句可以本章可以下章可以總起下四章故國平居所思歴歴開元分明眼前
蓬萊宫對南山承露金莖霄漢西望瑤池王母東來紫氣滿函闗雲移雉尾宫扇日繞龍鱗聖顔一卧滄江嵗晩㡬迴青瑣點(一作照)朝班
 按漢武承銅柱建章宫西建章宫長安城西北隅東内京城東北不聞有承露盤事此章葢言唐開寳宫闕之盛又以明皇好道故以蓬萊承露瑤池紫氣連類言之不必實有金莖
 唐公主金仙玉真類多道士築觀京師西望瑤池言道觀之盛與上宫一類玉臺觀馮夷嬴女亦是形容玉臺觀之盛仿彿馮夷嬴女非咏嬴女也公詩有王母晝下雲旗東來紫氣太清宫
 或謂公葢以瑤池王母之飲隠喻貴妃之冊為太真紫氣函關之臨顯譏玄元之降於永昌如此説是追數前朝之失非追憶前朝之盛也
公元751年
 史稱明皇儀範偉麗非常之表潞州别駕時州境有黄龍白日升天京師所居宅外水池浸溢頃餘望氣者以為龍氣所居里名隆慶時人語訛以隆為龍韋庶人稱制改元又為唐隆上自負此詩日繞龍鱗與常説稱天子龍顔不同舊注引漢髙帝隆準龍顔齊髙帝龍顙鐘聲鱗文徧體皆非也享龍池樂章姜皎一篇有常此地龍顔句可為此作注或謂一卧滄江一卧不復起也驚嵗晩追遡身歴三朝皆成往事今不知㡬時再列朝班葢公天寳十載三大禮時年四十以布衣一識聖顔肅宗至徳二載左拾遺時年四十六始點朝班代宗大厯元年雲安至夔時年五十五矣此説非是一卧卧病於夔所謂伏枕嵗晩也詩言㡬迴青瑣如上説當改為㡬時青瑣與時各一義豈可溷解
 此詩前六句明皇時一卧江是代宗時青瑣朝班肅宗時事前六句但言天寳之盛陡然截住即陡接末二語他人為此中間當有㡬許繁絮上章長安之衰此章言長安之盛合而讀之其義自見
瞿唐峽曲江萬里風烟接素秋花萼夾城御氣芙蓉小苑邊愁朱簾繡柱黄鵠(一作鶴)錦纜牙檣白鷗迴首可憐歌舞秦中自古帝王州
 上章長安宫闕此下三章長安城池苑此章曲江上下四章皆前六句長安後及夔州此章在中二句便以瞿唐曲江合言亦章法變換然已下只言曲江不言瞿唐以詳於首章故也
 明皇始築夾城曲江芙蓉園而外人不知禄山犯闕帝登興慶宫花萼樓置酒悽愴自此遂西幸御氣邊愁黄鵠白鷗四句上盛下衰通御氣三字詩人立言妙解者失之與外人不知對看自明
 曲江樂遊園杏園慈恩寺相近地本秦漢遺跡唐開元中疏鑿更為勝境故曰回首可憐歌舞秦中自古帝王州由衰憶盛感慨無窮
公元768年
昆明池漢時武帝旌旗眼中織女機絲夜月(一作月夜)石鯨鱗甲風波菰米沈雲露冷蓮房粉紅闗塞極天鳥道江湖滿地一漁翁
 此章憶昆明池也虚夜月風波菰米露冷蓮房上章黄鵠白鷗遙想彼中秋色也此章六句長安七八句夔州關塞首章塞上江即首章江間連湖言之者地勢接近將出峽赴荆南故也陡轉陡住筆髙絶尋常蹊徑之外
 或極力楊用修之説謂杜以唐人漢事摩挲陳跡故有機絲夜月之詞此立言之體非傷喪亂愚按昆明池漢時功是據唐代不僅前朝陳跡唐人漢事摩挲陳跡尚有感況以唐人叙唐陳跡謂非傷喪亂可乎又云昆明一章緊接上章秦中自古帝王州一句申言時則漢時帝則武帝云云如此則是上章思唐此章思漢矣但以上章末句為此章來脈可也一漁翁斷作杜自謂將赴荆南寄别李劍州云路灧澦雙蓬鬢天入滄浪釣舟寄别馬巴州云獨把漁竿終逺去皆可證
 下墜粉紅蓮房言此沈雲黒亦當就菰米不就水言一説陳蔵器本草菰首小者擘之内有黒灰墨名鬱人亦食之按庾肩吾黒米菰葑青華稻苗行官張望稻畦水歸秋菰黒米此説較得
昆吾御宿逶迆紫閤峰隂渼陂(一作紫閤峰隂渼陂昆吾御宿逶迆)香稻(一作紅豆一作紅稻一作紅飯)啄餘(一作殘)鸚鵡碧梧棲老鳯凰佳人拾翠相問仙侣同舟更移綵筆昔曽(一作遊)干氣象白頭吟低垂
 或云此言遊宴渼陂之事按此章合言長安城昆吾御宿渼陂諸境不皆曲江昆明但指一處
 香稻碧梧昆吾御宿佳人拾翠仙侣同舟渼陂西陂泛舟詩云青蛾皓齒樓船横笛短簫逺天西陂渼陂所謂青蛾佳人拾翠相問問字雜佩以問之問其意則如贈之以勺藥仙侣同舟更移指與岑參兄弟不妨渼陂行船舷暝戞雲際寺水面月出藍田關即晩更移之證也
 舊注香稻宫中以供鸚鵡鸚鵡者出隴州當是昆吾御宿豪家共有之物不必宫中拈出亦可見當時彼中珍禽佳樹之美其實詩止重香稻碧梧鸚鵡鳯凰粧點麗句渼陂種稻未見言者公與鄠縣大少府宴渼陂有飯雲子白句説者謂雲子碎雲母以儗飯之白升菴韻藻引山雲子雨師直以雲子渼陂亦未可知
 香稻二句上章波漂菰米露冷蓮房同皆遥想彼中秋景下二句由追述時遊賞之樂上二句現前下二過去也因又追念當時獻賦有謂綵筆指渼陂行諸詩干氣象賦詩分氣象意不如獻賦言吟望望字與第二章望京相應既望而又低垂不能望也筆干氣象何其白頭低垂何其憊詩至此聲淚俱盡故終焉
 杜此八首命意練句之妙不必論以章法論章各有法合則首尾一章兵家常山陣庶㡬似之人皆云李如史記杜如漢書予獨謂不然合子孟堅一手者也或八章擇取一二者非又杜此詩古今獨絶妄儗者尤非
  詠懐古跡五首(説四首)
支離東北風塵漂泊西南天地三峽樓臺淹日五溪衣服雲山詞客哀時且未還庾信平生蕭瑟暮年詩賦江關
 東北風塵禄山亂與第五相應或指少為齊趙之遊或云公初陷賊中在山東河北間皆非
 此章公自賦以庾信為比夔州無信古跡或因曽居宋玉江陵故宅强牽立説非也此詩題詠懐古跡有謂首章詠懐餘四古跡者其説雖非尚知詠懐二字不得泥古跡遂忘詠懐宋玉昭君先主武侯遇皆不偶章章古跡章章詠懐宜知此
搖落深知宋玉(一作為主)悲風流儒雅亦吾師悵望千秋一灑蕭條異代不同江山故宅空文雲雨荒臺豈夢思最是楚宫冺滅舟人指㸃到今疑
 風流儒雅第五文藻師者師其文藻正與李陵蘇武是吾師同耳或云亦字有不滿意又云非道徳師文雅師或云景行之至不惟友直欲師之皆非
 悵望二句杜言已今日悵望千秋之下一番灑淚宋玉悲秋異代同一蕭條不同時耳同時如漢相如子虚賦而善之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灑淚如秋八首之類
 江山二句故宅已無空有文藻雲雨荒臺本出夢思今反現在豈得夢思邪葢皆後人所為不止荒臺不可信即楚宫亦俱冺滅舟人指點可疑也人與宅俱亡正感慨處
羣山萬壑荆門生長明妃尚有邨一去紫臺朔漠獨留青冢黄昏畫圖省識春風面環珮空歸月夜千載(一作嵗)琵琶胡語分明怨(一作愁)恨曲中
 此詩二明杜詩時有複字負薪行止昭君邨疑此明妃後人妄改
 畫圖句言後人不能親覩但於畫圖省識其面耳省識審視也此即用毛延夀事變出竒九日藍田崔氏莊用孟嘉事也或云省字宜訓省事之省猶約畧之義非或云省記也言不見其人但憶曽於畫圖中認看春風面耳亦通
諸葛大名宇宙宗臣遺像肅清三分割據籌策萬古雲霄一羽伯仲之間伊吕指揮若定蕭曹運(一作福)移漢祚終難復(一作難恢復)志決身殱軍務
 公詩屢用宗臣字此二字本出蕭曹列傳賛尤可與第六相映
 武侯在軍亦綸巾羽扇遺像清髙不可畧身都將相氣象猶然草廬功名富貴不能束縛卓然髙出古今無兩萬古雲霄一羽毛謂此也易漸卦有鴻漸于逵其羽可用為儀詩意本此而不見用古之跡
 或言孔明聲名飛揚卓絶萬古如雲一羽誰能匹之或言嗣主不才再傳而失鞠躬盡瘁所謂髙義薄雲霄者徒付灰飛烟滅不啻羽毛之輕皆非
 焦氏筆乗昔人三分割據孔明功業不知此乃其所輕為正如雲霄間一羽毛耳亦非諸將末章巫峽此第二章悵望灑淚秋興八首一時作可合觀
  覃山人隠居
南極老人自有星北山移文勒銘徵君已去哀壑無光留户庭予見亂離不得已子知出處必須髙車駟馬傾覆悵望天虛翠屏
 首句公自喻南遊南留滯古所惜南極老人夀昌結託老人星羅浮遐步今霄南極外甘作老人星公詩屢用二三四惜山人之去五句承首句六七八承二三四言出處難苦正論厚道深情生人感悟云風刺孤此老矣當與常徵君一首並讀
  柏學士茅屋
碧山學士銀魚白馬卻走嵒居古人已用三冬足年少今(一作曽)開萬卷晴雲滿户團傾葢水浮階溜決渠富貴必従勤苦得男兒須讀五車書
 柏學士諸家無定論愚按全集有覽柏中丞子姪數人除官制詞因述父子兄弟四美載歌絲綸柏學士應是中丞子姪學士或即所除之官全集此詩後即題柏學士山居二首又寄柏學士林居一首茅屋山居林居也此詩云白馬卻走嵒居後詩云山居精典籍又云歎彼幽居典籍蕭然暴露山之阿此云晴雲滿户團傾蓋水浮階溜決渠後云壄屋流寒水山籬白雲語意合無所疑也全集覽鏡柏中丞柏中丞觀宴將士奉送柏二别駕中丞命赴江陵送菜詩云常地主恩送瓜詩云公鎮夔國公遊於父子兄弟間熟矣公即茂林或作茂琳正節一人柏學士不屑門廕進身而願以文章顯名何必世系將門為疑哉又古詩文所云學士不盡官名亦有泛言文學之士者子弟已有銀魚好學學士稱之亦無妨也
  奉送蜀州柏二别駕中丞命赴江陵起居衞尚書太夫人因示従弟行軍司馬
中丞問俗畫熊愛弟傳書綵鷁新遷轉五州防禦使起居八座太夫人楚宫臘送荆門白帝雲媮碧海與報(一作報與)恵連詩(一作書非)不惜知吾斑鬢總如銀
 或曰唐書世系杜濟位同出杜景秀下並征南十四代孫公為征南十三葉集有示従孫詩斯為合矣位又稱従弟何與新表承用譜牒恐必有誤或曰位是公之姪今曰従弟應是従姪之誤愚謂題稱従弟詩稱恵連本非有誤世系表多誤未可據之反疑詩也位並征南十四代孫公為征南十三葉稱従孫亦未為合公有過従必非征南十四代孫此詩稱従弟後有乗雨入行軍六弟宅詩云令弟雄軍佐位自是公之弟非姪也以位為公姪當以守嵗阿戎家為據然阿戎王渾子戎王晏従弟王思逺小字阿戎全集杜位守嵗前人辯之
  人日
此日此時人共得一一笑相看尊前柏葉休隨酒勝金華耐寒劍佩衝星聊蹔拔柙琴流水自須彈早春重引江湖直道無憂行路難
 公集元日嵗日人日皆有詩人日當時令談笑恒事休隨酒休者廢也非禁止詞時公以肺病不飲早春江湖續得觀書所謂正月中旬定出三峽也本無他意今見説者附㑹占嵗書以休隨酒是戒其談笑後四句蓋欲避俗行全本意時人顧深以為獨得聊復一辯集本五言一首自當合看三句元日四句人日寒華較遲意五六以不飲聊及劍琴亦將行俶裝意也直道偶然及之不必執泥妄生枝蔓
  宇文晁尚書之甥崔彧司業孫尚書之子重汎鄭監前湖
郊扉俗逺長幽寂野水春來更按連錦席淹留還出浦葛巾敧側未迴船尊當霞綺輕初散櫂拂珠碎卻圓不但習池酩酊君看鄭谷夤縁
 集後有夏李尚書筵送宇文石首赴縣聨句此宇文晁即宇文石首石首縣名屬江陵府尚書李之芳聨句首倡愛客尚書之官宅相結句之芳云客居逢自出為别凄然尚書之甥此其證也彧云翟表郎官瑞鳬看令宰云興行樂處離惜醉中眠即此崔彧尚書之子佚其名一云孫下當有缺字是也重汎鄭監前湖者集中此詩之前暮春李尚書李中丞過鄭監湖亭泛舟得過一首是也近見一解云此詩是崔姓一人重邀公泛湖而作此崔姓者是宇文晁尚書之甥崔彧司業孫尚書之子杜撰可笑云公薄其人不樂與之同汎故製題如此温然長者反似輕薄惡少此等解累之也其書方有時名故辯之
 韻㑹夤縁連絡也本詩家常用孟浩然沙岸夤縁公詩蓱泛苦夤縁俗語賄作道地亦曰夤縁時解遂謂此二字公所深致鄙誚附識以戒妄説
  留别公安大易沙門
隠居欲就廬山麗藻初逢休上人數問舟航製作長開篋笥心神沙村白雪含凍江縣紅梅放春先蹋罏峰置蘭若飛錫杖出風塵
 此詩末二句或謂時公欲廬山故言當先置寺於彼以待大易之來飛錫或引志公與白鶴道人潛山麓事出風塵或謂勉其勿戀戀麗藻俱非此葢欲大易蘭若精進於此徐竢道成飛錫本用湛方生廬山神仙詩序備録左方讀者自知
 晉湛方生廬山神仙詩序潯陽廬山盤基彭蠡之西其崇標峻極辰光隔煇幽澗澂深積深百仞若乃絶阻重險非人跡之所遊窈窕沖深含霞而貯氣真可神明區域列真苑囿太元十一年樵採其陽者於時鮮霞褰林傾暉映岫見一沙門披法衣獨在嵒中俄頃振裳揮錫陵崖直上丹霄輕舉九折一指白雲可乗帝鄉之足逺哉窮日蒼蒼翳然滅跡詩曰吸風玄圃飲露丹霄室宅五岳賔友松喬
 
 
 
 
 
 
 
 
 午亭文編卷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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