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
- 毛诗序曰:诗有六义。其二曰赋。
- 释名曰:赋。敷也。敷布其义。谓之赋也。
- 汉书曰:不歌而诵谓之赋。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言感物造端。材智深美。可以与图政事。故可以为列大夫也。春秋之后。周道浸坏。聘问歌咏。不行于列国。而贤人失志之赋作矣。孙卿及楚臣屈原。离谗忧国。皆作赋以风谕。成(○太平御览五百八十七作咸。)有则(○御览作恻。)隐古训之义。其后宋玉唐勒。汉兴。枚乘司马相如。下及杨子云。竞为侈丽闳广之语。设其讽谕之义。是以杨子称之曰: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淫。如孔氏之门用赋也。则贾谊登堂。相如入室矣。
- 又曰:上令王褒与张子侨等并待诏。数从游猎。所幸宫馆。辄为歌颂。第其高下。以差赐帛。议者多以为淫靡不急。上曰: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辞大者与古诗同义。小者辨丽可嘉。譬如女工有绮縠。音乐有郑卫。今世俗犹皆以此娱悦耳目。辞赋比娱耳悦目。有仁义风谕鸟兽草木多闻之观。贤于倡优博弈远矣。
- 又曰:枚皋上书北阙。自陈枚乘之子。上得大喜。召入见。待诏。皋因赋殿中。诏使赋平乐馆。善之。拜为郎。皋不通经术。谈笑类徘倡。为赋颂好慢戏。以故得渫渎贵幸。比东方朔郭舍人等。武帝春秋三十九。乃得皇太子。群臣喜。故皋与东方朔作皇太子生赋。皋为文疾。受诏辄成。司马相如善为文而迟。故所作少。
- 汉书曰:成帝赵昭仪。方大幸。每上往甘泉宫。常从在属车閒豹尾中。故杨雄盛言车骑之众。参丽之驾。非所以感动天地。逆釐三辰。又言屏玉女。却宓妃。以惩齐戒之事。赋成奏之。天子异焉。先是时。蜀有司马相如。作赋甚弘丽温雅。雄心壮之。每作赋。常拟以为式。
- 东观汉记曰:班固。字孟坚。九岁能作赋颂。固数入读书禁中。每行巡狩。辄献赋颂。
- 桓子新论曰:余少时。见杨子云丽文高论。不量年少。猥欲逮及。常作小赋。用精思大剧。而立感动发病。子云亦言成帝上甘泉。诏使作赋。为之卒暴。倦卧。梦其五藏出地。及觉大少气。病一岁。余素好文。见子云工为赋。欲从之学。子云曰:能读千赋。则善为之矣。
- 祢衡别传曰:黄射大会宾客。人有献鹦鹉者。射举卮酒于衡曰:愿先生赋之。以娱嘉宾。衡揽笔而作。文不加点。辞彩甚丽。
- 魏略曰:十兰献赋。赞述太子德美。太子报曰:作者不虚其辞。受者必当其实。兰此者。岂吾实哉。昔吾丘寿王陈宝何武等。徒以歌颂。犹金帛之赐。兰事虽不谅。义足嘉也。今赐牛一头。
- 又曰:邯郸淳作投壶赋千馀言。奏之。文帝以为工。赐帛十疋。
- 魏志曰:陈思王曹植。字子建。善属文。太祖尝视其文。谓植曰:汝倩人耳。植曰:言出为论。下笔成章。愿当面试。奈何倩人。时邺。(○原讹业。据冯本改。)都铜爵台新成。太祖悉将诸子登台。使各为赋。植援笔立成。太祖甚异之。
- 王隐晋书曰:张华。字茂先。阮籍见华鹪鹩赋。以为王佐之才。中书郎成公绥。亦推华文义胜己。
- 文士传曰:何桢。字元干。青龙元年。天子特诏曰:杨州别驾何桢。有文章才识。使作许都赋成。封上。不得令人见。桢遂造赋表上。
- 又曰:潘尼曾与同僚饮。主人有琉璃碗。客使赋之。尼于坐立成。
- 世说曰:孙兴公作天台赋成。以示范荣期。云。卿试掷置地。要作金石声。范曰:恐子之金石。非宫商中声。然每至佳句。皆辄云。应是我辈语。
- 赋 晋陆机文赋曰:余每观才士之作。窃有以得其用心。夫其放言遣辞。良多变矣。妍蚩好恶。可得而言。每每自属文。尤见其情。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非知之难。能之难也。故作文赋。以述先士之盛藻。因论作文之利害所由。他日逮可谓曲尽其妙。伫中区以玄览。颐情志于典坟。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心凛凛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咏世德之俊烈。诵先人之清芬。慨投篇而援笔。聊宣之乎斯文。其始也。皆收视反听。耽思旁讯。精骛八极。心游万仞。其致也。情曈昽而弥鲜。物昭晢而互进。倾群言之沥液。漱六艺之芳润。收百世之阙文。采千载之遗韵。谢朝华于已披。启夕秀于未振。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然后选义按部。考辞就班。藏景者咸叩。怀响者必弹。或因枝以振叶。或缘波而讨源。或妥帖而易施。或龃龉而不安。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伊兹事之可乐。固圣贤之所钦。课虚无以责有。叩寂寞而求音。函绵邈于尺素。吐滂霈乎寸心。言恢之而弥广。思按之而愈深。播芳蕤之馥馥。发清条之森森。粲风飞而飙竖。郁云起乎翰林。故夫誇目者尚奢。惬心者贵当。言穷者无隘。论达者唯旷。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碑披文以相质。诔缠绵而悽怆。铭博约而温润。箴顿挫而清壮。颂优游以彬蔚。论精微而朗畅。奏平彻以闲雅。说炜晔而谲诳。虽区分之在兹。亦禁邪而制放。要辞达而理举。故无取乎冗长。其为体也屡迁。其会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贵妍。暨音声之迭代。若五色之相宣。或仰偪于先条。或俯侵于后章。或辞害而理比。或言顺而义妨。离之则双美。合之则两伤。考殿最于锱铢。定去留于毫芒。立片言以居要。乃一篇之警策。虽众辞之有条。必待兹而效绩。或藻思绮合。清丽阡眠。烂若缛绣。悽若繁弦。必所拟之不殊。乃闇合乎曩篇。虽杼轴于予怀。怵他人之我先。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彼榛楛之勿剪。亦蒙荣而集翠。若夫丰约之裁。俯仰之形。因宜适变。曲有微情。或言拙而谕巧。或理朴而辞轻。或袭故而弥新。或沿浊而更清。或览之而必察。或妍之而后精。譬循舞者趁节以投袂。歌者应弦而遣声。若夫应感之会。通塞之纪。来不可遏。去不可止。藏若影灭。行犹响起。思风发于胸臆。言泉流于唇齿。纷葳蕤以馺遝。唯豪素之所拟。文徽徽以溢目。音泠泠而盈耳。及其六情底滞。志往神留。兀若枯木。豁若涸流。览营魂以探赜。顿精爽而自求。理翳翳而愈伏。思轧轧而若抽。是故或竭情而多悔。或率意而寡尤。伊兹文之为用。固众理之所因。配沾润于云雨。象变化乎鬼神。被金石而德广。流管弦而日新。
- 汉杨雄反骚曰:雄每读屈原离骚。未尝不流涕也。乃作书往往摭离骚文而反之。自岷山投诸江流。以吊屈原。有周氏之蝉嫣。或鼻祖于汾隅。灵宗初谍伯侨子。(○汉书八十七杨雄传作兮。)流于未(○汉书作末。)之杨侯。惟夫轨之不辟。何纯絜而离分。汉十世之扬翔。(○汉书作阳朔。)招摇纪于周正。正皇天之清则。度后土之方贞。凤皇翔于蓬渚。岂驾鹅之能捷。骋骅骝于曲叹。(○汉书作艰。)驴连骞而齐足。衿荷芰之绣衣。被芙蓉之朱裳。芳酷烈而莫闻。不如襞而幽之离房。精琼靡与秋菊。将以延夫天年。临汨罗而自陨。何怨日薄于西山。累既攀夫傅说。奚不信而遂行。徒恐鷤鴃之将鸣。顾先百草为不荣。
- 后汉班彪悼离骚曰:夫华植之有零茂。故阴阳之度也。圣哲之有穷达。亦命之故也。惟达人进止得时。行以遂伸。否则诎而坼蠖。体龙蛇以幽潜。
- 晋挚虞悯骚曰:盖明哲之处身。固度时以进退。泰则摅志于宇宙。否则澄神于幽昧。摛之莫究其外。函之罔识其内。顺阴阳以潜跃。岂凝滞乎一概。
- 魏陈王曹植九咏曰:芙蓉车兮挂衡。结萍盖兮翠旌。四苍虬兮翼毂。驾陵鱼兮骖鲸。菌荐兮苉席。蕙帱兮苓床。抗南箕兮簸琼橤。挹天河兮涤玉觞。灵既降兮泊静默。登文阶兮坐紫房。服春荣兮猗摩。云裾绕兮容裔。冠北辰兮岌峨。带冕虹兮陵厉。兰肴御兮玉俎陈。雅音奏兮文虞罗。感汉(○本集汉下有广字。此脱。)兮羡游女。杨激楚兮咏湘娥。临回风兮浮汉渚。目牵牛兮眺织女。交有际兮会有期。嗟痛吾兮来不时。来无见兮进无闻。泣下雨兮叹成云。先后悔其靡及。冀后王之一寤。犹搦辔而繁策。驰覆车之危路。群乘舟而无楫。将何川而能度。何世俗之蒙昧。悼邦国之未静。任椒兰其望治。由倒裳而求领。寻湘汉之长流。采芳岸之灵芝。遇游女于水裔。探菱华而结辞。野萧条以极望。旷千里以无人。民生期于必死。何自苦以终身。宁作清水之污泥。不为浊路之飞尘。
- 梁元帝拟秋气摇落曰:秋风起兮寒雁归。寒蝉鸣兮秋草腓。蓱清兮水澈。叶落兮林稀。
- 梁张缵拟古有人兮曰:若有人兮傍岩石。新莆衣兮杜蘅席。表幽居兮翠微上。临春风兮聊骋望。日已暮兮夕云飞。怀君王兮未能归。
- 梁武帝赋体曰:草回风以照春。木承云以含化。芳竞飞于阳和。花争开于日夜。乐万类之得所。岂此心之云舍。欣分竹其厉精。惭戎车之屡驾。
- 梁任昉赋体曰:俶征侣兮舣行舟。奉君命兮不俟驾。属轩轨之易循。值尧民之可化。惭孺雉之声朝。恶细鱼之在夜。奉玉检之陆离。待金罍之云舍。
- 梁王僧孺赋体曰:杂沓兮翠旌。容与兮龙驾。新桐兮始华。乳雀兮初化。思治兮终朝。求人兮仄夜。竟大德之未德(○德字疑衍。)詶。何飞光之徒舍。
- 陆倕赋体曰:奉钦明之睿后。沐隆平之玄化。参振鹭之充庭。侍长徒之曾舍。冀无恨于终南。豫告成于芝驾。虽就列而陈力。终胡颜于长夜。
- 梁柳憕赋体曰:飞辔竦兮不停阴。徂川逝兮无暂舍。白日出兮烁晚辰。春雷奋兮动兰夜。窃匪服于储闱。叨鸿恩于良驾。何眇身之多幸。濯微缨于唐化。
- 论 魏文帝典论曰:夫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傅毅之于班固。伯仲之閒尔。而固小之。夫人善于自见。而文非一体。鲜能备善。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今之文人。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斯七人者。于学无所遗。于辞无所假。咸自以骋騄骥于千里。仰齐足而并驰。以此相服。亦良难矣。盖君子审己以度人。故能免于斯累。乃作论文。王粲长于词赋。徐干时有逸气。然粲匹也。陈琳阮瑀之章表书记。今之俊也。应玚和而不壮。刘桢壮而不密。孔融体气高妙。有过人者。然不能持论。理不胜辞。至于杂以嘲戏。及其时有所善。杨班畴也。夫文本同而末异。盖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尚实。诗赋欲丽。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故西伯幽而演易。周旦显而制礼。不以隐约而弗务。不以康乐而加思。夫然。则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惧乎时之过已。而人多不强力。贫贱则慑于饥寒。富贵则流于逸乐。遂营目前之务。而遗千载之功。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忽然与万物迁化。斯志士所大痛也。
- 晋挚虞文章流别论曰:文章者。所以宣上下之象。明人伦之叙。穷理尽性。以究万物之宜者也。王泽流而诗作。成功臻而颂兴。德勋立而铭著。嘉美终而诔集。祝史陈辞。官箴王阙。周礼太师。掌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言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颂者美盛德之形容。赋者敷陈之称也。比者喻类之言也。兴者有感之辞也。后世之为诗者多矣。其功德者谓之颂。其馀则总谓之诗。颂。诗之美者也。古者圣帝明王。功成治定而颂声兴。于是奏于宗庙。告于鬼神。故颂之所美者。圣王之德也。古之作诗者。发乎情。止乎礼义。情之发。因辞以形之。礼义之指。须事以明之。故有赋焉。所以假象尽辞。敷陈其志。古诗之赋。以情义为主。以事类为佐。今之赋。以事形为本。以义正为助。情义为主。则言省而文有例矣。事形为本。则言富而辞无常。文之烦省。辞之险易。盖由于此。夫假象过大。则与类相远。逸辞过壮。则与事相违。辩言过理。则与义相失。丽靡过美。则与情相悖。此四过者。所以背大体而害政教。是以司马迁割相如之浮说。杨雄疾辞人之赋丽以淫。诗之流也。有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九言。古诗率以四言为体。而时有一句两句杂在四言之间。后世演之遂以为篇。古诗之三言者。振振鹭。鹭于飞之属是也。五言者。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之属是也。六言者。我姑酌金罍之属是也。七言者。交交黄鸟止于桑之属是也。九言者。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之属是也。夫诗虽以情志为本。而以成声为节。然则雅音之韵。四言为言。(○全晋文七十七作正。)其馀虽备曲折之体。而非音之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