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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非幻明 ? — 1420年闰正月二十八日
道永。
字无涯
非幻其号。
信安浮石乡吴氏子。
初娠。
父梦明果长老肩舆至门。
诞之夕复然。
因名之曰原僧。
信向坚定。
初识字。
日课金刚经一卷。
父以宿因。
俾入乌石山
杰峰愚公为僧。
初入门。
峰问。
何处来。
师答云。
虚空无向背。
峰随指寺钟俾作颂。
即口占偈云。
百鍊炉中滚出来。
虚空元不惹尘埃。
如今挂在人头上。
撞著洪音遍九垓。
时年十二。
峰大器之。
即令祝发居座下。
躬服劳勚弗懈。
积久凝滞澌尽。
游刃肯綮。
所向无碍。
遂受印可。
永乐丁亥初。
太宗文皇帝
有事于长陵
廷臣有言。
师精于地理学者。
徵至。
入对称旨意大加宴赉。
即授钦天监五官灵台郎
赐七品服。
俾莅其事。
事毕。
将大用之。
师恳求愿复为僧。
遂擢僧录司右阐教。
南京碧峰寺
未几。
俾住持灵谷寺
恩遇益隆。
庚子闰正月二十八日示寂。
时朝廷。
方于灵谷建大斋。
礼官董其事甚严。
师独若不经意。
其徒怪问之。
师笑曰。
自家有一大事。
甚紧无暇他及。
至是沐浴更衣。
敷坐榻上。
二僧捧纸至前。
把笔大书偈云。
生死悠悠绝世缘。
蒙恩永乐太平年。
这回撒手归空去。
雪霁云消月正圆。
投笔而逝。
同官启闻。
有命停龛方丈。
十又三日
再遣官致祭。
颜面如生。
茶毗之夕。
祥烟弥布。
舍利充满。
师说法。
简易剀切。
从而归之者。
如水就下。
至不可遏。
连主大刹。
率能兴坠起废。
至机锋触发。
往往屈其行辈。
声闻远迩。
亦宗门之巨擘云。
朱晓琴清 1793 — 1852
凝香阁遗稿·序一
夫念毛里之恩者,血洒莪蒿,痛口泽之沫者,心惊杯棬,矧乃词成机杼,训秉闺闱,溯画荻于髫龄,犹留短简,志封錓于远道,尚有遗书。
一旦爱日沦晖,终天抱恨,则衔悲饮泪伤更切。
于卷葹而发幽,阐微情自深于寸草此。
朱太宜人凝香阁之诗所由刊也。
太宜人庄姝表度,婉娩修仪,典型章钟郝之风,翰墨擅左班之秀,当夫绣笄未试,镂管先操,花写春魂,月描秋影,灵怀玉映佳什珠联迨归我。
星华先生也,鸿案相庄,鹿车共挽,修髓洁陈于堂上,笙簧协响于闺中,井臼之余,简编不废,文窗日上,吟声每和夫,鸣机画槛,灯明尺砚不离,夫并剪洎乎。
锡山鼓枻,梁苑扶轮,帷搴洛下之云袖,浣伊阳之水,无不吐情,油素选胜,霜毫鲍女,信可颉顽,徐淑亦堪蹙踏者已,最可奇者试帖一道,女史所难,太宜人语必合时,音皆中节,铃圆磬澈,玉润碧鲜,虽篇帙无多,津梁有限,而琼花数本,可为阆苑之枝,琪树一林,即是蓬洲之种。
兹者宽夫别驾等孝思不匮,母教难忘,广为网罗,付之剞劂,清芬允播,令德弥昭。
绩懋得友八龙幸窥全豹,音容已渺,未获拜元伯之亲,藻采如新,窃愿续大家之传是为序。
咸丰四年十月同里旧史氏世愚袁绩懋拜序。
凝香阁遗稿·序二
咸丰二年壬子春,寿以计偕由汴入都,适孙子宽夫回避伊弟,将谋改省北行,因相约同行,途中共昕夕者半月,深为契恰迨报罢,寿先旋汴越,半年闻其奉讳,往唁之,具言因眷恋。
太夫人不及铨省而归至则奉侍未及数月遽膺大故且执是编谓寿曰,此先太夫人遗稿也。
某兄弟幼奉慈训声韵之学未就塾,皆太夫人口授。
稿中试帖俱课题拟作。
今音容已渺,回忆当日依膝下承指画,如在目前不可复得矣。
又有近体诸作大半散失,存者唯此,不忍湮没,将付梓民请子校对弁数言于首,言次声泪俱下,寿不敢辞,谨受其读之,五七律志和音雅,得盛唐之遗,绝句风骨高骞,无闺阁气,试帖应律合节,置之词馆钜制中几不复辨呜呼。
太夫人之于诗可谓工矣抑。
寿读宽夫兄弟所述行状知。
太夫人守礼法,识大体,其可以矜式乡邦者不独为女中之师已也。
区区词章讵足以尽之哉。
然宽夫兄弟杯棬(杯圈)之思久而弥笃,爰即其意,以为之序,盖藉是为孝思慰且自幸微名之得附以不朽尔。
咸丰三年五月朔世愚潘恭寿谨顿首拜撰。
曾望颜清 ? — 1870
维基
曾望颜(?—1870年)字瞻孔广东香山(今中山)人。
生于澳门望厦。
晚清官员,工书善画。
道光二年(1822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
历任江西道监察御史江南道监察御史给事中光禄寺少卿顺天府
二十年,授福建布政使
二十三年户部银库亏空事发,曾望颜曾任查库御史,未能察觉亏空,夺官赔偿。
旋授主事
咸丰三年(1853年),以五品京堂候补。
五年,补通政司参议
六年,复授顺天府,擢陕西巡抚
遣兵击退太平军
九年(1859年),署四川总督
滇匪蓝朝柱李永和作乱,与叙州土匪勾结大肆侵扰。
曾望颜遣兵进攻,斩贼目李祖资等。
十年,遣提督广顺等攻大岩尖山贼寨,获匪首王带周。
滇匪攻犍为,由箭板场窜至河口,扎筏渡河,被四川提督皂升督兵水陆夹击下败退。
曾望颜又遣四川总兵占泰等阻截贼军渡河犯嘉定
贼军佔据观音场,清军从黄阁寺进攻,在罗城铺打败贼军。
贼窜踞贡井、天池寺等地,扎营数十,曾望颜饬令占泰等剿贼。
黔匪李志高等佔据长阡坝各寨。
曾望颜遣兵攻燬长阡坝。
总兵虎嵩林自程家场进攻贡井,又遣兵攻濯水贼,擒匪首贺世愚等。
清军各路虽有斩获,但滇匪势日炽,蓝朝柱青神邛州李永和嘉定省城戒严。
咸丰帝下诏斥曾望颜不能制贼,下部议处。
给事中李培祜疏劾曾望颜任性妄为,滥保浮销,纵子干预。
帝命陕甘总督乐斌偕署陕西巡抚谭廷襄查明。
乐斌、谭廷襄覆奏曾望颜虽无赃私,但属吏多粗率谬误,不能约束子弟、仆人。
部议褫职,命暂留署任。
复为知府翁祖烈所讦,经成都将军崇实查明,辞复连子曾捷魁及其仆,乃命解任,仍留四川
十一年,回籍。
同治元年(1862年),召回京师,以四品京堂候补。
五年,补内阁侍读学士
九年,卒。
梁鸿志清末至民国 1882 — 1946
爰居阁诗·序二
善乎吾友梁子众异之为诗也。
曰:吾之于诗,取自娱而已。
夫自娱之与娱人,相悬远矣。
而瞢然自许为娱,与有存于中,实足以自娱者,相悬又远焉。
何者?
中有所存,乃有真娱。
真娱之于人,庄子所谓「泰定天光」,屈子所云「内美」,皆是物也。
诗家有得于是,初焉用爱好务多为哉。
众异之诗,予见之最先。
君年十三四,已有声邑庠。
是时予方丧同学友龚子碧琴,意惘惘不自憀,一读君诗,心为之折。
初,碧琴论诗,谓宜完所受于天之分,无鹜于外来,其旨与君近。
碧琴有才无年,所志未就,君则潜颖方擢,孤秀已启。
予有所作,辄就君磨。
君亦猥好予,晨夕相与无间。
州城西南隅乌石山者,胜境也,山颠石壁,镵大士像数尺许,香火馀地,有楼数楹。
君读书其中,夜深人静,风啸月高,大江浮光,近在几案。
君冥心独处,与造物之真机者游。
予亦时来同之,尝笑谓君,耽寂如是,可以学道,岂仅蒐猎文史云尔。
既而君举于乡,先后赴闱,一昔沿颍水访君,车镫猝灭,几泥葑田习处,乍暌意不自禁,即君亦然。
予归江南,君且北游京师,自是阔别,乃阅十有馀年。
君既出与人事,多识海内贤士大夫,周览四方名胜,闻见宏广,而夷险顺拂舒郁之情,毕泄于诗,其境日辟,而其言日昌
诗者,人心之神,自有其冶之甄之,潜转而密迁之,俾不能狃于其故。
昔贤之诗,皆远游一变,涪翁之言诚然,而有不尽然者。
变者所遇,不变者所存,使其所存缘境而变,奚足以永千载之思而长留于无穷?
故论诗于其变,不若于其所存。
众异之诗工矣,自其所存观之,宁徒工焉已哉,略举以徵。
君昔居旧京,有忆故山诗云「谁信出山仍面壁,此心曾誓佛前香」,其后又有寄予诗云「倚楼看镜身将隐,听雨焚香子最工」,盖心摄闻思,回光内照,故虽浩穰纡轸,每有抱独处寂之思。
浚此一源,其所派衍而支流者,皆有所从发,以为之本。
然则诗非所以为娱,为有其真娱者寓之,遂以成为梁子之诗,不亦善欤。
予耽诗,结习殆与君同,而才思远不君若。
君将梓其诗,属为之序,意以予习于君,独能微窥君美者。
寒天呵笔,爰就平生离合之迹与所相默契者书之,依稀旧日山中,一灯荧然,吾两人者促膝对语时也。
甲戌冬日世愚何振岱
谷海鹰当代
捞月集·序
《捞月集序》  作者:熊盛元 津沽谷君海鹰,习医信佛,性耽吟咏。
观其所作,立意遣辞,皆戛戛独造,鲜有抗手。
其诗清旷,其词绵邈,得司空表圣超诣”之境,所谓“少有道气,终与俗违”、“诵之思之,其声愈希”是也。
其所以将诗词集命名为“捞月”者,盖其戊申降世,生肖属猴也。
夫“猴子捞月”,虽为动画电影之名,而其典实出《法苑珠林·愚戆·杂痴部》,略谓过去世时,有城名波罗,国名伽尸
有五百猕猴游行林中,至一树下。
树下有井,井中有月影现。
时猕猴主见是月影,语诸伴言:“月今日死,落在井中,当共出之,莫令世间长夜闇冥。
”诸猕猴议言:“云何能出?
”猕猴主曰:“我知出法,我捉树枝,汝捉我尾,辗转相连,乃可出之。
”诸猕猴即如主语,辗转相捉。
未几,树枝断折,一切猕猴皆堕井中。
海鹰君以此名集,实蕴佛家动念辄妄、认有皆空之理,转觉山谷道人《沁园春》所叹“镜里拈花,水中捉月,觑著无由得近伊”,汤义仍《还魂记·冥誓》所谓“是人非人心不别,是幻非幻如何说。
虽则似空里拈花,却不是水中捞月”,皆似未达一间。
何则?
以其情执太重,一如树神讥讽猕猴之偈所云“坐自生苦恼,何能救世月”也。
由此可知,“捞月”一名,不惟已悟物象皆如幻影,起念尽为虚妄,亦隐含释氏三生因果之旨也。
《捞月集》中,时有宣说佛理之作,而所拈之境,则极烟水迷离之致。
如 “明波蜕影碧参差,又是春光欲尽时。
尚沈迷甘堕絮,花方彻悟拚离枝
耽禅孤阁餐霞早,爱月连宵入梦迟。
廿载情丝今已竭,冰心只付片云知”(《暮春杂咏》)、“碧藕漙珠露,红蕉绾客襟。
一年萍迹枉追寻,风撷辋川清韵,高柳付蝉吟。
欲借观花眼,来修逝水心。
劫尘狂处叩青禽。
几度魂迷,几度怨痕深。
几度梦醒回首,天外响瑶琴”(《喝火令·乙酉生辰》)、“绝世琼姿难自处,隐向深宵,怕见蛾眉妒
卜得尘缘叹一缕,空劳星月题朱户。
天意何由悭会遇,谱倦残更,仙韵无人顾。
玉骨支离眠瀣露,为谁痴守香如故”(《蝶恋花·昙花》)、“腊尾欣逢二度,谁怜新岁守空尘?
从知天道酬人道,一种炎凉共喜嗔”(《丙戌岁立春 》)、“漫听寒蝉断续吟,些微幽思透商音。
丁宁客羽还留梦,检点青痕莫染金。
云有态,水无心,水光云影两交侵。
高天几许清凉意,却向红尘细细寻”(《鹧鸪天·早秋》)、“乞得冰轮作玉梭,鬘天织就忘情罗。
恩经怨纬千千结,了却三生梦几多”(《无题十首》之九)……严羽沧浪诗话·诗辨》云:“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
”然诗语、禅理,毕竟是二非一,未可等同。
钱默存先生谈艺录》阐之曰:“沧浪别开生面,如骊珠之先探,等犀角之独觉,在学诗时工夫之外,另拈出成诗后之境界,妙悟而外,尚有神韵自广;不仅以学诗之事,比诸学禅之事,并以诗成有神,言尽而味无穷之妙,比于禅理之超绝语言文字。
他人不过较诗于禅,沧浪遂欲通禅于诗。
胡元瑞诗薮·杂编》卷五比为‘达摩西来’者,端在乎此”,妙哉此语。
细品海鹰君诗词,似对此颇有妙悟也。
兹举其五律《雪》诗,试作笺释:
点罢罗浮靥,遥闻郢客歌。
光潜心鉴月,香冷梦凝柯。
一色齐三界,千身證六和。
从风随意住,天地起沈疴。
首句典出《龙城录·赵师雄醉憩梅花下》:隋开皇中赵师雄罗浮
一日天寒日暮,在醉醒间,因憩仆车于松林间,酒肆旁舍,见一女人,淡妆素服,出迓师雄
与语,但觉芳香袭人。
至酒家共饮,有绿衣童子,笑歌戏舞。
师雄醉寐,“但觉风寒相袭,久之东方已白,师雄起视,乃在大梅花树下”。
罗浮靥”,代指梅花,暗逗“雪”字。
高启梅花九首》:“雪满山中高士卧, 月明林下美人来”,亦此境也。
次句则用宋玉《对楚王问》之典:“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亦点“雪”字。
两句盖谓己以点额,与时下俗艳迥异,一如阳春白雪之曲和者寥寥也。
第三句孤迥高寒,化用王昌龄芙蓉楼送辛渐》“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韦处厚《葫芦沼》 “疏凿徒为巧,园洼自可澄。
倒花纷错绣,鉴月静涵冰”、连文凤《题湿洞》“洞门深锁碧泉寒,控寒玉壶冰雪贮”等句无痕。
光潜”,指雪内外莹洁,而又韬光晦迹;“心鉴月”之“月”,非惟中天之月,亦隐喻真理、真善美及自性等……此句境界略似李商隐《无题》“如何雪月交光夜,更在瑶台十二层”,可见襟怀高洁。
“香冷梦凝柯”,语极轻灵,谓梦随雪花凝于柯冷香之中,似从高骈《对雪》“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歧”与林逋梅花》三首“雪后园林才半树,水边篱落忽横技”化出。
此联仍扣住“雪”,不即不离,且曲曲传出冷怀幽抱。
第五句中 “一色”者,雪之本色,一白茫茫也,亦即孔子所谓“素以为绚”(《论语·八佾》)。
“三界”者,就俗世而言,即欲界、色界、无色界;就解脱而论,乃指断界、离界、灭界;而就无差别境界观之,则法界、心界、众生界也。
句中著一“”字,最见妙悟,盖谓但得心地如雪,不染尘滓,便可證得如如,而入一真法界也。
此句虽侧重说理,而仍不离“雪”字。
第六句就扣题论,“千身”乃从陆游梅花绝句》“闻道梅花坼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
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放翁”而来;而就阐理看,则蕴《大宝积经》“我常舍千身,支分及头目
为求无上道,闻法无厌足”之意。
“六和”者,儒家谓以滑、甘调制酸、苦、辛、咸四种滋味。
礼记·礼运》:“五味、六和、十二食,还相为质也。
郑玄注:“和之者,春多酸,夏多苦,多辛,多咸,皆有滑、甘,是谓六和。
李九龄《寒梅词》云:“霜梅先拆岭头枝,万卉千花冻不知。
留得和羹滋味在,任他风雪苦相欺。
”以此扣“雪”,又藉以阐明佛理,盖佛家“六和”,乃身和(共住)、口和(无诤)、意和(同事)、戒和(同修)、见和(同解)、利和(同均)也。
此联由一己转写众生,自度度人,立意高远正大,最见菩萨心肠。
第七句“从风”,随风也,亦即“因风”,典出《世说新语》:“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
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
’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
’兄女曰:‘未若絮因风起。
’公大笑乐。
即公大兄无奕女,左将军王凝之妻也。
王凝之妻,即谢道韫
此又暗扣“雪”字,章法细密。
“随意”,语出《三国志·魏志·程晓》:“官无局业,职无分限,随意任情,唯心所适。
”雪本无踪,随风飘洒,“随意任情,唯心所适”四字,恰可状之。
末句承前,谓末法时代,天地皆病,况芸芸众生耶?
但能“随意任情,唯心所适”,祛妄去执,證取“六和”,则“沉疴”自起矣。
海鹰本以医为业,又耽佛法儒道,故以“起沉疴”煞尾也。
前七句皆咏雪,惟于卒章显志,弥见其发心之大,济世之殷也。
元遗山云:“诗为禅客添花锦,禅是诗家切玉刀”,此之谓也。
海鹰于诗词一道,别有会心。
尝函告我曰:“十几年前的多愁善感并未完全泯灭,只是因阅历与见解的丰富能随时化解。
从前如汹涌澎湃、连绵不绝的潮水般的情绪波动,而今只如一阵拂面的轻风。
所以也不能说那些感情丰富的诗词所反映的不是现在的我,确切地说,应为我现在的一些瞬间。
瞬间过后,另一个我取而代之。
”此虽其一己体会,而可藉以窥探旷古诗心,诚可谓片言尽释千年惑者也。
其于杜诗,颇赏“两个黄鹂鸣翠柳”,谓“我就喜欢那样的置身世外的风格”,而最赏“王维辋川诸诗”,其“空灵超脱”也。
故欲明其诗词旨意,当从“置身世外”、“空灵超脱”八字著眼,方能体会个中真趣也。
其词则守律甚严,所填慢词,一字不苟,于四声吃紧处把握尤准。
如《三姝媚》:“虚棂晨雾掩。
望茫茫华都,梦沈神黯。
万木萧疏,任日烘星琢,雪皴霜点。
绿萼重来,香暗度、空庭尘槛。
解事风轻,閒曳琼枝,恍闻鱼梵。
多劫情丝难忏。
甚散落天花,逗襟成魇?
慧业兰因,竟托根萍絮,影消痕淡。
谱涩朱弦,惭未有、禅心如剑。
记取笙歌酣处,波深浪险。
”自注云:“此调二句领字后连用四平声,末二字去上声,木、萼、落、业、涩等处需入声,连仄处尽量分上去、入去。
”盖参照梅溪梦窗同调词定律也。
其实海鹰倚声非仅侧重声律,更追求立意高远。
即如此词,上片写清晨梦醒,推窗望远,大雾迷漫。
在万木萧疏中,绿萼梅却送来暗香,缭绕于空庭曲槛。
本与禅有不解之缘,故依稀听到木鱼梵呗之声也。
下片意脉不断,“多劫情丝”过度到忏情。
天花沾襟,结习未消也;絮果兰因,业缘太重也。
此自叹亦慨世人结习太重、刚强难化也。
所可憾者,无犀利禅剑断其尘根,只能漫拂瑶琴,冀其觉悟耳。
一结自警并告诫世人:万勿沉溺尘海之中,否则必涉“波深浪险”,而万劫不复也。
全词寄寓禅理而不枯窘,诚非易易。
老杜诗云:“或看翡翠兰苕上,未掣鲸鱼碧海中”(《戏为六绝句》)。
纵观海鹰《捞月》一集,题材似不宽阔,古风亦付阙如。
所作虽美如兰苕翡翠,而终乏掣鲸碧海气象,盖其每孤窗自守,不好出游,故笔路眼界,犹未臻恢弘之境也。
苏子由云:“十有九年矣。
其居家,所与游者不过其邻里乡党之人;所见不过数百里之间,无高山大野可登览自广;百氏之书,虽无所不读,然皆古人之陈迹,不足以激发其志气。
恐遂汩没,故决然舍去,求天下奇闻壮观,知天地之广大。
过秦、汉之故都,恣观终南、嵩、华之高,北顾黄河之奔流,慨然想见古之豪杰……”(《上枢密韩太尉书》)。
海鹰君春秋尚富,倘能于博览万卷之馀,更行万里之路,则他日之造诣,未可限量也。
海鹰君勉乎哉!
二00九年十二月廿八日岁次己丑畅月,剑邑熊盛元草于洪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