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库 清朝
蚕尾诗集·原序
古今诗人,莫不以李杜为绝诣矣。李杜而外,无有相雄峙者乎?曰:曷为而无也?退之、子瞻,后李杜而诣其极者也。然则退之、子瞻袭李、杜为之乎?曰:前乎有李、杜焉,后乎复一李一杜,则不得为绝诣矣。李之与杜,固不相袭者也。退之学李、杜,而非李、杜也;子瞻学李、杜,尤学退之,而究非李、杜,亦非退之也。李、杜之作,汉魏以来诗人之总萃,得乎风雅之传之正者。昌黎则加恢奇焉、排奡焉,而一变矣。至子瞻,则加赡博焉、整比焉,以恣行其奇奡者,而又一变矣。然其归要于礼义,其用使人各得其情性,则亦犹之正而已矣。此四君子之所以各诣其极,而更数百年以来未有起而配之者也。然如有起而配之者,将为李、为杜,为退之、子瞻,以肖其形模乎?抑又有别异于四君子者也?我师新城王先生,以诗名海内者四十年,自缙绅先生下至缝掖士,言诗者必归之先生,闻焉而慕,见焉而悦,自度其力之必不能至焉而服,争相趋而师尊之,极一世之宗工秀人无异词。或以为太白、子美,或以为退之、子瞻,固皆拟之而得其伦矣,然而先生实不为李、为杜,为退之、子瞻者。其澄淡简远者,得之二谢、渊明、王孟、韦柳;其舒和高畅者,得之何刘、鲍照、沈宋、王昌龄、李颀、钱起之徒;其抑扬遒壮,得之子建、公干、子昂、达夫、常建、杜牧之诸人;其风容色泽,亦间而为徐庾、温李。而时时出其力,与太白、子美、退之、子瞻驰骋角逐,则不见其毫釐分寸之不迨焉。至由四君子而下数之,如放翁、石湖、赵闲闲、元遗山、高季迪、李西崖,世皆号为诗人之宗者,以视先生,抑亦莫之及也。学者以先生追配太白、子美、退之、子瞻,固有不相同而相雄峙者乎?夫历唐宋以来千有馀年之间,止此四君子挟辀而起,而他皆不得而颉颃焉,何造物者之生才若是其难也!然以四君子之魁垒杰出,各极其才之所造,而不可齐以一致,先生起而配之,更有以自别于其间,何造物者之生才又若是其奇也!然后知豪杰之士能自拔于千古者,虽极其所倾心而学之之人,未有肯一袭其陈迹而为之者也。先生《渔洋》前后集及《蜀道》《南海集》之刻,学者几于家有其书矣。复次其乙丑以来之诗为二卷,谓之《蚕尾集》。先生曰:「我少壮时,岁得诗不下三百首。今十年之中,而所作止是。子其为我序之。」云章尝见向之为诗者,人尽曰「我师盛唐」,而规摹声响,汩丧性灵已甚。自有先生之诗,唐人之真面目乃出,而又上推汉魏,下究极于宋元明,以博其旨趣而发其固蔽。以迄于今,海内才人辈出,则又往往自放于矩矱,以张皇谲诡为工,滔滔而莫之反。先生近年遂多为淡泊之音,以禁其嚣嚣无益者。虽向之所作,极其意所欲言,未尝一语有溢于情性礼义,而今尤范以性情礼义之正,使之自唐而溯之,以不远于风雅之传,亦犹之穷河源者必返之昆崙星宿,溯江流者必返之沃焦羊膊。此则先生兹集之微意欤!云章不敏,所谓「不造其堂,不哜其胾」者。然以太学弟子,从先生游有年矣。前之所言,乃天下所共见于先生,非自云章发之也。后之所言,则先生以诗立教之旨,而是集之刻,尤愿与世之同志潜思而知本也哉。其曰《蚕尾集》,取之东平之山在小洞庭河中者,唐苏源明《宴游诗序》有「左拂蚕尾」之言,而先生诗亦有云「积雪明蚕尾,浮云下洞庭」者,可以想见其处云。嘉定门生张云章谨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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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居敬,一名式祖,字榖似,江南长洲人。清朝文人。康熙十八年(1679年)举博学鸿儒,与试不第。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中式乙丑科进士,授山西灵邱县知县,卒于官。诗歌颇有唐调,汪钝翁北游时,金来话别,值宾客盈坐,金都不叙语,竟出其所作送别长歌朗吟一遍,捧腹谓汪曰:“此诗何如高达夫?”举坐默然,汪颔之而已。榖似出阮亭之门,少负才名,邃于经史暨韩、柳、苏、欧诸大家,制义取法归震川,屡踬场屋,登第年已暮矣。尝与孙致弥同修《幸鲁盛典》。
余年未弱冠即习为诗,然未敢以示人。甲戌春,至京师,时年二十五岁矣。与辽东朱子颍、桐城姚姬传论诗,心甚惬,因各出其所作以相质。子颍诗豪宕感激,有高达夫、李太白之风;姬传深于古文,以诗为馀技,然颇能兼杜少陵、黄山谷之长。二人者与余异趋而相赏特甚,遂相与订交,此外仍不敢以示人也。通籍后,官翰林,以诗为职业,人或以为能,然多进御及应试之篇。至于抒写怀抱、赠答友生,古人所谓缘情之作,则依然不敢骤示人也。余自临安解官归,子颍官两淮运使,延姬传主梅花书院,于是三人者复相聚于江淮之间。子颍欲刻余诗,姬传欣然为之序。余自取视之,颇不敢信,故板已锓而复毁,是时余年将五十矣。厥后余访友于长沙,舟行湘水中,日夕无事,因取旧所作诗删定之。同人及门弟子皆怂余锓板,余不获已,从其请,今始竣工,是时余年已六十有六矣。余尝谓,人之所得于天者,其已定者也,然必得古人之书以培养之,又必得名山大川及世间可喜可怖可爱可恶之事以淬厉之,又得良师友相与讨论而辨难之,而后所得于天者日出而不穷。及其发之既尽,与始之所得者,初无加也。然人之得之而不能尽其所发者多矣。余之所得于天者有限,今年将七十,始自觉所发之不可尽焉,顾一息尚存,正未知所发者之能尽否也。以今日之所成就證之,少时之所向往颇觉未尽;然少时不能言者,今亦或能言之,然则余之所造,其将尽于是乎?抑犹有待乎?今且以余之所就者质之当时同好之士,当必有从而勖余之未尽者矣。乾隆六十年岁在乙卯夏五月,丹徒王文治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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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朝干(生年不详—1797年),一写为朝干,字培叔,又字铁如,号小铁、廷午,室名六义斋。江苏省扬州府仪徵县(今属扬州市)人,诗人。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癸未科第二甲第二十九名进士出身。历官不详,至四十三年(1778年)任礼部仪制司郎中。缘事革职,四十五年(1780年)复官。五十三年(1788年)任掌广西道监察御史,数次密奏,得到乾隆帝嘉许悦纳、下部议行。至五十七年(1792年)为通政使司副使,九月七日升太仆寺卿。六十年(1795年):太仆寺卿,四月二十七日升太常寺卿。七月七日充山东乡试正考官。八月出差以太常寺卿提督湖北学政。嘉庆二年(1797年):太常寺卿、湖北学政,三月二十四日迁宗人府丞、仍湖北学政。十一月卒于任上。个性清廉耿介,居住在邗上,不屑跟盐商往来。到京城当官后,只有破车一辆、老屋子几间,贫乏中诵读经籍,很少接待宾客。年少时就以诗闻名,王鸣盛刊行《吴中十子诗》以施朝干居首位。王昶说施朝干「质朴清真、不尚才藻、得之孟东野、梅圣俞为多」。钱大昕评价施朝干诗风在高适、岑参、李颀、王昌龄之间。古文文笔也简洁、有法度。
江上诗钞
字洵芳,一字性方,诸生。著有《炳烛吟》诗草。性方妻叔少客金昌酒座歌场阅历殆遍,中年返里行医自给,绚烂之后一归平淡,年六十始学为诗。予题其炳烛集云:六十平头笑橪髭,学诗更比达夫迟。盖纪实也。易代后,黄冠野服以终其身云。
昔高达夫五十始学诗,祉亭先生亦归田后所作为多也。盖发于性情,深得三百篇之遗旨。其品格在晋为陶靖节、在唐为白乐天、在宋为邵尧夫,间有逼肖元遗山者。
先生自家居奉养,托迹郊坰,日以歌咏为事,世比之山中宏景,介休林宗。所筑精舍曰北郭园,万峰环峙,秀甲瀛壖,宜其得江山之助,不求工而自工矣。
同治九年九月,乡愚侄杨浚雪沧氏谨序于堑城之试笔寓庐。
附录·黄遵宪题识
唐宋以来,一切名士才人之集所作之语,此集扫除不少。然尚当自辟境界,自撑门户,以我之力量,洗人之尘腐。古今诗人,工部最善变格,昌黎最工造语,故知诗至今日,不变不创,不足与彼二子者并驾而齐驱。义理无穷,探索靡尽,公有此才识,再勉力为之,遵宪当率后世文人百拜敬谢也。四月望日,醉中宪又识。
凡知友往还见于诗题者,尝欲自定一例:
不称辈行。唐人最重氏族,以此自诩,人亦附和之。今则父子不相及,兄弟各异籍者有之矣。
不必称官。唐之诗人多有官职,(《高适传》所谓「诗人之达者,惟适一人」,语不可解。如张九龄、张说皆丞相,白居易、元稹皆尚书,韩愈亦侍郎,何云不达也?)文酒酬酢,多属宦游;今则诗人不必官,官人不知诗,两不相涉矣。鄙意不如称名,或用通称之字而注名于下,屡见不一见者名、字不必拘。宴集人多,不必明为何人。题图诗何能盎删?其人其事于图于诗有关系者存之,否则删之可也。质之伯严先生,以谓何如?不得已而称官,以古官易今制,固不当。然当曰侍郎、尚书,不当曰吏部、户部;当曰员外、主事、编修、检讨,不当曰翰林某部也。外官如总督、巡检,出身如进士、举人,均当直书。惟有一二难事:一为候补道、(吾意实官如兵备、督粮、巡盐,均可直书。)候补知府,(实官知府,亦可直称或系以地。)一为廪膳生员、附学生员。生员犹可,候补甚难。辞穷则变,或以此种借用观察。秀才,未为不可。易苏州府为姑苏,固滋淡笑矣,然观察、秀才既为今日通称,似亦无害。盖措辞不当之咎,举世当之,于我无与也。
伯严以为然否?
乙未四月望日,遵宪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