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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林僧寶傳卷第三
宋明白庵居沙門惠洪撰
*汝州風穴沼禪師
公元896年
師諱延沼。以偽唐乾寧三年十二月。生於餘杭劉氏。
少魁礨。有英氣。於書無所不觀。然無經世意。父兄強
之仕。一至京師。即東歸。從開元寺智恭律師。剃髮受
具。游講肆。玩法華玄義。修止觀定慧。宿師爭下之。棄
去遊名山。謁越州鏡清怤禪師。機語不契。北遊襄沔
間。寓止華嚴。時僧守廓者。自南院顒公所來。華嚴陞
座曰。若是臨濟德山。高亭大愚。鳥窠船子下兒孫。不
用如何若何。便請單刀直入。廓出眾便喝。華嚴亦喝。
廓又喝。華嚴亦喝。廓禮拜起。指以顧眾曰。這老漢一
場敗缺。喝一喝歸眾。風穴心奇之。因結為友。遂默悟
三玄旨要。嘆曰。臨濟用處如是耶。廓使更見南院。問
曰。入門須辨主。端的請師分。南院左拊其膝。風穴便
喝。南院右拊其膝。風穴亦喝。南院曰。左邊一拍且止。
右邊一拍作麼生。風穴曰。瞎南院反取拄杖。風穴笑
曰。盲枷瞎棒。倒奪打和尚去。南院倚拄杖曰。今日被
黃面浙子鈍置。風穴曰。大似持鉢不得詐言不饑。南
院曰。子到此間乎。曰是何言歟。南院曰好問汝。曰亦
不可放過。便禮拜。南院喜賜之坐。問所與遊者何人。
對曰。襄州與廓侍者同夏。南院曰。親見作家。風穴於
是俯就弟子之列。從容承稟。日聞智證。南院曰。汝乘
願力。來荷大法。非偶然也。問曰。汝聞臨濟將終時語
不。曰聞之。曰臨濟曰。誰知吾正法眼藏。向這瞎驢邊
滅却。渠平生如師子。見即殺人。及其將死。何故屈膝
妥尾如此。對曰。密付將終。全主即滅。又問。三聖如何
亦無語乎。對曰。親承入室之真子。不同門外之遊人。
南院頷之。又問。汝道四種料簡語。料簡何法。對曰。凡
語不滯凡情。即墮聖解。學者大病。先聖哀之。為施方
便。如楔出楔。曰。如何是奪人不奪境。曰新出紅爐金
彈子。簉破闍梨鐵面門。又問。如何是奪境不奪人。曰
蒭草乍分頭腦裂。亂雲初綻影猶存。又問。如何是人
境俱奪。曰躡足進前須急急。促鞭當鞅莫遲遲。又問
如何是人境俱不奪。曰常憶江南三月裏。鷓鴣啼處
百花香。又問曰。臨濟有三句。當日有問。如何是第一
句。臨濟曰。三要印開朱點窄。未容擬議主賓存。風穴
隨聲便喝。又曰。如何是第二句。臨濟曰。妙解豈容無
著問。漚和爭赴截流機。風穴曰。未問巳前錯。又問曰。
如何是第三句。臨濟曰。但看棚頭弄傀儡。抽牽全藉
裏頭人。風穴曰。明破即不堪。於是南院以為。可以支
臨濟。幸不辜負興化先師。所以付託之意。風穴依止。
公元899年
六年辭去。後唐長興二年。至汝水。見草屋數椽依山。
如逃亡人家。問田父。此何所。田父曰。古風穴寺。世以
律居。僧物故。又歲饑。眾棄之而去。餘佛像皷鐘耳。風
穴曰。我居之可乎。田父曰可。風穴入留止。日乞村落。
夜燃松脂。單丁者七年。檀信為新之。成叢林。偽晉天
公元931年
福二年。州牧聞其風。盡禮致之。上元日開法。嗣南院。
公元949年
偽漢乾祐二年。牧移守郢州。風穴之避宼往依之。牧
館于郡齋。宼平。汝州有宋太師者。施第為寶坊。號新
寺。迎風穴居焉。法席冠天下。學者自遠而至。陞座曰。
先師曰。欲得親切。莫將問來問。會麼。問在答處。答在
問處。雖然如是。有時問不在答處。答不在問處。汝若
擬議。老僧在汝脚跟底。太凡參學眼目。直須臨機。大
用現前。勿自拘於小節。設使言前薦得。猶為滯殻迷
封。句下精通。未免觸途狂見。應是向來依他作解。明
昧兩岐。與汝一切掃却。直教箇箇如師子兒。吒呀地。
對眾證據。哮吼一聲。壁立千仞。誰敢正眼覰著。覰著
即瞎却渠眼。又曰。若立一塵。家國興盛。野老顰頞。不
立一塵。家國喪亡。野老安貼。於此明得。闍梨無分。全
是老僧。於此不明。老僧即是闍梨。闍梨與老僧。亦能
悟却天下人。亦能瞎却天下人。欲識闍梨麼。拊其左
膝曰。這裏是。欲識老僧麼。拊其右膝曰。這裏是。於時
公元951年
莫有善其機者。偽周廣順元年。賜寺名廣慧。二十有
公元952年
二年。以宋開寶六年癸酉八月旦日。登座說偈曰。道
在乘時須濟物。遠方來慕自騰騰。他年有叟情相似。
公元973年
日日香煙夜夜燈。至十五日。跏趺而化。前一日手書
別檀越。閱世七十有八。坐五十有九夏。有得法上首。
住汝州首山念禪師。
*汝州首山念禪師
禪師諱省念。生狄氏。萊州人也。幼棄家。得度於南禪
寺。為人簡重。有精識。專修頭陀行。誦法華經。叢林畏
敬之。目以為念法華。至風穴。隨眾作止。無所參扣。然
終疑教外有別傳之法。不言也。風穴每念。大仰有讖。
臨濟一宗。至風而止。懼當之。熟視座下。堪任法道。無
如念者。一日陞座曰。世尊以青蓮目。顧迦葉。正當是
時。且道箇什麼。若言不說。而說又成埋沒先聖。語未
卒。念便下去。侍者進曰。念法華無所言。而去何也。風
穴曰渠會也。明日念與真上座。俱詣方丈。風穴問真
曰。如何是世尊不說說。對曰。勃姑樹頭鳴。風穴曰。汝
作許多癡福何用。乃顧念曰。何如。對曰。動容揚古路。
不墮悄然機。風穴謂真曰。何不看渠語。又一日陞座。
顧視大眾。念便下去。風穴即歸方丈。自是聲名重諸
方。首山在汝城之外。荒遠處。而念居之將終身焉。登
其門者。皆叢林精練衲子。念必勘驗之。留者纔二十
餘輩。然天下稱法席之冠。必指首山。甞問僧。不從人
薦得底事。試道看。僧便喝。曰好好相借問。惡發作麼。
僧又喝。念曰。今日放過即不可。僧擬議。念喝之。又問
僧。近離何處。曰襄州。曰夏在何處。曰洞山。念曰還我
洞山鼻孔來。僧曰不會。念曰却是老僧罪過。又問僧。
近離何處。對曰廣慧。曰穿雲不渡水。渡水不穿雲。離
此二途。速道。曰昨夜宿長橋。念曰。與麼則合喫首山
棒也。曰尚未參堂。曰兩重公案。僧曰恰是。念曰耶耶。
又問僧。近離何處。對曰襄州。曰有事相借問。得麼。對
曰便請。念曰鷂子過新羅。僧入室。念便喝。其僧禮拜。
便打之。僧曰。如何是不生不滅法。曰新羅人喫冷淘。
夜有僧入室。念曰誰。僧不對。曰識得汝也。僧笑。念曰。
更莫是別人麼。因作偈曰。輕輕踏地恐人知。語笑分
明更莫疑。知者只今猛提取。莫待天明失却鷄。甞謂
眾曰。佛法無多子。只是汝輩。自信不及。若能自信。千
聖出頭來。無奈汝何。何故如此。為向汝面。前無開口
處。祇為汝自信不及。向外馳求。所以到這裏。假如便
是釋迦佛。也與汝三十棒。然雖如是。初機後學。憑箇
什麼道理。且問汝輩。還得與麼也未。良久曰。若得與
麼。方名無事。又曰。諸上座。不得胡喝亂喝。尋常向汝
道。賓即始終賓。主即始終主。賓無二賓。主無二主。若
有二賓二主。即是兩箇瞎漢。又曰。我若立。汝須坐。我
若坐。汝須立。坐即共汝坐。立即共汝立。雖然如是。到
這裏。著眼始得。若也定動中間。即千里萬里。何故如
此。如隔窻見馬騎相似。既然如此。直須子細。不得掠
虗好。他時後日。賺著汝。有事近前。無事珍重。因舉。臨
濟曰。今日更不用如何若何。便須單刀直入。還有出
來。對眾證據者麼。時有僧出。禮拜起便喝。臨濟亦喝。
僧又喝。臨濟亦喝。僧禮拜。臨濟曰。須是這僧即得。若
是別人。三十棒。一棒校不得。為這僧會賓主句。他一
喝不作一喝用。且道前一喝是。後一喝是。那箇是賓。
那箇是主。所以老僧尋常向汝道。這裏一喝不作一
喝用。有時以喝作問行。有時作探竿影草。有時作踞
地師子。有時作金剛王寶劒。若作問行來時。須急著
眼始得。若作探竿影草時。你諸人合作麼生。若作踞
地師子時。野干須屎尿出始得。若作金剛王寶劒用
時。天王也須腦裂。只與麼橫喝竪喝。總喚作好道理
商量。却既知如此。也須親近上流。博問先知。自巳親
證始得。莫與麼掠虗。過却平生。他時後日。因果歷然。
僧問。學人乍入叢林。乞師指示。曰闍梨在老僧會。多
少時。對曰巳經冬夏。曰莫錯舉似人。乃曰。若論此事。
寔不掛一元字脚。便下座。甞作綱宗偈曰。咄哉拙郎
君(汾陽注曰。素潔條然)。巧妙無人識(運機非面目)。打破鳳林關(蕩盡玲瓏
性)。著靴水上立(塵泥自異)。咄哉巧女兒(汾陽曰。妙智埋圓融)。攛梭不
解織(無間功不立)。看他鬪鷄人(旁觀審騰距。爭功不自傷)。水牛也不識
(全力能負。不露頭角)。念道被天下。移寶安山廣教院。眾不過四
公元992年
十輩。老於寶應。淳化三年十二月初四日。留僧過歲。
作偈曰。吾今年邁六十七。老病相依且過日。今年記
公元994年
取明年事。明年記著今年日。至明年十二月初四日。
陞座辭眾曰。諸子謾波波。過却幾恒河。觀音指彌勒。
文殊不奈何。良久曰。白銀世界金色身。情與無情共
一真。明暗盡時都不照。日輪午後示全身。午後泊然
而化。闍維得五色舍利。塔于首山。嫡嗣昭禪師。
*汾州太子昭禪師
禪師諱善昭。生俞氏。太原人也。器識沉邃。少緣飾。有
大智。於一切文字。不由師訓。自然通曉。年十四。父母
相繼而亡。孤苦厭世相。剃髮受具。杖䇿游方。所至少
留。不喜觀覧。或譏其不韻。昭嘆之曰。是何言之陋哉。
從上先德行脚。正以聖心未通。驅馳決擇耳。不緣山
水也。昭歷諸方。見老宿者。七十有一人。皆妙得其家
風。尤喜論曹洞。石門徹禪師者。蓋其派之魁奇者。昭
作五位偈。示之曰。五位參尋切要知。纖毫纔動即差
違。金剛透匣誰能曉。唯有那吒第一機。舉目便令三
界靜。振鈴還使九天歸。正中妙挾通回互。擬議鋒鋩
失却威。徹拊手稱善。然昭終疑。臨濟兒孫。別有奇處。
最後至首山問。百丈卷簟意旨如何。曰。龍袖拂開全
體現。昭曰。師意如何。曰象王行處絕狐蹤。於是大悟。
言下拜起。而曰。萬古碧潭空界月。再三撈摝始應知。
有問者曰。見何道理。便爾自肯。曰。正是我放身命處。
服勤甚久。辭去。遊湘衡間。長沙太守張公茂宗。以四
名剎請昭。擇之而居。昭笑。一夕遯去。北抵襄沔。寓止
白馬。太守劉公昌言。聞之造謁。以見晚為嘆。時洞山
公隱皆虗席。眾議歸昭。太守請擇之。昭以手耶揄曰。
我長行粥飯僧。傳佛心宗。非細職也。前後八請。堅臥
公元993年
不答。淳化四年。首山歿。西河道俗千餘人。恊心削牘。
遣沙門契聦。迎請住持汾州太平寺太子院。昭閉關
高枕。聦排闥而入。讓之曰。佛法大事。靜退小節。風穴
懼應讖。憂宗旨墜滅。幸而有先師。先師巳棄世。汝有
力荷擔。如來大法者。今何時而欲安眠哉。昭矍起握
聦手曰。非公不聞此語。趨辦嚴吾行矣。既至。宴坐一
榻。足不越閫者三十年。天下道俗。慕仰不敢名。同曰
汾州。并汾地苦寒。昭罷夜參。有異比丘。振錫而至。謂
昭曰。會中有大士六人。奈何不說法。言訖陞空而去。
昭密記以偈曰。胡僧金錫光。請法到汾陽。六人成大
器。勸請為敷揚。時楚圓守芝號上首。叢林知名。龍德
府尹李侯。與昭有舊。虗承天寺致之。使三反不赴。使
者受罰。復至曰。必欲得師俱往。不然有死而巳。昭笑
曰。老病業巳不出院。借往當先後之。何必俱耶。使者
曰。師諾。則先後唯所擇。昭令饌設。且俶裝曰。吾先行
矣。停箸而化。閱世七十有八。坐六十五夏。
公元974年
贊曰。風穴倦游。見草屋單丁。止住者七年。首山精嚴。
不出山者二十年。汾州儼臨人天。不越閫者三十年。
是皆哲人。事業之見於微細者也。然猶卓絕如此。況
其大者乎。吾何足以知之。然觀其死生之際。如賈胡
傳吏。留即留。去即去。嗚呼是其所以起臨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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