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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文蔚五代 901 — 952
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
【生卒】:901—952 【介绍】: 五代时建安人,一作许人,字君章
后唐明宗长兴中进士,为河南府馆驿巡官,坐事夺官。
南唐李昪用为中书舍人,草创礼仪。
李璟保大初,迁御史中丞,持宪平直,以劾冯延巳江州参军,终翰林学士
谥简
韩熙载五代 902 — 970
全唐诗补逸
韩熙载字叔言北海人
弱冠擢进士第
李建南唐,召为秘书郎傅东宫
李璟立,迁虞部员外郎
言事切直,宋齐丘冯延巳忌之,贬和州司马
起为中书舍人
后主煜袭位,为兵部尚书,累官光政殿学士承旨
宋开宝三年卒,年六十九。
(据徐铉撰《唐故中书侍郎光政殿学士承旨昌黎韩公墓志铭》)熙载工文,与徐铉齐名,称韩徐。
补诗一首。
吴廷绍南唐
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
【介绍】: 五代时人
南唐,为李昪太医令
因食饴,喉中噎,皆莫能治,廷绍用楮实汤,一服疾去。
冯延巳苦脑中痛,廷绍密诘厨人,知其所嗜为山鸡、鹧鸪,乃投以甘豆汤,亦愈。
或叩问之,答曰,噎因甘起,故以楮实汤治之。
山鸡、鹧鸪皆食乌头、半夏,故以甘豆汤解其毒。
闻者大服。
冯延鲁五代
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
【介绍】: 名或作谧
五代时广陵人字叔文
南唐
与兄冯延巳俱以文学得幸。
李璟时,自礼部员外郎中书舍人勤政殿学士
李煜嗣位,延鲁颇自伐奉使功,内殿曲宴,亲酌酒赐之,饮固不尽,诵诗及索琴自鼓以侑之,延鲁犹自若,亦优容不责。
后入周归宋,卒于金陵
唐诗大辞典 修订本
一名谧字叔文寿春(今安徽寿县)人,一作广陵(今江苏扬州)人。
冯延巳异母弟。
幼居歙州
吴让帝末为江都判官。
南唐元宗保大初,为中书舍人
南唐出师攻建州时,为监军使
兵败后流舒州,遇赦,累官工部侍郎,出为东都副留守
保大十四年(956),被后周所俘,留居汴京3年
显德五年(958)南唐,为户部尚书
后主时,历官中书侍郎吏部尚书,数次使宋。
后改常州观察使而卒。
马令南唐书》卷二一、陆游南唐书》卷一一、《宋史》卷四七八有传。
有文集,南唐亡时散逸。
宋初存诗1卷,100余篇,今亦不存。
小畜集》卷二〇存诗1首、断句2,《全唐诗续拾》据之收入。
高越五代
唐诗大辞典 修订本
生卒年不详。
字冲远(一作仲远),幽州(今北京西南)人。
少举进士,精警有才思。
初为卢文进上党安州两镇掌书记文进以女妻之。
后晋高祖即位,南奔广陵,吴用为秘书郎
南唐烈祖李昪受禅后,迁水部(一作礼部)员外郎,改祠部,后迁水部郎中
中主保大四年(946),因斥冯延巳,贬蕲州司士参军
后徙广陵,仕累中书舍人
后主时,迁御史中丞左谏议大夫,兼户部侍郎
卒年62岁,谥穆
生平见马令南唐书》、陆游南唐书》《十国春秋》本传、《南唐近事》等。
儒学淹雅,颇精词赋,少即有名于燕赵间。
南唐后,与江文蔚俱以能赋擅名江表,时人谓之“江、高”。
其为文援笔立成,词采温丽,为中宗所称重。
十国春秋》卷二八谓有《舍利塔记》1卷,已佚。
全唐诗》存诗1首。
释警玄北宋 943 — 1027
禅师名警玄
祥符中。
避国讳易为警延
江夏张氏子也。
其先盖金陵人
仲父沙门
号智通
住持金陵崇孝寺。
往依以为师。
年十九。
为大僧。
听圆觉了义经。
问讲者。
何名圆觉。
讲者曰。
圆以圆融有漏为义。
觉以觉尽无馀为义。
笑曰。
空诸有无。
何名圆觉。
讲者叹曰。
是儿齿少而识卓如此。
我所有何足以益之。
政如以秽食置宝器。
其可哉。
通知之。
使令游方。
初谒鼎州梁山观禅师
问如何是无相道场。
指壁间音像。
曰此是处士𦘕。
拟进语。
急索曰。
遮个是有相。
如何是无相底。
于是悟旨于言下。
拜起而侍。
曰何不道取一句子。
曰道即不辞。
恐上纸墨。
笑曰。
他日此语上碑去在。
献偈曰。
我昔初机学道迷。
万水千山觅见知。
明今辩古终难会。
直说无心转更疑。
蒙师点出秦时镜。
照见父母未生时。
如今觉了何所得。
夜放乌鸡带雪飞。
称以为洞上之宗可倚。
亦自负。
侪辈莫敢攀奉。
一时声价藉甚。
殁。
辞塔出山。
大阳
坚禅师
坚欣然让法席使主之。
退处偏室。
乃受之。
咸平庚子岁也。
谓众曰。
廓然去。
肯重去。
无所得心去。
平常心去。
离彼我心去。
然后方可。
所以古德道。
牵牛向溪东放。
不免纳官家徭税。
牵牛向溪西放。
不免纳官家徭税。
不如随分纳些些。
渠总不妨。
免致捞扰。
作么生是随分。
纳些些底道理。
但截断两头。
有无诸法。
凡圣情尽。
体露真常。
事理不二。
即如如佛。
若能如此者。
法法无依。
平等大道。
万有不系。
随处转辘辘地。
更有何事。
僧问。
僧迁化。
向什么处去。
曰。
亡僧几时化。
僧曰。
争奈相送何。
曰。
红炉𦦨上绦丝缕。
叆叇云中不点头。
见僧种瓜。
问曰。
甜瓜何时可熟。
对曰。
即今熟烂也。
曰拣甜底摘来。
对曰。
什么人吃。
曰不入园者。
对曰。
未审不入园者。
还吃也无。
曰汝还识他么。
对曰。
虽然不识。
不得不与。
笑曰。
去。
其僧后病。
入延寿堂看之。
问曰。
是身如泡幻。
泡幻中成办。
若无个泡幻。
大事无因办。
若要大事办。
识取个泡幻。
作么生。
对曰。
遮个犹是遮边事。
曰。
那边事作么生。
对曰。
匝地红轮秀。
海底不栽花。
笑曰。
乃尔惺惺耶。
僧喝曰。
这老汉。
将谓我志却(即兴阳剖禅师)。
神观奇伟。
有威重。
从儿稚中。
即日一食。
自以先德付受之重。
足不越限。
胁不至席者。
五十年。
年八十。
坐六十一
叹无可以继其法者。
以洞上旨诀。
叶县省公之子法远
使为求法器。
传续之。
尝注释曹山三种语。
须明得转位始得。
一曰。
作水牯牛是随类堕。
注曰。
沙门转身语。
是异类中事。
若不晓此意。
即有所滞。
直是要伊一念无私。
即有出身之路。
二曰。
不受食是尊贵堕。
注曰。
须知那边了。
却来遮边行李。
若不虚此位。
即坐在尊贵。
三曰。
不断声色是随处堕。
注曰。
以不明声色。
故随处堕。
须向声色里。
有出身之路。
作么生是声色外一句。
答曰。
声不自声。
色不自色。
故云不断。
指掌当指何掌也。
予尝作随类堕偈曰。
纷然作息同。
银碗里盛雪。
若欲异牯牛。
与牯牛何别。
作尊贵堕偈曰。
生在帝王家。
那复有尊贵。
自应著珍御。
顾见何惊异。
作随处堕偈曰。
有闻皆无闻。
有见元无物。
若断声色求。
木偶当成佛。
今并系于此。
天圣五年七月十六日
升座辞众。
三日以偈寄王曙侍郎
其略曰。
吾年八十五。
修因至于此。
问我归何处。
顶相终难睹。
停笔而化。
赞曰。
延嗣梁山观。
观嗣同安志。
嗣先同安丕
云居膺
洞山之门。
为高弟也。
余观大阳盛时。
有承剖两衲子
号称奇杰。
卒至于不振。
惜哉。
远录公
则洞上正脉。
几于不续矣。
呜呼延之知人。
可以无愧也。
释文莹
全宋文·卷一七八二
文莹字道温熙宁间钱塘(今浙江杭州)人。
喜读书,才思清拔,以诗闻,尤留心当世之务。
其交游多馆殿名士。
苏轼欲挽致于欧阳修,辞不往,后老于荆州金銮寺
著有《湘山野录》(存)、《玉壶清话》(存)、《玉壶诗话》(存)等。
见《忠肃》卷一○《文莹诗集序》,《郧溪集》卷一四《文莹师诗集序》,《宋诗纪事》卷九一。
阮大铖明末清初 1587 — 1646
永怀堂集·读阮大铖咏怀堂诗集(胡先骕)
吾国自来之习尚,即以道德为人生唯一之要素。
故《武》乐蒙「尽美」「未尽善」之讥,孔子复有「虽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馀不足观」之语。
此种习尚固足以巩固人类道德之精神,然有时艺术界乃受其害。
尝读宋孙觌之《鸿庆集》,观其诗精严深秀,诚有宋之作家。
明嘉靖间常州欲刻其集,邑人徐问以其曾志万俟卨之墓,竟有「有罪名教,其集不当行世」之言,事以遂止。
此外大奸慝加严嵩赵文华辈,皆文学巨子,今日读《钤山堂集》者,能有几人?
赵文华立,竟鲜有知其能文者矣。
又如明末南都权相马士英,人但知其奸,而鲜知其能文,然观其序阮大铖《咏怀堂丙子诗》,乃自举其「深机相接处,一叶落僧前」之句,则知此公不但能诗,且深研内典也。
阮集之以佞倖小人,始则首鼠魏珰、东林之间,卒为东林所斥,而列名逆案,继乃乘南都福王之立,阿附权相,汲引佥壬,芟锄正士。
南都覆亡后,复降清室,终于走死,遂为士论所不齿,遗民所腐心,其能文之名,因之亦泯。
终满清二百八十年之际,除《燕子笺》《春灯谜》两传奇外,殆无人能举《咏怀堂诗》之名者矣。
其集既未为《四库》所收,士君子复深鄙其人,世间遂少流行之刻本。
溧水王伯沆先生几费心力,始克缮。
集其内外集共四巨册,然祗止于戊寅
前岁丹徒柳翼谋先生复在旧书肆购得其《辛巳诗》一册。
阮诗之存于天壤间者殆具于是。
以有明一代唯一之诗人之遗集,乃几于没世不称,不可谓非世间文化之一大悲剧也。
欲知《咏怀堂诗》在中国诗界中之位置,不可不知中国诗之源流。
尝考中国诗自周秦以降,即分人文与自然两派,若《三百篇》、《十九首》、苏、李、阮、鲍、李、杜、、白、韩、孟、欧、王、苏、黄、陈后山陈简斋陆剑南杨诚斋,下逮晚清郑子尹陈伯严郑太夷诸诗人,皆属于人文派;若屈原、陶、谢、王、孟、韦、储光羲贾岛姚合林和靖范石湖姜白石严沧浪赵师秀徐照徐玑翁卷辈,皆属于自然派。
前派之诗,以人事为重,故无论达为显贵,穷为寒儒,皆以家国盛衰、人民疾苦为念,其伦纪之情亦极笃,故每能为深至怛恻之音,而稀有遗世独立之概;后派之诗,则忽视人事,常怀骞举出尘之思,为之者常禀冰雪之质,冲旷之怀,以隐逸为高尚,薄功业如浮云,一若大块劳生,光阴逆旅者。
二者之人生观截然不同,其诗之韵味亦以迥异。
《咏怀堂》则自然派之子裔也。
观其与《杨朗陵秋夕论诗》句云:「时尚奚足云,所严在古昔。
斋心望云天,柴桑如可即。
(中略)天不生此翁,六义或几息。
厥后王与储,微言增羽翮。
(中略)异代晞发生,泠泠濑中石
(中略)舍是皆洳沮,偶汇亦沟洫。
胜国兼本朝,一望茅苇积。
滔滔三百年,鸿濛如未辟」,可知其所推许者,《三百篇》外厥为陶、王、储、谢数公,心目中且无李、杜、苏、黄,尚何馀子之足云。
虽持论不无稍苛,然其宗旨可知矣。
《咏怀堂诗》在自然派诗家中别树一帜。
吾尝遍读陶公及王、孟、韦、诸贤之诗,虽觉其閒适有馀,然尚稍欠崇拜自然之热诚,如英诗人威至威斯之「最微末之花皆能动泪」之精神,在陶、韦诸贤集中未尝一见也。
如陶公《归田园居》《饮酒》,孟襄阳《秋登兰山寄张五宿业师山房待丁公不至》《登鹿门山怀古》《夜归鹿门歌》,王右丞《送别青溪》《渭川田家》《辋川閒居》《赠裴秀才迪》《酬张少府香积寺》《终南别业》,储光羲《田家即事》《田家杂兴》《张谷田舍》,韦苏州《幽居晓坐西斋》《游龙门》《香山泉》《简寂观西涧瀑布下作月溪与幼遐君贶同游》,柳柳州《晨诣超师院读禅经南涧中题与崔策登西山法华寺》《西亭溪居》诸诗,或咏山水之胜,或述田家之乐,皆为集中之精粹,而最能代表作者之思想者。
然皆静胜有馀,玄骛不足,且时为人事所牵,率未能摆落一切,冥心孤往也。
惟《咏怀堂诗》,始时能窥自然之秘藏,为绝诣之冥赏。
故如「春风鲜沉冥,霁心难与昧」「林烟日以和,众鸟天机鸣。
泽气若蠕动,瘁物亦怀荣」「息影入春烟,形释神亦愉」「卧起春风中,百情皆有触」「春风荡繁圃,孰物能自持。
人居形气中,安得不因之」「山梦自难繁,岚翠警空想。
即此寓觉因,矧复风泉响」「饮此青翠光,使我心颜醺」「眺听将安著,山川若始生」「水烟将柳色,一气绿光浮。
坐久领禽语,始知非梦游」「隐几澹忘心,惧为松云有」「息机入空翠,梦觉了不分。
静抱虚白意,高枕鸿濛云」等诗句,非泛泛模范山水、啸傲风月之诗人所能作也,甚且非寻常山林隐逸所能作也。
必爱好自然、崇拜自然如宗教者,始克为之。
且不能日日为之,必幽探有日,神悟偶会形释神愉、百情有触时,始能间作此等超世之语也。
即在《咏怀堂》全集中亦不多见,他人可知矣。
至于写景之佳句,几于美不胜收,而要能以閒淡之笔,写空灵之境,如「花叶沐已齐,晴鸟纷我园。
伫立始有悟,任运良可尊」「辨叶歛旁眺,因香纵恬步。
湖风弄微寒,果兆夜来雨。
萧萧春竹鸣,高馆更成趣」「霁心与定气,冯之酌终古。
自昔邈何获,在我恬有取」「空翠感微息,定览察殊状。
叶并远帆鹜,鸟习天花漾。
山樽给永日,清言副灵贶」「怀音达钟界,饮光坐霞庑。
烟定群峰开,林缺江帆舞。
觉性情逸,弥恻尘襟苦」「微步历禽上,清言满听。
泉幽滴春脉,林贞抱秋影。
澄鲜入何际,空明转遗境」「萝葛翳山窗,梦境亦沉邃。
觉闻际禽,始悟晨峰翠」「山气生夜凉,萧机革尘侮。
明灯草虫次,弥觉清言膴。
倦至歇琴樽,支枕向终古」「古壑寓声闻,诸峰侍云动。
空翠如有人,香端转孤诵」「淡月写空水,微烟绵夕林。
于此理閒楫,憺然生远心」「山翠既虚无,月气殊微茫。
奉身入清机,耳目非故常」「感此香光气,弥澄虚白心」「秋山钟梵定,诸感触无几」「澹游如阅梦,空虑直宾烟」「真机满山夜,梵止草虫鸣。
即境已忘辨,观心无可清」「视听一归月,幽喧莫辨心」「孤峰超梦界,幽磬閟灵闻」「屏居成独坐,池水与心清。
林月自然至,尘机何处生」诸句,皆能超脱物象,别具神理,除微嫌烹鍊外,要可抗手王、孟,俯视储、韦。
即集中寻常写景之句,如「村暖杏花久,门香湖草初」「萝雨静可数,闾巷如空山」「孤舲倚山翠,木叶静可数。
微风入清夜,海月渐遥举」「草暝气亦和,翠自成露」「潭定藻影开,月白虫吟广」「炊烟冒岚影,旅梦接山云」「疏山气透,香分」「林闻露响,潭曙识星飞」「立渚见恬鹤,争烟闻乱乌」,已非姚合许浑所易办,寻常作者偶得之,即可自诧为得神助者也。
至若「放心浩劫外,置眼无生前」「尘累尽唐捐,明入非想」「喧寂了非我,平等旨奚二」「曾谓遗物浅,不知应化深」等句,则非精研内典,确有心得之人不能道,王右丞尚有不逮,若苏长公黄山谷之仅以佛语装门面者,尤无论矣。
《咏怀堂诗》尤有一优点,则其琢句用字之工也。
尝考阮氏所称许之诗人,除陶靖节王右丞储侍御三家外,所亟称者厥为谢晞发
实则《晞发集》诗雕锼镶诡,取径长吉,近体则时参少陵,与陶、王异趣。
阮集之称许若是者,或赏其琢句用字之工也。
晞发集》中诗句如「月离孤嶂雨,寻梦下山川」「水生溪榜夕,苔卧野衣」「锡声归后夜,琴意满诸峰」「窟泉洗屐,毡雪暮过楼」「涧响夜疑雨,云寒欲层」「鸟宿湿栖树,花流晴下溪」等,皆新隽镶奇,虽理致视《咏怀堂诗》为逊,然确为其宗派也。
尝考中国之诗,其精神固如上文所述,分人文与自然两派,其技术又可分清淡平易与生涩雕锼两派。
如晋宋之陶、谢,唐之王、孟、韦、宋之陈简斋范石湖姜白石严沧浪,以及永嘉四灵,前派也;唐之韩愈孟郊卢仝李贺宋之梅圣俞黄山谷陈后山谢皋羽,后派也。
惟《咏怀堂诗》则禀王、孟之精神,副以黄、陈之手段,故倍觉过人,亦犹清末诗人郑子尹之《巢经巢诗》,以黄、陈之手段,傅以元、白之面目,亦遂开一前此诗家未有之体格。
总观《咏怀堂集》中,天机独擅,不假雕饰之句,如「乍听柴扉响,村童夜汲还。
为言溪上月,已照门前山」「湖风弄微寒,果兆夜来雨」「潭影澹相照,松风幽自吹」等,虽屡见不鲜,然非能代表其体格者。
至如「辨叶歛傍眺,因香纵恬步」「磅礴意有得,沉冥理非误。
初叶一禽啭,轻飙数花骛」「警萝若开笑,追香宛迷杖」「怀音达钟界,饮光坐霞庑」「危步历禽上,清言满听。
泉幽滴春脉,林贞抱秋影。
澄鲜入何际,空明转遗境」「象纬关睇笑,草木感冲茜。
湖光澄远心,峰霞荫华撰」「夕鸟衔情入,秋花质影同」「天花杂饭,空翠警书声」「百药延春气,群峰侍法筵。
澹游如阅梦,空虑直宾烟」「幽人即芳草,宵语若深山」「无言山磬传空翠,晏坐灯照石泉」「据梧尽日曾无梦,动操群峰各领声」等诗句,则极雕镂肝肾之能事,大非王、孟、储、韦之所习为矣。
苟明眼人不为外貌所欺,则可见其与孟东野黄山谷同一溪壑,此其所以称美谢皋羽之故,亦即《咏怀堂集》所以出奇制胜之处也。
自诸体言之,咏怀堂所最工者,厥惟五言古与五言律。
五言古诗闲整以暇,极得陶、王、韦、之神理;五言律诗天机完整,一气呵成,尤得王、孟之神髓。
其四言古诗导源《三百篇》,古趣盎然,颉颃汉魏,佳句如「令仪干岳,澄思怀渊。
行芳气洁,式则幽兰」「纤月虚徐,秋花如烟」「群龙入谷,潜跃欣同。
亦有不速,鸾车雍雍。
班荆蓐食,力拯颓风」「临觞不乐,日月弥晏。
停云崇阿,播芳南涧。
龙蛰匪存,凤衰何谏」皆《雅》《颂》之遗,魏晋以还,文人歛手者,惜篇幅不多耳。
至于七言,则非所长。
七言古诗,真气薄弱,内美不充,驰骤竭力,故每有辞胜于意之嫌,虽佳句如「恬从秋水照吟魂,饥向青峰质危语」「不将浅籁接清哦,肯弄凡烟格玄对」仍清隽绝伦,然佳篇极稀。
五七言古诗之差别,几不可以道里计,诚异事也。
七言律诗大体仍七子之旧格,惟知铺排,一无深语,虽佳句如「高咏各师寒岁雪,初衣交揽六朝云」「钵影尚涵将晓月,经行时触未归岚」「尽日经行空翠里,一春调息雨声中」「江树春红村雨足,露粳秋碧晚烟和」者,亦属屡见不鲜,然完整可诵之篇颇少,殊非五言律诗之满目琳琅者可比也。
七言绝句非作者所措意,一时兴到,虽有佳作,亦不足为大观,可不置论。
夫兼揽众长本非易事,老杜而外,各体皆能名家者本不数觏。
阮集之能以五言擅长已非易事,固无庸苛求也。
虽然,《咏怀堂诗》实质上乃有根本大缺点焉,即天性不足是也。
总阮氏之一生观之,生有异禀,才力过人,自无疑义。
然迹其阿附权奸,倾陷正士之行为,可知其绝无道德观念。
彼身丁明季,目击时艰,在有志之士方且疾首腐心之不暇,而彼仍啸傲山水,寄情风月,极其自得。
观其集中,忧天悯人之辞百不一见,即可知其人德性之薄弱矣。
其感时之作,有《己未春感辽事》四律、丙子《空城雀》一七古、《秋雨卧病感时事》四律、戊寅《赋答刘赤存以闻虏警》诗六律、《圣羽避乱至山尽谈枞川被贼之状》二律,皆无一二自肺腑中流出之语,但摭拾陈言排比题意而已。
即其私恩察之戚䣊友朋之间,亦无深至之,即其《归次咏怀堂哭先恭人》一诗上,前半亦尽知铺叙景物,沉痛之语仅「一身等飞藿,百念顿攒戟。
长号安可持,泪与莓苔碧」四语;至《春寒感怀先恭人》一诗,前六韵所者皆春寒,惟末一韵「怜无慈母缝,使我中怀伤」十字始有感怀先恭人之意,然语意极其淡薄;其《雨中忆家大人孑处先慈殡室并以纪世道人心之变未有甚于此时者》二律讫无些须哀音,其天性之凉薄于兹可见。
又阮氏虽酷爱自然,然非甘于栖逐者。
苟真欲终老山林,则高蹈志焉可夺?
承休命,则宜以社稷民生为重,乌可仍怀肥遁之思?
观其崇祯元年《出山诗》,句云「饬彼车上巾,愧此篱间笠。
婉词别农圃,烦代葺。
行颂天保章,即赓考槃什。
秋色佳千峰,期与归云入」,辞虽极佳,然不立其诚,精采已失。
又如「谁谓谣诼,非我息机具。
(中略)采薇兼采,长谣入烟雾。
向谓不近情,今始达其故」「岁月遂为林壑有,云山安得是非存」「千时诚足哂,大隐亦邻欺。
惟与鸾俱伏,方令鹤不疑」「但使榆关销转斗,何妨花坞有深耕」等句,非不貌为恬退,然迹其行事,则知其热中实不亚一般之群小。
此所以读其诗终觉其言不由衷,而其诗之价值亦因之而稍贬也。
虽然,孔雀有毒,文采斐然。
严格苛求,亦非批评之责。
才人无行,屡见不鲜。
国文士,自魏武以下,如宋之问沈佺期储光羲卢仝李义山温飞卿冯延巳柳耆卿孙觌严嵩之流亦复甚众,然不闻因噎废食,束其书而不观,则吾人之读《咏怀堂诗》,亦但赏其灵芬孤秀、阐发自然界秘奥之作可耳。
陈散原先生称其诗为五百年所未有,夫能冠冕明清二代之作家,宁无独擅之长?
是在有目者所共赏已。
(辑自《咏怀堂诗集》国立中央大学国学图书馆钵山精舍一九二八年版卷末)
沈曾植清末民国初 1851 — 1922
曼陀罗寱词·序
吴兴公以鸿硕广揽,负斯文之寄于贞元绝续之交,延祖宗养士之泽者且十馀年。
生平著述等身,所为词,手定者凡四,彊村翁既汇而存之矣,复选而录入《沧海遗音》中。
公子慈护以序来属。
呜呼!
余又何敢为公词序也?
忆曩客沪上,登海日楼,谒公于燕座。
公手一卷词曰:「生平之志与业,具于是,子其为我定诸。
」余既退而卒业,乃复于公曰:「古人称意内言外谓之词,夫琼楼玉宇,烟柳斜阳,常语耳,神宗以为忠,而寿皇以为怨。
五季割据,韦端已独抱思唐之悲。
冯正中身仕偏朝,知时不可为,所为《蝶恋花》诸阕,幽咽惝恍,如醉如迷。
此皆贤人君子不得志发愤之所为作也。
公之词将毋类是?
」公笑曰:「有是哉!
子之能知吾词也。
然而见其表未见其里也。
」公自鼎革,龙蟠黄海,复壁柳车,杂宾盈室,宣光纶旅之望,老而益坚。
故辛壬以后词,苍凉激楚,又过前编。
彼妇之嗟,狡童之痛,如讽《九辩》,如奏《五噫》,托兴于一事一物之微,而烛照数计,乃在千里之外。
至其不可㕦言者则谲言之,不能法语者则垂涕泗而道之。
合骚玄于一冶,喻鹏鲲于一指。
陆放翁之掉书袋,元遗山之嗜金头大鹅,又未可一二尽状也。
今公往矣,复读公词,犹前日事。
呜呼!
余又何敢序公之词也!
虽然,公之精神,在帝左右,公之词,且如列星二十八宿环北辰而无极。
谢叠山稼轩,自昏暮至三更,闻有疾声大呼,若鸣其不平者然。
吾又安知夫异日者南泛扶胥之口,北陟医巫闾之巅,不且有大音发于空间,镗鎝铿鍧,与天风海涛相应和者?
余虽不敢序公词,而又何忍以弇陋辞也?
因书之以复于慈护,且以谂天下后世之读公词者。
壬申夏五张尔田