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僮约 西汉 · 王褒
出处:全汉文 卷四十二
蜀郡王子渊,以事到湔,止寡妇杨惠舍,惠有夫时奴,名便了。子渊倩奴行酤酒,便了拽大杖,上夫冢岭曰:「大夫买便了时,但要守家,不要为他人男子酤酒」。子渊大怒曰:「奴宁欲卖耶」?惠曰:「奴大忤人,人无欲者」。子渊即决买券云云,奴复曰:「欲使,皆上券,不上券,便了不能为也」。子渊曰:「诺」。
券文曰:神爵三年正月十五日,资中男子王子渊,从成都安志里女子杨惠买亡夫时户下髯奴便了。决价万五千,奴当从百役使,不得有二言。晨起早扫,食了洗涤,居当穿臼缚帚,截盂凿斗,浚渠缚落,锄园斫陌,杜髀埤地,刻木为架,屈竹作杷,削治鹿卢。出入不得骑马载车,踑坐大呶,下床振头。捶钩刈刍,结苇躐纑,汲水酪,入佐䣯𨢢,织履作粗,黏雀张鸟,结网捕鱼,缴雁弹凫,登山射鹿,入水捕龟。后园纵养雁鹜百馀,驱逐鸱鸟,持梢牧猪,种姜养芋,长育豚驹,粪除堂庑。喂食马牛,鼓四起坐,夜半益刍。二月春分,被堤杜疆,落桑皮棕,种瓜作瓠。别落披葱,焚槎发芋,垄集破封,日中早熭,鸡鸣起舂。调治马户,兼落三重。舍中有客,提壶行酤。汲水作哺,涤杯整案,园中拔蒜,斫苏切脯。筑肉臛芋,脍鱼炰鳌,烹茶尽具,哺已盖藏。关门塞窦喂猪纵犬。勿与邻里争斗,奴但当饭豆饮水,不得嗜酒,欲饮美酒,唯得染唇渍口,不得倾盂覆斗。不得辰出夜入,交关侔偶。舍后有树,当裁作船,上至江州,下到煎主,为府椽求用钱。推纺恶败,傻索绵亭。买席往来都洛。当为妇女求脂泽,贩于小市,归都担枲,转出旁蹉。牵犬贩鹅、武都买荼,杨氏檐荷,往来市聚,慎护奸偷。入市不得夷蹲旁卧,恶言丑骂,多作刀矛,持入益州,货易羊牛,奴自教精慧,不得痴愚。持斧入山,断輮裁辕。若有馀残,当作俎几木屐,及犬彘盘。焚薪作炭,礨石薄岸,治舍盖屋,削青代牍。日暮欲归,当送干柴两三束。四月当披,九月当获,十月收豆,和麦窖芋,南安拾栗采橘,持车载辏,多取蒲苧,益作绳索。雨堕无所为,当编蒋织簿,种植桃李,梨柿柘桑,三丈一树。八尺为行,果类相从,纵横相当,果熟收敛,不得吮尝。犬吠当起,惊告邻里。枨门柱户,上楼击鼓。荷盾曳矛,还落三周,勤心疾作,不得遨游。奴老力索,种莞织席。事讫休息,当舂一石,夜半无事,浣衣当白。若有私钱,主给宾客,奴不得有奸私,事事当关白。奴不听教,当笞一百。
读券文适讫,词穷咋索,仡仡叩头,两手自搏,目泪下落。鼻涕长一尺,审如王大夫言,不如早归黄土陌,丘蚓钻额,早知当尔,为王大人酤酒,真不敢作恶(《艺文类聚》三十五、《初学记》十九、《御览》五百九十八、九百九十六、《古文苑》。)。
风俗通义佚文卷一 其三 东汉 · 应劭
出处:全后汉文 卷三十六
俗说天地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作人,务剧,力不暇供(「力」一作「劣」),乃引绳于泥中,举以为人。故富贵者黄土人,贫贱凡庸者,䊺人也(《御览》七十八,又三百六十)。
请拔汉中归诚表 北魏 · 夏侯道迁
出处:全后魏文卷四十九
臣闻知机其神,趋利如响,臣虽不武,敢忘机利。伏惟陛下泽被区宇,德济苍生,八表同忻,品物咸赖。臣顷亡蚁贼,匹马归阙,自斯搏噬,罄竭丹款。但中于寿阳,横为韦缵所谤。事之曲直,并是杨集朗、王秉所悉。臣实愚短,岂能自安,便逃窜江吴,苟存视息。萧衍梁州刺史庄丘黑与臣早旧,申臣为长史。值黑亡没专任,天时素愿,机会在兹。遇武兴私署侍郎郑洛生来此,臣即披露诚款,与其共契机要,报武兴王杨绍先并其中叔集起等,请其遣军,以为腹背。即遣左天长由寒山路驰启,复会通直散骑常侍臣集朗还至武兴。臣闻其至,知事必克。集朗果遣郑右留使至臣间,密参机举。会有萧衍使人吴公之至,知臣怀诚,将归大化,遂与府司马严思、臧恭,典签吴宗肃、王胜等共杨灵珍父子,密相构结期当取臣。臣幸先觉,悉得戮思、恭等。臣即遣郑猥驰告集朗,急求军援,而武兴军未到之间,萧衍白马戍主尹天宝不识天命,固执愚迷,乃率部曲驱掠民丁,敢为不逞。臣即遣军主江悦之率诸军主席灵坦、庞树等领义勇应时讨扑。而树锐气难裁,违悦之节度,轻进失脱,天宝因此直到南郑,重围州城。梁秦士庶,佥云危棘,以义逼臣,劝为刺史,须籍此威,镇靖内外。臣赤诚奉国,苟取济事,辄捐小迹,且从权宜,假当州位。重遣皇甫选由斜谷道以事启闻。臣即亲率士卒,四日三夜,交锋苦战。武兴之军,乘虚蹑后。天宝凶徒,因宵鸟散,进既摧破,退失巢穴,潜舍军众,依山傍险,突入白马。集朗与二弟躬擐甲胄率其所领,登即擒斩。戍内户口,即放还民。斯由皇威遐振,罪人授首,凶狡时殄,公私庆快,非但梁秦竭力,实关集郎赴接之机。臣前已遣军主杜法先还洵阳,构合徒党,诱结乡落;令晋寿土豪王僧承、王文粲等还至西关,共兴大义。当今庸蜀虚弱,楚郑悬危,开拓九区,扫清六合,形要之利,在于此时,进趣之略,愿速处分。臣以愚陋,猥当推举,事定之后,便即束身,驰归天阙。但物情草创,犹有参差。萧衍、魏兴太守范泌、安康太守范泌共前巴西太守姜脩屯聚川东,尚规举斧,登遣讨袭,具于别启。集朗兄弟并议曰:臣往曰归诚,誓尽心力,超蒙荣奖,灰殒匪报,但留臣权相绥奖,须得扑灭珣等,便即首路。伏愿圣慈,特垂鉴照。谨遣兼长史臣张天亮奉表略闻(《魏书·夏侯道迁传》)。
太社议 初唐 · 韦叔夏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八十九
韩诗外传云。天子太社。广五尺。各分置四方色讫。上冒以黄土。说者云。冒以黄土者。象王者覆被四方。据此。则合用黄土。遍覆坛上。今检旧坛之上。亦备方色。
上云乐(一作相和歌辞 上云乐) 盛唐 · 李白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引用典故:白水兴汉光 赤眉立盆子 女娲戏土
金天之西,白日所没。
康老胡雏,生彼月窟。
巉岩容仪,戌削风骨。
碧玉炅炅双目瞳,黄金拳拳两鬓红。
华盖垂下睫,嵩岳临上唇。
不睹诡谲貌,岂知造化神。
大道是文康之严父,元气乃文康之老亲。
抚顶弄盘古,推车转天轮。
云见日月初生时,铸冶火精与水银。
阳乌未出谷,顾兔半藏身。
女娲戏黄土,团作愚下人。
散在六合间,濛濛若沙尘。
生死了不尽,谁明此胡是仙真。
西海栽若木,东溟植扶桑。
别来几多时,枝叶万里长。
中国有七圣,半路颓洪(一作鸿)荒。
陛下应运起,龙飞入咸阳。
赤眉立盆子,白水兴汉光。
叱咤四海动,洪涛为簸扬。
举足蹋紫微,天关自开张。
老胡感至德,东来进仙倡。
五色师子,九苞凤皇。
是老胡鸡犬,鸣舞飞帝乡。
淋漓飒沓,进退成行。
能胡歌,献汉酒。
跪双膝,立(一作并)两肘。
散花指天举素手,拜龙颜,献圣寿。
北斗戾,南山摧。
天子九九八十一万岁,长倾万岁(一作年,一作寿)杯。
狄明府(博济,一作寄狄明府。) 唐 · 杜甫
创作地点:重庆市重庆直辖县行政区划奉节县瀼西
引用典故:白眉 汉仪再睹 谁谓荼苦
梁公曾孙我姨弟,不见十年官济济。
大贤之后竟陵迟,浩荡古今同一体。
比看叔伯四十人,有才无命百寮底。
今者兄弟一百人,几人卓绝秉周礼。
在汝更用文章为,长兄白眉复天启。
汝门请从曾翁(一作公)说,太后当朝多巧诋(一作计)。
狄公执政在末年,浊河终(一作中)不污清济。
国嗣初将付诸武,公独廷诤守丹陛。
禁中决册(一作册决)请(一作诏)房陵(武后革唐,废中宗为庐陵王,迁房州,欲立武三思为太子。仁杰泣谏曰:“母子姑侄孰亲,若立三思,他日庙不祔姑。”后感悟,迎中宗还宫),前(一作满)朝长老皆流涕。
太宗社稷一朝正,汉宫威仪重昭洗。
时危始识不世才,谁谓荼苦甘如荠。
汝曹又宜列土(一作鼎)食,身使门户多旌棨。
胡为漂泊岷汉间,干谒王侯颇历抵(一作诋)。
况乃山高水有波,秋风萧萧露泥泥。
虎之饥,下巉岩。
蛟之横,出清泚。
早归来,黄土泥衣(一作黄土污人)眼易眯。
严君平口诀 唐 · 无名氏
出处:全唐诗续补遗
铅是铅,汞是汞,只这两般是铅汞。
龙是龙,虎是虎,只这两个同宗祖。
若能识此坎离宫,离宫之下出黄土。
黄土出黄芽,黄芽之下金花成。
金花成,金花之下结紫精。
紫精成,紫精之下出白金。
白金沉,黄金浮,世人采沉作丹头。
搜取赤髓相和种,种有时,采有日。
换筋骨,添寿历。
天仙地仙不思议,点铅铁,兼瓦砾。
一二三四五,水火木金土。
但知明此诀,便是长生路。
寄金州姚使君员外 唐 · 马戴
五言排律 押阳韵
老怀清净化,乞去守洵阳。
废井人应满,空林虎自藏。
迸泉疏石窦,残雨发椒香。
山缺通巴峡,江流带楚樯。
忧(一作劝)农生野思,祷庙结云装。
覆局松移影,听琴月堕光。
鸟鸣开郡印,僧去置禅床。
罢贡金休凿,凌寒笋更长。
退公披鹤氅,高步隔鹓行。
相见朱门内,麾幢拂曙霜。
上真宗答诏五事 北宋 · 陈彭年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八、《国朝诸臣奏议》卷一四五、《东都事略》卷四四、《宋史》卷二八七《陈彭年传》、《宋会要辑稿补编》第三四九页
臣准诏在朝文武百官举行转对,在外群臣各许上章奏事者,此陛下思纳昌言以安庶汇之意也。臣虽至愚,切期塞诏,伏惟明睿少赐裁察。今之践明庭献封事者,多述民间之常务,殊非邦国之远图,臣之所言,则异于是。臣闻重华之世,伯禹叙其九功;太甲之朝,伊尹陈其一德;武王受命,访《洪范》之九畴;成王嗣兴,制《周官》之六典。咸同古道,以资化源。伏惟陛下嗣二圣之丕基,御千龄之大统,群臣进用,百姓阜安,诚当焕发洪猷,彰明盛德,增修制度,创立宪章,变霸俗于累朝,复王风于往古,使九夷荷其惠泽,万世仰其声名之日也。夫事有虽小而可以建大功,理有虽近而可以为远计者,臣请言之,其事有五:一曰置谏官,二曰择法吏,三曰简格令,四曰省官员,五曰行公举。此五者实经世之要道,致治之坦涂也。夫置谏诤之官,开献替之路,尧、舜、汤、武所共然也,何者?以正直之臣,忠信之士,参立左右,专奉箴规,有事必言,有阙必谏,足以达四方之壅蔽,资圣主之聪明。今虽有谏官,且无言责,或出居外任,或兼领馀司,常钳口以自安,少危言而替否,是同虚器,何补圣猷?臣请依《六典》员数,置谏议大夫、司谏、正言,并选孤立无党,忠直不欺,言行相符,名实相称者为之,俱以才授,不以叙迁。使其常立朝廷,专居谏署,入观朝政,出听舆词。或作事失中,或出令未当,或迁举无状,或狱讼有冤,小则上章,大则廷诤。然后陛下察其所言,可者从之,否者罢之。岁终,以言事之多少,为课最之高卑,忠谠尽规者甄升,依阿固位者惩责。自然人皆竭节,政必无邪,臣下不敢偷安,朝廷得以震肃矣。又人命所系,在于法官,官或非才,人必无告。古者按大狱,议大刑,虽本于法律,亦辅以经义。故释之、定国之为廷尉,则无冤人;张汤、赵禹之列九卿,乃名酷吏。今国家重文学之选,轻刑法之司,故其属僚未得尽善。用忠恕之道,则为旷官;徇深刻之文,乃名奉法。唯格律而是守,岂经义之能详?若是,则囹圄何由空虚,鈇锧何由偃息?臣请今后廷尉官属,咸委所司慎加铨择,不拘资叙,唯擢才能。使其理一成之刑,务于平允,用三宥之法,志在哀矜。无以爱憎舞文,无以高下希旨,自然民知耻格,时洽和平。又法令者,国家之权衡,生民之衔辔,贵于简易,恶乎滋章,久用则民知适从,数变则人无所措。近者陛下知制敕之频降,惧条科之太繁,旋奉圣谟,特令删定。既经历之者皆是名臣,则措置之间固皆合理。而诏书颁下,方及踰年,后敕施行,又将累百,或删去者重为条贯,或已有者更示申明,无益宪章,徒繁简牍。且理遵画一,则吏无以欺民,令或频更,则人得以弄法,损益之际,岂不明哉。古人有言:「利不十,不变法」。诚为此也。况先朝求理之心,陛下继明之志,诏令一出,夷夏同欢,纵少有于阙文,亦无妨于大体,岂烦改作,以致多门。臣请今后有上封言事请变格法者,非有大益,无改旧章,庶使号令愈明,刑辟渐措。又理世之端,审官为本,审官之道,用贤为先,不在具员,但期得俊。故曰:「官不必备,惟其人」。又曰:「省事不如省官」。今国家州郡至广,官员太多,无益公方,空蠹国用,使有才者莫尽其力,不肖者得容其奸。请以臣所亲经,證其利害。臣前任苏州通判日,知州乔维岳疾病,独臣与判官崔端共事;次任寿州通判日,知州乔维岳丧亡,支使甘鸿渐差出,独臣与推官陆文伟同官。此时区分狱讼,行遣文书,皆得及期,亦无阙事。即今苏州知州、通判外,有职事官三员,寿州知州、通判外,有职事官四员。官既众,事益烦,增将吏之衙参,添簿书之拥滞。又臣本州洵阳县计主户一千一百,有官三员,汉阴县计主户六百,有官二员,率皆人户彫疏,路岐荒僻,词讼绝少,租赋甚微,徒使安闲,固无勤绩。臣每见支郡推官、军监判官,并名初等职事。然有名虽支郡,而事倍藩方,额是军监,而务多州府,或当要路,或在边陲,其间支郡则有推官而阙判官,军监则有判官而无通判。监当钱谷,详断刑名,凡所责成,莫非繁剧,然其请受少于判司,劳逸不均,贤愚共见。臣请特选明干朝臣,与诸路转运使相度管内州县,有公事简少,官属过多处,并量减省,以所减之俸,依司理、司法参军例,添给初等职事。则冗长之处既已减员,要用之官又各加俸,自然官无虚设,人皆竭诚,创此新规,益光至理。又为邦之道,莫切于求贤,求贤之方,莫先于公举。然堤防不峻,则滥进之路兴;宪网稍严,则明扬之典废。期臻多士,在振宏纲。臣请依唐朝故事,新授常参官朝谢日,并进状举官自代,各随所长,具言其状。或以文学,或以吏能,或以强明,或以清白,务在摭实,不许饰词。傥所谙知,无避亲党。既经御览,即付宰司,俟至年终,具名条奏。在外者委诸路转运,在京者委本司官长,更审其能,以验所举。如荐扬既数,采听非虚,即与量才,各加进用。其后或不修操行,故黩彝章,则举主依法科刑,以惩缪举。或政绩殊异、课最有加,则举主随事旌酬,以褒进善。赏罚既信,清浊自明。盖采群议则人无以私,有常规则众皆知劝,清原正本,其在于兹。臣又伏见唐太宗常召公卿咨询理体,群臣多拘近俗,莫有远谋,独魏玄成请行王道。文皇既从其议,果致太平,中华则外户不扃,四夷则重译来贡,艰难屡作,而缔搆益新。岂非盛德在人,馀庆及后所致欤?以陛下之德,跨越古先,诚宜鄙晋、魏而不谈,小高、光而独出,行清净神明之化,恢仁义慈俭之风,然后舞干戚以为甲兵,画衣冠以为刑辟,建明堂而朝万国,登岱宗而礼百神,则天下之民无声而应,海外之俗不召而来矣。
范元功墓志铭(隆兴二年十二月)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九、《方舟集》卷一五
圭字元功,更字信仲,以旧字行于党友间。丙午,颍昌敌祸。敌以元功是年拔解为有名进士,乃缚载驼背入燕山,厚馆之,与读书郎君处。时宇文虚中叔通、司马朴文叔、朱芾辈皆朝中名流,相与说中国学问,间得炷香南望恸哭。敌欲屈之不能,然亦不忍杀,又欲更转入北地。乘间脱去,入府州,折氏可求世袭,遵中国正朔,义元功为人,婿之。元功既得妇,尽得折氏所藏中国四库书读之,固非所乐。折氏知之,因题其所著书曰《归蜀集》,而名其所生子曰蜀孙。居顷之,李显忠自延州擒罗索不杀,与盟而纵之,欲与借兵西夏,俾为内应,以恢复五路。既而夏人先破麟、府二州,元功避乱入晋山军。夏人又夹围,晋山军急,外援已绝。时中国和议诏适至,元功缒城出,谒李显忠曰:「公所为此举者,为中国五路恢复计也。今和议之诏已至,愿约夏人解甲拜诏,公之忠谊岂惟惠此一城」?因出诏与显忠读之,泣下。夏人果解去,显忠归国,元功亦迤逦至蜀,走行在所自列。朝廷以显忠忠节,因以及元功也,录而官之,为右迪功郎,监潭州岳祠。郭浩帅金州,才其人,辟为录事参军,又辟洵阳簿,关升从事郎,以赏循文林郎、知阆州奉国县,以举主改宣教郎、监兴元府税。姚公仲欲招而客之,元功冒大暑携家赴之,卒于梓潼驿舍,年四十九。元功先蜀人,亲忠文公之曾孙,生于许,负汝、颍奇气,流落兵间,有幽、燕豪侠之风。至其发为文章,和厚清深,则元祐子孙家法也。方元功西归,石亦客成都,时苏子籍、程子揆、王子灼、谭子拂云与石群从多俊人,日夕文字往来,或顷不见,折简遣人,杯酒相钩致。酒半,能转喉音作南北胡汉语,言至天下事、兵家利害、所历山川道里、可攻可守、此胜此负,如析毫发指掌间,能使人意感神驰而悦其言也。尝曰,国家能用度外士,则大功业成矣。长辔短驭,而欲求天下马乎?曾祖忠文公讳镇,祖某,父某。先娶折氏,以卒,再娶樊氏。二子,某、某。卒以某年某月日,葬以隆兴二年十二月日。有文集十卷,藏于家。铭曰:
甲戌之冬,再见元功于太城,已怪其火浮土浊,喉中轧轧如逆流挽舟之声。问之则食乾腊饮酒,而庞然以重其形。此距其死无几日矣。文章功业,得失重轻,在元功特一瞬目也,若雀之与蚊虻。呜呼元功,曷难厥生!岷山不磨,有风吾铭。
与冯总领宪劄子(一 淳熙十一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一一、《书稿》卷一二
某辱六月晦及七月中三书,不胜感慰。秋冷,恭惟台候万福。虚恨曲折并已劄下,或欲因邛部市马执而杀之,岂有是理?惟中策当议,必已见之。少卿蜀人,其念乡国之计甚熟且远,每事必欲协议,盖有深意。兴元旱灾,勾宪来求度牒,恐其后时,有旨兑米粜济。地遥,往复经时。民为邦本,其利害又非军旅比也。洵阳求者甚众,上特畀田侯,更望勉以报国。京西盐事殆失于轻信,今当有以助之。酒课缘户部献疑,尚未降指挥,然亦何疑也。雅州委制司两易,庶于郭守无伤耳。馀冀若时珍练,以需召节。
某拜问庆门眷聚,缅惟均受多祉。刘韶美之子澄为利掾,望与延誉,想以乡曲之故不待祷。因来通书,怅然念老髯之风度,辄及之,皇恐皇恐。某再拜。
赣州洪使君槻墓碣(庆元五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九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高宗皇帝即位之三年,岁在己酉,国步多艰,猃狁孔炽,择使修好,无敢应选。惟洪忠宣公以小官毅然行,拘系朔庭十有五年,艰险甚于苏武。诚竭力殚,和好迄成,白首来归,寿母在堂,三子继登博学宏辞科。君子曰:「此盛德之报也」。当出疆时,冢子文惠公年方十三,率二弟昼夜读经史,作文章,名闻中外,乾道中相孝宗,号名臣。而使君又其冢子,见闻之广,不扶自直。忠宣薨,以长孙特充本路漕属助襄事。会余分教金陵,日与之游,年虽弱冠,而练达明敏不啻老成人。家方鼎盛,而谨饬谦和,略无子弟之过,予敬而爱之。越四十年,予退老于家,君以二千石高第擢守章贡,兼江西路兵马钤辖,日期千骑问涂,一笑道故旧,旋闻其道卒,遗恨至今。诸子远以表墓来请,其何可辞?使君初名格,字成之,后改名槻,字规之,世家饶州鄱阳县。曾大父右通直郎、赠太师、秦国公讳彦先。祖忠宣公讳皓,仕至徽猷阁直学士、左朝散大夫、赠太师、魏国公。父文惠公讳适,终观文殿学士、正议大夫,赠太师、魏国公。妣魏国夫人沈氏。君初以忠宣使虏补将仕郎,绍兴二十六年起家迪功郎、江南东路转运司准备差遣。隆兴初充湖广等路总领财赋所干办公事,分司九江。完颜亮败盟,皇甫倜一军嗷嗷待哺。枢密使王公炎时总饷事,以军储未集为忧。君请求济于朝,用足而民不知。文惠入相,丐监南岳庙。军帅例赆金,君固却之。乾道元年循右从政郎,三年用举主改宣教郎,七年知江州德安县。岁俭,君曰:「附郭近而易见,乡村远而难周」。亲行阡陌,劝上户平价出粟,又择中户以上众所服者分任其事,民无流殍。居三载,邑大治。淳熙四年赐服绯银,六年通判德安府。俄丁内艰。九年通判兴州。吴挺以都统制兼州事,委政于君。金州被边,洵阳、上津大饥,置制漕三司各出三千缗,命君赈济。提刑勾跃采一见君,尽以付之。君制衣履,履涉山险,遍抵两邑,又请益米万斛于制置使,军民帖然。将畴庸而文惠公薨。君六岁间经父母丧、春秋窀穸之事,哀戚劳苦,人不能堪,乡党称其孝。服除,调通判洋州,尝行郡事,辞俸给用例者。西乡旧有堰介山间,每春水暴至,湍险决溃。签判樊炜刷三邑义士数千人修筑,已兴工,君言徒费无益,申诸司罢之。擢守西和州,陛对,论纲马多道毙,宜饲养兴元一月然后发;升差军官当先战功后资历,以徕奇士。孝宗然之。会姻家杨侍郎王休除利路转运判官,引嫌改知和州,绍熙三年也。边垒斗大,俭以足用,宽以爱民,革弊端,严政体。徙西川提刑,又当易地,求主管华州云台观以归。庆元二年起知滁州。州本留阙待朝士,京丞相镗在蜀知君治行,奏特官之。君请边郡守倅勿许年七十人,诏可。至则因岁丰补前政,免借桩积米万计,葺仓廪,置贡院,皆兵兴以来未暇及者。待僚属虽宽厚,有小使臣遭丧,规免持服,部为符州,君曰:「沿边职任谓主兵者,监当辈何预?徒害风教」。奏令解官,后遂立。阅两考,用新制再留一年,诸司交荐,朝廷择大藩处君。不幸暑行痁泄,五年七月十三日终于池州东流县,享年六十三。积官自通直郎转至朝奉大夫。娶黄氏、刘氏、周氏,俱封宜人。四男:俨,承事郎,今知常德府龙阳县丞;次辅,承事郎、提领建康府户部赡军酒库所干办公事;传,将仕郎;㐾,未仕。女二人:长适修职郎、前无为军巢县主簿权当国,次许嫁进士黄俊,皆刘出也。孙二人:曰芾,曰蕴。女一。诸孤以是年十一月壬午奉柩合葬刘宜人之兆,地在本县义仁乡大观山。君由少至老奉养简素,殆过寒士。自文惠公乐施周急,虽大用,无馀赀。君绰有父风,田园不能卒岁,惟市书籍教子,以清白传家,可谓贤也已。铭曰:
醇而正,明而静,如玉如莹,吉人之性兮。简而敬,定而应,为守为令,循吏之政兮。忠宣之忠,文惠之文,嫡长相承,先世之盛兮。山川孔良,时日允臧,有永其藏,后人之庆兮(《平园续稿》卷三七。)。
者:原脱,据右引补。
眉州太守赠金紫光禄大夫张公墓志铭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九五、傅校本《周益国集佚文》
公讳璘,字廷玉,姓张氏,崇庆府江原人。嘉祐中以逸民召不至、即其家命以官、后赠太常博士讳中理者,曾祖也;登治平四年进士第、赠左正议大夫讳公权者,祖也。太常生七子,长讳公裕,常以秘阁校理同知礼院。初,英宗命二府荐馆职一十人,亲择刘忠肃公以下十人用之,后皆至公卿,而校理在焉。一时名德如吕汲公、范忠宣公、忠文公、门下侍郎韩持国、龙图阁直学士宋次道,皆与之善。坐议太祖东向忤时相王文公,出知嘉州。而季弟正议先卒无子,校理以其季子为之后,历都水丞、知汉州、赠右光禄大夫讳澈者,公之父也。公少颖异,读书五行俱下。弱冠贡京师,试辟雍太学,每居前列。同舍生匿其束帛,斋录以告,公曰:「吾未尝失也」。人推为长者。政和八年,赐上舍及第,调成都府路转运司主管帐司。宣和五年,尚书左丞初寮王公抚河东、河北、燕山三路之师,辟干当公事。明年,召赴堂审察,除太常博士。归俟官期,值军兴,求监彭州堋口镇茶事便亲养。张忠献公宣抚川陕,版倅简州。忠献还朝,又荐审察,而资政殿学士王公似继为宣抚,留主管机宜文字。绍兴三年,虏自洵阳寇汉中,破饶风关,略洋州,抵兴元,诸将议阻嘉陵江自固,徐出轻兵掩其后。公谓弃并山郡县以饵贼,根本摇矣,进而守险,我逸彼劳,督战必捷。卒如公言,蜀境以安。八年,虏归侵疆,枢密楼公炤衔命使关中,且商度蜀门利害,与公有旧,移书访公,公劝徙两军宽民力。自是分利州为东西路,西运内水之粟,东仰梁、洋和籴,迄今以为利。岁中召试馆职。丁光禄艰,服除再召,公辞以母老。选知汉州,奉安舆之镇,坐卧皆易父所居。其谢表云:「父老纵观,犹记郎君之面」。士大夫荣之。俗尚巫觋,或托神奸、拥车骑,嚣甚,公捕治为首者,閤境肃然。郡迫大行台,距故乡才二百里,冠盖如织。前守例饬厨传悦过客,公约己节用,每循光禄旧规。或怒其简,诬公军装迟缓,劾罢之。近臣从中直其事,又论荐,召对。造朝,复请郡便亲,得知眉州。眉,母杜夫人乡也。方赴,丁内艰,服阕申前命,人滋以为荣。杜氏故贫,至质墓地,公捐俸钱赎归之,仍为经理其家。辟苏氏旧宅,创文安先生及文忠、文定公祠堂,郡人大悦。政尚宽简,惟痛绳猾吏。适推行经界法,无敢高下其手,傍郡咸来取则。秩满,求主管台州崇道观以归。三十年九月十七日卒,享年六十有二,以十二月十八日葬本县犍为乡伏筒里世墓之次。阶自迪功郎十一迁至左朝请大夫。先娶郭氏,朝奉大夫行中女,前三十年卒。再娶朱氏,尚书郎承女,封恭人。二子:长绘,登绍兴二十七年进士第,左文林郎、武信军节度推官;季演,登隆兴二年进士第,今以朝议大夫知汉州。孙男二人:绍曾,迪功郎、庐州乐共县主簿;绍礼,迪功郎、凤州梁泉县主簿。孙女三人,长适奉议郎、秘书省校书郎兼实录院检讨官李壁,仲适宣教郎、新知眉州丹棱县杜盖,季适将仕郎宇文绍武。曾孙男一人,景朋,将仕郎。公神观爽迈,词锋峻拔,于书无不观,尤长于《易》、《春秋》。文章耻蹈袭,专以楚词、杜诗、韩文为法。故相张文忠公喜其著述,谓当名世。有《云盖集》二十卷。性笃恩义,犹子绂、纮,从侄纻,侄孙绍祖,皆任以官。季子推公之志,屡逊门荫,力学登世科,以直秘阁持使者节,入为大理少卿,今复知汉州。地大人众,号小成都,连三世分土,缁衣昼锦殆且兼之,衣冠指为盛事,非如司马长卿一时以驰传为宠也。积善馀庆,岂无自乎!昔初寮先生知贡举事,我先太师秦国公奏名第三,用两优释褐魁多士,实与公同升。初寮开府幽燕,高选幕寮,先公与公俱以门人高弟被聘召。席未温,知不可久,相继还朝。先公得太学博士,公官奉常,未上而中原陷,情分厚矣。某出入周行,与廷尉适不同时,今万里来叙契好,且以其先友左朝散大夫王纯仁往岁所状遗事请碣公墓,其何敢辞?铭曰:
门十朱轮,家万石君,孰知张氏,世守乡邻?惟父惟己,而又有子,民言孔嘉,曰济其美。蜀江之原,流为大川,铭以昭之,与川俱绵。
王彦行状 南宋 · 续觱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四、《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九八
王彦字子才,河内人,隶弓马子弟所。政和五年,徽宗皇帝临轩阅试,以武艺中选,恩补下班祗应。从泾原路经略使种师道两入夏国,荡平伪洪夏军割踏、骆驼两城。当靖康初,金人围太原,京城遣发新招赴援敢战后军,至太行山焚辎重肆掠,百姓惊奔,城门昼闭,公勒弓兵追杀俱尽。金人陷怀州,鼓行犯阙,公流涕曰:「君父有难,虽生何为」!乃弃家奔京师,求自试讨贼。河北招抚使司选充都统制,枢密院令率张翼、白安民、岳飞等十一头项七千人,渡大河已陷州县,措置招抚不顺番军民。既济,深入陷地,与金人戍兵万众鏖战,大破之,收复卫州新乡县,传檄诸郡。贼以为大军之至也,率数万众薄公营,围之数匝,矢注如雨。官军既寡,且器甲故敝,疾战辄不利,即决围以出,遂溃。贼见公所乘甲马独异,复尽锐追击,公独与麾下数十人驰赴,所向披靡。转战十数,弓矢俱尽,会日暮得免。他将往往复渡河以还,公收散亡得七百馀人,保共城西山。间遣腹心结集两河豪杰,以图再举。时金人大立赏格,求公甚急。公在西山,常虑变生不测,夜即徙其寝。所部曲或知之,泣以告曰:「我曹所以弃妻子,冒百死以从公者,感公之忠愤,期雪国家之耻尔。今使公寝不安席,我则非人」。乃皆面刺「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字,以示诚节。公益自感励,大布威信,与士卒同甘苦。未几,两河响应,招集忠义民兵首领如傅选、孟德、刘泽、焦文通等一十九寨,人十馀万众,绵亘数百里,金鼓之声相闻。自并、汾、相、卫、怀、泽间,唱义讨贼者皆受公约束,禀本朝正朔,威震燕代。金人患之,列戍相望,时遣劲卒挠沮粮道。公每勒兵以待之,且战且行,大小无虑数十百战,斩获银牌首领、金环女真,及夺还河南被虏生口不可胜计。公聚兵既众,虑粮储不继,一日尽发军士运粮,会有奸人以告虏帅,乘我之虚,遂以大兵犯营垒。公率亲兵乘高以禦,强弩飞石,所向辄摧,壮士贾勇,呼声动地,贼之毙于垒下者相枕藉,悉以马负之而去。犹恃众欲以久困公,即布长围,遮绝馈运者旬馀。公檄召诸寨兵大至,即宵遁。时金人锐意中原,特以公在河朔,兵势张甚,故未暇南侵,谋公益急。一日虏人召其酋领,俾以大兵再犯公垒,酋领跪而泣曰:「王都统寨坚如铁石,未易图也,必欲使某将者,愿请死」。其为所畏如此。公方缮甲治兵,约日大举,直趋太原,断石岭关以临代北。告期于东京留守资政殿大学士宗泽,泽得以便宜从事,奏拟公武功大夫、忠州防禦使、河北制置使,遣书延公会议。公将兵万馀将发,悉召诸寨统兵官指挥授方略,以俟会合。既行,虏以重兵尾袭而不敢击,遂济河。既至京师,宗泽握公手曰:「公力战河北,以沮金人之心腹,忠勇无前,海内所闻。然京师者,朝廷根本,某累上章邀车驾还阙,愿公宿兵近甸,以卫根本」。公即以所部兵马付留守司,因差统制官张伟统辖,于滑州界沿河沙店以上下地把截,令公量带亲兵赴扬州行在所。有旨令閤门引见上殿。时已遣宇文虚中、杨可辅为祈请国信使副议和,而公见宰相,力陈两河忠义民兵引颈以望王师,愿因人心北征,掎角破贼,收复故地,言辞愤激,大忤宰相意,上殿指挥遂寝,差充御营平寇统领官。时范琼为平寇前将军,公素知琼臣节不著,难与共事,即称疾。知枢密院事张公浚宣抚处置川陕,奏公为前军统制官。时盗贼方炽,公为先驱,所过肃清。至汉中,改差权发遣利州路兵马钤辖,兼提举训练屯驻军。建炎四年,改差金、均、房州安抚使,知金州。时中原盗贼蜂起,大者据郡县,铸印章,擅生杀,更相吞噬,以图非望。而饥馑荒芜,无所资食,唯四川号为全蜀,易于保聚,磨牙摧毒,垂涎吮血者实繁有徒。金州适当蜀之后门,兵备刓缺,事力么么。公抚民治军,宽猛协宜,夜以继日。未几大贼桑仲乘陷淮安、襄阳之势,拥兵西向,进攻均、房。守将李伦清、韦知几奔窜,凶威益炽,众号三十万,直捣金州白土关。仲,公旧部曲也,则又申牍恳切于公曰:「仲于公无敢犯,愿假道入蜀,以就食尔」。公谓将佐曰:「吾素知仲之为人,虽能驭士卒,轻财善斗,然勇而无谋,保为诸公破之」。乃遣统领官门立为先锋。贼恃强锐甚,立与战不胜,遂遇害,将士失色。或请避贼者,公叱之曰:「枢相张公有事于关陕,使仲越金而至梁、洋,则腹背受敌,大事去矣」。即勒亲卒及民兵疾趋长沙平,阻水据山,设伏以待之。贼望官军少,辄仰高蚁附搏战。公执帜麾士,士悉殊死斗。久之,贼气惫,欲还,吾伏发,因之大溃。纵兵驰击,斩获数万。贼退保房陵,公休士进击,贼复败。追奔至于白碛,房州平。是秋,权京西南路副总管李忠反,杀宣抚处置使司招安提举官、閤门宣赞舍人颜孝隆等百馀人,遂攻金州诸关,以窥四川。公提兵控禦,躬冒矢石。贼沈鸷善战,又其下皆河朔骁勇,官军与角辄不利,遂陷诸关。公退舍秦郊,令将士尽伏山谷间,息烽燧,噎金鼓,禁樵牧,又焚秦郊积聚,若真遁者以诱贼。秦郊去郡城才二十里,道路夷坦,寂无人声。公募召必死士,预易麾帜色号,设奇以须其至。阅再宿,贼游骑至秦郊,公召将佐曰:「贼以我为遁,明日当悉其家属,乘势长驱,以入郡城」。夜半,分官军为三路以遏其冲,又以五百骑伏于林麓。凌晨,贼果大至,官军逆战,声震山谷。胜负未分也,而伏骑张翼,绕出贼背,贼大奔溃,擒馘万数,生口无算,辎械蔽野。追袭至永兴之秦岭,因收复永兴之乾祐县以归。时金州困于调度,廪无储积,士有饥色,所得资币,尽分军伍,赖之以饶。方贼之遇于秦郊,见吾麾帜色号特异,固已骇怖,念其老幼业与之俱,故其战尤力,而破败最甚焉。初,桑仲既败,复还襄阳,已而鸠集散亡,攻围邓州。镇抚使谭兖力不支,委城夜逃,贼复炽。朝廷在远,未暇致讨,务存怀抚,因就除仲襄、邓、随、郢镇抚使,庶使革心。而仲稔恶不悛,反藉专城之权,南攻德安,西据均阳。是冬,尽以其众分三道:一攻住口关,一出马郎岭,一捣洵阳县,前军去金州不远三十里。公曰:「仲以我寡彼众,故寇三道以离吾之势,今吾破其坚,即脆者自走矣」。时贼大兵在马郎之北,公遣统制焦文通禦住口,而自以亲兵营马郎,与之对垒者几月,大战凡六日,贼大败奔溃,纵兵追击,擒统领将官二十七人,俘获壮士数千众,均州平。仲之败也,为其党所杀。时又有王辟、董贵、郭守中阻兵窥蜀,虽凶悖虐焰下于桑、李,然其小者犹不减万数,公悉讨平之。吴玠为宣抚处置使司都统制守和尚原,大摧兀术,公兼同都统守建康,屡破钜寇。二公实枢相张公浚所选任,大犒兴元,乐工致语有「原头雹散千钧弩,汉上风驰八字军」之语,至今人歌之。公威棱既著,虽远方持兵者愿听指踪。如知华州李子章、知陕州鲁闰保据山寨,襄、唐镇抚使李横,实为邻境,知虢州耿清又以所部来归,受公节制。于是宣抚处置使又以公节制商、虢、陕、华,时皆没于伪齐。公曰:「上虽南巡,不忘西顾,今商、虢、陕、华没于伪齐,而陕郡又密迩河东,他日恢复故疆,必自此始,则臣误膺阃寄,奚敢偷安」?乃遣僚属高士瑰部分兵将,进图商、虢,直抵卢氏,与贼大兵三遇,再破走之,遂定商州。绍兴三年春首,金人伪皇弟都统郎君大举图蜀,自商州以入,守将邵隆移治上津,贼遽至跳奔。初,枢相张公前召公与吴玠及兴元帅刘子羽会议汉中,约虏人若以大兵犯蜀,即三帅协势,相为手臂。公闻虏大入,即驻军汉阴一带以应梁、洋,而贼并兵自上津疾驰,不一日至洵阳境上。公飞檄召汉阴诸军统制官郭进,先以兵三千人来,至乘流夜发,逆击于沙隈。贼舍骑鹅鸭来攻,一日凡数十合,进等禦之,杀伤甚众。明旦,虏贼知官军单寡,即步骑并进,尘土蔽天。公曰:「贼远斗飙锐,难与争锋,彼所以疾驰者,欲因吾粮食以入蜀尔」。即尽焚储积,发居民趋险保聚,尽督汉阴兵自石泉趋西乡,将与宣抚制置使司及都统制司兵马会合,并力禦贼。公次西乡,枢相张公遣干办官甄援付公手札,急令清野会合,所以禦戎者雅如公策,公遂踰西乡。都统制司移文,命公控禦松林、明月诸关。公部分既定,贼窥伺所以,遂越汉水。贼半渡,公命驰击之,大破其众,生擒汉儿军八十馀人。时宣抚制置使司兵马萃于饶风关,贼攻之甚急,复召公援。公尽以兵将阵于饶风下,而发精兵乘高禦贼,一日数十战,长枪冲突,奋迅飘忽,贼披靡摧折,弃甲鸟散,伤痍踵路。时虏杀马而食者已旬馀,顾其巢窟已远,欲退不能,进益窘。时利阆路统制官郭仲屯营正当饶风关背,贼夜以轻兵衔枚袭取之。饶风失守,诸军尽却兴、洋,亦焚储积,为清野之计。虏虽至汉中,转战千里,死伤过半,且无所掠,大失望,腥膻汹汹,异谋欲叛,复虑我师掩至即无遗类,遂自褒斜遁去。枢相张公以为虏虽深入,而亡失士马之多前此未有,实同败衄,而卒保全蜀者,系诸将效力,弃过录功,用黜陟圣旨进秩行赏有差,授公保大军承宣使。公曰:「某备任爪牙,不能殄灭丑类,致彼深入者,皆某之罪也,奚敢与他将比」?独不受,士益重之。时虏虽遁,而伪齐遣周贵为京西安抚使,盗据金州。公发镇兵,复自饶风以出。至汉阴,周贵领兵拒战,统制官许清横击,大破之,贵仅以身免,金州平。时金州新苦于兵,军食益艰,枢相张公命兼使司参议,驻兵阆中,以备川蜀,而留格禧以兵三千控禦金、房,俄又令公移军渠州,照应巴、达等州一带关隘。绍兴五年五月,公闻下诏车驾亲征刘豫,公泫然曰:「上躬犯霜露,以诛僭逆,此正臣子捐身报国之秋,况分镇诏书有『悉心戮力,屏翰王室』之语」!乞尽提全军援行在所,至于再三。宣抚处置司终以先获圣旨,令公保蜀,遂不果行。知荆南府,兼充荆南府、峡州、荆门、公安军安抚使。江陵盗贼后城郭为墟,前徙枝江,公至始还旧治,帑廪空乏,无三日储,乞置屯田以为出战入耕之计。爰择荒田,分将士为百庄,庄耕千亩。唯山口富里田旧截阻河置千户塘、瓦窑、三堰,堤水分溉,上堰废为榛莽,公亲督将士,具畚锸从事,计工六万有奇,不浃旬告成,公私之利无穷。天下论屯田实不扰民而得充国之遗意者,必以公为称首,诏奖谕之。绍兴六年,制授公保安军承宣使、京西南路安抚使。时岳飞为京西、湖北宣抚使,当受飞节制。公昔为招抚使司都统制日,飞实以偏将从新乡之役,违公节度,飞以其所部别为一寨。已而公兵大集,飞一日单骑叩公垒请罪,左右或劝公斩飞以谢众,飞惶恐色动。公曰:「汝罪当诛,然去吾之久,乃能束身自归,胆气足尚也。方国步艰危,人才难得,岂复仇报怨时邪!吾今舍汝」。因以卮酒饮之,飞再拜谢。及公为制置使,飞终不自安,即檄使赴荣河把隘,自尔复暌。及是公上章引嫌辞免。刘麟再寇淮甸,车驾亲征,驻跸平江府,枢密院奏以都督府参议军事,除知邵州,命以所部隶侍卫马军司刘锜。公闻之喜甚,曰:「所付得人矣」!二公素相知心,且加交契,士论钦之。就除知鼎州,将行,疾遽作,遂不起,享年五十,时绍兴九年十月十九日也。
赈济洵阳上津两县诏 南宋 · 宋孝宗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六九、《宋会要辑稿》食货六八之八三(第七册第六二九五页)
金州洵阳、上津两县阙食民户,令利州路提刑勾跃行下所委官,同金州知、通等措置存恤,务要实惠及民,毋致流移失所。
服椒法歌 南宋 · 陈晔
青城山老人,服椒得妙诀。
年过九十馀,貌不类期耋。
再拜而请之,忻然为我说。
蜀椒贰斤净(自注:拣去梗核及闭口者净秤。),解盐六两洁(自注:其色青白龟背者良,研细。)。
糁盐慢火煮,煮透滚菊末(自注:糁盐在椒上,用滚汤泡过椒五寸许经宿,以银石器熳火煮,止留椒汁半盏,扫乾地,铺净纸,倾椒在纸上,获以新盆,封以黄土经宿,取寘盆内,将乾菊花末六两拌滚令匀,更洒所馀椒汁,然后摊于筛子内,晾乾。菊须花小、色黄、叶厚、茎紫、气香、味甘,名曰甘菊,蕊可作羹者为真。阴乾为末。)。
初服十五圆,早晚不可辍。
每月渐渐增,累之至二百(自注:初服之月,早十五粒,晚如之。次月早晚各二十粒,第三月增十粒,至二百粒止。)。
盐酒或盐汤,任君意所歠。
服及半年间,胸膈微觉塞。
每日退十圆,还至十五粒。
俟其无碍时,数复如前日(自注:服半年后,觉胸膈间横塞如有物碍,即每日退十粒,退至十五粒止。俟其无碍,所服仍如前。)。
常令气熏蒸,否则前功失(自注:须终始服之,今椒气早晚熏蒸。如一日不服,则前功俱废矣。)。
饮食蔬果等,并无所忌节。
一年效即见,容颜顿悦泽。
目明而耳聪,须乌而发黑。
补肾轻腰身,固气益精血。
椒温盐亦温,菊性去烦热。
四旬方可服,服之幸毋忽。
逮至数十年,功与造化埒。
耐老更延年,不知几岁月(自注:四十岁方可服。若四十岁服至老,只如四十岁人颜容,此其验也。)。
嗜欲若能忘,其效尤卓绝。
我欲世人安,作歌故怛切(元邹铉《寿亲养老新书》卷四)。
通鉴地理通释后序 南宋 · 王应麟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深宁先生文抄摭馀编》卷二、《通鉴地理通释》卷首、《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四二○、康熙《开封府志》卷三六、《南宋文录录》卷一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宁波市
太极肇分,天先成而地后定,天依形,地附气,地囿于天者也,而言地理者难于言天。何为其难也?日月星辰之度终古而不易,郡国山川之名屡变而无穷。是故图以经之,书以纬之,仰观俯察,其用一也。《虞书》「九共」,先儒以为九丘,其篇轶焉,传于今者,《禹贡》、《职方》而止耳。若《山海经》、《周书·王会》、《尔雅》之《释地》、《管氏》之《地员》、《吕览》之《有始》、《鸿烈》之《地形》,亦好古爱奇者所不废。然诸儒之传注异,历代之区宇殊。禹之九河,班《志》仅得其三;商之八迁,孔《疏》未闻其四。汉水东西之分,积石大小之辨,荆山之于荆豫,梁岐之于冀雍,潜在荆者未见,蔡在圻内者未详。三江九江,五邦三亳,则《书》之说异焉。还之为营,祢之为坭,以著为齐地,以韩城为涿郡,自土之为自杜,倭迟之为郁夷,驺虞之为梁邹,二南之为南郡、南阳,则《诗》之说异焉。扬纡在冀,而《尔雅》以为秦;卢水在济北,而康成读为雷。漳水之为潞,吴山之为岳,五湖混于具区,颍湛列于荆浸,此《职方》之疑也。豫章在江南,而江北之地未知;中牟在河南,而河北之地难考。许田,鲁地,而非近许;鄢,郑邑,而非鄢陵。谷、小谷之有别,父城、城父之不同。此《春秋》之疑也。二地而一名者,若王城、葵丘、酒泉、贝丘、钟离之类。一地而二名者,若白羽、夹谷、夷、垂葭、发阳之类。方城、细柳、丹水之有三,涂山、历山、东阳、武城之有四。「瞻彼洛矣」,与东都之洛异;「导洛自熊耳」,与宜阳之熊耳殊。首阳、空桐、新城、石门、石城、丹阳、白沙、硖石之属,其地非一。毕万之魏为河中之永乐,而以元城为大名,失矣。「自庐振廪」为襄阳之中庐,而以合肥为庐国,失矣。潘岳赋《西征》,不知成师之曲沃在河东;韩皋论广陵散,不知魏之扬州治寿春。韩文公南阳人,在河内之脩武,而误曰邓州。《史记》郧关在汉中之长利,而误曰洵阳。杜子美诗三奇戍在彭州之导江,而误改曰三城。荀卿兰陵非常州也,孔明渡泸非泸州也,公琰屯涪非涪州也,公瑾赤壁非黄也,元规南楼非鄂也。郢都白雪误于郢州,东海二疏误于海州,以涂山为会稽,以齧桑为采桑,以大别为安丰,以东陵为庐江,以楚丘为成武,以街亭为南郑。袭讹踵缪,不可殚纪。汉沔一也,而或二之;吴会二也,而或一之。江统误酂于沛郡,皇甫谧误商丘于濮阳。颜师古误邛都于邛州,青衣于嘉州,南陵于宣州。注《文选》不知夷庚,注《本草》不知沙苑。博见彊志者犹或失之。旧迹湮没,如济绝于荥,碣石沦于海,昆明凿而镐京为池,隋城立而汉都为苑。南北侨置,如青有太原,豫有广陵,六合之为秦郡,项城之为秣陵,玉门之为会稽,寻阳在蕲而移柴桑,当涂在濠而寓姑孰。郡名非古,如云之云中,平之北平,蓟之渔阳。县名非古,如京兆之武功,丰州之九原,皆非秦汉之旧。或若异而同,或似是而非,不可谓博识为玩物而不之考也。余閒居观《通鉴》,将笺释其地名,举纲提要,首以州域,次以都邑,推表山川,参以乐毅、王朴之崇论宏议,稽《左氏》、《国语》、《史记》、《战国策》、《通典》所叙历代形势,以为兴替成败之鉴。大《易》设险守国,《春秋》书下阳、彭城、虎牢之义也。河湟复而唐衰,燕代割而辽炽,述其事终焉。若昔对白题羊肠,帝丘内黄,问松亭柳河者,以该洽见称,今岂无其人乎?孤陋寡闻,未免阙误,以俟博雅君子。山河不改,陵谷娄迁,亦以发揽古之一慨云。上章执徐岁橘壮之月,子王子书《通释》后。
剡笺送任叔实 宋末元初 · 戴表元
剡溪春水碧鳞鳞,剡水野藤如乱云。
剡人伐藤就溪洗,匠出素笺黄土纹。
大笺敷腴便竿牍,小笺轻盈日千束。
我昔少年贪著纂,累笥连箱输不足。
年来弃置百事休,引腕就书如畏囚。
有时得笺不自爱,杜曲蛮歌相献酬。
世人贵贱随人好,西家弃物东家宝。
退笔成山何足道,为我攻修太玄草。
扬州 元 · 陈孚
七言律诗 押歌韵
千载残城生乱莎,夕阳吹角秋风多。
吴公台下已黄土,扬子桥头空白波。
隔岸橹声桃叶渡,满楼灯影柳枝歌。
当年杜牧亦何意,空向珠帘醉绮罗。
题钱君辅紫芝图 元 · 吴莱
出处:御定历代题画诗类卷九十 花卉类、石仓历代诗选卷二百七十三
我闻钱子古丈夫,早岁丧亲伏墓庐。
血泪迸空百草枯,神芝挺发黄土垆。
一茎三秀烨以敷,圆钉宝盖屹相扶。
醴泉灌注含膏腴,紫云覆护连根株。
山灵地媪侈厥符,鸟啁兽躅助号呼。
削杖苴绖麻布襦,毁容恶服绝复苏。
孝悌有王贯斗枢,卉木荣华孝之馀。
里闾耇长起叹吁,痛心疾首矧可摹。
夫孰非亲堂上居,日严祇敬本一躯。
夫孰非子膝下娱,风树悲挠弗待予。
爱生戚死自古初,德锄谇帚俗易趋。
刳分宦奥类向隅,较计丝粟遽异储。
被薪委壑喂鸢乌,酣酒嗜炙酗杯杅。
衰虽在身,孝已渝天。
荐厥祉天,亦诬信哉。
纯孝与世殊,史笔值此合特书。
素冠所刺今不无,朱草有神锡尔孤。
琅玕玉树岂得如,岱衡恒华五岳都。
玄黄赤白拥趾颅,列仙山泽或疗臞。
瑞不为孝徒区区,天寒岁晚霜霰疏。
慎终追远在我儒,匪丹伊青绘此图。
后有过者尚式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