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授崔宏礼郑州刺史制 中唐 · 元稹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四十九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敕。朕读诗至于羔裘缁衣之章。未尝不三复沉吟。盖明有国善善之功。且思舍命不渝之君子也。春秋时。郑多良士。是以师子大叔之政。而偫盗之气潜消。闻㯋考叔之言。而孝子之心不匮。山川在地。日月在天。今古虽殊。人存政举。文林郎守相州刺史兼御史中丞赐紫金鱼袋崔宏礼。操心尚气。馀力有文。感慨风云。号为奇士。累更大郡。备有休声。予闻则多。未校其实。侍中宏正以课来上。书为第一。不有升陟。谓之蔽能。得于信臣。子用丕允。郊圻密迩。美恶日闻。尔其歌鸡鸣以自勤。稽风雨以守度。与我共理。副其所知。可使持节郑州刺史。馀如故。
答黄著作书 北宋 · 李觏
出处:全宋文卷八九五、《直讲李先生文集》卷二八、《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九
觏再拜汉杰著作兄足下:前日辱书,以觏所为《景德寺》及《邵武军学记》言浮屠事来讨。觏不肖,然其为文有新意处,恐学者疑,唯欲人问,因详说之。而譊譊之徒,背憎是务,莫肯告者,吾心恨此久矣。今汉杰乃惠然移书,使之明辨,不胜幸甚。觏排浮屠固久,于《潜书》、于《富国策》,人皆见之矣,岂期年近四十、气志益坚之时而辄渝哉?惟汉杰观厥二记不甚熟耳。吾于此言,乃责儒者之深,非尊浮屠也。民之欲善,盖其天性。古之儒者用于世,必有以教导之,民之耳目鼻口心知百体皆有所主,其于异端何暇及哉?后之儒者用于世,则无以教导之,民之耳目鼻口心知百体皆无所主,将舍浮屠何适哉?汉杰两执亲丧矣,亦尝礼佛饭僧矣。如使《周礼》尚行,朝夕、朔月、月半荐新启祖,遣有奠虞,卒哭祔,小祥大祥,禫有祭,日月时岁皆有礼以行之,哀情有所泄,则汉杰必不暇曰七七、曰百日、曰周年、曰三年斋也。吾故曰:儒失其守,教化坠于地,凡所以修身正心,养生送死,举无其柄,天下之人若饥渴之于饮食,茍得而已。当是时也,释之徒以其道鼓行之,焉往而不利云云。至于叙其传法,始卒甚详,此诚文势不得不然。吾自「无思无为之义晦而心法胜」以下,言儒不能明其道,而释以其说象之。故「嗣迦叶者师子达摩」以下,言此衰致彼盛也。非习闻其说,乐其诞,而自小如「孔子,吾师之弟子」之类也。若夫按白居易碑迹景云大师之事,盖取其与颜太师真卿等友善。鲁公之大节,古今鲜俪,而善于一浮屠,必若澄观受知于韩吏部之比,其人材有足称者也。而景云乃景德之旧,因使其徒有所矜式焉。然则取信于白居易,何尤哉?又觏所谓「及味其言,有可爱者,盖不出吾《易·系辞》、《乐记》、《中庸》数句间」,汉杰以为仲尼、子思群圣人之作述,岂与此等说较论而争衡邪?是诚汉杰之不思也。且吾谓儒者「困于淫僻,恤乎罪疾,欲闻性命之趣,不知吾儒自有至要,反从释氏而求之」,然后乃曰:「及味其言,有可爱者,盖不出吾《易·系辞》、《乐记》、《中庸》数句间,茍不得已,犹有老子、庄周书在,何遽冕弁匍匐于戎人前邪」?请详此意,岂谓仲尼、子思与之较且争乎?盖以释之言虽有可爱者,亦吾圣人先已言之矣,何必去吾儒而师事戎狄哉?苟不得已,尚不如学老、庄,其意亦昭昭矣。彼释之书数千百卷,而不出吾数句间,其轻重如何哉?汉杰责于人,无若是之暴也。夫所贱郑、卫者,非谓全无五声十二律,不与雅乐相似也,唯其不中正耳。毛嫱、西施,面目亦与人同,岂彼数千百卷书,而无与吾圣人一句一字合者哉?九流百家同出于圣人而有所偏耳。圣人之备,其于用也交相济,故得中焉;诸子之偏,其于用也执一而已,故有过有不及也,亦非谓无一句一字与圣人合者也。譬诸良医之治疾,实者则泻之,虚者则补之,热者使之服凉,冷者使之服暖,故天下之疾无不治也。圣人之道如此。诸子则不然,见泻而愈者,则谓天下之疾皆可泻;见补而愈者,则谓天下之疾皆可补。于热于冷亦然。故用药失宜,而疗病多死也,非谓其方不与良医相似也。学者之视诸子若异类焉,是亦过矣。汉杰罪我不如李习之不为僧作钟铭。习之之论信美矣,然使唐来文士皆效习之所为,则金园宝刹,碑版若林,果谁作也?来书谓张景《原道》颇正,汉杰何不视景集中所记浮屠事凡几篇,其称述何如?又谓「设不得已,犹可谨岁月,志工用,亦不害于正」。若但岁月工用而已,凡人皆能之,何必吾文?吾所是非,灼见如彼,岂尝害于正哉?圣贤之言,翕张取与,无有定体,其初殊涂,归则一焉。犹李汉所谓千态万貌,卒泽于道德仁义炳如也。何须开口便随古人?汉杰使我效李习之,胶柱矣。今之学者,谁不为文?大抵摹勒孟子,劫掠昌黎。若为文之道止此而已,则但诵得古文十数篇,拆南补北,染旧作新,尽可为名士矣,何工拙之辨哉?觏之施为,异于是矣。既使明辨,敢不尽言?汉杰察之。十二月十三日,从表弟李觏再拜。
建昌军景德寺重修大殿并造弥陀阁记(庆历七年十月) 北宋 · 李觏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五、《直讲李先生文集》卷二四、《皇朝文鉴》卷八○、正德《建昌志》卷一八、《文章正宗》卷一五
儒失其守,教化坠于地。凡所以修身正心,养生送死,举无其柄。天下之人,若饥渴之于饮食,苟得而已。当是时也,释之徒以其道鼓行之,焉往而不利?无思无为之义晦而心法胜,积善积恶之诫泯而因缘作。空假中则道器之云,戒定慧则明诚之别。至于虞祔练祥,春秋祭祀之仪不竞,则七日三年、地狱劫化之辩亦随而进。蕃衍光大,繄此之由。故嗣迦叶者师子达摩,流为东山牛头;传龙树者惠文、惠思,炽于天台灌顶。二家之学,并用于世。若夫律戒之盛,凡出家者,当由此涂。按白居易《抚州景云寺律和尚碑文》,如来十弟子中,优波离善持律。波离灭,南岳大师得之。南岳灭,景云大师得之。师,南城人,初隶景云寺,徙洪州龙兴,终庐山东林,度娑婆男女万五千人。姜相国公辅、颜太师真卿、本道廉使杨凭、韦丹,皆与友善。乐天之叙如此。南城于宋为建昌军,景云为景德寺,律和尚之迹已无见。土木之坚久者,唯殿与门。殿之制不靡而其材良,乃今所无。基高而旁裸入风雨者,四面如一。将恐腐折,后难为功,寺僧义明乃营屋若干,柱以翼之,且作弥陀阁于其前右。兼壮与丽,为永永计。先共谋者文宪、宗正,既而宪住他院,正亦遂辍,克有终者唯明。殿之财集于众,阁成于孀何氏,始卒凡八年。明讲经论,颇憙事,以雅于予,来乞文。因论释之所由兴,亦使其徒知此寺昔尝有僧为律戒师,于江之南度人以万数,当世贤者与之游,以为寺之荣而有所慕焉。庆历七年冬十月己未记。
杂说 其一 宋 · 章甫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五
吾儿时不喜佛老,以学佛者先坏其身,亡其家,败国常,而为天下蠹,作《排佛》。又以从老子法,流而为庄周,周之说谬悠无当,作《辨庄》。特杨、墨之遗说耳。比因閒居,稍读西方书,所谓《首楞严》者,始知天地之所以成坏,人物之所以生死,因果之根源,圣凡之阶级,明白径直,如指诸掌。孔子之所谓性近而习远,《亢仓子》之所谓耳视而目听,《列子》之所谓有生生者,《庄子》之所谓真君存焉,《孟子》之所谓心莫知其乡,《周易》之所谓神寂然不动,尽在是矣,特不须注解,殊易解也。虽然,闻「歇即菩提」、「知见无见,斯即涅槃」、「不历僧祗获法身」之言,尚有所惑。又读《圆觉经》曰「居一切时,不起妄念,于诸妄心,亦不息灭。住妄想境,不加了知,于无了知,不辩真实。是即名为随顺觉性,成就一切种智」,「现世即菩萨」之说,则罔象之得玄珠,混沌之凿一窍,可以立契于嚬呻謦欬之顷。故以證悟了觉为贼,作止住灭为病者,《南华》之所谓「祸莫大于德有心而心有眼」,宣父之所以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也。又读《维摩诘经》独以默然深入不二法门,则冉求之失问,夫子之不答,得于眉睫间矣。犹疑其所谓「非凡夫行,非圣贤行」、「不厌生死」、「不乐涅槃」、「一切尘劳烦恼为如来种」、「众生心行中求诸佛解脱」等语。近读《华严经》云「于有为界示无为法,亦不破坏有为之相;于无为界示有为法,亦不分别无为之性。不以世间法碍出世间法,不以出世间法坏世间法。如来性即菩萨行,菩萨行即如来性。念念严净无量世界,而心无所著;念念调伏无数众生,而我无所想」,然则固所谓尸居而龙现,渊默而雷声,体性抱神以游世俗之间,无思无为,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虽显诸仁而藏诸用,然洗心退藏于密,而吉凶与民同患。盖以道之真治身,其绪馀土苴可以治国家天下。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必自正心诚意始,夫帝王之业皆圣人之馀事尔,况其么么者乎!尝试论之,实际理地,不受一尘,文殊之一吹也,如师子王振迅;万行门中,不舍一法,普贤之一嘘也,如象王回旋。乃至毗卢著𡨖,如莲花在水,合而言之,一也,但体用交参、正偏回互耳。是故至别峰德云始遇入三昧,则普眼中昏逝。多林之神变,迦叶尊者定中不见;弥勒阁之庄严,善财童子敛念即开。竖说之,则五十五圣位行布于弹指顷,如海印顿现;横说之,则五十三法门圆融于一毛头许,如帝罔相罗。杜顺禅师立四法界,曰理、曰事、曰理事不二、曰事事无碍,岂非伯阳之所谓常无常有,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仲尼之所谓道与器、变通与事业邪?论至于此,举足而入道场,低头而成佛道,洒扫应对得君子之传,饮食日用知中庸之味,孰为佛者,孰为老者,又孰能辨之哉?近代李习之、王介甫父子、程正叔兄弟、张子厚、苏子由、吕吉甫、张天觉、张九成、张栻、吕祖谦、朱熹、刘子翚之徒心知此说,皆有成书,第畏人嘲剧,未敢显言耳。或疑其以儒而盗佛,以佛而盗儒,是疑东邻之井盗西邻之水,吾儿时之童心也,悲夫!神人以道之真治其身,绪馀土苴可以治国家天下,圣人洗心退藏于密,而吉凶与民同患。盖不离于道之神可以发于兆外变化之圣,大而化之之圣可以藏于不可知之之神。道家之说与儒者之言,其相合如左右券,但老、庄与孔、孟或出或处耳。彼杨朱者知神人之先治其身而已,虽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墨翟者知圣人之与民同患而已,虽摩顶放踵以利天下而亦为之。观其为人,足以疑天下后世,天下后世亦以此疑之。列禦寇之弟子远取杨朱之说杂寘于其书;韩愈氏称孔墨之师必相用,不相用不足为孔墨。吁,亦怪矣!吾自读《金刚经》,可以径破二家之误。有道心者,虽胎卵湿化、有想无想,皆灭度之,肯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为乎!心未入道,虽初中后日以恒河沙身命布施,亦无益也,而况止于摩顶放踵哉!所谓圣人、神人者,殆亦不可以此为之也。
按:《自鸣集》卷六,文渊阁四库全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